台湾诗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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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诗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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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诗钞卷十八
台湾诗钞卷十九
台湾诗钞卷二十
台湾诗钞卷二十一
台湾诗钞卷二十二
台湾诗钞卷二十三
台湾诗钞卷二十四
台湾诗钞卷二十五
附录一
附录二




台湾诗钞






台湾诗钞卷一

  沈光文

  徐孚远

  庐若腾

  沈光文

  光文,字文开,号斯庵;明浙江鄞县人。南明鲁王监国,尝与画江之役。永历初,历官至太仆卿。后至闽海,漂泊入台以居。晚与寓台人士结诗社,名曰「东吟」。着有「花木杂记」、「台湾赋」、「流寓考」等多种,已散佚。今所存诗,除已见「范志」与「诸志」(「文丛」第一○五种及第一四一种。余志所载,均不出两志范围)者外,全祖望辑「甬上耆旧集」收有三十一首,内十九首为上述两志所未录。

  葛衣吟

  永乐时,有河南佣者常衣葛衣,余绍兴出奔亦只衣葛,今已两载。

  岁月复相从,中原起战烽;难违昔日志,未定一时踪。故国山河远,他乡忧恨重;葛衣宁敢弃,还逊鲁家佣!

  挽定西侯

  方喜廉颇老未曾,骇闻骑箕竟归升!只因心血回天竭,会看精英作厉能。滃水潮头凭怒立,秣陵城外识云凝。留将背字同埋土,黯黯重泉恨较增(背上刺有「赤心报国」字)!

  贷米于人无应者

  同是穷途同作客,饱得烟霞煮得石;但使清虚腹里存,诗瘦偏多新意格。也知诗瘦恰如秋,高飞秋色入浯州;苍狗浮云倏变幻,老我狂愚我自羞。西山尚有中子在,周旋应尽性天爱;乃竟二饿千载垂,旅处寡亲益增忾。我来避世如避秦,上下无交馈赠屯;倘能屈曲为小贬,何妨白日竟骄人!骄人者流世所敬,不辨笑邪反笑正;大家势利正营营,谁向此中审究竟!昨天梦中谁赠云,醒时拾得似纷纷;人间世事尚难料,如何天上获相分!感此高谊思所报,木瓜何以矢永好!今日幼安固如何?却亦未曾除皁帽。

  隩草(戊戌仲冬和韵)

  宁不怀乡国?并州说暂居。无枝空绕树,弹铗又歌鱼。炼骨危疑集,盈头珍惜梳。感追无限际,悔绝昔年裾!

  随时郄不闷,而闷实难排;浪撼江空雨,风翻天半霾。热肠知未冷,晚节慎无乖。荣辱渔家少,乘潮又泛簰。

  义旗嗟越绝,剩得此顽民;矫矫心如石,丝丝鬓欲银。中山几度醒,故国十三春。尚慎虚瞻陟,天寒夜泣旻!

  得兴灵武业,谁作李长源?天宝人凭说,渔阳鼓尚喧。居辽当日管,卧雪此时袁。仆更痴于我,安然懒出门。

  一自椎秦后,同人在海山;冠裳不可毁,节义敢轻删!受冻频坚骨,撄霜茂长颜。南阳高卧稳,罔识世途艰。

  非仅谋衣食,人间心却忙;声联随地义,力任一身纲。无憾敢言敝,加餐尚乏粮。将何消旅夜,薄酒胜茶汤。

  勋名虚幻耳,身世一轻舟;远寄西山耻,重将南渡尤。渔樵联几岁,禾黍泣同秋。曝背劳心处,于时更觉悠。

  门外苍茫势,神龙且寄髯;困方嗟褐短,人岂藉泉廉;善受知珍鼎,需调用作盐。呈身原不惯,应合与时潜。

  不当矜著述,已闭白云函;是衲全留发,云庵半在岩。寡亲时属旅,感物义为咸。半世栖栖意,逢人说大凡。

  秋吟

  爽气横飞野况佳,溯回对水漫兴怀。芙蓉露湿红妆冷,江海风生白浪排。敌忾深同袍泽谊,招舟广订弟兄侪。即今天缺尤须补,孰上秋旻继女娲!

  寄迹效人吟

  忆自丙戌乘桴,南来闽海;或经年泛宅、或偶寄枝栖,忧从中来,兴亦时有。每假题咏,聊混居诸。戊子入粤,所吟亦多。辛卯复来借居海岛,登山问水,靡不有诗,尤喜步和人韵。虽邱壑情深,觉感激时露。今秋简阅笥中,顿生悔愧;不论闲题间偶记,悉付祖龙。仲冬小窗冷坐,欲再发抒飘泊情事,机神数窒;偶得郑哲三「海泊吟」,不禁勃勃步韵。然哲三,余未识面也。

  不道十余载,犹然若故时。因人作事缓,连我信天疑。燕雁春秋易,沧桑日月迟。为兴靡骋感,且滞水之湄。

  分得青天在,盘桓且振裾;行春依雨歇,问月借春舒。草咎张椎误,兼之荆剑疏!将传岛上史,末路漫踌躇!

  望水途知隔,遥江风景殊。艰难依鹭渚,愤发奋虬须。仙近饥留朔,山移子继愚。闲鸥不厌我,日共与为徒。

  于我应当饿,家人苦未能。凭胸携旧积,就史接多朋!致牍童傒厌,分粮雁骛憎。谋身尚不足,王业几时兴!

  烟霞岛上满,落日鬼豪侵;支命全亏骨,包愁总在心。径荒陶兴浅,袍吝范寒深。起舞徒虚事,频年听翰音。

  吴正甫忽欲为僧,以柬寄赋答

  当说为僧好,君今欲了缘;果然撇得下,只便悟当前。但使身无累,毋令世有权!释名余早定,不是爱虚圆(余释名超光)。

  徐孚远

  孚远,字闇公,晚号复斋;明松江华亭人,几社六子之一。南明浙、闽相继溃,移居厦门,颇受郑成功礼遇。寻入觐永历帝,失道入安南,不得达而还。后乃辗转止于粤之饶平,完发以终。遣着中有「钓璜堂存稿」二十卷,收古今体诗二千七百多首;末附「交行摘稿」一卷。连横选有「徐闇公诗钞」一卷,编入「东宁三子诗录」(未刊)。「交行摘稿」,已附见「徐闇公先生年谱」(「文丛」第一二三种)之后。

  东夷

  东夷仍小丑,南仲已专征。部落衰刘、石,崩奔怯楚荆;况闻蒙面众,皆有反戈情。一举清江、汉,何难靖九京!

  诸子

  轩帝巡游今未返,夷洲犹系汉家名;一丘息壤无兴废,数载高牙有旆旌。兵法孙、吴真不易,天心沧海最多情。几人此地称余子,蓉幕沉沉瞋喜平!

  黄臣以就别感赠

  年老多悲恨,途艰赖友生;如何兰茞侣,各作雁鸿鸣;真感万方难,莫言一别轻;几时重执手,愿尔保身名!

  挽张定西

  忽报营星落,还怜剑匣存;飞扬真有意,功过敢深论!骨肉同黄土,偏裨异戟门;游魂随夕月,犹自向中原。

  牙角纵横日,驱除志未申;苍黄仍去越,感激遂投闽。将帅真何事,风云在一身;谁能勋阁上,独自画麒麟!

  送张宫保北伐

  上宰挥金钺,还兵树赤旗;留闽纡胜略,入越会雄师。制阵龙蛇绕,应天雷雨垂;一戎扶日月,群帅奉盘匜。冒顿残方甚,淳维种欲衰;周时今大至,汉祚不中夷。赐剑深鸣跃,星精候指麾;两都须奠鼎,十乱待非罴。烟阁图形伟,殷廷作楫迟;独伤留滞客,花魄未能随!

  赠纪石青

  蓟门宫阙草萋萋,犹有英人气吐霓;周鼎未还心不死,鲁戈应奋日将西。故乡何处探龙窟,避地时闻过虎溪。数点茅斋深岫里,云峰无径夜乌啼。

  知君深隐在无终,蓬户萧萧春草丛;子义襟期真自许,望之风骨与谁同!空囊屡采山中蕨,远志难吹幕里风。愧我携孥沧海上,年年飘泊似征鸿!

  沈复斋过访,不饭而去

  中丞车骑过蓬门,丛菊无花三径存;知得陶家酿未熟,别携玉尘向平原。

  海思

  恶浪驱风小怪殊,扁舟羁客胆应粗;不知苏监归朝后,犹忆当年瀚海无?

  甘将军夙有战功、又能持谠议,以公义歌之

  数载横矛汗马材,初平北海又南回;孙家自有甘兴羁,那得曹公问渡来!

  得张玄箸书,知兵至金山寺,赋之

  南方舟揖有声名,轻舸径过铁瓮城;昔日蕲王酣战处,金山江上又扬兵。

  谁道长风不可乘?艅艎激浪已先登。钟山云树江头见,玉带桥边拜孝陵。

  望江南

  元戎连战下扬州,寝殿依然汉畤秋;只有羁人频北望,十年空在海南头!

  赠北客

  时来不觉有殊能,奋翮高飞倚大鹏;昔日云台多意气,也应拊掌笑严陵。

  燕集军府

  数载羁栖客,一尊风雨前;灯明齐树杪,歌吹落山泉。杂坐惊雄辩,衔杯愧长年!微闻江楚捷,醉眼望飞鶱。

  闻有

  闻有穹庐使,方当来问津;衣冠他日异,名号一时新。伍员虽仇楚,王琳还入陈;不知高岭上,锡冢为何人?

  北议与客约南行

  奉申仍建策,岁岁议和亲;犹有衣冠旧,终怜玉帛新。飞扬坛上客,憔悴谷中人。愿假南鸿羽,泥涂不负身!

  南望

  寂寂栖荒岛,依依望斗杓;群公犹百粤,法乘已三苗。虚伫金台彦,何时玉烛调?殷忧开圣主,会见奏云韶。

  北马

  北马千群至,兹丘仍寂然;晋师今不出,汉过古无先。闻有交绥约,何时多垒平?红旗空自播,未许剧龙泉!

  即事

  李牧真飞将,犹闻守赵边;此时尚笑拙,破敌乃称贤。何假当三至,应思入九渊。奇勋成脱兔,羁客且高眠。

  频闻

  频闻迁玉帐,不识更谁投!府主何容易,居民逼去留。秦人真弱魏,亶父亦兴周;羁客无依者,从兹赋远游。

  寄舟

  栖泊虽多日,安危判一舟;那能随落叶,独自逐轻鸥!赤鲤呼难至,吕梁未可游;古来传逸事,徐福有遗丘。

  悲闽南

  人间毛羽尽,此地泪痕新;疆宇虽还夏,衣冠不到秦。去来无适主,仇后总非民!遗孑诚如此,谁言造化仁!

  访王愧两先生

  问我将何适,同人久与违。沙深须曳革,风劲且披衣。入座无凡语,望烟当自归。相看春径好,一路草菲菲。

  赠曾则通

  一自中台折,侨居又几春!病须枚叔发,家似史云贫。故国风尘暗,遗编气泽新。授廛虽各岛,同是作逋臣!

  送雪嵩安置台湾

  长日炎蒸碧波淼,云逐轻帆青幛杳;沧溟以来更向东,结束乘槎何草草!一鹤孤鸣彻九皋,狺狺众吠徒为劳;面折无辞长孺戆,远游时咏屈平骚。相闻徐福有遗丘,不问澶州与郁洲;土人佃渔安卉服,客子衣冠对海鸥。与君同里老相怜,诇察如罗不敢前;莫怪今来闭其口,郊居八载作寒蝉!

  赠陈复甫

  君有长才为世瑞,大镛匉訇明堂器,不蜚不鸣静得意。有时征用辨所宜,几席之间见位置;凡羽纷纶无足言,凉秋霄汉展其翅。旅人久作河渚邻,风神虽黯情自亲。谁言年少难输心,车笠相期交已深;流水淡荡高山岑,却令重鼓伯牙琴。

  怀张玄箸

  岛中名士原无几,莫讶今来更阒如!我已投林栽薜荔,君方入海赋鶢鶋。秋深大壑千层浪,腊尽西风一纸书。泛泛扁舟何日定,诗筒来往可能疏?

  寿在公先生

  袖手频年百不为,图南无计翅仍垂;未须脱屣求丹诀,且复观涛任白髭。往日夔龙归信史,凌霜松柏失争时。陈畴岂是熊罴事,耿、邓何妨笑我痴!

  止王先生沙上小斋,谋远适也

  将携袱被趁渔船,先到山房理旧毡;深烛盘餐情未已,两头妇子语依然。便辞朱邸三迁舍,更揽苍波万里船;即比武陵尤绝远,相闻鸡犬又何年!

  集李正青斋

  使君命客步沙畦,小阁留连日欲西。好友携琴寻古洞,山僮荷锸凿丹梯;临风憩石尊仍倒,得月披襟屐不迷。联袂往来余兴在,坐中犹报进蒸藜。

  海居

  何须入海觅三山,养性常如水一湾;飞止鹓鸾朝暮见,金银宫阙有无间。久居徐福留遗在,暂语卢敖振羽还。不识旅人今日意,眠云卧石鬓将斑!

  东行阻风

  拟将衰鬓寄东蒙,频月东风不得东;身世何堪常作客,飘摇难禁屡书空。携儿兼载黄牛妪,农作应追皁帽翁。稍待波平阳月后,一舠须放碧流中。

  书怀

  昔日衣冠今渺茫,岛居一纪又褰裳;移家不惜乡千里,种秫何嫌水一方!地理未经神禹画,医书应简华佗囊。余年从此游天外,知是刘郎、是阮郎?

  将耕东方,感念维斗、卧子,怆然有作

  荷锄东海复何言,回首亲交总泪痕;曩岁英华联研席,两君名姓各飞翻。何人为乞王琳首?自古难招屈子魂!独立苍茫无限恨,岫云归尽掩柴门。

  陪宁靖集王愧两斋中

  轩车夕过喜王孙,呼取黄衫共酒尊;入钓新鱼堪一饱,小斋明烛好深论。龙无云雨神何恃?剑落渊潭气自存。饮罢不须愁倒极,还期珍重在中原!

  怀常雪嵩

  海外之海迁人希,家人散尽独居夷;估客迭来怀抱恶,小楼坐去岁华驰。夙昔嗟君心胆壮,鹰驱鸷击不相让;太分清浊保身疏,惠恕谴死仲翔放。

  钓鱼歌,寿王先生

  王夫子,买舟钓鱼沧波里;水底珊瑚渐长成,山头白雪常如齿。一年垂钓又一年,隔绝尘埃心则喜;偶然钓得磻溪璜,再钓乃是陵阳鲤。放鱼归去养头角,待我济河呼苍兕;功成他日来相迎,指点三山千万里。

  锄菜

  久居此岛何为乎?恶溪之恶愚公愚,半亩稻田不可治。畦中种菜三百株,晨夕桔槔那得濡?沾块之雨昨宵下,叶里抽茎生意殊。烹菜沽酒聊自慰,西邻我友亦可呼。只今十载在泥涂,南云杳杳天路通,我欲往从乏騊駼!

  东宁咏

  自从飘泊臻兹岛,历数飞蓬十八年;函谷谁占藏史气,汉家空叹子卿贤!土民衣服真如古,荒屿星河又一天。荷锄带笠安愚分,草木余生任所便。

  陪饮赋怀

  问余东向亦何为,屡与王侯泛酒卮?夙昔襟期空自许,于今行迹有谁知!年衰难入驱羊梦,衣敝常多扪虱时。明岁土膏应早发,好随陶亮共扶犁。

  桃花

  海山春色等闲来,朵朵还如人面开;千载避秦真此地,问君何必武陵回!

  春柳

  闲吟泽畔弄春晖,不见牵丝作絮飞;可是闽南真绝地,应无攀折送人归!

  海居

  三山渺渺水溅溅,日月衣冠又一天。不是六鳌相拄得,便流西极已多年。

  春望

  春光一去不重来,日日登山望九垓;岸虎水龙俱寂寞,高皇弓剑几时回!

  怀章东生

  愁云淡淡水瀜瀜,拟挂征帆到海东;乡梦迷离春树杳,天涯一别几时逢?

  重九寿陈复甫参军

  世事方屯艰,经营赖上材;小心参帷幄,大力运昭回。入座香风满,怀人梁月催;笑言通梦寐,杯斝屡追陪。徐孺沈忧久,元龙爽气开;旅途虽偃蹇,高义感风雷!频有西园赏,无虞江夏灾。欣逢瑶海使,新自日边来。正值龙山会,兼陈戏马台;可令南极老,黄发倚邹枚!

  挽张宫傅

  高秋风雨落荒城,伏枕遥传天柱倾!报汉未能邀匹雁,系胡空自有长缨!七年大节凌霄上,千载英灵俟海平。闻道阖门皆殉难,恰如归去赴蓬瀛!

  一棹苍烟北海滩,年来何意更弹冠?名从黄阁真无事,心在青云岂自安!帝子再开新霸府,诸侯皆擅旧登坛。不须更向君平卜,欲去应嗟道路难!

  昔日投竿避地来,缘公数启到金台。郊居成赋先相示,赌墅行游屡许陪。每挹新型知雅量,常征古事见清裁。一从门馆飘零后,欲放招辞愧不材!

  庐若腾

  若腾,字闲之,号牧洲;明福建同安金门人。南明隆武立,尝受命巡抚浙江温、处、宁、台。后回闽海,与王忠孝、沈宸荃、曾樱、许吉燝、辜朝荐、徐孚远、郭贞一、纪许国等诸耆旧居金门,自号「留庵」。永历十八年,东渡至澎湖病革,遂殁;遣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之墓」。着有「方舆考」、「浯洲节烈传」、「留庵文集」、「诗集」、「与畊堂值笔」、「岛居随录」、「岛噫诗」等多种,大多散佚。其「岛噫诗」,已见另刊(「文丛」第二四五种)。

  乙酉仲夏舟次钱塘,邂逅田孺隽年丈,周旋数日;闻南都之变,悲而有赋,

  奉呈为别

  邂逅胥江足胜游,那堪忽报怒涛秋!连年国破羞青史,此日伤心易白头。半壁撑持惊再误,两京剥复望同仇。定须江左夷吾出,高展中兴第一筹!

  次韵和兴安王伤乱诗(四首)

  自泣新亭后,经营负所期;风声惊渐改,岁月去如驰。呼我马牛皁,望人熊虎旗。偷生成底事?懊悔转增悲。

  忍云袖手是,坎壈百难禁。藏石宋人眼,敝轩秦士心;风波生近浦,雾雨集孤岑。何以支晨夕,占晴又卜阴?

  浮家虽净土,措足总荒榛;癞哑妻难识,迂疏友不亲。乞师迷去路,蕃马悔前身;尝恐云台上,芳踪独古人。

  萋萋春草长,蹇蹇王孙游;四顾无同泽,何方隐一邱!天应终不醉,俗岂暂堪俦!我亦多愁者,相逢畏说愁。

  神雾

  辛卯三月朔,胡骑躏禾山;虽饱未扬去,迥指沧浯湾。沧浯不可到,模糊烟霭间;援兵次第集,神雾始飞还。当时水师尽入粤,仓卒一矢无人发;若非螣蛇挟雾游,全岛生灵化白骨。岁岁给军民力空,临危偏藉神雾功;安得学成张楷、裴优之奇术,晏然高卧海岛中!

  赠达宗上人

  建安伯春宇万公之弟,原住长林寺。春宇万公即万礼,原姓张、名安,平和小溪人。崇祯间,乡绅肆虐,百姓苦之;众谋结同心,以「万」为姓,推安为首,率众踞二都。至永历三年,归郑国姓;永历封建安伯。

  君家两俊杰,异道却相谋;以尔津梁法,为人帏幄筹。心惟存选佛,骨不羡封侯。军旅喧阗处,长林未改幽。

  丙申三月初六日大风覆虏

  虽有千万卒,不如一刻风。卒多而毒民,岁月无终穷;风劲而殪敌,一刻成奇功。彼狡潜捣虚,乘潮骋艨艟,夜发笋江曲,朝至涠头东。虏笑指三岛,云在吾目中。陡逢巽二怒,进退俱冥瞢。队队舳舻接,打断似飞蓬;齐擐犀兕甲,往谒蛟龙宫。亦或免渰溺,飘来沙上艐;猛兽伤入槛,鸷鸟困投笼。始知干净土,不容腥秽讧。效灵者风伯,仁爱属苍穹;谓宜答天意,开诚兼布公。苟不救水火,发愤难为雄。

  太武山,次丁少鹤「刻石」韵

  溟渤之奇萃此山,欲啸望眼一跻攀;幽岩旧是神仙窟,绝岛今为虎豹关。隔海鼓鼙犹日竞,勤王羽檄几时闲!山灵未厌怀柔德,应护周家故物还。

  悲秋思动强登山,峭壁悬崖次第攀;拂桂看诗怜苦韵,逢人阔论破愁关。见猜猿鹤偏因乱,遍识石泉总未闲。最喜客传朝报至,捷书新自秦中还!

  挽郑定国(公薨之日,所乘马先悲鸣跳跃而死)

  公昔读书破万卷,多得英分神断剸;两榜科名称得人,文足经邦武定变。边陲扬历露一班,老宿见之经百炼;便拟冰成叶河舟,等闲雾净天山箭。北都倾后南都倾,大江鏖战虏惮名;仓皇途次识真主,手扶赤日奠福京。四方翕然奉正朔,倚公一门作长城;厄运缠绵忠计诎,东南半壁一掷轻。天崩地坼心无改,叔侄义旌蔽闽海;一时忠义叆云屯,南连粤中皆营垒。繄余有臂仅如螳,亦附同舟相欸乃;江右、代北远闻风,飞檄横戈耀鍪铠。天子特嘉首义勋,云台位次悬相待。天未悔祸事参差,往往几成忽复隳。亦有三表五饵策,狡奴之狡未可縻。一纪尚赊陵京梦,公每念及愤且悲。痛饮求醉忧难写,长歌当哭血欲洒;阴阳遂乘七情伤,赤星芒冉郧城下!三呼「过河」不及家,指挥步伍更索马。马受豢养恋主恩,知主欲行先候门;载公直抵黄龙府,砾尽蠢逆腥臊魂。生事未了死方了,正气浩然万劫荐。国家义士三百载,云胡目击此乾坤!谁能愧公复愧马,有恩不报节不敦。呜呼!有恩宜报节宜敦,我哭公兮白昼昏!

  嗔羊山

  羊山之羊不可捕,捕之往往逢神怒。我闻古昔有神羊,抵触能令奸邪怖;此山此羊既称神,云胡降罚有差误!八月水天一色青,我师北伐山下渡;乘风扬帆疾于箭,帆影咫尺三沙树。黑云一片起东北,倏忽昏霾转狂■〈风壬〉;浪涌涛翻岛屿没,蛟螭跳跃天吴鹜。大艘小艇碎似萍,争归鱼腹作丘墓。伤哉虏乱十五年,仗义之师几处聚!东南惟我一军张,舳舻连咽士如雨。戈矛剑戟耀日光,条条悉出欧冶铸;神机巨炮相绩发,霹雳万声四塞雾。健儿浑身铁包裹,不数犀兕六、七属:似此制敌罔不摧,人尽快心神曷妒!长年三老股栗言:此变百年希一遇;多因馋卒轻食羊,牲币虽虔神其吐。吁嗟此说是耶非?一沈万命岂细故!君不见王闳斫水骂子胥,钱塘之潮平如布;又不见陈茂拔剑叱水府,交海龙海骛失措;自古精神格鬼神,不信羊山独不悟!我舟虽坏可再造,我卒虽溺可再募;沿海物力任搜罗,桑榆之收在旦暮。誓竭忠诚洗腥膻,鼓行而前无退步;来岁春尽南风驶,楼船重回羊山路。羊山之神不效灵,蠢尔妖邪何足惧!直须屠尽山中羊,一军人人恣饱哺!

  金陵城

  金陵城,秦、汉以来几战争;战胜攻取有难易,未闻不假十万兵。闽南义旅今最劲,连年破虏无坚营。貔貅三万绝鲸海,直沂大江不留行:瓜步、丹徒鏖战下,江南列郡并震惊;龙盘虎踞古都会,伫看开门夹道迎。一朝胡骑如云合,百战雄师涂地倾!金陵城,城下未歇酣歌声,芦苇丛中乱尸横;咫尺孝陵无人拜,人意参差天意更!单咎不能知彼己,犹是常谈老书生。

  庚子元夕

  年来萧条景,无如今元夜:箫鼓哑无声,火树光华谢;祠门乏膏粥,宴客缺酒炙。旱荒久为虐,邻不富禾稼;加之助军兴,箕敛无等差。丁壮及梢手,应募索高价;家家剜肉供,此例可时罢!悍卒猛于虎,纵横任叱咤;昼而攫通衢,夜则掠庐舍:十室九啼饥,碗灯问谁借!复传满洲虏,数万纷南下;狰狞喜啖腥,各各精骑射。舟楫非彼长,水战我所服;云胡谋去此,海来群税驾!哀我岛上人,如兽在罟擭;翻羡草无知,岂惮虫沙化!上帝匪不仁,鉴观宁无讶?呵护有神机,孰得观其罅!

  庚子五月初十日破虏

  狡虏非不狡,彼己知不真;舍陆趋大海,轻信我叛人。叛人怀观望,欲前且逡巡;误彼曳落河,血肉饱巨鳞。其被俘获者,斧斤杂前陈;断手或膑足,又或剜鼻唇。纵之匍匐归,彼酋渐且嗔。而我贺战胜,亦当究厥因。其时水上军,矴舟胶不振。敌来何飘忽,矢集若飞尘;战斗无所施,空说不顾身。时哉东南风,蓬蓬起青萍;驱潮上海门,奋击似有神:遂使兔麋骇,一鼓入蹄罠。自是天意巧,非关人力振。我有一得愚,愿与智者论:「时时如敌至」,此令当五申。

  虏迁沿海居民

  天寒日又西,男妇相扶携;去去将安适?掩面道傍啼。胡骑严驱遣,克日不容稽;务使濒海上,鞠为茂草萋。富者忽焉贫,贫者谁提撕!欲畊渔无深渊,欲无广畦。内地忧人满,妇姑应勃溪;聚众易生乱,矧为饥所挤。闻将凿长堑,置戍列鼓鼙;防海如防边,劳苦及耄倪。既丧乐生心,溃决谁能堤!虏运当衰歇,运筹自眩迷;豪杰好从事,时哉此阶梯!

  吴贞甫忽然有悟,祝发为僧;歌以赠之

  岛上相从多岁月,辛苦为争数茎发;尽道有发便有心,谁知发长心转滑!人人靡艾收灌鄩,个个夷、齐采薇蕨。美鬈队里夸二天,高髻城中透三窟;心不如发但如面,俄见同舟分胡、越。羊因挟策读书亡,冢以大儒诗礼发。发乎、发乎!旌尔之功罪不掩,数尔之罪功不没;为功为罪发何知?戴发之人自鹘突。吾爱吴生气岸高硉矶,轗轲乱世遭齮龁;忽悟此身似幻泡,削落须鬓寻休歇。猛力脱离生龟筒,慧眸照破干屎橛;恩怨功罪了无关,那有怪事旁咄咄!从今呼作「自明僧」(鲁王赐号「自明」),自明无明莫恍惚!绳縳尽解得真如,定应头痛抚顶骨。

  东都行(有序)

  澎湖之东有岛,前代未通中国,今谓之东番。其地之耍害处名台湾,红夷筑城贸易垂四十年。近当事率师据其全岛,议开垦立国,先号为「东都明京」云。

  海东有巨岛,华人旧不争;南对惠、潮境,北尽温麻程。红夷浮大舶,来筑数雉城;稍有中国人,互市集经营。虏乱十余载,中原事变更;豪杰规速效,拥众涉沧瀛:于此辟天荒,标立「东都」名。或自东都来,备说东都情:官司严督趣,令人垦且耕。土壤非不腴,区画非不平;灌木蔽人视,蔓草■〈肙〉人行。木杪悬蛇虺,草根穴狸鼪;毒虫同寝处,瘴泉供饪烹:病者十四、五,聒耳呻吟声。况皆苦枵腹,锹锸孰能擎!自夏而徂秋,尺土垦未成。红夷怯战斗,独恃火器精;城中一炮发,城下百尸横。林箐深密处,土夷更狰狞;射人每命中,竹箭铁镖并。相期适乐土,受廛弓为氓;而今战血溅,空山磷火盈。浯岛老杞人,听此忧惸惸;到处逢杀运,何时见息兵!天意虽然测,人谋自匪轻;苟能图匡复,岂必务远征!

  送人之台湾

  台湾万里外,此际事纷纭。物力耕渔裕,兵威战伐勤。水低多见日,涯远欲无云。指顾华夷合,归来动听闻。

  寄门人戴某(时在台湾)

  怜子经年别,远游良苦辛;定交多侠客,流恨托波臣!厌乱人情剧,亡胡天意新。从戎旧有约,莫待鱼书频!

  次韵酬张玄着(名煌言)

  会见中兴绩业新,为君屈指数奇人;不教胡虏天同载,差效楚囚泪满巾。名世精神侔海岳,元勋地位配星辰。留侯应悔少年事,力士相从便击秦。

  恭瞻鲁王「汉影云根」石刻

  峭壁新题气象尊,蛟龙活现跳天门;银河潢漾多分影,玉叶葳蕤自有根。夹辅勋同山骨老,登临兴与墨香存。悬知底定东归后,南国甘棠一样论。

  避氛南澳,城中有虎

  不信市有虎,终难却三人;而今城有虎,家家詟且颦。昨日过南园,虎迹印如新;夜来众拒虎,喧豗震东邻。兹岛四断绝,孤峙天池滨;虎从何处渡?况乃越城闉!理既穷思议,争疑天不仁。叛人勾夷虏,蛇豕祻洊臻;猛兽复狂逞,助虐应有神。余独谓不然,物怪匪无因。满目同舟者,肥瘠隔越、秦;遂使熊罢旅,败衄在逡巡。乖气合致异,冀尔惧而悛;不戒将胥溺,苦口复何陈(癸卯十月,虏犯嘉、浯二岛;余以十八日浮家抵南澳,借寓城中。二十二日,作此诗。已而渐闻人言:守将杜辉谋叛;然未有迹。十一月十五日,忽遇虏差官于市,悟其事已成,亟挈家登舟;杜遣兵遮阻,不许出城。余执大义,力与之争;更深始得习,夜半解维。次日,诸避难在城、在舟者,尽被俘献虏矣)!  

台湾诗钞卷二

  查慎行

  汪继燝

  夏之芳

  吴廷华

  钱琦

  钱大昕

  姚鼐

  查慎行

  慎行,字悔余,号初白;清浙江海宁人。康熙时,官编修。有「敬业堂诗集」。

  闻制府满凫山同年恢复台湾郡县,驰诗遥贺五十韵

  瓯粤梯航路,宗臣带砺盟;十年开大府,万里寄长城。地重绥猷远,天高伏莾清;鲸鲵安有截,蛟鳄静无惊。近置台湾郡,仍沿海上名。荷兰初窟穴,日本继兼并;古来通中国,今方列外瀛。漳、泉资捍御,罗、凤拓屯耕;亩税登诸社,邮签纪十更。官从迁转便,商视去来轻;守土非凭险,浮家惯逐赢。盛朝当远驭,小腆忽潜萌;侧听妖氛起,悬知羽檄横。厥初传警急,其势剧狰狞:劫库俄焚署,搴旗遂斫营。群呼乌易合,嵎负虎难撄;推赤虞怀毒,藏奸虑沸羹。黠虽同鼠窃,贪或甚狼争;即事归经略,何颜敢抗衡!大都逋薮泽,不异聚山棚;幸可鞭棰及,宁容癣介生!撤烽宵拜疏,传箭晓提兵。讵待师中命,方专阃外征;厦门传玉帐,浪岛接金钲。风雨来驰骤,云雷动满盈。谋猷元老壮,纪律丈人页;抚剿宜兼用,恩威在并行。虫应周后甲,巽必戒先庚;销铄熇蒸气,宣扬赫濯声。熊罴供臂指,金石贯精诚。遣将符分竹,潜军木渡罂;登崖持赤帜,映水载青旌。余勇收番舶,前茅破啄评;竟褫关白魄,那免夙沙烹!束缚骈头至,枝梧一足■〈轻上足下〉;乞降殊惨淡,积困失■〈走周〉趟。立见尸填壑,毋须观筑京;捣巢腥涤荡,奏凯日晴明。锋镝儿童避,壶浆父老迎;别甄功罪吏,招复版图氓。六月戎军饬,三秋贼垒平;逾旬除猰■〈犭俞〉,克日扫才鎗:师贵神而速,功惟断乃成。东渐敷圣泽,南顾慰皇情;优诏便藩锡,殊恩委任荣。墨缞烦视事,华衮重留卿;坐握中台节,归彯上相缨:云台星象列,麟阁画图呈。公自修文德,人皆贺武英;谁操燕许笔,好勒鼎钟铭!

  汪继燝

  继燝,字倬云,号恬村;清浙江秀水人。雍正四年,任巡台御史。

  抵台阳

  奉命梯航赋远征,无多傔从旅囊轻;乘风有愿追宗悫,击楫无劳羡祖生。万里恬波通贡道,九天使节重专城。水程亦有邮签报,历遍重瀛十一更。

  夏之芳

  之芳,字筠庄,号荔园;清江南高邮人。雍正六年,任巡台御史。作有「台湾杂咏百韵」,但未见其全。「刘志」(「文丛」第七四种)载其「台湾巡行诗」三十八首(余志所录较少,均不出「刘志」范围),似为其中之一部分。阮云辑「淮海英灵集」收二十二首,内有四首与「范志」「台湾巡行诗」同;阮辑均有注,尤为可贵。

  台湾杂咏百韵(录二十二首)

  红毛百雉半颓垣,双榜迷离海气昏;共指贺兰遗旧迹,戍楼空有夜啼猿(郡治红毛楼与安平镇红毛城对峙海上,乃贺兰所筑)!

  深冬犯晓只春衣,芋蔗村村露未晞;到处青林间绿野,海东风景觉全非。

  吊古攀今孰请缨,功成「襄壮」令严明;笑他伪镇称「仁武」,窃向潢池学弄兵(施公琅以开台有功,谥「襄壮侯」。伪镇刘国轩屯兵于城北,名曰「仁武镇」)!

  仄径纡通斗六门,山牛遥触压荒村;画开地险须重障,竹脚寮边戍卒屯(斗六门去竹脚寮二十余里,为生番隘口;其地有牛相触山)。

  驺前赤绋揭双竿,远迓輶车夹道看;跳舞番童怪妆饰,铜铃响处羽为冠(小番于髻上插雉毛、铜铃以饰观,每过一村,必用竹竿结彩,鸣金以迎)。

  牢拴竹篾怕身肥,带孔频频减旧围;爱汝细腰谐凤卜,楚王宫里梦双飞(番男至十四、五岁,即以竹箍其腰,束令极细,以便捷走,方能得妇;既「牵手」,乃除去)。

  臂插文书任所之,飞行「麻达」好男儿;双悬「萨豉」声声应,赢得蛮娘竞说奇(番未娶者「麻达」,专递公文。腕上多累铜钏;复制二铁卷如小荷叶状,名曰「萨豉宜」;疾走时反系腕背,与铜钏击撞声远,番女闻而悦之)。

  小番斗捷走如风,拓得围场万竹中;响急铜铃疑阵马,当先争夺锦标红(小番以善走为雄;因系红布于竿上,令数十人于七、八里外竞走夺之,名曰「夺标」)。

  狡童「教册」独空群,鹅管横描蜗篆文;艳说红毛旧时字,好将番籍纪纷纭(番童有习红毛字者,以鹅管蘸墨横书——自左而右,谓之「教册」;凡一社出入簿籍,皆经其手)。

  老番拜舞复回旋,细叩生平剧可怜!叹息穷荒生事苦,丁徭、田赋说当年(老番年可七、八十,能言「伪郑」时事,每叹息郑政之苛)。

  金梭轻掷夜深闻,独木虚中杼柚分;织就天衣无杀缝,扊毛五色「达戈纹」(番妇织布,以独木广五、六尺者虚其中为机;织毛为五色,曰「达戈纹」)。

  秋尽官催认饷忙,一丝一粟尽输将;最怜番俗须重译,溪壑终疑饱社商(社皆有饷,每秋未则县尹召令认饷,示以时应完纳也。番音苦不可晓,必赖通事代办;故社商虽革,而通事情伪实难尽除)。

  餐风宿露为当官,宿食经旬一饭丸;多少豪民安饱甚,动云「番性耐饥寒」(番出应差,止以双手团熟饭一块系于腰间,镇日疗饥止此。其实番亦叹饥苦,有可悯者;非尽其性然也)!

  北番风俗半传闻,竹堑遥通八里坌;干豆门边湖水阔,沃饶千里隔烟云(竹堑、八里坌,皆社名也。干豆门,乃入鸡笼、淡水之总路,并近内山生番地界;传其内有大湖,多膏腴之地)。

  内社诸番气未驯,如魔如鬼独称神;楂鸡距工飞走,跳跃猿猱是比邻(北番种类各别,有鸡距番,两足多一指向后如鸡距然;走穿树木如飞,履平地则远不及人)。

  荒垄攒来耦十千,纷纷窜籍占闲田;可知地利不须尽,生聚应思及百年(半线以上,土番荒埔甚多。时议欲招人垦种;细察情形,宜听土著之民渐次开辟,不宜一时召垦致地利尽而流民集也)!

  金汤永固藉雄兵,极北分屯淡水营;磺气渐消田渐辟,料应添筑海边城(淡水南北,地极旷远;尚可增置郡邑)。

  闽人轻惰粤人勤,垦置田园内外分;占籍莫嫌多「客仔」,曾歼朱祖作前军(台皆闽、粤人错处,凡粤人庄田,指曰「客仔庄」,又曰「内庄」;与闽人气味各别。辛丑之变,两不相容。朱一贵原名朱祖,其前军为粤人所覆)。

  二林迤■〈辶里〉接三林,淡水潆洄碱水深;极目沧波浮海市,一拳真欲笑蹄涔(自北而南,沿诸港而行;海天空阔,视一溪一壑,真沧溟中之点尘也)。

  观音山径几湾环,罗汉门边虎豹关;笑指当年空守戍,但知深谷有乌蛮(罗汉门为台、凤、诸三邑总路,与生番地址相近;昔年朱贼啸聚于此而邑人不诚也)。

  手刃番黍血尚腥,忙镌肌骨作人形;遍身竞赌人多少,方信当场孰惯经(番每杀人,必于己身刺一人形;杀番则刺腰以下及两足,杀汉人则刺腰以上及两手。以人形多者为雄,同社人俱不敢与抗)。

  为怜淳闷尚艰鲜,食货交通列市廛;最是居奇无赖子,动将宽政作奸缘(生番社无盐、布,每与熟番、汉民互市。相沿既久,有土豪巧取重利以剥番,名曰「番割」;因之勾引作奸,生番屡为民害)。

  吴廷华

  廷华,字中林,号东璧;清浙江钱塘人。雍正三年间,任福建海防同知。其后尝奉檄查台湾仓库,并协同诸罗县敉平民变。有「渡台湾」及「社寮杂诗」之作,后题已有二十首见于「淡水厅志」(「文丛」第一七二种)。

  渡台湾

  君问台湾路,沧溟地欲浮;十更约千里(海舟以更计里,更约七十余里),八宇只孤舟。旁瞷金门岛,横冲黑水沟。相传旧疆域,隋号「小琉球」。

  「出海」知前路,指南还向东;真乘万里浪,怕趁十分风。鸟雀渺无影,鱼龙自有宫。年来颂清宴,飞渡见神功。

  社寮杂诗(二十首外五首)

  十万官粮三百囷,慎防侵耗及红陈;岛民倘隶司徒职,合署「仓人」及「廪人」(凤邑仓粮多存入社,番以死守之)。

  临流架竹作浮田,犁雨锄云事事便;万顷沧溟倘移试,蜃楼藏尽□农年(水沙浮屿,有架竹水上、布土下种者,谓之「浮田」;耕获不异常亩)。

  秦赘何从问肯堂,闺中瓜瓞蔓偏长;诸姑伯姊家人聚,不见男行见女行(男必出赘,惟女守室中;故男散而女聚)。

  一拳浮屿涌青苍,砥柱中流廿里长;添个琼楼并玉宇,蓬莱端在水中央(水沙浮屿,在水里湖之中。一峰孤拥,四面溪流,番人结社其麓;殆疑异境)。

  军声到处疾如雷,石峡重重一旦开;铁骑横通三港路,将军真个自天来(石峡两山壁立,中横小道,通南、北港。山顶林树交密,阿密于树顶置巨石,小道密插竹箭,渭滨思马恩结北社社首胡斯赖为之通道,乃达南港)。

  钱琦

  琦,字玙沙,一字相人;清浙江仁和人。乾隆十六年,任巡台御史。着有「澄碧斋诗钞」。台湾方志听收,实有所遗者。

  后渡海歌

  岛屿湾湾三十六,孤篷夜向湾头宿;残缸未灭鼓冬冬,又趁寒潮出海角。海角有路惟青天,海角有水如苍烟;帆幅斜欹高浪腹,船梢倒立远峰巅。中有老鱼跳波出,大者十丈小七尺;腥风怪雨吹幽荒,甲角牙须森剑戟。须臾鲸鳄争潜逃,珊瑚倒影翻银涛;远岸入云青羃羃,荡缨插足缘萧萧。三三两两渔舟聚,习水如飞导前路;汉使秋乘斗畔槎,渔人春入桃源渡。万家烟火画图中,沙礁铁线锁重重;鱼龙窟抱鲲身曲,虎豹关开鹿耳雄。此时正值春光好,绿阴夹岸风搦搦;载得恩波较海宽,回头一望沧溟小。

  秋日登赤嵌城

  一自兵销日月光,牛皮尺地幻沧桑;空余芳草埋荒堞,无数残锋卧夕阳。歌扇舞衫春寂寂,海潮山月夜茫茫。重来不尽登临兴,何处秋风是故乡?

  龙湖岛

  凉风从西来,幽意散清晓;朝过湾里溪,午上龙湖岛。岛势曲如盘,湖光澄似沼。水气忽荡摇,山云互缭绕;遂有湖中龙,游戏现鳞爪。其上浣云亭,八角撑天表;俯瞰岛与湖,一幅米家稿。坐久不知瘦,夕阳催归鸟。因忆故园山,环湖青未了;廿年牛马走,湖山笑人老。乃于瀛海外,好景恣搜讨;所得偿所失,自计颇不少。凡事有夙缘,益悟造化巧;前望绿迢迢,天涯指芳草。

  钱大昕

  大昕,字晓征,号辛楣、又号竹汀;清浙江嘉定人。官至少詹事。有「潜揅堂诗文集」等著作。

  题李西华给谏「赏番图」(六首)

  奇绝平生此度游长风驾浪送扁舟;从来不信谈天衍,真到婆沙第一洲。

  青螺澳外凤山偏,颁赏诸番例久沿;麻达暹郎襁负出,一时罗拜绣衣前。

  辕门初启曙霞分,意气轩轩属使君;帐下健儿纷夹侍,试将蛮语问参军。

  禾间高下足官租,织就戈纹新样殊;风俗依然是唐魏,不知身已度澎湖。

  輶轩别国足清探,蛮俗方言略已谙;状出南中闲草木,咫闻端合傲嵇含。

  天南尽识相如节,海外争传玉局诗;重遣吴装图粉本,乌嵌城外赏番时。

  姚鼐

  鼐,字姬传;清安徽桐城人。以古文名重天下,因有桐城派之目。有「惜抱轩集」,为其著作之一。

  赏番图,为李西华侍郎题

  禹昔导川疏沟渠,四载不及东南墟;漫天涨海游龙鱼,西界闽越东尾闾。百岛散处黑子如,自汉不属王无诸。圣朝持载配地舆,郑氏世窃蛮岛居;岛不稽首朝殿除,仁皇在阼二纪余。天戈南指皆媷锄,设立郡县轨同车。御史监郡法秦初,岁在困敦月在余;临川黄门受诏书,南征轺传前建旟;举航度海风帷祛,宣恩谕德遍里庐。是时万象蒙煦嘘,启之辟之其柽椐;遶屋种竹及芭苴,枸榔余甘椰栟榈。四时青青百榖蔬,流脂稻米有余糈,转市海内连籧篨。吏治清静绝诈狙,因俗示礼两相于;海风不复迁鶢鶋,番人秉性岂异余!与民杂处鼵与鵌,春秋射猎山作阹;篾带束腰瞻耳鐻,身衣鹿皮弓箖箊。沙鱼登岸脱填淤,距跃三百如蟾蜍。头缠迹速登山岨,含矢丽龟及豪猪;相聚牵臂饮以醵,好人怒兽或龃龉。抚之有道难自纾,草薙禽猕岂义与!使者治定靡纷拏,乃命颁赏布燕誉。天清海宴风扬裾,使者之幄面广虚;诸番部长从长胥,相排压背蹶駏驉。佩刀守将跪举袪,受命分赐金帛繻;牵羊肩酒持巾帑。既赐拜舞欢情摅,蛮歌振股疑蚣蝑。使者阅岁菑未畬,归逾江、淮超青、徐。清庙重器升璠玙,司空度地九泽潴;藐彼外郡邻沮洳,有番海上思欷歔。道上延阁册广储,公与群儒联佩琚;春风思远梦蘧蘧,陈图示客言既且。辽哉古放龙蛇沮,天子代来恩泽湑;上褚、中褚赐衣袽,黄屋之国少踌躇!于今绝域覆腋胠,鲁鸡代鹄如蜀雓。此图稽典宜宝■〈宀居〉,乃知柔远术不疏。  

台湾诗钞卷三

  弘历

  赵翼

  陈寿祺

  弘历

  弘历,姓爱新觉罗氏,即清乾隆帝;在位六十年,庙号高宗。在位时,征伐无宁晷,有初定金川、初定准噶尔、再定准噶尔、平定回部、再定两金川、平定台湾、平定缅甸、平定安南、初定廓尔喀及再定廓尔喀等十役,称为「十全大功」。所作有关「十役」之诗文,经其廷臣彭元瑞集辑有「御制诗文十全集」一书。其中「平定台湾」之诗,十九已另见于「钦定平定台湾纪略」(「文丛」第一○二种)卷首。

  承光殿即景有感

  春祈蒇礼右方坛,路便承光盘以桓;黻冕入斋因易服,栖迟据案遂传餐。南瞻正切即闻捷(上年冬底,福建台湾彰化县大里杙等庄逆民林爽文等结党倡邪会,谋为不轨。总督常青驻札厦门,调遣官兵剿捕;水师提臣黄仕简、陆路提臣任承恩各带官兵,已于正月初四日先后抵台湾。节次据常青奏报:黄仕简等连日用炮击杀贼众数千人,余党遁入内山;已传旨令常青渡台湾督率文武员弁,务期搜捕净尽,不留余孽。然黄仕简等抵台湾月余,自已痛加歼灭;而尚未报剿贼捷音,日夜切盼),北驾非关欲问安;回忆十年无此事,不禁抚景暗凄酸!

  戊申春帖子(十二月二十八日)

  去岁嘉平廿八雪,优沾方庆海氛闻(去岁腊月二十八日,常青等奏到:台湾逆匪林爽文滋事。今以二十八日立春之前,先得捷音;计海上旋师,春声奏凯,亦正当其时矣);今年春入祫前日(是日为祫祭太祖前一日),奏凯行将返大军。

  入陟山北门云岫轩小憩

  跃龙邸第礼祇园,回跸西墉入北门;闲步假山云护岫,欣看真树雪铺根。俶春交泰时惟奉,视昔由今意与存。郄是未纾一念者,获渠捷信待之烦(福康安奏:前已攻克大里杙贼巢。至今又越数日,而擒获逆首之报尚未驰到,为之悬切耳)!

  扬芬港得诗(四首录一)

  擒魁海外靖妖氛,贰负縳来亦逮闻(近接江苏抚臣闵鹗元奏报:逆匪林爽文已押解入江南境。即其贰之庄太田,亦不日即闻福康安擒获之信。故迩日盼此捷音,又略焦急);郄命生祠立赤嵌(台湾风俗刁悍,此番大加惩创之后,若不明示武威,恐该处民人事过即忘,无所畏惧;因命于事竣后,将福康安、海兰察及鄂辉、普尔普、舒亮等勇略最著者于台湾郡城及嘉义县两处各建生祠,令众怵目儆心。是予所嘉者实迹,而非概厌人之立生祠也),此扬芬乃实扬芬。

  巡幸天津,回跸至御园作

  陆则轻舆水则船,津门发跸御园旋;观民颇豫丰年值(去岁畿辅,统计八、九分收成),靖逆兼从远海传(初驻津门日,即得生擒庄大田佳音。将回銮,并植械系林爽文俘至;因即加廷讯,然后押赴西市正法以彰国宪而快人心)。三月佳春正明媚,一心望雨独勤虔。那更畅意看花籞,惟是殷忧虑麦田!

  李侍尧奏报闽省雨雪、二麦情形,诗以志慰

  去岁兵兴际,多方筹继粮(台湾以上年逆匪滋事,未免有误耕种;军糈民食,必得预为筹备。因节次命江南、江西、浙江、四川、湖广等拨米一百余万石并台州九帮以守冻不及受兑之米,陆续运往接济。昨据李侍尧奏:军务已竣,民间俱已归庄耕种。所有运到之米,散用有余;其未经运往之四十余万,可以停止)。兹犹用不尽,更值若雨旸;二麦可卜收,早稻播种忙(李侍尧奏:闽省上冬雨水调匀,正月内各属频得澍雨。兹省城于二月初五、六日又复雨雪交加,极为沾足;二麦得此,倍加畅茂。该省气候和暖,农事较早。各处播种早稻,田水盈满;园蔬杂粮,亦俱茂盛:大兵之后,可冀丰收。览奏,伪之欣慰)。海外贼既靖,各属民胥康;兵后无凶年,额手庆南望!然而复元气,匪易尔尚蘉。

  致远斋,迭去岁韵

  斯斋曰「致远」,致远宁一处;讵惟畅卷阿,益慎廑政务。昨岁驻此时,台湾报变故;以为两提臣,同往岂致误!谁知互观望,剿凶乏猷虑(上年台湾逆匪林爽文等滋事,黄仕简、任承思两提督带兵往剿,以为即可歼灭。乃伊二人懦怯无能,南北互相观望,不能蒇事。因将伊二人革职治罪,而令常青过台湾督办)!易将谓奋略,固守如一律;虽未滋后患,始终惧前顾(常青既为将军,初到台湾时,尚能调度整顿;继复株守郡城,不能埋根首进,以致贼匪滋蔓。虽郡城藉以保守无失,而始终瞻前顾后,坐守稽延之咎,实不可逭)。以此遣重臣,擒贼成功遽(幸予烛于几先,命福康安、海兰察等率巴图鲁、侍卫、章京等百余人驰往,并调集四川屯练、黔楚两广兵丁进剿。福康安飞渡台湾后,数日之内解围破贼,历险穷追,设法生擒二凶;渐次扫荡余党,全台平定。于是抚辑良民,得以复安耕作。回思昨岁驻此筹办军书,瞬已经年矣);遂乃抚黔黎,闾阎安寝寤。回思咋岁况,迅哉朝与暮。

  护理福建巡抚印务伊辙布奏报雨水收成分数,诗以志慰

  寅亮诚怜旧督贤(李侍尧历任总督,素称能事。上年因剿捕台湾逆匪,调任闽浙,驻札厦门办理军储,一切俱能迅速周妥;随即加恩赏还伯爵,以示宠眷。讵意秋间以肩背生疮,遂尔溘逝;深为怜惜),抚臣海外未言旋(福建巡抚徐嗣曾,上年渡台湾经理粮饷事务。既大功告蒇,所有善后事宜,虽经福康安于回京以前俱已立定章程,然台湾甫经平定,不可无大员在彼安辑抚绥。据奏年前当可旋省;而此时则尚未内渡也);即真新简方登道(前因李侍尧病势未能即痊,已命福康安驰往暂行署任。嗣得李侍尧之信,因念海疆甫定,非简用重臣不可;而福康安威名已着,即令补授闽浙总督,实为地官有裨。但登途未及一月,计程尚未至彼耳),护理因之得奏笺(藩司伊辙布现在护理抚篆,地方事务例得陈奏)。禾稻秋收八分上,原因雨泽七闽全(伊辙布奏:福建省城自九月十二、三以后,连次得雨,各属亦俱获沾渥;并奏报收成分数:九分有余者永安等四县、九分者顺昌等十二州县、八分有余者屏南等十三县、八分者闽县等三十一州县、七分者福清等四县,核计通省实在八分有余。粮价平减,民情甚为恬适)。总戎安渡鹿仔港,乃系苞桑释远牵(七月间,命奎林往代普吉保为台湾镇总兵;已经数月,总未得抵任之信,为之缱念不置。兹据伊辙布奏:奎林初次放洋后,将抵鹿仔港,被风吹回,在永定澳登岸,由陆路赴崇武澳守风。嗣于十月初九日放洋,十一日已抵鹿仔港登岸等语。渡海守风,亦事之常;但奎林不即据实奏闻以慰廑怀,殊属不晓事体。今得确信,且慰且饬之)。

  嘉平二十一日于西苑觐年班各部并台湾生番,示以冰嬉即事得句

  贺正近远毕来同,抚谕凭舆言语通(今早往西苑用膳办事,所有年班藩部、暹罗贡使向于西华门外迎谒,今岁并有台湾生番头目俯伏道傍瞻觐。凭舆抚谕,据各通事译奏,具见诚悃。至蒙古、回部,则予素习其语,不待舌人之传也);西北新番称旧仆(四卫拉绰罗斯部、和硕特部、都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皆属新附,然今都似旧臣矣),东南捕鹿学宾鸿(上年福康安征剿台湾逆匪,生擒逆首林爽文、庄大田。其时内山各社生番遵檄协力效命,颇为踊跃,当即厚加赏赍。旋据福康安奏:各番目情愿来京谢恩;嘉其诚恳,因允所请。兹屋鳌总社番头目菙笃哇哨及所辖六社番目、阿里山总社番头目阿巴里及所辖八社番目、大武垄总社番头目乐吧红及所辖五社番目、傀儡山总社番头目加六赛及所辖七社番目并通事、社丁共四十二人班迎西华门外,随入西苑赐食,并令与观冰嬉。该生番等平日以捕鹿为业,山野之性居然拜跪如礼,而形色亦俱极恭敬欢服;已命于「职贡图」增绘补编,以志国家抚御广远,益励钦承帝佑)。冰嬉仍寓诘戎训,苑觐都怀奉朔衷;众喜康强颂四得,独深虔巩昊恩蒙。

  紫光阁赐宴外藩作(己酉)

  紫光晓日射觚棱,嘉宴屏藩例事仍;纵目宜农积冬雪,殷心保泰凛春冰。漠陲新部胥仪熟(土尔扈特、都尔伯特各部虽皆新附,然已屡值年班,拜跪俱能如仪),台峤生番许惠承(台湾屋鳌、阿里山、大武垄、傀儡山四社生番头目三十余人,上年随福康安协力剿贼,甚为出力;兹愿赴京瞻觐。是日并予入宴,以嘉其向化之诚)。德薄惭蒙天贶屡,两番战胜又图增(上年一岁之中,台湾、安南两蒇大功,俱令于阁中补绘战图,用昭昊贶)。

  「台湾战图」补咏四首

  丙戌年曾为「西师战图」补咏六首,序而行之。盖其事历五岁、地逾万里、部为两类,故久稽博访而后图成。兹台湾之役,虽越重洋至内山抚生番,然成功未至三月,全师凯旋。前席亲询,历历明明;故前已咏而后兹补,隔岁而蒇以全。虽然,余更有深惧于斯者焉。二逆偝理倡乱,天鉴昭然;其取灭亡,固不待数计而龟卜也。然而林爽文既入内山欲南赴、庄大田忽自疑而北返,是一奇也(林爽文当大里杙既破之后,向南逃至集集埔、小半天等处,当欲直赴南路与庄大田合并。因福康安于南路阿里山等处派兵预防窜逸并屡次拏获林爽文、庄大田通信之人,贼人彼此既不知去向,而林爽文似又不甘投奔庄大田处,且其始本欲以内山为遁迹之所,以为官兵必不能穷追至此;于是迟疑向北,复至生番狮头、屋鳌等社。不知福康安先已厚赏,谆谕各社协力同缉;追奔数百里,剿杀万余人,遂于老衢崎地方将林爽文擒获);庄大田实近海而弗逃海以入内山,又一奇也(庄大田闻福康安带领巴图鲁及各省劲兵过海,亦知畏惧;惟不能得北路林爽文信息,是以尚复窥伺府城。但当大兵南下之时,庄大田在凤山一带距海甚近,意其必即赴海逃遁,以图幸免。乃又被官兵追杀至极南琅峤山内,而各社生番俱受福康安预饬,非惟不敢容留,并且一同堵截;于是官兵分队四面合围,将庄大田及其大头目四十余人一并生获。即此,足验上苍佑助也)。幸而福康安预谕内山生番,厚与赏项;故内山之番皆为我用,二逆皆为番所遮以就我兵之擒:是岂人力哉!天也。上天佑予,并佑予所用之臣、所发之兵;不有图形纪绩以旌其劳,亦非所以答明贶以示后昆也。且福康安者,故大学士傅恒之子,而孝贤皇后之侄也。使不能成此功,朕必重罪之。今幸成此大功,惬予之望;不重赏以表忠,则予为矫情,其何以励众臣哉!故予之惬愿在滋,惧怀亦在兹。观斯文者,其庶几有以谅予乎?亦庶几有以知予乎?

  大埔林之战

  诸罗围解,即进攻斗六门;贼匪万余分据大埔林各庄,阻截道路。福康安令普吉保等进攻大埔林、鄂辉等进攻大埔尾,海兰察等率兵驰射,克其中林;于是大埔林、大埔尾同时并渍,追奔二十余里,杀贼六、七百名,枪毙贼目十余人,贼气遂夺。

  诸罗围解迤南通(福康安等于上年十一月初八日既解诸罗围后,自山麓以至濒海村庄为贼所占据者,即日奋勇剿杀,全行收复,而普尔普亦即将迤南至府城道路打通;于是大兵得以专力直攻斗六门,夺贼要隘),斗六门当所必攻;不与暇因操胜计,破其坚乃易成功。路经三埔皆酣战,贼拥千群尚肆讧;大膊大鞣消顷刻,雄风何异卷飞蓬!

  集集埔之战

  贼巢既破,林爽文同贼伙往来水沙连之水里社等处,预为退守地步。而集集埔为入山要路,地形斜夹;南北两山中横大溪名浊水溪,沿溪数万亩田藉此灌溉。贼匪壅遏溪水,既为迫胁良民之计;并垒石陡墈上,阻溪自固。及官兵至溪,贼约万余人蔽墙发火器;官兵排枪前进,兼用大炮,毙贼甚众。海兰察等乘马浮过,福康安等督催官兵齐进,人人泅水径渡,直摧贼垒。自入内山,战功此为第一。

  攻开大里逆潜逃,领众追踪怖置牢;齐率健兵涉溪险,别差精骑据峰高(贼匪固守集集埔,并于北山草岭设卡自防,福康安派令普尔普、许世亨等由山路进攻;及官兵过溪,普尔普等亦攻克草岭前来会合,痛加剿洗)。有奔无路贼投水(官兵既克集集埔,虽将溪水当时开放,而一时不能尽泻;其老幼妇女不及奔避,投水死者不可胜计),恩并威行士饮醪。此是内山第一战,首凶将逮釜其膏。

  大武垄之战

  小半天山战胜之后,林爽文旋即就擒;福康安遂移师而南,图剿庄大田。维时南路贼匪屯聚大武垄山内,于是有大武垄之战。

  首逆已从内山获,次惟南路大田(庄)存(北路林爽文虽已就擒,而庄大田在凤山一带尚复窥伺府城;设令事急遯海逃逸,势难捕获。逮后福康安令乌什哈达带水师战舰绝其去路,并即生擒大田;真所谓「自作孽,不可逭」也);当车尚作螳臂计,武垄空传蚁阵屯(福康安询知南路贼屯聚大武垄山内,令鄂辉、许世亨、乌什哈达、六十七等于正月十九日带兵前进,贼匪放枪炮抵御;官兵扑上山梁压下,赶过大武垄河,杀贼三百余名,生擒一百余名。适普尔普亦由内山大埔等处搜剿至大武垄隘口,带领格绷额等分路迎贼,斩首四百余级,生擒一百二十余名,余党旋即溃窜)。攫戾破坚千队奋,駾惊喙窜一时奔。舟师更遣预防海,余狈(林爽文为狼,庄大田则狈也)真成釜底魂。

  枋寮之战

  余匪自大武垄南下,复在枋寮聚集。福康安至埤头,即令海兰察、鄂辉等进剿;福康安沿途搜捕,随后接应,杀获无算,庄大田势已成擒矣。

  枋寮、武垄比邻接,败后贼人聚守岑;颇解沿山截后路,那防剿队出深林(正月二十六日,贼匪二千余人沿山抄截官兵后路;海兰察与贼遇,即分穆克登阿、梁朝桂等备贼南来,分许世亨、六十七、乌什哈达等回兵迎击,而自由蔗园内出其不意,横冲贼阵,射死贼目十余人,杀贼三百余名。乘胜追至海岸,复杀贼一千余名;其余自行投海及挤入海淹毙者不计其数,夺获马匹、枪炮、器械甚伙)。蜂屯蚁杂都丧胆,倡乱逞奸尔悔心。投海沙虫不计数,大田山窜待生擒(庄大田若使预逃入海,当亦无计穷追。惟其奔窜内山,于是福康安令巴图鲁等分队合围,不啻待擒伏法。可知覆载不容,断难漏网,有若阴夺其魄者然)。

  台湾提督奎林、布政使万锺杰奏报生番虔请赴京祝寿,诗以志事(庚戌)

  生番巢内山,化外教无颁;靖逆嘉力助,朝正厚赐还(前福康安等带兵剿捕台湾逆匪林爽文、庄大田时,内山生番均知向化,协同搜截,俾凶渠不致漏网。台湾平定后,屋鳌等社生番于五十三年腊月入觐朝正,因优加宴赍遣还)。路三胥羡社,呼万愿随班(兹奎林等奏:北路之狮仔等四社、中路之八洞关等四社、南路之望仔立等四社共生番头目十二名恳请赴京叩祝万寿,于三月内风浪恬静时内渡等语);虽曰弗关政,国威鬯海寰。

  台湾提督奎林等报收早稻八分,诗以志慰

  五月收早稻,地方致鲜同(各省早禾,每以六、七月为收获之期。惟台湾郡地气较暖,兹据报:五月中旬早稻俱已成熟登场;此内地所不及也);已欣接民食,况复获中丰。闽郡仍资济(据奎林等奏:该府雨旸时若,早禾芃茂;除台湾一县不种早禾外,余一厅三县均匀计算,早稻收成共有八分等语。仲夏为青黄不接之时,得此可称中稔;在台郡既有益民食,而闽省漳、泉各郡并资接济。览奏,实为欣慰),海疆早偃功;相于谨武备(台湾历任总兵,率多营私牟利,以致武备废弛。自逆犯林爽文等就抚之后,命奎林以提督衔任总兵,严加整顿;奸民盗匪,胥就捕获,海疆自此可长享绥靖之福矣),永靖惬深衷!

  台湾总兵奎林、按察使万锺杰奏报早稻收成八分,诗以志慰(辛亥)

  海疆杂处民风嚣,弹压乱后资大僚(台湾当逆匪林爽文等就擒之后,余匪窜匿,尚须剿捕;因命奎林为台湾总兵,前往弹压并搜获余党,以绝根株。迩年嚣风渐息,各安耕获;兼之连岁有收,闾阎元气可复);迩来俗略减偷佻,正宜休养农务调。其地候暖收更饶,兹称早稻中稔邀(兹据奎林等奏:台湾北路淡水一厅、彰化一县雨泽调匀,早稻颇为芃茂。即中路之嘉义、南路之凤山,虽雨水少缺,尚有内山水源可资灌溉,复于四月二十一日南北两路均报得雨;早稻正当结实之时,更资饱绽。现在陆续登场,据各属分晰禀报:除台湾一县土性浮松、向不种稻外,其余全部一厅三县匀算收成,确有八分;米价平减,地方极为宁谧);旸雨时若协气昭,闾阎安堵盗贼消。幸哉南顾慰远翘,此方望雨仍心焦。

  台湾提督哈当阿、道员杨廷理奏报早稻收成八分有余,诗以志慰(癸丑)

  一厅三县属郄广,早稻八成报有余(台湾南北两路今春自栽插早禾以后,旸雨应时,禾苗畅发。兹据哈当阿等奏:本年节候较早,各处早稻俱已成熟,陆续刈获登场;除台湾县土性浮松、向不种早稻外,其淡水一厅及凤山、嘉义、彰化三县通计收成,共八、九分有余。现在米价平减,市野恬熙等语);鱼米乡仍资内地(台湾一地,内称鱼米之乡,岁获丰收;内地漳、泉一带,每年资其拨运接济),闾阎风久靖安居(该处自逆匪林爽文等就擒之后,数年以来,闾阎安居乐业;元气久复,绥靖如常)。抚兹海宴年丰彼,益切戒盈畏满予。北塞南瀛幸时若(今岁各直省麦收多在八、九分以上,迩日巡幸避暑山庄,历览塞外农田,亦极芃茂。自北及南,雨旸幸俱时若,寸衷益增感惕),惕然方寸敢舒如!

  赵翼

  翼,字耘松,号瓯北;清江苏阳和人。乾隆间,官至贵西兵备道。台湾林爽文事变,尝佐闽浙总督李侍尧幕。着「皇朝武功纪盛」一书,内有「平定台湾述略」篇(见「文丛」第二一三种「海滨大事记」所收),记林变事。另有「瓯北诗集」,亦有颇系台事之作;连横「台湾诗乘」已录有若干首。

  李钦斋制府以兵事入闽,邀余同行,赋呈

  忽随使节别江村,为扫闽南瘴务昏;朝倚重臣威海国,我惭退士入军门!笔无草檄新才思,刀有征蛮旧血痕。莫笑挂冠翻入幕,报师恩即报君恩。

  十载

  十载江湖稳钓舟,忽参戎幕佐军筹;人疑白首何轻出?我为青山未遍游。野店客魂鸡腷膊,殊方蛮语鸟軥辀。凭添一卷「闽南草」,翠壁题名处处留。

  海上望台湾

  极目沧溟浪接天,中藏掌大一山川;当年曾比田横岛(旧为「海逆」郑成功所据),今日重烦杨仆船。飓力吼来风有母,妖氛扫去水无仙(用孙恩事)。临流远想熊津督,曾破周留定海■〈王延〉。

  闻官兵屡捷志喜

  绝徼兵戈望凯旋,将坛别筑选亲贤;龙骧飞渡无停晷,骠骑承恩正少年。过海地非头痛国,翘关人有肉飞仙;先声早落么■〈麻外骨内〉胆,神策军来一抵千。

  西南北已武功皆,岂意东溟起瘴霾!戎索疆纔恢玉垒,职方地肯弃珠崖?兵收裨海蓬瀛岛,星贯穹霄毕昂街。从此万方清宴奏,岂徒韩笔记平淮!

  吊汤纬堂殉难凤山

  一官海外正班春,伏葬无端起劫尘!绝徼岩疆城守责,名场词客阵亡身!民皆相率登陴哭,贼亦群惊按剑瞋(挺剑杀贼而死)。定有他年乐社祭,传芭曲里送迎神!

  讼堂闲处富吟笺,不以才传以节传;宦远似飘罗剎国,魂妇好附贾胡船。生前诗有题襟集(君集近人句,作诗话数卷),身后家无负郭田。漫读「孝经」堪退贼,可怜儿死父尸边(长君荀业从死)!

  海上

  极目苍茫水接空,兵氛遥指海天东;人油作炬燃宵黑,鱼眼如星射浪红。炎徼无材非瘴疠,战场有鬼是英雄。纷纷伏莽何时定?翘望征南矍铄翁。

  军中擒逆首林爽文槛送过泉纪事

  木笼装囚语啾唧,兵卫簇成片云黑;不须露布曳长缣,夹道争看海东贼。海东贼本一细民,岂读兵书习部勒;半夜无端啸廷戈,杀吏攻城血流赤。是时鼎沸虽披猖,猝起犹堪灭朝食。后先航海诸宿将,持重养威示不测。隔海调兵动几旬,兵添一万贼添亿。孤城遂困重围中,糠籺俱空煮履革;倘非庙算决大举,绝岛妖氛几时熄!即今就缚入槛车,不过圈牢一豚腯;若论经岁军赀费,十两黄金一两骨。

  台湾俘囚络绎械送内地,再作凯歌

  海风恬,海波阔;帆樯络绎执俘归,口目睢呿贼犹活。初疑海外人,琵琶之腿碌碡身;齿可嚼铁碎,手能舒钩伸。谁知入搜狝,狺狺一群犬!吴歪头、陈吊眼,尔勇伊何面徒腼!当时若早勤搜爬,咀尔不摇牙,踢尔不用靴。胡为养成洛妪肚,大于宋公鼓;羽檄经年始就擒,已费庙谟遣龙武!呜呼!一鸡何用牛刀割,不是牛刀割不得;朝端应有黑头公,世上乃无白头贼。

  军事将蒇,余归有日矣;诗以志喜

  久作华阳陶隐居,岂期老出治军书!廉颇已自三遗矢,冯妇何堪再下车!乡梦迢迢千里外,尘踪碌碌一年余。稍欣奏凯期将近,计日归寻旧草庐。

  无端伏莽报兴戎,一片虫沙小劫中。作贼岂闻头到白,驱民已遍血流红。时平吏醉笙歌月,事起兵寒草木风。至此始知龚渤海,卖刀买犊是奇功。

  也是尘劳债未偿,为酬知己一番忙;卿曾经事韩文约,我决不为陈自强!幕下使材论履屐,灯前握算调刍粮。尚凭文馆恩私地,兼报当年食太仓。

  本为游山附羽翰,久留军府最无端;肯从殷铁还干禄,翻似刘绵尚恋官。万斛楼船兵渡海,两甄浮鼓将登坛;天教倦客归朝速,一战先闻定百蛮。

  七十自述

  烽火争传海上洲,故人邀我作闽游;也因国事来焦额,岂必边功自出头!人命死生三寸笔,军储盈缩五更筹。谁知大戟长枪里,薄有书生一得谋(台湾用兵,佐李钦斋幕府一年)!

  陈寿祺

  寿祺,字恭甫,号左海;清福建闽县人。历官翰林院编修,晚号隐屏山人。着「左海文集」、「绛跗草堂诗集」等书,有「海外纪事诗」八首及「平定台湾恭纪」六首已见连横撰「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

  平定台湾为郭参军庭筠上嘉勇公福大将军一百韵

  盛代瑶阶舞,肤功奏帝妫;圣谟宜日域,使节卷星旗。紫极神威播,彤庭庶绩熙。南车凭庙略,左钺拱天仪。凤诒分矢,鸾声动约軧。珪璋方召命,冠佩鄂褒姿。智聚文渊米,心同谢傅棋。铺敦骧万马,谭笑却千罴。绝徼通澎澳,安澜达海陲;谁令斗蛮触,辄拟舞冯夷?鹿耳霓旌去,鲲身雾柁随;深宫推毂日,高屋建瓴时。干楯丁男集,刀铤戊校持;城犹严夜■〈鼓上金下〉,农未聚春菑。神武申纲纪,屏藩尽翼为;崆峒元帅下,肝胆至尊知。大野驱鵰鹗,高台宿虎貔;蜀、黔、荆、越旅,柱石爪牙资。铜马勋名远,琅峤道里迟;笔挥诸葛驿,筹运子房帷。横海飞楼橹,连宵解绋纚;青冥捩雁隼,白日踏蛟螭。按舳相摇簸,穷溟自渺弥;波涛仗忠信,呵护拜灵祗(参军纪录云:『崇武登舟凡百余舳,二昼夜同抵鹿港』)。策受鸾书谕,军申鹿港期(上命由鹿港进师);大邦威赫赫,建卒驾骙骙。早破封狼胆,应扬义鹘眉;赤囊征远近,丹障望■〈阝夷〉。五骑从天降,双骖逐日驰;士讙三箭定,学识一枪麾(公令副将军海公先侦贼于彰化之八卦山,仅挟五骑行;射殪贼三人,擒二人以归。明日复往,杀数人;贼退二十余里)。大甲先攻取,元长入险巇(公令领队舒某入大甲,期会攻大里杙,而自由鹿港发元长以援诸罗)。横云张壁垒,却月镇藩篱;鸟阵何须步,龙韬总得宜。蔗园森刃矟,竹栅拥軿辎(先是,台湾贼多伏于蔗园、竹围之内,分遣巴图鲁率鸟枪手分御之);背水成方伏,依崖布翼箕。钲鞞陈鹤列,步伐整鱼丽;万灶呜鞘静,千山画角吹。威弧天外指,步帐月中移。卷席觇高阜,焚巢失旧逵(屯兵埤林,焚贼庄数十所);牛栏空摄鼠,虎竹又分追(先至牛栏溪,有贼二万余人)。二角腾朱勒,中坚控紫丝;将军弦百步,都护戟双枝。电影穿晴昊,星铓耀赫曦;■〈肙欠〉 山擐魏甲,欱野扫吴■〈金方隹〉。战气鼓余勇,军声将万雌;前锋秦菫父,后拒狄虒弥。部曲山难撼,竹营众不疲;诸生从奋击,下吏效偏裨(元长有诸生以义兵三千至,公令庭筠率之行)。大埔奋残竖,诸罗拯老羸(贼奔大埔,师遂进援诸罗——诸罗,今奉诏改嘉义);三朝晋馆榖,万户蔡城炊(诸罗围解,公遣义民取榖于贼庄,二日间得万余石而民始得食)。蚁穴通诸道,狐踪辨两歧;登台过杙毂,大里列金铍(兵至亭台庄,改为登台庄,遂攻大里杙)。截水银钩伏,周玉弩披;牙璋遵誓戒,铁胫走崎岖(公令诸路兵伏隘口,贼追至尽起,贼弃械遁)。鼓舞操全胜,持循受抚绥;影从元凯旅,云集仲华师。刀佩思龚遂,壶餐擢赵衰;雕题尊阙巩,聂耳率灵鉟(公知贼魁必入生番,乃召诸社丁、通事奖励之。淡水徐同知领北社生番诸营,公赏之遍,且宣明朝廷德意;由是,生番至者数十地)。集集方移阵,言言尚守陴;重碉守毒虺,列砦吼灵夔(师至集集埔,贼垒石头城于浊水溪;海公率师渡溪,飞炮击之,石头城陷)。戢翼多翘足,枯鳞讵振鬐;旋看捣■〈鵕,兔代鸟〉窟,不假易牛皮。草檄初欢捧,长缨竞请羁;从叨颁白撰,争效报丹墀(庭筠侦知林贼家属匿水社生番通事杜孚家,请于公,召其业户偕义民往晓之,遂以林贼家属献于军。是役也,立功者咸被赏赍)。更逐投林狖,穷搜带箭麋;天梯飞鸟渡,雪磴入云危。剑拂青霜动,弓捎赤月垂;五丁开巇嵲,六甲挟魅魑(公遣诸将攻水社、埔社,而林贼已逸于朴子犁;海公率师缘绝壁上,行五昼夜追及之。是役,战死且病者万余人)。顷刻拖狂兕,联翩射恶鸱;虫沙皆自化,螳斧亦何搘(戊申正月四日,擒林贼等七人。二十八日,擒蔡贼等数十头目。二十九日,擒庄贼等数十人。余党皆先后就缚)!瘴雨消丹巇,蛮云散绿湄;军需罢屝屦,民用固斨锜。鹭岛沈烟出,鸡笼隔雾窥;三貂恢海甸,五虎拓坤维(北路三貂者为吴沙所据殆数十年,淡水徐同知谕降其众。台山之脉,自福州五虎门蜿蜓渡海而东)。见说蓬莱水,仍通太液池;神州厘白阜,荒域引黄支。翕辟风霆肃,荣枯两露滋。常瞻五辰抚,深轸一人思;上赏班车服,殊勋勒鼎彝。主恩同策命,臣度尽谦撝;并受藏沼贶,兼敷祝网慈。穷檐表忠义,旰食问疮痍。大泽龙蛇远,空山雀鼠饥;蠲除安井屋,荡涤抚茕嫠。麦陇霜前筑,瓜庐两后治;四郊花满县,几处雪翻匙(公请以善后事宜归徐巡抚办理;诏免五十二年至五十四年钱粮杂税,赐粤民「褒忠」额、流民「旌义」额。又请给庄民苦盖银,借以耔种,发食平粜;恩无不至)。战鹢乘春转,灵虬蹑景骑;锦衣闻繂■〈纟蔡〉,羽卫互褵褷。朱鹭暄金鼓,青鸢曳翠蕤;还同用杕劳,归正采蘩祁。已奉韩安节,仍敦却榖诗;干城真可倚,葑菲必无遗。自赴从戎役,虚陪记室司;愧无班、传笔,学草阮、陈词。况顾银鱼袋,安知白马祠!宁图油幕坐,先荷轼缇施。铃阁难参画,珠钤独握奇;官留周服不,颂比鲁爰斯。下濑三秋舸,摩崖百丈碑;即今图卫、霍,长此辅轩、羲。

  代题王明府履吉「海运图」

  男儿须破万里浪,许国亡躯心始壮。忆昔梦蚁暄台阳,君来捧檄资馈饷;白羽谈兵碧海东,朱旗飘粟青天上。五虎门前决漭开,中流击楫飞高唱。鲸呿鳌作不复知,箕伯阳侯两相抗;帆倾船侧更斫桅,虽有篙师安可搒!唇焦舌敝经七朝,偶得霪霖满盆盎;得非海外挽天河,一洗龙腥秋水涨!入险谁知出险难,暗礁剑戟森相向;譬如坏木遭斤斨,性命鸿毛纔一晌。苍茫不晓天地心,忠信终与幽明谅;蓦然沧波臂剑来,一叶风樯吹五两。渔舟转运护军储,却达邻疆为陈状。独蒙宽诏悯贤劳,幸免军书干奏当。是时完海皆安澜,绝岛秋涛息纤旷;始从震迭识皇威,乃信怀柔有神相。漳南昨日同牵丝,百里雷封需保障;已看荐剡列贤良,岂有微文速官谤!即今奔走觐天颜,定邀恩遇拜仙仗。濒行示我经海图,回首风波默惆怅!王郎脱剑休徘徊,意气感激犹跌宕。鞴鹰自是离风尘,塞马何须论得丧!留取艰危旧日心,阊阖排云纵此廷。

  题吴西林赞府「赤嵌从军图」

  豪游一掷班生笔,东指榑桑看日出;楼船夜渡婆娑洋,绝岛蛟鼍詟驱叱。幕府亲临抚悍漂,斗蜗战蚁空焚燋;红毛城阔旌旗肃,白玉山亭彗孛消。王粲从戎经岁月,枚皋驰檄常时发;谭笑曾吟蛮府鱼,衣裳莫怪参军鹘。即今海外静风涛,回首营门厕掾曹;忼慨谁磨荀洛盾,勋名应赠吕虔刀。

  「海上受降图」朱芝圃太守属题

  重臣绥抚总戎机,海上风云在指挥。直向潢池收赤子,讙传楼槛卷红旗。呼来鱼鳖桥能驾,射尽鲸鲵水不飞。莽莽虎门天际碧,榑桑初日照崔巍。

  十年战鼓怒潮闻,竟报降城筑海濆;帝念蛟龙知改恶,谁言鸟鼠不同群?櫜弓定后烦帏幄,卖剑归来乐耕耘。独有同袍老兵卒,至今垂泣李将军(谓壮烈伯李忠烈公)。

  虎竹春行卷赤帷,■〈艹佳〉苻释警狗生麾;太平共此二千石,一纸贤于十万师。臧厥下车真解散,寇恂遮道愿追随。多公「安不忘危」戒,敢恃淮阳可卧治!  

台湾诗钞卷四

  阮元

  孙尔准

  查元鼎

  王衢

  陈维英

  杨浚

  阮元

  元,字伯元,号艺台;清江苏仪征人。嘉庆中,尝两任浙江巡抚,督饬李长庚等攻剿浙、闽、粤「海盗」蔡牵等各帮甚力。着有「揅经室集」,有诗。

  戊辰五月办贼至宁波,为前提督壮烈伯李忠毅公建昭忠祠,哭祭之

  粤海、闽天接燧烽,大星如斗坠残冬;一生精气乘箕尾,百战功名称鼎钟。死后人知真尽节,生前帝许得崇封。至尊震悼廷臣哭,早有孤忠动九重。

  谁遣孙恩剩一船,非公追不到南天(公击牵于粤海,喉间被炮,薨;后蔡牵惟剩单舸,逃入安南海中)。远探蛟穴五千里,苦历鲸波二十年;隔岁过门皆不入(公连年在海不归;即归,亦但在镇海修船备粮,未尝一返家署),乘潮澈夜每无眠。雅之若与牢之合,早见澎、台缚水仙。

  六载相依作弟兄,节楼风雨共筹兵(元乙丑以忧去浙后,总督每掣公肘,致有粤洋之变);手中曾击千舟盗(公与元所共击灭、攻散——如水澳、凤尾、补网、卖油、七都等帮,前后不下千艘),海上如连万里城。绝吭原知关气数,寄牙早已断归情(公在洋,封所落齿寄夫人;以身许国,恐无归榇也)。谁怜伯道终无子,好与殷勤待馆甥(公无亲子,袭侯者,族也。其女婿同知陈大琮从公久,知盗情;余奏留浙江,补宁波同知)!

  甬上重来特建祠,旧时部曲竟依谁!铃辕风冷将军树(余来甬上,寓提督虚署中),泮水苔深叔子碑(公捐修府学,曾自撰碑文)。如此致身真不恨,为何赍志也休疑!麦城久合关家谶,彷佛英风满庙旗(公出师时,祷于宁波关帝庙;得签诗,有「到头不利吾家事,留得声名万古传」句)。

  八月十五日,浙江提督邱公良功会福建提督王得禄于宁波普陀洋;十七日,先追及蔡牵于台州鱼山洋,击之。十八日,复会击之于温州黑水洋,沈其船,牵及妻子皆死于海;诗以志慰

  八月温、台急水师,孙恩海上族全夷;定知故帅神灵在(谓温州总兵胡公振声、提督壮烈伯李忠毅公),看尔长鲸就戮时(蔡逆灭于温州,敬见「御制春胜联句」诗注)!

  孙尔准

  尔准,字平叔;清江苏金匮人。道光三年,任福建巡抚;五年,擢闽浙总督。当四年初,尝渡台巡阅;至六年中,又曾率兵入台敉平地方事变。着有「泰云堂诗集」。

  台阳杂咏

  关门非雁塞(关渡门,在淡水东),沙碛似龙堆;甲壤田畴辟,针盘市舶来。云容晴后满,山■〈腃,黑代卩〉雨中开(晴霁,则诸山烟霭苍茫;若山光透露,即为雨之征)。梦蜨(明季李茂春园名)无寻处,名园付劫灰。

  蟒甲船刳木(刳木为船,名蟒甲),龙香剂割涎;焚轮风有火,沸井水无烟。硐户征蚝饟,山居讼蛎田。沿流频唤渡,九十九溪边。

  风节欣无节(风草春生无节,则是岁无台风),霜筠怯走鞭(竹皆丛生,笋不出丛外);玉香花媚晚,金缀菊迎年。湖采螺纹石,番通马剑钱。忽看方物集,新返荷兰船。

  拱鼠曾名曲,蹲鸥藉作粮;潮鱼惊海熟(鱼随潮大上,名曰「海熟」),火鹿悯番荒(鹿为猎火惊散,名曰「番荒」)。檨捣蓬莱酱(「样」字始见于郑樵「通志」,俗名番蒜;用糖■〈穴上奄下〉之,曰「蓬莱酱」),椰倾沆瀣浆(椰子大如瓜,剖之,有清液可碗许,名曰「椰酒」)。病来烦米卦(俗尚巫;病,辄延客子师携撮米占之,曰「米卦」),三保有遗姜(相传明三保太监至台所植姜,可疗百病)。

  佛髻波罗蜜,仙肤优钵昙。苓抽芳薏苦,蕉剥露牙甘。南凤三杯粟(三杯粟,产凤山县),西螺五寸柑(西螺产柑极佳)。问谁能编织?名状漏嵇含。

  方法唐僧授(唐大历中,邹和尚始制蔗糖),凝冰滤蔗浆;输租连蔀屋,擅利走帆樯。味压嵰山雪,光欺宋井霜。缘知雩都县,何减木奴乡。

  渐习殊方俗,何辞过海门!吉凶占雀语(荜雀番名在,每出猎,听雀语以占吉凶),更鼓听鸠鸣(白鸠能知气候,名「知更鸟」);铁树珊瑚细,金茎蛱蝶轻(铁树花如珊瑚,金茎花俗名金丝蝴蝶;二花番女多簪之)。邮亭欣远眺,云脚画新晴(云脚,画家绘水石,其下横染一丝如界者是也。虽浓云叆叇,有脚可见必不雨)。

  到来时令异,何处问神功?稻熟三春早,蝉鸣二月中;夏占帆鲎雨,秋试纸鸢风。叹息吾行远,真看地轴穷!

  查元鼎

  元鼎子小白;清浙江海宁人。咸丰初,游幕台湾,遂居竹堑。有「草草草堂吟草」(已残),新竹陈朝龙作「小引」(见本书「附录」)。

  杂咏(二十首录二)

  桂林无杂树,兰丛多棘荆;秋菊寄篱下,独全高隐名。

  白傅谪江州,琵琶泣同调;我亦有乡亲,钱塘苏小小。

  澎湖竹枝词

  闻道珊瑚海底生,从兹石亦得「文」名;宝光好遣蛟龙护,错采浑疑鬼斧成。

  司更笼赠白班鸠,服軏驱将乌悖牛;岛峙海中三十六,不生草木尽平头。

  寒窗摇曳一灯青,卷地风声澈夜听;百尺涛头飞作雨,扑帘犹是带龙腥。

  日日风号日日晴,打头破屋读书声;蔡家进士官江右,李孝廉崇太白名。

  玲珑石筑矮回墙,檐下窗开尺许长;能避狂风能避暑,家家鱼蟹作糇粮。

  乌云乱挽影婆娑,生小渔家惯踏波;浓粉轻脂浑不识,鬓边扑得浪花多。

  钓罢归来月未斜,凌波微步笑渔娃;莲花出水红犹湿,忙把鲜鳞换地瓜。

  一笑低头倚钓篷,阿侬家住屿西东;往来何必乘风便,潮信朝朝暮暮通。

  和郭云裳茂才(襄锦)见赠元韵

  浮家瀛海外,作计太无聊;西浙萦归梦,东风阻客桡!鸿飞留雪印,仙侣倩诗招。隗始金台筑,琴音惜尾焦!

  嬉春三十首(并序)(录四)

  凌空结撰,别具体裁;客邸消愁,雨窗遣兴。仿飞卿之丽句,记庄子之寓言。是空是色,疑真疑假;阅者自能领会,作者懒更推敲。

  闲情题砚北,韵事记瀛东:茶品双枪碧,词传一叶红;雪鸿留爪印,云雁寄心同。艳体评群艳,游仙入梦中。

  多病应怜我,缄愁更忆渠:入春寒若此,作客意何如!湖海频羇迹,功名误读书。蹉跎人易老,又值落花初!

  鲲鱼掣溟海,驽马恋残刍;岛佛原非佛,侏儒更误儒!赠行盘谷序,招隐辋川图。家本西湖住,烟波旧钓徒。

  客窗寒料峭,春燕话呢喃;艳句伤心咏,相思刻骨欃。野花遍红紫,海雨杂腥咸;莫负湖山景,乘风好挂帆!

  癸丑元日试笔

  苏轼、牛僧儒,命皆摩蝎戹;右军序兰亭,选楼轶其迹。光阴过客过,我今年半百;非知伯玉非,枉寻而直尺。海外作豪游,举家同泛宅;长守太常斋,骨相管城瘠。癸尊一例倾,丑阴自古积;吉利书王正,院宇春风窄。老母倚闾望,负米非良策;合唱「大刀环」,欢承菽水适。

  王小泉(衢)权头围贰尹,寄诗代柬,依韵答之。

  琴瑟不专一,哀乐音自殊;车笠本忘形,聚散意何如?生平性忤俗,惟君鉴区区;譬彼拱璧珍,瑕岂能掩瑜!清风拂箓竹,绿水映红蕖;南北千万里,萍水得相于。磨盾草飞檄,昔曾温陵俱。鲸牙掣瀛海,骥足展天衢;目下无余子,心中不薄予。何期文字戹,快捷方式争奔趋!魑魅谀钟馗,梅鹤招林逋;隐偶分朝市,名何损及厨!香草寄美人,杖藜怒唱喁;小青怜照影,洛神赋子虚。三载清漳游,一任牛马呼;场频逐傀儡,姿还叹柳蒲!重访子云阁,穷回墨翟车;怀偕吟兴减,年随豪气徂。迹久羁南国,梦飞绕西湖;风雨来故人,要路谪伧夫。藻华摅虀白,盐酸别梅诸;芝兰道义交,交亲迹肯疏?绨袍贻范叔,顾我同悲愉!意气倾肺腑,鬓毛惊头颅。蜀锦浣冰雪,汉书秘葫芦;膻慕旋磨蚁,光驰过隙驹。臂复攘搏虎,哺莫报慈乌!帆开退飞鹢,栈恋秃尾驴。举家同泛宅,海外事饥驱;道路日以远,猗欤其那欤!枯槎乘张骞,一毛拔杨朱;载怀短主簿,各滞天一隅。偶然弄柔翰,艳体禁豪麤;嫫母不忘饰,犀心不医愚。傲骨支嶙峋,空教鬼揶揄;管城无肉相,此论非虚诬。平子四愁咏,刘毅儋石无;与君复同调,清贫乐有余。竹溪我适至,瓜代君方图;我纔驻行脚,君又理军需。哀鸿嗸澎岛,刍粟挽征途;使君心似佛,报国竭愚驽。挂席拾海月,调瑟得名姝。甫奏瀛东绩,高翔兰北凫;芸仍舍田芸,腴比砚北腴。相逢下车揖,相思藉以舒;须眉犹畴昔,寒温叙喔嚅。饮君以村酿,饫君以园蔬!心赏慵拙咏,韵斗大、小苏。自君渡兰冈,剩此昂藏躯。霁云五色开,得君尺一书:上言长相思,下慰离群居;烟云满卷帙,一一探骊珠。清已颂棠封,庭更有悬鱼;盐铁见经济,论不同迂拘。但忧齐氓溺,不愁陶径芜;期月而已可,富教加庶乎。马援诫子侄,赤黑在所濡;收其放心放,免为污下污。烦君涤旧染,烦君雕朽株;答君琼瑶赠,书到麦秋初。邮筒频往来,慎勿吝琪琚!喜君晋头衔,不为不虞誉;正音遗雅乐,东郭逃滥竽。赋罢再叹意,明月满阶除;努力加餐饭,麟兮吁嗟吁!

  作书寄九弟有淦

  池塘春梦海天宽,无限离情下笔难。半壁东南犹战斗,一家儿女幸团乐。不因酒债衣常典,聊寄梅花句亦酸。知是客愁牵两地,加餐努力报平安!

  五十初度(四首录三)

  富春江上客星孤,故国田园久已芜;欲报劬劳因负米,谁怜辛苦引群雏!鳌牵瀛海心原壮,书上秦庭计太迂!纵是晚非知伯玉,发添斑白叹头颅!

  身世浑如不系舟,绝裾温峤悔遨游!功名误尽文章贱,富贵交贻妻妾羞。蝶梦方酣争得鹿,鹊巢初筑让鸣鸠。穷途赖有英豪气,高卧元龙百尺楼。

  菊英介寿晋芳樽,篱下秋光一样繁;出岫云情离客意,始衰镜影画诗魂。其何能淑身将隐,无易由言舌莫扪!敢道艾年当服政,寻常显晦不须论。

  挽台湾令高南卿司马(鸿飞)(四首录一)

  飒飒逞英姿,萧萧鬓雪丝。贼刚擒巨丑,律恨失偏师!碧血鏖兵处,丹心贯日时!魂归瀛海外,拟赋「大招」辞!

  挽凤山令王仲甫司马(廷干)(四首录二)

  海国衡才院,班荆话旧交;诸生东鲁重,豪气北冥包。鸿治悬心镜,龙文读手钞;新诗题小草,月下费推敲。

  秩增新治谱,国本古诸罗。画品传摩诘,书名负永和。翠披阿阁凤,绿绕讼庭莎。比及三年别,悲听「薤露」歌!

  题马云伯贰尹(克惇)「课诗汇编」

  诗筒传驿使,情胜陇头梅。金惯披沙拣,珠曾入选来。抡元悭桂籍,作吏往蓬莱。同是饥驱客,相怜磊落才!

  杨辅山司马(承泽)招赴兰山,阻雨鸡笼

  灵鼍击鼓夜支更,淅淅淋淋一片声;南国雄开东海胜,奇峰峭挟怒涛迸。可怜浩劫成焦土(自竹堑迤北至鸡笼各处,大小村庐皆漳、泉分类,焚烧殆尽;新庄尤甚。吴逆戕官,贼营扎住三貂。余膺聘爽鸠,将穿贼窟而往平之),已转熙春兆太平。应是名山乞奇策,故教风雨阻行程。

  小雨初晴,泛舟之兰冈

  本来人是地行仙,露宿风餐不计年。旭日初升收宿雨,吟鞭已发又乘船;客游海外山环海,槎泛天边水接天。指点兰城烟树际,名崇杨后与王前。

  龟山

  此山擘自巨灵神,谪向瀛东大海滨!愧我泥涂犹跋涉,羡他潇洒出风尘。畴曾衍范偕龙马,道叹乘桴乞凤麟。但得十朋占或锡,波涛险处稳藏身。

  佛手

  兜罗香结印,合掌向人天;不作完花散,应参一指禅。幻形休扼腕,摩顶或伸拳。栽植菩提树,芬芳证大千。

  除夕

  今夕是何夕?岁月堂堂去;五十一年中,名利曾何据?作客瀛海东,谁毁复谁誉!春风拂疏窗,玉律回羲驭;云卷玉山明,冲霄万丈曙。努力岁华新,吉祥听谶语。

  异闻吟(有引)(录二首)

  商船来台,传言贼由广德窜入浙江安吉县,分扰余杭,猝陷武林!仓卒之间,延及海昌,罗中丞、刘方伯、叶观察死之。贼攻旗营,将军固守;焚劫之灾,尤为惨目。仆家住浙杭,客游瀛峤;故乡多难,根触于怀,以诗当哭。日日闻东粤南京之变、江右析津之危,连类及之。乐天云:「但自高声歌,庶几天听卑」;今与古有同情也。作「异闻吟」。

  半壁东南陷贼锋,妖由衅作十年中;同文大抵皆和峤,殉妾居然有石崇。南郭滥竽偏受赏,东山高卧亦论功!自来怪事休称怪,殷浩常书咄咄空。

  湖山渺渺海茫茫,遥倚瀛堂望故乡。下榻岂无徐孺子,干城赖有段文昌。天涯涕泪悲南国,烽火精魂吊北邙。弱弟投簪缘奉母,应怜康乐梦池塘!

  答杨又溪贰尹(可大)

  君富为世用,我本不求知;作客来瀛屿,相逢读好诗。时艰心益壮,语伟格多奇;啸傲凌沧海,休嫌出处迟!

  时见妖氛炽,逢人杀似麻;将军观壁上,老母各天涯。榻喜陈蕃下,途穷阮籍嗟!吴山吊明月,曾照旧繁华?

  题李镜湖少尹(应春)吟稿(录一首)

  捧檄征兵到海外,扁舟一叶御长风;风涛天与开胸臆,从此挥毫句益工。

  将军行

  将军银印大如斗,统制东南江左右;日费军糈数万金,连营千里长相守。相守于今已十年,不教训练不屯田;百万貔貅江上列,旌旗日色相新鲜。巨寇从来称狡猾,将军好武不好杀;一旦鼓鼙动地来,兵刃未拔营先拔。张皇六师竞奔走,借问「吾头犹在否」?将军退守姑苏台,骂贼睢阳功不朽。长蛇封豕咨吞吴,飞来海外征兵符;三千师旅仓皇募,六月重洋泛舳舻。爷娘妻子走相送,喃喃番语声哀恸!威尊命贱备戎行,耀武无非乌合众。闻道将军忌异才,营前驱策皆驽骀;贼来破阵如破竹,天下雄兵安在哉?半壁东南数千里,剿何艰鸡失何易!况令贼势更猖狂,军前谁许同生死!子胥江作怒潮声,细柳营成垓下营;父老江东咸属望,诸君何以答升平?

  王衢

  衢,字小泉;曾任宜兰头围县丞。

  寄查小白

  幽兰无浓馥,古梅香自殊;譬彼君子交,忘形本淡如。此意君能谅,以此明区区。与君相见时,双江识瑾瑜。我方抱绿绮,君正赋红蕖;苔岑欣契合,诗酒日相于。看山必与偕,判花必与俱;彼此正年壮,相期到云衢。分襟三载后,榕市剧愁予。忽报元度来,真长已先趋;掀髯各大笑,有如偿夙逋。竟夕畅谈论,雉酒出郇厨;遂唱清才曲,漏尽尚喁喁。从此续良觌,追寻日无虚;我过君狂喜,君至我欢呼。萍聚无几时,秋风吹菰蒲!我泛使者槎,君登幕府车;一别五、六载,堂堂岁月徂。前年得喜信,闻君客澎湖;相思不相见,隔水问樵夫。新诗贻我读,迟答旷居诸;情思抑何切,形迹抑何疏!往岁过竹堑,握手心始愉;讶君成藩鬓,老我愧头颅。君犹压金线,我犹画葫芦;三千六百日,如何似隙驹!君有白发亲,心惊反哺乌;我似黄杨戹,心怵旋磨驴。重累各一身,都因八口驱;落魄复相同,岂亦共命欤!近墨故长黑,恶紫安得朱!试看古来人,为君举一隅:王粲不得志,志大才岂粗?杜钦不迁官,官卑知亦愚。悠悠流俗口,何事不揶揄!曾参不杀人,无母谁辨诬!古人贵知己,得一可不孤。我自渡海来,豪兴日以无。家园万里外,年纪五十余:将为身家计,鸡肋何所图?将为功名计,蜗角何所需?非不早见机,滞我是长途。营巢愁客燕,伏枥叹疲驽;身似升平将,心如薄命姝。往岁饥不择,乃飞海上凫;但为升斗谋,本不计丰腴。地僻心能静,身闲气少舒;有足免趑趄,有口免嗫嚅。敲诗估村酒,开园撷晚蔬;虽无超然台,寻乐学髯苏。与世百无补,闲煞七尺躯;正苦无侪伴,得君一纸书。并遣惠连来,似怜我索居;君言门下客,我视掌中珠。所媿冷衙斋,无车亦无鱼;草草具一榻,情真貌不拘。劝令勤学业,日久免荒芜!余谓尔有暇,何不学诗乎?顾我非丹青,教其自染濡;聊以慰幽寂,抑亦免邪污。二月花乱飞,山中人守株;思君何所寄,新诗脱稿初。我亦将碔砆,换君之琼琚;乞君加针砭,幸勿加浮誉!明知下里歌,筝琶杂笙竽;其如秒虫呤,结习不能除!临风兼颂祷,祷罢一长吁!

  和查小白「佛手」韵

  何因成佛果,花雨散诸天?指点菩提树,心参解脱禅。慈云现孤掌,明月印空拳;一握摩挲相,真香护大千。

  陈维英

  维英,字硕之,号迂谷;清淡水人。咸丰中,曾任闽县教谕。回籍后,掌教仰山、学海两书院。晚筑太古巢,与诗友啸卧其间。着有「偷闲录」五卷。

  监国夫人诗

  按夫人,陈永华女也;嫁郑经长子克■〈臧上土下〉。经在厦门,令■〈臧上土下〉在台监国,才能刚断。冯锡范诸奸忌之;经卒,与经弟聪、明、智、柔等谋易位,谮■〈臧上土下〉乃螟蛉子,不堪嗣位。谋于董国太,赚入杀之,立经次子克塽——锡范婿也。夫人闻变,急诣国太曰:『若果螟蛉子,不堪承继,何不早遣归家?不然,尚可为兵民,何故杀之!叩首长号,请收敛。奉饭三日,从容投缳而死。予嘉其节,故志之。

  三朝茶饭了生因,烈女传中第一人;尺组捐躯原死义,殉夫无恨恨奸臣!

  一品夫人诗

  按「台湾外记」:傅为霖谋叛郑事泄,扳陷怀安侯沈瑞;瑞妻,郑斌女也。将灭沈族,斌乞赦女;克塽许之,即舆归。夫人问何事?告之故;夫人毅然曰:『儿虽父母所生,但今日之身乃沈门之身,非父母所得爱惜也。生为沈家妇,死为沈家鬼足矣;莫爱儿以贻笑』!即转身出。父母泣留,不从;遂舆回。及家,瑞与弟珽俱已赐勒死,祖母金氏亦自缢;夫人号泣曰:『太太先行,媳妇即来矣』!继而抄其家,发配家属。瑞之妹、大姊、三姑娘于氏、崔氏俱自缢,夫人市板悉敛之;遂绝粒,奉饭三日,从容自缢。后姚启圣重题请封一品夫人,都统张梦吉差防御张国柱搬诸柩入京,择地安葬焉。

  父母虽生嫁即休,沈恩须向沈家酬;能知尽节便为孝,何事临行苦死留!

  三朝奉饭毕残生,苟活何如死更荣!陈氏曾殉监国难,同时奇节冠东瀛。

  奸谋■〈言翁〉訿今何在?一品头衔万古名;毕竟殉身缘底事?沈家冤案不须明!

  鸾章一旦下东都,油壁香车离海隅;未审长安明月夜,贞魂犹恋故乡无?

  癸丑八月八日,会匪激成分类,蔓延百里;诚可哀也

  遏抑多方恼煞予,奈天降祸莫驱除!泉漳、闽粤分偏合(旧泉、漳分类;兹则同安属泉而附漳,晋、南、惠安属闽而附粤),翁婿、舅甥亲亦疏(论籍故也)。

  构兵秦、楚十三年(辛酉晋、同分类,距今十三年矣),今日干戈更蔓延;涂炭生灵灰屋宇,万民双泪一声「天」!

  癸丑之变,兄弟俱死于难

  裹革沙场未几时,来收尔骨不胜悲!封成马鬣兄兼弟,地唱蚌珠怪且奇。饮恨难消龙目井,洗冤空对虎形陂!寒斋独坐孤灯下,和泪挥毫暗写诗。

  九月十九日,朱丹园太守造庐商办止斗事,并嘱代撰文以祭厉燮理阴阳,地方渐靖

  忽传北海五骢驱,太守由来是姓朱;促膝蜗庐甘下问,关心鸿野苦哀呼。厉坛故鬼连新鬼,文苑小巫见大巫。费尽精神流尽泪,旱苗渐向雨中苏。

  擒戆虎行

  小丑威名浪假借,啸聚绿林据彰化;谁添之翼凶咥人?罟擭森罗罪不赦。去年咆哮半线城,负隅走险无敢撄;鸡翁寝皮而遇害,围猎久劳吴子兵。鼠辈狐群恃其猛,眈眈逐逐逞又逞;无知妄想称山君,驯扰百般死不省。一桂难为鸭母王,爽文逐鹿终败亡;陈办鸱张复继起,豺狼当道难屈指。此尤卓卓戆中雄,藐尔跳梁等豚豕。名超虎观来孝公,堂堂豸史筹帷中;羽翼三千奋鹅鹳,爪牙十万飞罴熊。逢逢喧天振鼍鼓,直探虎穴擒戆虎。卞庄打虎说当年,袒裼暴虎叔于田;晋人冯妇善搏虎,纷纷俱以伏虎传。而今摇尾甘授首,深山难作逋逃薮;笑尔蚩蚩枉胁从,画虎不成反类狗!

  谒马仰山书院纪事

  拓土开疆廿载营,版图初入我初生;杨公始建鳣堂逈,朱子重修鹿洞成。学海共源怀梓里,仰山对崎表兰城;席前地接文昌府,门下天生武库英。枉坐虎皮谈易竭,自惭马骨相难精;额增月课辛勤校,指摘雷同子细评。养士贵无寒士气,衡人故不得人情;苞苴屏却青毡冷,苜蓿烹来白水清。教重身心轻翰墨,儒先经术后科名;恐荒豚犬三余业,忍唱骊歌一曲声。东道攀舆行且止,北郊张乐送如迎;苍苍云树百回首,槐市风光梦寝萦。

  题太古巢

  山中甲子不知年,梦入华胥一枕边;壤土原无盘古墓,枯枝独辟有巢天。两仪石上搜遗迹,八卦潭前隐散仙;自笑草庐开混沌,结绳坐对屋三椽!

  杨浚

  浚,字雪沧;寄籍福建侯官。清同治八年,淡水同知陈培桂延修「淡水厅志」。着有「冠悔堂诗文集」。连横「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已辑其诗若干首。

  和林小铭舍人「赠行」原韵,兼示子逸茂才并寄子恂庶常沪上(二首录一)

  七度看云海,劳劳又远行;遍舟吾见惯,尊酒汝多情!有约青山在,新渐白发生。西风作人语,底似不平声!

  九月十四日游台阳,十六日抵安平,家楚荣镇军在元招驻署中,夜淡有感

  双作卢敖汗漫游,雄风相送海山头;衣冠衮衮成嚣市,椰竹萧萧近暮秋。且寻穷荒寻礼乐,敢将长揖傲公侯!年来我已然犀倦,为语支祈不用愁!

  十月二日,家敬堂总戎钾南邀同安平观水战

  我闻在昔昆明池,鱼龙起舞扬旌旗;天子教士习水战,驱使河伯如婴儿。又闻三千水犀甲,钱塘酣斗何爽飒!金牛出没迭雪幢,至今江上谈兵法。吾家威武称楼船,将军横海多象贤;邀我安平同拭目,此事道隔三十年。一朝训练百废举,火光轰烈波心炬;冯夷慑伏支祈愁,桓桓罴虎艨艟旅。夹岸观者如堵墙,都卢妙技登牙樯;盘旋百戏不一足,疾风西下如鸟翔。更入水中列鹅鸜,重开一幅麦鳞幔。高台鼙鼓正三挝,喊声直欲干霄汉。归来慰问忘衣寒,持杯劳酒三军欢;书生长揖参末座,纪述大笔回紫澜。军容从此留图画,赤嵌城头明月挂;障川一柱立东溟,知有七鲲中流拜。

  严怀谷司马同年成仪招饮赋赠

  长沙光禄称吾师,贡登玉室罗瑰奇;十年读「礼」惭局伏,更得左右相携持。叩门访友道衷曲,邀我杖书陪天禄;延陵季子及周侯,日夕下上云龙逐。一朝衔命驰秦关,羽书飞捷歌「刀环」;人生壮游须万里,来看海外三神山。凤凰山下逢严助,怀人历历洞庭树;多君樽酒特地开,纵谈如读元虚赋。千秋文字归鼎钟,公也大笔扶苍穹;吉金乐石拱搜讨,掎摭星宿昌黎功。嗟余风尘把臂晚,忽忽又载扁舟返;侧闻途民鼓腹歌,万家都饱芋田饭!

  澎湖吊古歌

  河山半壁足千古,海上孱玉留片土;三十六屿邸苑开,蛎滩咫尺生风雨。忆昔千艘金、厦来,七年监国胡为哉?将军骑鲸去不返,空令赋手歌「大哀」!扁舟块肉今已矣,大难孤注称天子;自古蛟龙失水愁,岂知燕雀处堂喜!一封降表落中原,萧萧椰竹谁招魂!丁字门前挂明月,忽闻岙树吼饥猨。同时更有五妃泣,桂子山荒断碑立;玉鱼寂寞尚人间,西流一角看日入。吁嗟乎!田横穿冢五百人,至令绝岛争嶙峋;桑田三浅无复道,付与渔郎来问津。

  游宝藏岩寺

  平畴万顷绕修篁,一水冷泠下夕阳;不问名山有丝竹,尽收大块作文章。息机羡汝闻清梵,厚福何人占上方!自笑袖中东海小,且携拳石入诗囊!

  题邱子春「景山采芝图」

  祖州一角跨东海,三十童女紫芝采;人间异种苦搜求,岂知徐福偏舟在!耕烟■〈周刂〉月飞九天,二十四茎生琼田;茅君一笑授颜色,眉宇爽气盈大千。昆仑山下重回首,东方顽仙是吾友;襟裾如水上鸿堤,与子大酌浮邱酒。珊瑚在手葳蕤红,「长生」一曲歌玲珑;君乐荷锄汧谷宅,我怀承盖甘泉宫。牧龙旧梦复无道,四十年来风日好;相期葆此金石姿,三田聚宝多瑶草!

  欧阳文忠公生日,绘像祀于郑稼田观察如梁之竹西亭

  醉翁亭上文章伯,七百年来无此客!泉香酒洌溪鱼肥,山川一一都生色。我从海外遥称觞,图公容貌如生觌;竹西位置非偶然,主人乃公之远戚。当年遗表借海神,爪痕宛在泷冈石;瀛壖解事读奇文,妇孺犹能师画荻。公也相逢笑口开,天生书剑吾侪役;故人范、韩不得意,西谣一曲嗟何益!蓬山旧侣有小宋,袖中七论驱戎狄;橡灼双行且著书,与公风月谈今夕。

  郑稼田观察获紫芝于竹坑山,作长歌赠之

  牧龙忽忽四十载,一梦乃在昆仑山;珊瑚夜光出空谷,别有明月非人间。主人示我以红玉,祖洲仿佛相登攀;岂真卯星方坠地,变幻能作茅君颜!当世文章不易露,天生异颖宁等闲!此即方壶佳丽地,其中龙虎仙所寰。芝田税驾歌一曲,吾令帝阍开九关;集英殿上华盖转,通德门前书带环。惭愧寓公仍草草,辟蠹日检书中简;三十六茎倘在手,不愁双鬓成霜菅!

  自庚寅洎庚午四十一年,惟今岁闰十月;两度生辰,适寓北郭园

  名园两度笑衔杯,四十年来第一回;天下即今半耆旧,他乡重见好楼台。猪肝累主多惭色,马齿加人不草才;赢得裨仙文字福,欲从脉望问胚胎。

  秦云蓟树凤凰山(丁卯之年在秦、戊辰之年在都,己巳而在凤山),北辙南帆指顾间。浮海著书容我拙,韬弓挂壁笑人闲!千门夜气看星斗,百战名场付触蛮;敢分中年丝竹乐,东山情性尚痴顽。

  潜园观菊

  天涯海角久离家,四度秋风鬓欲华;一事不曾愁客邸,借人亭馆看黄花。

  除夕祀长恩

  同治庚午客游艋川,纂修「淡水厅志」甫成,闻十一月二十五夜祝融扇虐,吾家仅隔一垣,回风者三,卷帙喜独无恙;遂忽忽买舟,于醉司命前一日抵里。除夕陈酒以答神眷,并志一律。

  未贺参元失火书,多君呵护喜何如!频年琴剑惭奔走,此夕杯盘慰起居!入抱不曾辜万轴,感时长与惜三余;海天一笑吾何幸,徐福归舟正岁除!

  延平王祠再生梅

  同治己巳游台阳,谒王祠,甚隘。洎甲戌沈幼丹制军莅办海防,奏请追祀报可,予谥「忠节」;因拓土重修。近闻掘地得枯梅,俄而发花;洵足异也。

  赤嵌城头月,何知地下根?大难成硕果,未敢出降旌!奇局天重创,原心帝有言。蛰龙能饮露,应感再生恩。

  寄林巽甫观察维让

  除夕枋桥夜,相邀共守岁;连云看筑场,猫迎兼虎祭。别后感书来,累多伤时势;结轖仗义衷,忽恸卜式逝!

  寄林时甫通副维源

  订交四十载,两世比纪、群;沧海隔千甲,坌岭恩暮云。合室饱白粲,更感汝殷勤!狂澜回既倒,银台看策勋。

  怀旧(选五首)

  郑稼田观察如梁

  旅食北郭园,款真弟兄;茅龙更三椽,西山爽气迎。东瀛论门地,乐善协公评;多功能寡过,可以慰平生。

  施云舫舍人士洽洁

  海东拥一砚,皋比亦足豪!时哉易白头,逝水看滔滔。春明强别后,九梁日思题糕。少年当努力,为底名山逃!

  王香洲茂才衡之

  王香洲一家父子兄排行皆「之」字,右军家法。咸丰癸丑赴兴化陷贼,中刀劈额,仆而苏;洎冬,忽以疾卒。同时为林小潭方伯所罗致者:诏安谢管樵颖苏以画名,甲子发乱死于万松关;晋江粘树之熙光,善琴。

  羲、献家风一字排,购书入市日为怀;画义我更思摩诘,琴录今难遇伯喈!

  李汝洲三尹观涛

  予己巳、庚午应台阳修志总纂之聘,阅一十五月;君时在淡水,尚能述予往事。

  沧海横流一棹还,狂歌曾识旧时颜;鬓丝禅榻茶烟后,腰鼓重烦说对山。

  陈镜河舍人澄清

  同治壬戌举人,戊辰与予同到阁里,居厦门。君本淡水籍。

  药阶旧侣渐凋零,待漏曾同数晓星;早脱朝衣成小隐,田园生计付东溟。

  送陈省三舍人望增归台湾

  同是凤凰池上客,客中相送又重阳;疏星淡月觚桡梦,执手他乡话旧章。

  沧海横流百事非,腥风吹水上人衣;鱼龙变幻天何极,独棹扁舟看落晖。

  近事因君唤奈何,犬声吠影一何多!饱时饥饭须先辨,时宰无炊杀老坡!

  三辅皇图梦似烟,短衣匹马感当年;海东耆旧如相讯,末路英雄一领毡。

  赠吴霁轩军门光亮

  百丈楼船梦枕戈,将军下濑七鲲过;醇醪共饮思公瑾,薏苡何伤谤伏波!缓带羡能文字乐,连床喜得弟兄多。京华冠盖如相讯,为语南中有牧、颇。

  寄吴霁轩军台阳

  畏途早唱慎风波,其奈中流荡漾何!竟累平原弹铗好,最伤乐毅谤书多!雨云世态真如土,石火人情一剎那;终有天王明圣在,扁舟何必办渔蓑!

  百战功成汗马劳,牙幢西折等鸿毛;栋梁共惜清时弃,薏米原难俗议逃。大海潆洄存一柱,秋风顦顇感同袍!新从幕府读诗句,尚为丹青数鄂褒。

  赠陈悦樵处士(二首录一)

  将门之子书能读,博物贤于张茂先;助我添修「耆旧传」,蓬莱三浅话当年。  
台湾诗钞卷五

  林豪

  林豪

  豪,字卓人,号次逋,清福建同安金门人。同、光之际,数游台湾,尝主于竹堑潜园,并两度掌教澎湖文石书院;着「东瀛纪事」(「文丛」第八种)并修「澎湖厅志」(「文丛」第一六四种)。所遗「诵清堂诗钞」,内有「台阳草」二卷与「澎海草」一卷。

  谒鲁王墓

  王讳以海,字巨川,洪武十世孙也。福藩既败,王起兵浙东,称监国。兵败,航海;窜金门。薨,葬于啸卧亭下。「明史」以为郑成功沈王于海,误也。墓前有古坑湖,去墓数十武;有石镌「汉影云根」四字,王手笔也。墓久湮没;道光间,里人林树梅访于荒榛乱石中,旁引诸书以证之;请于周芸皋观察立石镌记,自捐市廛生息为清明祭费焉。

  图王争统迹全芜,公子多情访海隅;故国残山余落日,墓门终古俯平湖。沈江史笔留疑案,酹酒春风属后儒;「汉影云根」摩旧刻,苍茫烟树只啼乌。

  金门耆旧诗(十二首录三)

  卢牧洲中丞

  中丞讳若腾,字闲之。崇祯庚辰进士,观政兵部;出为宁台绍道,有惠政,民称「卢菩萨」。唐王时,巡抚浙东,加兵部尚书佥都御史衔。鼎革后,屏居里门;晚适澎湖,卒。临终遗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殆以见志云。着有「与畊堂值笔」、「留庵诗文集」、「方舆互考」若干卷;里人林树梅搜其遗诗「岛噫集」六十余首、「岛居随录」二卷刊之。

  中丞生不辰,孑然一遗老;窜身草泽中,颜色日枯槁。正气作河山,噫声留海岛;自许采薇翁,黄、农入怀抱。

  爵帅邱刚勇公

  公讳良功,赐谥「刚勇」。嘉庆间,官浙江提督。追海寇蔡牵至黑水深洋,以钩搭牵坐船;大战移时,两船■〈舟皮〉舨皆损坏,而闽帮王提军始到。牵因铅药已尽,遂投海死。论功,王封二等子而公仅得三等男。浙抚阮文达公以书劝公自陈,将为代奏;公覆书逊谢力辞焉,阮公益贤之(事详阮公弟梅叔太史亨「瀛舟笔谈」)。

  公帅水犀军,鏖战黑海浪;谁与歼水仙,后来反居上。屏居大树下,疆臣服其让;遗泽及后贤,勋劳犹歌诵(谨按:公子联恩,官河南总兵;与捻匪转战河、洛间,贼畏之,号「邱老虎」。豫抚因礼薄,弹之。公愤甚,乃奋不顾身,日日血战;至杀虎桥,逆首张落刑设伏围公数重,力战死之。事闻,赐专祠,谥「武烈」。贼平,上命大臣以少牢二,分头祭告僧王及邱公之祠;时论荣之)。

  林瘦云公子

  公子讳树梅;父官水师副总兵,幼随父巡洋,所至港■〈氵义〉夷险,辄随手记录。长,从周芸皋观察、高雨农孝廉学为诗、古文辞。平生好游山水。尝再渡台湾,佐凤山令曹瑾治埤头水利,民尸祝焉。防海之役,刘制军荐其才于朝,不就。著述甚富,多留心经济之言;「啸云山人诗文抄」二十余卷,已刊行。临终,吟云:『归来化作孤山鹤,犹守梅花影数枝』;掷笔而逝。

  卓荦将门子,掉头谢朝班;孤鹤去不归,白云在空山。素心托流水,诗卷留人间;梅花几度开,夫君何日还(谨按:林文忠公晚年尝延瘦云至省垣,密询防海之策;瘦云即席为诗云:『到处有遗爱,归来无剩金』。文忠公笑曰:『若无剩金,则此酒何从取给乎』!乃改之云:『到处饶遗爱,归来寡剩金』;人以为两字师云)?

  富春江怀周芸皋先生

  先生讳凯,富阳人。道光间,由编修出守襄阳;历官兴泉永道。所至,有惠政。能诗、工书画,晚治古文;着有「内自讼斋诗文集」。尝延先人入署,撰「金厦二岛志」,刊行于世。先君子遂执贽门下,传受诗、古文学;小子所闻,其余绪也。先生驻厦六年,迁台澎提学道。自绘「富春江捞虾翁图」以见志;图今藏金门吕姓处。豪生也晚,未获追随杖履;而渊源所自,极不能忘。今过富春,忆图中之风景、想先生之旧游,率尔成吟,以志景仰云。富春江冷蒹葭暮,打桨欲行屡回顾。腹痛为忆捞虾翁,因风欲寄平生慕。翁昔珥笔从承明,一麾出守襄阳城;堕泪碑前旧游处,感恩父老泪犹倾。种桑时说养蚕式,男则劝耕女劝织;插遍高阳树万条,何殊召伯甘棠植!备兵移节鹭门来,岛屿风清瘴雾开;金、厦云烟图自写,玉屏桃李手亲栽。先人橐笔蒙罗致,为搜文献修新志;却值论文把酒时,曾言当日著书意。两岛岩疆控海邦,防海安能未雨置;留与后来贤有司,展卷了然资为治。六载春风拂海边,一朝视学海东天。回首故山风味好,钓台隔断雨和烟:何时江上摇轻桨?何处鱼虾堪举网。南国莺花薄宦愁,西风鲈菜归思长;且绘江声纸上闻,聊当宗生卧游想。归田有愿几时闲,王事驰驱未得还;化鹤人归图尚在,堂堂古月落人间。我昔披图生慨慕,指点童时钓游处;循吏风流迹尚新,文字论交神恍遇。此邦风景故依然,此日停舟雨满天;图上之人如可作,愿从蓑笠钓江边!

  将之东瀛杂别

  十年梦作玉山游,今日来看徼外秋;破浪未消宗子志,渡江谁是祖生流?关心烽火添乡思,入眼莺花搅客愁;欲跅扶桑作椽笔,挂帆应指海东头。

  舟入八里坌口

  轻舟不系便随萍,八里坌前望杳冥;雪压■〈山屯〉山千仞白,潮分官渡一条青。野烟似榖藏孤寺,瘴雨如珠落小舲。廖泬海邦风景暮,几行雁阵下渔汀。

  鸡笼头渡口晚眺,是先长兄杀贼殉难处

  散步立江皋,颓波衔落日;望望雁行稀,中肠惨以郁。缅昔癸丑年,孙、卢漏网逸;连■〈舟宗〉入鸡笼,势若风雨疾。伯也戍海邦,独执琱戈出;系楫奋中流,风云生呵叱。跅贼搴其旗,贼血满船溢。贾勇万贼中,不令一贼失;贼气为之夺,贼魂为之栗。岸上观者谁,贺兰乃相嫉;坐令丑徒千,蚁附兄舟一。矢尽鼓亦衰,头断膝难屈。毅魄作胥涛,怒气千秋屹;对此悲无端,涕下如丝密。

  招魂曲(有引)

  淡北自丁巳、戊午间连年分类械斗,死亡者以万计。事平,里人为道场于艋舺龙山寺,超荐亡魂。时阴雨连日,天色愁惨;余感之,为此诗也。

  君不见龙山寺口白旛浮,香坛烟绕风飕飕?是日阴霾匝地气凄惨,新鬼故鬼声啁啾。不知妻哭夫兮、父哭子,但闻哭声震天天为愁。去年蛮触苦相怒,忽地烽烟不知故;朝驱子弟寻仇家,暮挺干戈逢狭路。生灵刈尽村为墟,碧血消沈万骨枯;化作虫沙归未得,魂招何处徒嗟吁!嗟吁魂兮归来些,莫向沙场犹醉卧!忏悔应悲杀业偿,皈依且礼空王座。空王座下众生愁,汝曹任侠夫谁尤!何不荷戈去杀贼,死为忠义犹千秋!

  挽家龙江镇军

  公讳向荣,同安人;任台澎挂印总兵官。同治元年三月戴逆滋事,公统兵进剿,解嘉义之围;转战进驻斗六门,粮尽为贼所困,与胞弟生员向皋暨副将王国忠等俱殉难。

  斗大孤城卷暮埃,将星惨淡坠江隈;出师岂作生还想,入阵先寻死所来!枵腹登陴天为泪,裹疮杀贼气如雷。二难他日标青史,合取王罴一例陪。

  遣闷二十二韵

  海邦汗漫游,南北游将遍;亲故音书稀,家山望眼倦。匆匆两度春,忽忽一闪电;面目足风尘,登临挟笔砚。青磷闪战场,败瓦堆空县,烽火矗中宵,莺花满芳甸。鲲身沙欲沈,鹿耳浪如练;游览感沧桑,去来语海燕。城抽竹万竿,郡瞰波三面;旅梦逐鸥回,乡音听莺啭。身卧瘴烟闲,心随蛮俗便;摸金校尉多,注瓦文字贱。世路珠九曲,人情钢百炼;邯郸卒争雄,邹鲁风谁羡!得句声亦雌,吹箫调易变;远抛犵鸟乡,空把归鸿恋。赤日午熏熏,黑云生片片;雨中煽炎风,空际飞火箭。枯坐烘炉间,渴想清霜咽;安得绿蚁浮,特把朱明饯。诗魔苦相缠,墨汁聊复溅;一服清凉散,中心空眷眷。

  赤嵌城怀古二首

  骑鲸大将卷牙旗,十丈戈船破浪时;黑海有灵浮窟宅,红毛无地长蛟螭。天涯杜宇归何处?岛上田横奉者谁?太息「采薇」歌罢后,五妃墓下草离离。

  五花战阵下楼船,八罩潮回涌碧泉;海国莺花开世界,荒陬岛屿靖烽烟。祭文慷慨称「穷士」,降表凄凉识戴天;不是将军饶侠概,入都能免子胥鞭?

  五妃墓

  海外无遗土,闺中有五人;一坏埋艳骨,九死殉孤臣。环佩芳魂杳,蘼芜故径春;妾心同古井,浩浩白于银(近墓有井,味甚清洌)。

  初十日次嘉义县二首

  苍然岩邑背斜阳,遥指茅椽且卸装;月影窥人当户小,雨声催客出城忙。濠边白骨新堆冢,门外青磷旧战场;太息三年兵燹后,颓垣败瓦极苍凉!

  去岁红巾似猬张,登埤饮血气逾扬;一军愿作睢阳雀,九死羞牵郑伯羊。自誓王罴城是冢,更怜许远马为粮(副将王国忠守城数月,后从林镇;斗六门之溃,骂贼被害。邑人许山,竭家财济军;垂尽,其媳出私赀继之)。我瞻雉堞钦迟久,此地千年草亦香。

  同年陈迂谷中翰斋头观袁笋陔师遗墨感赋

  朔风凛烈吹孤灯,灯前展卷邀高朋;墨痕无恙人已矣,我来摩抚情难胜。几行断句堪追忆,大节崚崚表畴昔。昔年珥笔侍先皇,孤立独将心表赤。干戈海内几时休,身膺厚禄孰分忧;老臣夜半观天象,太白星高近女牛。愿清左右收时望,指佞触邪意气壮;活民每辟谀臣谋,修省频将封事上。鲸波滚滚海中来,满目蛮烟卷暮埃;竭力鬓毛清似雪,愤时心血涌如雷。可怜恩遇何由补,赍志九原依圣主!平时能济弟子贫,身后谁知廉吏苦?迂谷舍人人中英,曾从立雪归春明;手持遗墨示吾党,纸上拂拂生气生。诗中为过诸葛里,山东道侧碑记清;吾师楚产祖两浙,贤者所处两地争。凛凛歧途戒误走,想见壁立将天擎;终以鞠躬积劳瘁,武侯可作谁弟兄!鲰生愧荷春风植,一拜未能况报德;剩有残膏世上稀,珍重吾徒宜宝惜!欲赋「招魂」曲未高,悲秋宋玉偶濡毫;吟成和泪掷江水,千年应卷海门涛。

  闻雪村都转连战皆捷,遂复彰化;喜作四首

  洗尽儒生陋,鏖兵当壮游。雅军三面出,虎负一朝收;马上挥毫壮,囊中得句遒。平淮如勒石,「靖海」媲前侯。

  去岁传兵日,烺烟大甲昏;谁能挥袂起,誓与此城存?贼已投鞭想,人疑卧榻吞;非君筹战守,举国已狼奔。

  「戆虎」凶顽极,潢池不恃不?盗兵空自大,膏斧却谁仇!昔漫凭城固,今应入穴愁;飞蓬焱炎火,灰烬讵曾留!

  兵岂从天降,刀光带雪挥;敌惊重险失,民虑我公归。露布欣遥递,霜戈矫若飞!国人望慈父,额手庆恩威。

  和雪村都转「书叹」之作,即步元韵四首

  登陴慷慨一儒生,曾作磺溪万里城;大义淋漓联众志,小心筹划着威声。时危不有空拳奋,事至谁将一矢迎!蟊贼甫衰蜚语集,那禁壮士愤难平!

  立马军前正黑头,鲸鲵戮尽念方休!蔓滋青犊方萦虑,棘集苍蝇更隐忧!已是尸居难共济,况堪肉食竞陈谋!妒功人众成功少,今古真同貉一邱!

  搔首问天天不知,悲歌跅地志难移;中流直欲层涛挽,大厦犹思一木支。避世岂真心已稿,感时未免泪如丝!中原义士颇闻否,有客伤今正锁眉?

  酌君醇酒为君歌,千载佥壬奈命何!愿托诗人投有昊,终将砥拄定颓波。抽身倘作无怀氏,举目谁当曳落河?愿遣牢愁恢素抱,苍生悬望未蹉跎!

  初到潜园,呈主人雪村都转

  我闻海上蓬瀛称仙山,山中奇峰碧水何回环。帝嫌岛上风景太寥落,特遣名手为山开孱颜。玉京仙人旧是玉皇吏,手跅扶桑作管光斒斓;是造五凤高楼之巨手,何况一泉一石指顾间。果然云窗雾阁起平地,五步、十步迷离难跻攀。有如蚁穿盘中珠九曲,步步豁人心目弯复弯;又如史公文字、公孙剑,处处将收故纵往复还。倒卷银河之水从天舄,灌注名花奇草流潺潺:或荡沙棠随流去荡漾,柳堤竹岸梅坞知几湾;或弄玉箫银管发清响,惊起山精木客鸣青鸾。偶然唱到人间可哀曲,先生怃然拊髀泪一潸。当今狐妖鼠辈塞天地,桃源之人何独看花闲!鲰地而起遂殪负嵎虎,天帝含笑遥将王简颁;其乘轺车一出视人世,芟尽天荆地棘医时艰。鲰生岛上一介垂钓客,幸为前马执鞭将骥扳。园中花勿伤离草勿恨,人生聚散原如水上鹇;行当澄清宇内遂初服,然后归饮花下将园关。

  读雪村都转「军中八咏」奉题

  策马沙场壮此行,宝刀光里涌诗情;笔锋直扫■〈艹佳〉苻胆,墨汁长挥草木兵。慷慨勒崖酬壮志,淋漓磨盾仰才名;披观檄草兼诗草,如听军中伐鼓声。

  寄怀雪村方伯

  不见逋仙近半年,啸台矫首眼将穿。名园花事繁逾昔,谢女诗才妙胜前。篱畔定萦游客梦,囊中应满看山篇。秋英万木含霜久,待赏芳尊句共联。

  过大甲溪二首

  溪中十余里多石;山水骤至,触石濆浪尤险。山后皆生番社,唯溪口可通往来。溪门寥阔,不能造桥梁,又难于渡筏;故行人苦之。

  沙鸟斜阳外,苍茫何处津!众流争赴海,乱石远随人。十里堆晴雪,千层迭细鳞;当年秦帝怒,鞭到尚嶙峋。

  不辨溪南北,身围万石中;沙飞千涧雪,潮涌一江风。古树低于屋,歧途转似蓬;笋舆何处驻?指点向丹枫。

  途次哭义首罗冠英三十四韵

  冠英小名阿察,淡南内山粤人;与廖登凤、廖细元,俱为番社所信服。戴逆滋事,冠英首先起兵,从秋司马办贼;至中途而秋君偾事,冠英孤军陷贼中,用奇计得脱。适竹堑林雪村观察奉檄总办团练军务,使张司马驻兵翁仔社以防贼,为大甲声援;冠英与二廖实始终左右之。中间再解大甲之围,平四张犁贼巢,克葫芦墩、东大墩,收复东巡司地方及彰化县城;前后数十战,皆身先士卒。论者谓逆贼倡乱以来,血战之功,冠英为最。今戴、林二逆已平,唯陈逆哑狗弄尚拒小埔心未下。冠英奉曾镇军檄,率兵急攻,入其阻隘,为飞炮所中,殒于阵;然贼亦挫衄。越十日余,而陈逆伏诛。呜呼!戴逆之乱,其甘心为桀犬者无论矣;即持两端观望、唯利是从者,随在比比也。余未识冠英之为人,殆古所谓「慷慨烈丈夫」者耶!何其明顺逆之分,奋不顾身如此也!既哭之以诗,并为叙其梗概;使荷戈之士闻之,或有感而兴起者乎!时同治甲子四月,识于赤嵌郡城旅次。半夜颓云落,双行客泪俱!草茅能报国,章组愧全躯!瀛海啼妖鸟,汉池射短狐;红巾纷若蚁,墨绶散如乌。柱孰中流砥,声闻攘臂呼;扬徽初誓众,跅地独前驱。慷慨挥蛇剑,从容捋虎须;跳梁锋在炽,转战势尤孤。出险还磨盾,同仇更执殳;腰横金鈚矢,敌避黑云都。大甲烽频警,重申令未孚;辅车原互应,犄角每相需。堑北开官局,张巡奉火符;兵咸疑草木,志矢卫枌榆。驰檄纔筹划,投鞭屡觊觎;趯靴全力搏,卧榻有心图。君也空拳奋,群看倍道趋;山头飞霹雳,马上落于菟。乘胜方搜穴,狂奔敢负嵎;四犁清孽种,一鼓扫萑苻。饮血军心锐,登埤众志扶;论功先屈指,扪体少完肤。去岁城池复,群凶次第俘;井蛙犹自大,桀犬尚稽诛。鹿挺篱间触,鱼游釜内枯;相持久糜饷,贾勇独援枹。后劲方高垒,先登已入郛;那知奔瘈狗,竟尔殒良驹!热血膏青草,忠魂守碧芜;纳刀光弼侣,裹革伏波徒。惨淡元归葬,沙场哭载途;死当为厉鬼,气早夺群奴。未食天家俸,畴安身后孥!悲歌怀壮士,笔底涕痕濡!

  淡水迎神曲

  淡水同知曹公士桂,云南举人;积劳卒于任,相传为竹堑城隍。

  竹城一夜吹灵风,风马云车来长空;清晨士女迎祠下,迎者为谁乃曹公。曹公自昔来守此,以身殉官一载耳;城中是夕哭公时,梦里老僧传公止。喧言公作一方神,万民破涕成一喜;饮食必祭如事生,黄童白叟趋若水。想见公德在民心,民心时时有公留至今;不忍死公那忍去,在左在右彷佛闻公音。绣像千丝锦,写状千黄金;不惜绣公写公抒诚忱。诚忱感天天亦许,使公仍作一城主;借寇还从地下来,脱靴转向祠中聚。由来天心合民心,何幸世世子孙永得奉慈父。而况公心爱民天早知,平生惜未竟设施!斯民饥饱在公抱,斯地老幼皆公儿。生则驱蝗捍贼往往救其死,何况为神尤易为欲为!有如朱邑尝作桐乡长,一坏遗命无他移;公神栖此夫何疑!我闻赤嵌当年陈无已,庙食一方传别史(相传郑氏时,长史陈永华没为郡城城隍)。由来聪明正直每为神,如公至今何尝死!神之来兮灵旗飘,神之往兮灵车遥;迎神送神兮神昭昭,善为福兮灾为消!

  逐疫行(同治丙寅在淡水作)

  炎风煽地如炉烘,妖云十丈垂天红;祝融炽炭旱魃舞,阳亢阴死蒸蕴隆。十里、五里成焦土,五月、六月悲三农;疫鬼跳梁舞而出,白昼攫人入其窟。十旬大索天亦惊,一城哭声气愁郁;有司曰噫无他策,谕令尔民且逐疫。狞狞闯出丈六躯,眈眈四目射妖蜮;连宵鼓角喧通冲,欲荡么魔禳此疾。疫鬼愀然语有司:『公今误矣逐何为!溯公下车清和节,可有甘雨车前随?公心为炉汤沸鼎,煅炼成狱张炎威。摸金校尉虎而冠,张牙舞爪如鹰饥:或摧凤翅晒赤日,或肆狼餐剜膏脂;或入瓮中醉其骨,或纳一网敲其皮。或头为焦或额烂,大者剥肤小噬肌。累累犴狱如束湿,无辜吁天天岂知!未免闾左蓄怨毒,上干天怒灾乃施。吾曹戾气所酝酿,乘时为厉应奔驰。随公一气为消长,气焰所趋不可医。君不见南交吏酷珠尽徙,东海妇冤天不雨?蝗蝻入境市有虎,毋乃感召由天鼠!古来青祥黑眚为咎征,鸡祸犬祸随所取;山妖水怪有由,吾曹与公问谁使?公无杜陵忠爱之胸襟,纵诵子章髑髅能止灾不侵?误读「周官」效安石,欲遣方相禳氛祲;执盾扬戈直戏耳,抱薪救火灾愈深。而况吾曹纵敛手,未必公能舍此现婆心!区区小民何足惜,饱公之囊果吾腹;天若爱民不遣公,吾曹为祸公岂福!不然公如两袖清风清,吾曹逝矣何庸逐』!有司曰噫无他策,此曹鸱张何能斥!欲解苍生命倒悬,安得青天一声鸣霹雳!

  闻警(时粤寇李世贤窃踞漳州,金、厦等处戒严)

  羽檄惊传出浙河,故乡烽燧近如何?围城尽作王罴冢,入阵谁挥狐父戈!狗已丧家犹吠影,鲸因漏网尚翻波;不堪闻雁沧江上,独对秋风洒泪多!

  书叹

  兵荒而后米珠腾,屠伯何堪杀气横!越地征输歌「白纻」,汉廷罗织贵苍鹰。千家破碎魂成市,四顾萧条血满城。安得道州勤抚字,「舂陵」一曲慰群情!

  奉题吴修轩先生「东溟草」

  两渡东溟著作新,扫除凡匠出清神;怀才何限遗平世,开卷悠然见古人。弟妹天涯余别泪,干戈海峤滞吟身;凄凉怕听乡关曲,我亦瀛壖浪迹频!

  丙寅除夕,嘉义陈七(榕士)、山左刘四(鲁生)、汀州戴三(筱林)同饮园中寓斋,率成二首

  蜡烛闻歌也泪流,谁家今夕会朋俦!屠苏酒热还拈柬,爆竹声多怕倚楼。梦里青山同岁杳,尊中绿鬓问谁留!如何岁岁求如愿,独坐萧斋咏四愁!

  座中谈笑尽英流,独让元龙据上头;安道琴弦弹古调,伯伦酒榼洗今愁。鲜堆冬笋香堪嚼,红擘年柑露未收一任岁移浑不觉,尽情取醉卧西楼。

  志局书怀示诸同事二首

  丁卯春,淡水严紫卿司马创修厅乘,招余入局总辑;并申请观察吴公,命刘苍石广文监办局事。时分任者为家雪村方伯、时宾广文,分校者为黄南□广文、陈迂谷同年两山长、苏子褒孝廉(衮荣)、浙东张揆卿茂才、余子和少尉(宽)、刘鲁生鹾尹诸君也。

  淡水征文献,于今二百年;风霜濡大笔,兵燹感遣编。扫榻高朋集,扶轮地主贤;干旌勤下问,礼意极殷拳。

  一代名山业,千秋俎豆开;烟云资润色,坛坫属清才。往事悲淘浪,高文压选台;相如消渴甚,附骥好追陪。

  送张揆卿归赴浙闱秋试

  论诗樽酒喜相邀,握手河梁意转饶;归思已随沧海月,雄文直压浙江潮。囊中赤嵌新吟草,梦里青山旧画桡;此去射鵰推妙技,春明相待莫辞遥!

  淡水志局杂吟五首

  同治丁卯春,家雪村方伯占梅与严紫卿司马倡修厅志,属余总辑;暇时与雪村偻举闺秀之可传者,各系短歌,用俟采风者览焉。

  围城雨

  美贞孝林氏之善祷也。氏为淡水余某幼媳,年十二,失所天;守贞养姑,至老不懈。所居大甲土城,城内无井,居民汲溪水以炊。同治壬戌,彰化戴潮春作乱,屡围大甲,绝我汲道。民心皇皇,共请林氏祷于城隍庙,天乃雨;反风,贼之迫附濠边放火者皆反烧,贼军遂大溃,围乃解。计两载以来,屡祷屡应,人以为神。

  城外万贼如潮发,城中万灶炊烟歇;贼饱民饥汲道绝,未死刀兵先死渴!异哉闺中林贞姑,行年八十颜犹朱;双行泪向神前洒,一阵雷将雨脚驱。满天大雨声如注,风力倒吹城头去:孤军乘势一当千,贼火反烧走且仆。从此孤城得瓦全,贞姑之力能回天;异哉贞姑挟何术,顷刻能操造化权!由来清德原如水,怀抱澄于万斛泉;君不见少妇呼天天震怒,一方三载成焦土,何况区区数点雨!

  负翁行

  劝孝也。道光六年,淡水闽、粤民分类械斗,中港闽庄为粤人焚毁,庄民纷纷逃难。闽人蔡开基妻黄氏,将负其幼儿及四百金以行;回见老翁在室,乃弃儿与金而负翁在逃。时中港溪水暴涨,多溺死;氏径渡无恙。行至竹堑城下,忽见幼儿立于侧;问谁摧之来,茫然不知。未几,其夫亦至。盖夫与弟自阵前战败奔回,见室人已逃,惟榻上金尚存;乃携以行。至此,适相值也。

  滚滚烽烟刮地起,四野尘昏哭不止;幼儿在抱翁在堂,丈夫出门妾守此。眼看室庐守不支,黄金盈箧去何之?黄金易得儿难得,回顾老翁方在侧;弃儿他日或有儿,弃翁来日空追忆;割得块肉心岂甘,忍把呱呱付之贼!贼氛已迫趾难停,老翁挥手促之行;谓『翁老矣不足惜,无为翁故不俱生』!少妇匆勿但摇首,负翁在背踉跄走;惊看雪浪阻当前,可奈青烽传背后。搴裳径渡若平途,回望随波十有九。竹垣城下且息肩,仓卒幸未遭贼手,故乡闾舍已无存,肠断幼儿堪觅否!忽见幼儿戏于前,问谁携汝心茫然。遥望负金行且止,夫偕弟至无后先;痛定各将离绪诉,一家团聚不知故。

  盆中金

  予全节也。节妇林氏纪姑,竹堑林景甫女。适贫士黄俊超,超屡试不售,赍志以殁;氏守节抚孤,浣衣渡日。而天成秀质,不假妆饰,容光照人;有恶少屡挑不从,继以赤金手镯掷其浣衣盆中,氏弃金不顾。是夕,少年复至家迫之;氏乃大呼「有贼」,携子哭诉于族人林绍贤。绍贤为斥逐恶少,并假闲室与居,月给薪米。氏自依绍贤家,外人罕见其面,寿至七十余岁。

  黄家有妇悲新寡,萧条四壁谁怜者!浣衣为活抚孤儿,乱头粗服自闲雅。玉井携来寡妇丝,错疑水畔出西施;谁掷盆中金数笏,狂生一见太情痴。妾心冷冷盆中水,妾志坚贞金莫比;何不持归遗细君,詈人从人随所使!井畔惊闻掷地声,太息痴儿心未死;暮夜无知欲何为,狂生枉自污行止。黄金虽多不能买妾心,盆中漫弃千黄金!其奈游蜂与狂蝶,求凰时托琴中音。卓哉吾宗长者世罕有,一枝许托意良厚;饶他白璧守终身,免使青蝇扰素守。

  剪舌哀

  哀贱妾之殉主也。中港黄氏鹤娘,归竹堑增贡生郑琨为妾。道光二十四年,琨卒。氏矢死以殉,其母防之谨;乃从容治丧,待卜葬毕,遂入内自剪其舌。夫侄奔救,见氏血痕满面;问『舌何在』?氏口不能言,唯以手指心而已;盖已断而自吞之矣。

  结发事君日君侧,一朝断绝泪沾臆;心如锥刺肠九回,泉路茫茫行不得。一枝金剪袖中藏,玉手携来泪两行;不裁连理带、不裁合欢裳,但剪寸舌犹寻常。舌根不断情难断,一段离愁话正长。

  牵衣哭

  嘉贞媛罗氏之殉义也。戴逆兄万兰早死,未婚妻罗氏望门守节,戴逆尤敬惮之。逆党既破彰化,以孔道大轿迎戴逆;罗氏长跪痛哭,牵裾力阻其行。迎者促行甚急,罗氏乃叩头求『勿杀人』,戴逆许诺而行。罗氏实时入内,投缳死(逆既入城,凡官吏逃入斋堂者得免。后来官兵为戴逆所得者,恒善视之;或得乘间脱归:皆罗氏一言之力云)。

  君不见污泥狱中出莲锷,粪壤堆里生灵芝?异哉罗家有贤媛,绮年能咏柏舟诗!长斋绣佛保白璧,亲族敬畏如严师。一朝家茁反风草,痛哭牵裾思力阻。奈彼篝火尽鸣狐,凭城势已同骑虎;虎背难下笋舆迎,迎者汹汹促之行。贤媛惨然但泥首,哀求『止杀免获丑;好生有愿遂毕生,杀气为厉君知否』?语毕回身自投缳,决然舍生白璧完;勿谓贼中乏奇节,成仁取义真贤媛。

  重修德政祠歌

  敬业堂前棠树老,祠祀即今犹草草。却因新政惠苍生,转溯前贤如赤保。保赤心诚数六公,立政不同心则同。薛公、袁公为最早,兴利除害传瀛东;信斋经营建雉堞,秋槎义渡施鸿功。后来二曹更表表,归去两袖余清风;就中馥堂尤可敬,廉明勤慎施异政:苞苴夜绝面凝冰,案牍朝披心映镜。共惊果决凛犹神,可惜薪劳徇以命!六公往矣民怀德,共议建祠报血食;朱邑、桐乡魄可依,令威华表心犹忆(相传曹馥堂先生为竹堑城隍)。崇祀千秋示后贤,建祠何惜鸠金钱;如何俎豆名空在,但附鳣堂耳舍边。巡台使者人中杰,下车一旦求贤哲;铮铮严公出吴门,求救水深与火热。恶木条条箨扫风,稗政一一汤沃雪;有谁憔悴咏鸿嗷,顿使雕枯苏鲋辙!鲋辙鸿嗷不复吟,我民尸祝尽铭心;买丝好继平原绣,写状应添少伯金。六公祠宇谋重建,酬德报功兼示劝。鲲海沙淘激浊流,鸡笼雾散开生面;■〈山屯〉山高高俯碧流,潮回官渡波如油。六公清名山嶪嶪,六公德泽水悠悠;山高水长深仰止,后之视今同一轨。愿将像铸续馨香,更刻口碑置祠里!

  咏台阳古迹十二首

  橘洞行(详「台南府志」)

  行行橘花洞,一路开橘花;花开自成村,四望无人家。流水落英去杳杳,石门香冷古烟霞;一声仙犬穿云出,古洞深锁惊栖鸦。樵客看花夕阳暮,便欲携家寻来路;回首仙山入暝烟,橘花开落春几度!

  暗礁行(见「府志」)

  海中异境无不有,春旦秋昏一年久;花明柳暗好鸟啼,月黑枫青山魈走。仙人境、鬼门关,仙鬼变幻一岛间;灵山未许红尘扳,莫讶浮槎去复还!

  五妃墓(明宁靖王朱术桂侍姬也。事详「府志」)

  君犒师,妾操臼;君灌园,妾剪韭。君何往乎辞庙行,妾何往乎随君走!为君扫蝼蚁,为操箕与帚;待君地下妾不朽,海角年年长相守。双梓墓,七姬墩;五出花开又古坟。大星欲坠小星共,何幸教化行闺门!留得一泓清似雪,墓门千载表贞魂(墓在台南郡治;傍有井,甚清洌)。

  梦蝶园(明举人李茂春隐处,在台南郡治)

  世界华胥耳,人生梦中身;梦中复占梦,疑梦复疑真。何当借得邯郸枕,好梦千春不肯醒!醒时栩栩,梦时蘧蘧;周耶?蝶耶?故我今吾。吾与我相忘,非周亦非蝶;春色忽相遭,看花复采叶。花花叶叶梦未还,惟我与吾相周旋。周旋只在华胥表,是周、是蝶都了了。梦亦非梦醒非醒,鸡虫鹿马凭扰扰。此中却有真吾存,故我今吾不须论。留得高风足千古,当前即是桃花源;君不见,梦蝶园?

  尚书亭(亭为陈清端公建,在台南郡治)

  大海浩浩波涛东,尚书一亭峙其中;尚书跨鹤不可见,干春亭上长春风。春风吹到梅花吐,犹记尚书此觅句;梅花品格尚书风,此是南国甘棠树。

  种金山(在台南府治。以上皆见「府志」)

  荒山满目悲荆棘,可堪海外春无色!红粉飘零绝岛来,春风春雨凭谁忆!风雨一江斜,伤春可忆家;且将腕底金条脱化为山中女儿花。身是南国红豆树,岛上怀人朝复暮;花落愁闻唤子规,花开犹自隐香雾。芳心未忍随轻尘,祇今隐约有花身;花身开落春无主,好为花诔吊残春。

  曹公圳(曹公讳瑾,河南解元;任凤山知县,兴埤头水利,民尸祀焉。见「林啸云文抄」)。

  淼淼圳上田,漪漪圳中水;乐此埤头民,犹说曹公美。曹公来,圳未作;圳未作兮曹公谋,圳既成兮曹公乐。为霖雨、为脂膏,千春此圳长姓曹。曹公之心圳中水,曹公之名比圳高。

  水火洞(在嘉义县;「邑志」所谓「水火同源」也)

  阎浮世界潮趋东,磅礴二气合辟中;大造为冶阴阳铜,炼云生水垆中烘。娲皇炽炭开神功,六丁伐鼓驱长虹;长虹卷水浮长空,阳开阴阖生鸿蒙。鞭雷闪电走赫冲,火星万点流天红;激射列宿凌苍穹,相摩相荡随罡风。一星飞坠化为石,偃蹇荒山归不得;阳精阴火犹潸然,日夜涓涓流不息。

  珠山谣

  海邦现出西子湖,四围列嶂如画图。珠山直可孤山拟,亭亭圆秀高出水。人言水底通海潮,不然海鱼胡至此!惜少君复来盘桓,特为胜地开孱颜。放鹤好从梅树下,探幽即是桃花源。我欲刺船珠屿去,小筑巢居林密处(按此地在嘉、彰两邑交界处。东行入内山为蒲水社,又东为日月潭;珠仔山在焉。潭外四山环抱,风景绝似西湖。道光间,馥堂先生曹司马士桂从刘制军韵珂巡历至此;曹公自为笔记,详载颠末云)。

  剑潭曲(在淡水八芝兰林保;「剑潭夜光」,为郡邑八景之一)

  打浆泛清波,孤寺烟际出;榜人为余言,有剑水中没。潭因剑得名,地志尚堪述;异哉何人铸青萍,长卧潭底无留名!天生神物不忍弃,中夜时见光芒生。即今四海无荆棘,高卧遐陬意亦得;薛烛已逝茂先遥,真赏何人为拂拭!会待雷雨作龙鸣,跅尽鲸鲵增气色;奇宝隐现自有时,剑兮锋铓还自惜!

  万军井(在澎湖妈宫澳)

  君不见井底鸣蛙公孙述,源塞泉枯天所疾;一朝时雨兴王师,如川方至滚滚出?澎岛海滨甘泉生,一时万灶皆欢声;乃知地道不爱宝,由来天意将洗兵。神鱼得水气自倍,枯鲋涸辙势已倾;不然飓风变幻谁能争!

  军门墓(明金门庐中丞若腾,号牧洲;避地至澎。卒,葬太武山上。著述甚富。详「厅志」)

  千山木石移难去,精卫心长谁汝助!凄风苦雨吹扁舟,流到东南天尽处。要荒绝岛望中华,美人揜袂悲无家。吁嗟魂兮归来些,故山薇蕨夕晖斜。春来秋去鹃啼咽,留得一坏埋热血;千载噫声激怒涛,潇潇铁立飞霜雪(先生有「岛噫诗集」)。

  喜晤里中族人,即送其旋粤

  但听乡音似到乡,海天一笑共倾觞;相看客舍秋光好,重话家山况味长。摇橹夕游元亮宅,餐英朝采左徒囊;深谈坐到三更后,露气侵衣夜色凉。

  说到萍踪一叹嗟,旧游如梦愿犹赊;马头尘起归途渺,梦裹波翻战鼓挝。珠市十年君负橐,瑶台万里我回槎;何时泛棹随东去,共访花田绝代花?

  喜晤周书莲

  五载音书每苦迟,海邦握手喜难支!相看华发成何事,怕说芸窗负夙期。故国知交余涕泪,浮云世局任推移。今年归计吾能决,应共衔杯坐小篱。

  送吴四(小帆)内渡

  名园聚首两年同,此别何堪岁又终;老我客中双鬓雪,催人海上一帆风。七鲲山色飞涛白,五虎潮头落照红;屈指来春重鼓棹,定持墨绶到瀛东。

  重到嵌城,寓同里蔡茂才家,感而赋此

  迢迢云海此倾觞,十载相看鬓欲霜;同向天涯话今昔,喜逢地主是家乡。鸿泥印在成陈迹,雁阵声残各断肠(余于甲子初夏到台郡,为茂才哲弟永勉题小照;阅今五载,而永勉已于去岁作古人矣。悲夫)!回首故山风味好,岁寒有约愿无忘!

  戊辰元旦即席作

  爆竹声阑万户春,年年如愿祝良辰;但求酒价随寒减,更望诗情与岁新。昨夜怀乡犹有泪,今朝索负始无人;强颜席上同谈笑,怕见杯中鬓似银。

  留别潜园二首

  小住名园几度春,依然面目溷风尘;江干鸥侣应怀我,市上猪肝久累人。问字青娥留后约,题诗白石证前因;相思树下相思泪,独对东风一怆神。

  问我何缘海外羁,世情此日太难奇!著书炎徼毫将秃,射策春明计已迟。客路惯冲千尺浪,行装嬴得几篇诗;马头一步一回顾,惆怅梅开客去时!

  旅次书怀示家诗宾广文

  杜鹃声里雨如丝,高卧天涯感岁时;卖赋长卿游兴倦,寻芳杜牧梦醒迟。知交零落余歌哭,生事浮沈易合离;幸有故人同话旧,小窗坐对为情移。

  重到彰化与雪村方伯话别,时漏将四下矣

  此别知何日,相看各失声;愁添千万绪,海隔十三更!文字知交泪,风波故国程;残灯何黯黯,怕照此时情!

  几载名园住,谈诗喜欲狂;千篇同检讨,只字替商量。愿饮泉明酒,休搜李贺囊!来春重鼓棹,有约那能忘(时雪村病体已剧,握手无言,泣数行下;余亦不知泪之何从也)!

  归舟口号

  曲罢匆匆尽数觞,酒徒远送更神伤(施上舍甘澍殷殷相送,及涯始返)!帆开转觉怀乡急,浪涌偏教索句忙;万里秋光摇健笔,满船诗草压归装。爪痕处处留题遍,一任傍人笑我狂!

  自澎湖买舟渡台湾

  客心如乱叶,又逐碧流东;弹指三春老,知交十载空。风尘寻旧梦,身世转孤蓬;浪迹重重认,依稀雪爪中。

  行止吾难定,中流任所之;潮声来莽莽,帆势去迟迟。踪迹尊前月,山川画里诗;沧桑无限思,嬴得鬓边丝。

  记取筹边议,推行自去年;犬牙增列戍,马腹握长鞭。地险分疆索,箐深辟瘴烟。老谋无急效,合让左思贤。

  寄怀余子和少尉

  故人幸无恙,十载葛裘更;芳讯几时得,离怀一水盈。世途愁按剑,吾道合躬耕;安得扶桑管,遗君作管城!

  别后真无似,劳劳似泛凫;朔风吹鬓短,海月照愁孤。偶对新吟榻,言怀旧酒徒。西瀛羁客地,为我挂帆无(闻君将有澎海之行)?

  台湾尚书亭梅花

  一树梅花几度开,尚书亭下此徘徊;种花人去春光老,无数寒潮卷地来!

  花落花开阅岁时,古香寂寂叶离披;何当一夜东风至,重见寒梅长旧枝?

  杜牧生迟独怆然,残碑冷落吊荒烟;我来搔首梅花下,不见陈遵二百年(亭为陈清端公所建)!

  重到台阳感赠

  又向仙源访旧游,春风吹梦入扁舟;桃花艳质犹无恙,争奈刘郎易白头!

  杜牧年来鬓已丝,少年队里百非宜;可人惟有梁间燕,故故低飞绕旧枝。

  回首东风一惘然,似曾相识意缠绵;多情明月天边在,两地相看十二年。

  玉漏沉沉夜色清,一灯如豆话前盟;无端诉出江州恨,泪滴青衫梦不成!

  如伊色艺溷风尘,我亦萍蓬感夙因;从此天涯有同调,可能俱是不如人。

  惆怅寻芳旧愿违,绮罗散尽燕莺飞;恰如丁令重来日,城郭人民半是非!

  话到凄凉我欲愁,华年如水不西流;人生离合杯中月,月解重圆奈感秋!

  武陵几度访前津,寂寂烟封洞口新;今日桃花重觌面,一枝也算客中春。

  将之澎湖书别

  未涤归时泪,旋深别后情;尘颜何日洗,雪印几番更!妻子殊悲喜,亲宾倏送迎;一帆风正好,乘兴便登程。

  闻说西瀛地,穷荒剧可怜:山童薪似桂,土薄海为田;蛋女波中出,鲛人水底眠。萧条卅六岛,何处访成连?

  一去三年久,归纔半载赊;在家原是客,作客便为家。鲈脍盘中美,珊枝海底夸;浪游成底事?览镜惜年华!

  重阳前二日,同澎湖诸生游太武山谒卢牧洲遗墓(讳若腾,金门人)

  西风烈烈吹海来,海波十丈喧晴雷;有客驱车过海涘,寂寞遗墟余一坏。一坏曾此埋忠骨,闻说首邱正旧穴;土人犹说庐军门,自是人心爱忠节。日暮狐狸不敢眠,想见荒坟血犹热;鬼神呵护百灵朝,万古罡风吹不消。魂归大海奔胥浪,气作山河壮胜朝。胜朝末造朝纲倒,先生立朝何矫矫!触邪意气见弹章(先生在兵部,有劾辅臣杨嗣昌、内臣田国兴等疏),活国奇谋留谏草。浙东半壁势难支,恸哭孤臣出视师。坏云惨惨迷残垒,落日萧萧卷义旗;七上援章粮不发,盘山关下战兵饥(隆武时,先生巡抚浙东,驻守温州;使其弟若骥扼守盘山关。粮尽,师遂溃)。钱塘潮落军飞渡,宿将劲兵散如骛;千金曾结贺君尧,一局残棋同力据。靖海营空水气腥,霞关兵撤闽事去;精卫心长可若何,剩水残山莽飞絮!年年航海欲何归,回头望断西陵树;海风瑟瑟吹扁舟,吹到东南天尽头。可怜清净无遗土,寂寂蓬蒿剩废邱!祇有丹心堪自许(先生遗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之墓」),杜鹃声尽恨长留。留连海上云山好,潮去潮来何草草!年年蓬颗泣秋蛩,岁岁荒烟啼犵鸟;如助忠魂太息声,万古噫声托孤岛(先生有「岛噫诗集」)。我昔太武山前拜幽坟,女萝山鬼愁斜曛(公子饶研移柩归葬故乡,距北太武山十余里);我今太武山中访遗碣,白日黄沙埋马鬣。两地精灵飒往还,海若、山魈气皆慑(公子既扶柩回籍,仍将旧圹筑成虚堆。后人利其吉兆,盗葬之,多不利)。此日沧桑感易生,此邦海气夜来腥;不如归去家乡好,桂旗兰楫纷相迎。吁嗟乎!昔悲公志把诗读,今抱遗书访孤躅;一掬寒泉未敢浇,再拜招魂歌此曲。此曲凄凉不忍听,隐隐灵涛起深谷;料得吟魂感不胜,秋坟夜夜哀音续。唱到伤心鸟亦啼,江花江草半凄迷;诗中满把千秋泪,掷付东流定向西。

  和梁再卿参军赠韵

  去年地主怅难亲,此日天涯话夙因;何幸枌乡栖凤羽,更从蓬岛识骚人(再卿尝从郭总戎金门镇军幕,时余客淡水,未及一晤;故云)!囊中风月吟情健,笔底波澜画意真。自笑钝根聊续尾,樗材合付灶间薪。

  碧珊瑚轩夜坐书怀

  漫拥皋比坐,迢迢夜色凉;故交悲异物,弟子话同乡(澎人,多原籍金门)。鸥侣来堪狎,鸦涂过亦忘;此邦珊网富,玉尺敢轻量!

  枯坐同禅榻,周围少比邻;旦评更甲乙,岁守类庚申。静里观心妙,闲中得趣真;莫言荒学久,索句每翻新。

  客至高谈久,盘餐不许奢;潮回鱼可买,市远酒难赊。架上催诗钵,门前问字车;相将俱不厌,藉此度年华。

  一枕回清梦,萧然万虑澄。苍蝇朝集砚,黠鼠夜窥灯;机息先忘我,心枯欲学僧。翻云将覆雨,自叹一无能!

  晨夕谁同数,闲吟首自搔。三间开讲幄,四壁撼狂涛;地僻山泉冷(澎岛泉味多咸,惟院中井水颇清冽),天空海月高。问奇谁载酒,道远驾车劳(澎地无肩舆,以耕牛驾车来往)?

  搜奇穷岛屿,放眼海天宽;白石清堪漱(西屿海滨出文石,作五采纹;圆润可玩,但易碎耳),朱霞薄可餐(「西屿落霞」,为台郡八景之一)。琴挥三迭易,珊网一枝难(相传西屿海底,有珊瑚树);寂寂高山意,孤弦莫浪弹!

  老去豪情减,悠然托思深;青云浮世梦,白首故人心。宿草空杯酒,遗编剩断簪;何时重点校,海内证同音(台湾亡友吴修轩、林雪村诗稿零落,未付梓)!

  此境真难境,尘缘一扫除;地偏堪避热,家远懒裁书。鸥鹭邀清梦,风涛绕客居;碧云何处是,西望一唏嘘!

  与诸生蔡汝璧、黄卿云论文十首

  提笔先将俗见除,时时心与古人居;目中早结千秋想,腕底还空万卷书。扬氏虫雕怜琑屑,义山獭祭快芟锄。何尝有意为文字,纸上汪洋自有余。

  体制由来判古今,四诗、六义岂相侵;春华秋实原殊派,流水高山各赏音。但遇秦王堪击缶,未逢锺子莫弹琴!色丝五采须分辨,好把鸳鸯度绣针。

  骊珠颔下觅来劳,千里相悬在一毫;但使观书心似镜,何难导窾笔如刀!画龙墨妙睛须点,审鹄神空目岂逃!安得麻姑借长爪,免教痒处隔靴搔!

  美女开奁逞艳姿,自将花样见心思;浅深黛色开生面,浓淡妆痕问入时。斗巧连朝更凤髻,翻新几度织鸳丝;文人自擅工倕手,勿效东村强锁眉!

  崆峒剑气倚天横,直跅扶桑作管城;万丈遥空自挥洒,千行着纸尽飞鸣。鵰盘大野风尘暗,马下长坡草木惊;叹息虫吟和蚓窍,笔头缠死费平生。

  良将谈兵每自知,肯教负鼎冒阽危?大言漫恃横磨剑,小饮休夸倒接■〈罒上离下〉!背水功成终是幸,拔山力薄莫轻施!三枰两胜缘何故?孙子能军在用奇。

  斗筲漫诩物能容,墙面终怜耳目封!蜂酿百花香始重,鸡收千跖味纔浓。杜诗、韩笔非无本,马勃牛溲总有庸。愿聚精金与顽铁,千秋同付一垆镕!

  九转丹还岂易期,十寒一暴恐非宜!王郎腹里常存稿,杜老胸中每有诗。蒂落须从瓜熟后,渠成应待水流时;崎岖阅尽康庄见,此境方知乐不疲。

  击钵吟成信有不?终嫌急就语多浮。枚皋速藻何曾妙,充国行军岂故留!良玉三烧磨不玷,精钢百炼化为柔。京都十载谈何易,终古鸿文压选楼。

  耳目拘墟意气盈,白头牖下叹无成!蒲因节折长纔速,竹为心虚响始清。井底蛙窥天亦小,笼中鹤舞地难平。可知半世钻研苦,不及名流一夕评。

  客中感怀

  倦鸟方知返旧林,饥驱穷岛亦伤心!伯鸾梦阻齐眉案,司马囊虚卖赋金;无事看书聊遣日,有时得句懒成吟。敬通却扫平生愿,便学扶犁老圃寻。

  心绪中年与世忘,尚余结习在青箱;嫁衣自谢新花样,压线还搜旧锦囊。冯妇下车凭客笑,灌夫骂座让人狂;杜门著述原初志,其奈星星鬓已霜!

  己卯闰三月书别

  春色依依老,春心故故迟;东风犹惜别,南浦况将离!又泛红沟棹,来探碧海枝;故人谁待我,惆怅度芳时!

  澎海大风行

  大风匝月不肯止,白浪如山险莫比;贾航郄顾未敢前,连朝米价随潮起。向也买米那得钱,今也有钱苦无米;泛舟之役今所稀,何况箕伯来张威。千畦扫尽无余技,千帆阻绝行难期;长官有惠何所施,呜呼!长官之惠远莫致!大风且霾阴曀曀,妇孺踯躅啼路隅;仰视沉沉天欲醉,少焉空中盐撤矣。

  ■〈卤戌〉雨叹

  噫嘻乎悲哉!狂风刮浪吹为台,麒麟之飓挟火来;青青草树变焦赤,四野得雨翻成灾。想是雨师经此土,下视闾阎泪如雨;县知今岁纵有秋,也把脂膏付苛虎。不如一夜扫而空,使尔狼吞气为阻;吁嗟乎!狼吞之气当愧沮,奈此哀鸿集何所!

  送澎湖蔡瑞堂别驾移任恒春八首

  朔风吹无端,吹成离别意;骇浪迢迢流,此别忽已至。山色带愁烟,江草含别泪;安得呼石尤,且把征帆系!

  西瀛斥卤地,生计靡所资;公部铜符至,慨然思远图。欲富以盐筴,欲教以诗书;惜乎用未竟,结念何由舒!

  吏治既不竞,胥徒恣奸利;公烛其根株,斧柯不轻畀。谓官当自做,百虑求一是;彰瘅因之明,休风此暂被。

  世变同颓波,士气日以下;豪右虎而冠,作横称健者。凛凛三尺法,棱棱无所假;为政有本源,但去其害马!

  文献百余载,旧稿芜不清;公曰此治谱,搜采而有征。如何创其始,不使任其成;掩卷三太息,颓波何时平?

  此地瘠苦区,公独怡然就;但愁草野饥,那计官吏瘦!来时冰一条,去日风雨袖;安得五色丝,愿学平原绣!

  鲰生一书痴,咫闻何足侈;多公大雅心,说项自娓娓!情移海上琴,涸苏辙中水;小草虽无言,寸心何能已!

  公来何其迟,公去何其速!区区父老心,骊歌因之托。愿公加餐饭,还为苍生福;不见岛中氓,「青天」日祷祝?

  喜雨,贺洪别驾其诰

  久凛条冰冷似秋,怀来万斛洒寒流;传家两袖清风在,解愠千重溽暑收。衣湿未妨归步缓,屣沾快踏滑泥柔;望公如岁公心慰,为有滂沱遍绿畴。

  想见神前请命时,片言乍发泪交垂:臣今无状天宜鉴,民也何辜旱可悲!念本临渊常惴惴,澍应下尺莫迟迟!通天台畔临风疏,早动苍穹召雨师。

  澎海奇石歌

  西瀛碧海奇所锺,琪花铁树森珠宫;红沟、黑沟郁光怪,棱棱石骨波涛舂。天生神物不久秘,物色谁向风尘中!大苏好奇世无两,超超物外结真赏;一朝沧海来搜寻,遗珠紫贝价皆长。崭然片石生瀛壖,携出市上争揶揄;君顾之笑摩挲久,袖中东海言非诬。澎人最喜称「文石」,目前玩好竞珍惜;惜哉年久骨不坚,徒有其华无其实!可怜此石差足尚,曾在晶宫永宝用;一从真识拂尘埃,玲拢骨格留圆相。朝朝碧水浸窗前,岁岁名葩开几上;阅尽世态更沧桑,肯与泥沙付淘浪!君今横海麾戈船,风波万里消风烟;已看海上安盘石,声价还将介节传。我饮君酒识君意,再拜石兄为题识;他时仗钺罗群材,相士当如此石矣。但取其瑜匿其瑕,未必一拳非国器;嵚崎盘郁不求知,勿使路侧长废弃!若歌攻玉向他山,定有瑰材不胫至;磨砻沙砾发光华,有时钟鼎堪位置。石乎尔今得所与,宠以席珍堪贺汝!必逢佳士亦心倾,惟有石交共千古。古来名物几废兴,千金万镒须品评;安得郁林船上客,更增「金石录」中名!

  新增澎湖四景,和鲍吉初别驾

  篝火宵渔

  绝岛潮回夜色清,满船风月钓竿轻;细鳞巨口谁分得,为有波心一点明。

  负箕晨牧

  一辈田头自负箕,争从牛后诱童儿;蠢然不解枯桐韵,也管人家灶下炊。

  短镵劚草

  泽畔离离露未干,短镵细细劚应难;天涯未必无香草,收拾筠笼仔细看。

  挝鼓驱鱼

  伐鼓声喧遏怒流,迢迢韵落海天秋;老渔雅有仁人意,故遣穷鳞识避钩。

  送周仲翁参军还台湾(时周君以勘灾查赈至澎湖)

  十载榕疆有治声,灾区历尽为苍生;救荒岂必无奇策(风灾下■〈卤戌〉雨后,当事不敢禀闻),履险由来仗寸诚。但使穷檐沾泽遍,不妨归棹载风清。使君只饮湖中水,莫怪僮奴怨「不情」!

  不矜傲骨不求知,雅量虚怀亦我师。舟载郁林装转重,书搜赤雅发应迟。文章妙在关当世,阅历深来易感时。安得刺船随棹往,水仙一曲把情移!

  壬辰季冬将之澎湖,留别里中亲友

  尊酒论文日,谈心有夙盟;那堪冬日暮,又逐片帆行。瓦注文章贱,饥驱离合轻;冲寒怜薄翼,霜雪满天横。

  未了平生债,还多文字缘;肱余三折在,名岂一书传!海外搜珊网,炎荒辟瘴烟;卬须良友意,望眼正殷拳。

  栖迟今五载,守拙掩柴扉;残蠹驱还集,饥鸿倦更飞。老妻忙压线,稚子屡牵衣;屈指临歧际,行程几日归!

  举举群材集,谈诗白社新;双丁方并驾,千里看超尘(谓家琴北、剑西昆仲)。刻楮嗤今我,含毫感旧因;疏麻如可赠,好寄一枝春!

  澎湖志局书感

  又逐孤鸿印雪来(时大雪连下三天,寒甚),故人握手喜追陪;百年文献沧桑换,绝徼山川瘴雾开。乱后知交悲宿草,去时童冠尽英才。剧怜残蠢干戈里,护得遗编出劫灰!

  重到澎湖有感

  仓卒青烽矗,家家去住穷;呼天声息竭,落地炮珠空。鸡犬干戈里,蟫鱼离乱中;瘠区谁可恃?呵护仗神功!

  方面谁专阃,先图阃内安;长驱凭豕突,要道枉虬蟠。地狭罹锋易,兵多铤险难;昨宵争饱掠,廛市火光残。

  拔剑从西顾,岩关峙水隈;险如重堑设,敌敢只轮回?堂奥千军拥,门庭四扇开;那堪虚牝掷,熟视炮船来!

  矫矫陈惊座,前驱气似云;空拳摧巨寇,大义激孤军。炮石身纷集,蚍蜉援不闻;如何观战者,壁上类乌群!

  送文石书院诸生赴省秋试,并呈潘司马

  文献多年迹欲陈,喜逢儒吏一番新;烟销岛屿锺灵秀,海长珊瑚蔚席珍。大雅风规欣接轸,中流月色映扶轮。蒸蒸士气经培植,合有英才起后尘。

  追随讲席数频年,此会重看玉笋联;马纵识途嗟老矣,骝将开道气昂然。虎门潮涌濡椽笔,鲲海秋高送客船。自昔棘闱辛苦地,及时努力望群贤!

  澎湖吊古歌

  鹭门老将昔传兵,十道戈船拜表行;横海百年开乐土,乘风一战下东瀛。瀛壖铁线环坚垒,更倚澎湖为唇齿。「大耳草鸡」能自强,「干头衔鼠」蹶然起;五传霸业奋要荒,百战血流成海水。海水群飞浪拍天,黑沟鲸首几吞船;已同建业夸天堑,不数卢循号水仙。建牙「赐姓」威名赫,壮岁星沈咸悼惜!宫闱喋血良臣亡,嗟哉天心真莫测!燕雀安知厦欲倾,惟有刘郎习战争;跨海远防蛇屿口,习流严列水犀兵;自谓金汤千里固,谁能飞渡越长城!罡风一夕卷海立,金钱豹子挥戈入(施琅得罪郑氏,匿厦门港乱石中;有老人云:『此金钱豹子逃难也』!见周凯「厦门志」);鹅鹳声喧贝阙摇,飞天鼠落洪涛泣(澎军之善登桅者,跃入先锋船,为蓝理所斩)!军主矶头酒气骄,坐待大敌覆狂颷;那知成败关天意,殷殷雷鸣飓顿清!五花一阵势无敌,列焰满天飞霹雳;破肚将军破浪来,大呼突围如雨疾(蓝理腹中炮肠出,割旗尾裹之;闻琅被围,溃围救出。后入觐,上曰:『此破肚将军也』)。八罩泉甘士气腾,吼门潮涨岩疆失(国轩由吼门遁回台,遂主降)。从此东瀛不复支,鲲身一片出降旗;宿将健儿多解甲,谁能阻险且相持!「采薇」歌罢事毕矣,留得几茎头发耳;眼看军前尽乞生,五妃而外谁男子?王气将开海外洲,鼾声卧侧那能留!圣朝宽大真无外,归命还叨关内侯。君不见朝汉口成人向北,尉佗恭顺功不没?又不见巴蜀子阳吠井中,何如窦融累代恩不绝?宙合由来统一尊,忍使潢池敢逾越!而况华实蔽野擅膏腴,屏翰沿海锺文物!百年外物费经营,几度折笞劳挞伐;乃知山川向背自有时,巨镇依然峙溟渤。此地沧桑感废兴,夕阳故垒吊田横;惟有忠魂消未得,年年呜咽怒潮声。

  杨雪沧山长挽诗

  讲幄论文意气投,那知一别竟千秋!十年交谊推先觉,万里归来哭旧游。家有遗书堪寿世,手培寒畯尽英流;如君不愧皋皮拥,合把名山俎豆酬。

  绮岁文章噪帝京,迎门倒屣有公卿;凤凰池上陈书壮,鳷鹊楼前待漏清。一第蹉跎违素抱,万言慷慨为苍生;茂陵如欲求遗稿,半部还堪策治平。

  草檄从军向九边,短衣匹马历戎旃;矛头晓淅天山雪,盾鼻宵磨瀚海烟。紫塞西来随李广,黑沟东渡访成连;平生五岳游将遍,剩纪行踪草一编。

  老成凋谢怅如何,呤罢凭谁共琢磨!四海祇今知己少,九原还聚故人多。名师馨祀从今始,后进英才比昔过;更喜奇儿联玉笋,一经教泽未蹉跎。

  丁未仲秋将之南杂别四首(录一)

  平生数游踪,双凫困长路;七上赴春官,燕北无所遇。西行吊淮阴,海东又几度;真赏逢吾宗,地志成两部(家雪村方伯荐余于严紫卿司马,聘修「淡水志」。后又主讲文石书院,蔡瑞堂别驾嘱辑「澎湖厅志」。二书已刊行)。嗟余足迹多,天南未举步;此行扩见闻,努力及迟暮!  

台湾诗钞卷六

  张景祈

  陈衍

  李振唐

  陈宝琛

  张景祈

  景祈,字蘩甫;清浙江钱塘人。光绪间,尝宰淡水。有「揅雅堂集」。

  台湾纪事诗

  台湾抚番开山之议,创于沈文肃公;嗣后诸大吏相继成之,生番次第就抚,台北设立郡县,繁盛侔于内地;朝命督、抚岁一巡视,屹然为瀛壖奥府:非但如郑氏建国,囿于一隅也。偶阅近人台湾杂诗,病其摭拾琐屑,未见其大;因另赋八章以纪之。

  塞天箐木绝人寰,帝力经营列百蛮;自昔嵎夷曾建宅,尚余盘古未开山。朝廷郑重珠崖议,瀛海周遭赤县环。独怪严霜飞暑路,八同关外振师还(光绪元年六月,吴霁轩镇军开路至八同关,严霜积岭,士皆衣皮)!

  洪涛山立鹿门开,澳市风腥蜑户来;楼阁幻成蛟唇气,兵戈横扫髑髅台(生番嗜杀,取髑髅为饰玩,多者为胜)。惯从番舶征环宝,谁向昆池验劫灰!莫讶赵佗轻敌汉,擎天孤柱亦雄才。

  衡波楼橹下澎湖,衔璧降王出国都;绝域漫夸天设险,灵山忽见海呈图。修罗好战今何有?穷徼开荒古亦无。从此冠裳被殊俗,不缘吾道叹乘桴!

  天教鳌足奠沧溟,海若东来尽效灵;气泄金银穷地脉,志搜神怪补图经。鸡番也解输賨布,雉堞争看建屋瓴。持节那堪回首望,中原一发万山青!

  怪雨盲风海外多,拊循百洞待天戈;屯田有策师充国,辟瘴无方疗伏波。但使投戈驯巨鳄,底须蒙鼓斫灵鼍!诏书恻怛来穷岛,喜听芦笙四面歌!

  奥府由来擅海王,不因地方尽农桑;接天瘴雨桄榔暗,绕郭鳞塍薯芋香。漫说丰穰占鹿社,休矜货贝出龙堂!愿教佩带移牛犊,棨戟何劳岁渡洋(漳、泉与粤籍互分气类,动至械斗)!

  琅峤苍茫接大瀛,全疆锁钥上游争;穵庐散结千村寨,战舰分驰十道兵。地结诸夷成互市,天生一岛作长城。防边早建忧时策,莫倚旃裘帐下盟(元年日本窥伺台城,和议成,始去)!

  忆从闽海逐浮鸥,仰愧元珠浊水求!蛮语未参宣武幕,月明空吊庾公楼(余初来闽,丁中丞自台檄调,命佐戎幕;因事不果。今中丞已归道山,不胜凄感)!谈瀛有客搜奇句,破浪何年补壮游?应笑张骞多凿空,欲将邹衍问神州!

  台疆杂感

  基隆形势逊安平,使节偏屯北府兵;筹海十年成铸错,东溟从此失金城(安平险隘,基隆夷旷;建省台北,诚为失计)!

  井邑初开尽废田,狮球通道集人烟;而今还作青芜国,屈指沧桑几变迁(台北初建时,圈民田为城;自狮球岭开铁路,迁居始众,仅十年耳)!

  皇仁偃武恤疮痍,岂把珠崖弃若遗!穷发一隅怀汉德,鱼龙队里树旌旗。

  虎符龙章镇全洋,帐下儿曹似将狼;未见寇锋临战垒,忽惊刃血溅公堂(唐中丞犒赏卒伍,中军周某干没过半;乱弁李文彪杀之,遂统其军)!

  岛国新更自建旄,登坛拜印励同袍;煌煌露布书犹湿,一夕扁舟驾海涛(自割台后,台民请为民主国,以巡抚为大总统;不十日而事溃矣)!

  劫夺残阳事可哀,军储百万委蒿莱;摸金校尉知多少,不斩楼兰一级来!

  大旗日落将星孤,半壁支持仗寄奴;犹道越南雄略在,鸦军齐作黑云都(刘渊亭军门驻守台南,寸筹莫展。前在安南抵御法夷,号「黑旗军」;今仍其名)。

  绝岛尘生动鼓鼙,闭关难得一丸泥;鸡番亦惧刀兵劫,越险争防大甲溪(倭人既破新竹,进攻台南各县;传闻生番助刘军扼守大甲溪)。

  昔年作尹海东头,宫阙金银发隐忧;眼见蛟龙营窟宅,从今域外问谁收(余宰淡水时,曾赋「水调歌头」云:『本是蛟龙窟宅,认是金银宫阙;好战几时休』!竟成谶语)?

  投荒厌乱湿青衫,时事阽危口欲缄;差喜故人无恙在,身经破冢得归帆(署台湾道陈仲英、凤山县俞东生两同年内渡)!

  陈衍

  衍字叔伊,号石遗;清福建侯官人。光绪十二年秋九月,应台湾巡抚刘铭传之招,东渡参戎幕;留台年余即去。在台所作诗,连横「台湾诗乘」已录数首。

  晚渡狮球岭,放舟至水返脚,乘月肩舆抵稻江

  栖栖辞亲爱,念念乍凄恻;已乘浮海桴,入此瘴雾国。戒徒遂逾岭,陡矗艰登陟;狡夷沦陷地,仅此限其阈。海壖瘴疠重,天意会杀贼!放溜买轻舟,石濑下转侧;地浊水气腥,山恶月色黑。停舟水返脚,沮洳不堪息;带月遂宵征,去去将何即!命俦罕吾侣,投止乏素识;重增惘惘怀,知有怏怏色。平生出门游,逸兴脱羁勒;一为稻梁计,蹭蹬无纵翼。兹邦夙云陋,云胡就偪仄!三复远游言,一苇杭犹得。

  寄兰生大湖营次

  辞君东海游,离思鬒发变;君复投笔来,隔岁此相见。官斋一握手,程期去如箭;赤嵌山万里,瘴雾浓于淀。昨来有报书,感叹意眷眷;不嗟从军苦,所嗟隔异县!君抱仲宣弱,我怀马卿倦;如何稻梁谋,无复蓬蒿恋?

  少小不努力,长大复贫贱;各有白发亲,来日去如箭。白云视苍茫,岁晏谓相见;相见复如何?车马行饥驱。君看「梁父吟」,南阳有田庐。

  寄故山兄弟

  赤嵌山上无杜鹃,雁行不到东溟天;修椽来寄似社燕,漂摇渡海空复年!罡风惨淡自北极,翻铩健翮凌云偏。嘤鸣出谷意良厚,图南六月且毋然!离巢反哺四千里,躅踯歧路难为延。栖栖嗷嗷三绕树,择木择地谁能全?刺天万峰一鸟道,亦跋险阻瞻櫜鞬。归来自笑成何事?妆点一卷游山编。仰天醉歌「猛虎行」,白云飞鸟相回旋。将雏唤妇复何取?移民移粟惟所便。山中荆树亦良悴,能餐竹实皆神仙。秋风会当萧萧起,故乡倘有鲈鱼鲜。

  九日寄丹曾甥二首

  他乡无赖强登高,故国园林忆听涛;偕弟读书真一乐,携家负米笑徒劳。难除积习空投笔,未必封侯想大刀。为报京华书札到,近来老阮不能豪。

  风雨朝来尚满城,海天愁思不分明。明年此会知何处?老子胡床剧有情(近移居一楼,面南,入望甚旷)。恶竹万竿刚得地,好山一逻未知名。柳州游记、东坡论(爱苍来书云),孤负经年海外行。

  哭刘绍庭二首

  海外闻君死,填膺倍觉悲!罪言今已矣,天问欲何辞!不信修文乐,因知负米危(君掌教福宁书院);囱囱才小别,人世断交期!

  悼叹闻吾党,东阳语最真。少孤能力学,薄宦益清贫。遗稿知谁付?连墙我独亲。蓬蒿归去日,三径更何人!

  送何研孙同年省亲扬州

  官梅诗兴动扬州,巢父东游悔掉头!怪汝登仙人竞妒,秋来何日不扁舟!

  孔璋行矣首重搔,信宿渔人已太劳;昨日满城风雨急,刘公宾客枉诗豪。

  日暮河梁挥手难,江湖秋水正漫漫;乘潮容易传书去,怕被江南子布看!

  得爱苍京师书郄寄

  长安行乐地,矫首见浮云;慨然念旧游,沈吟复为君。十日十一诣,真长于许询;粲粲诸门子,酒酣气益振。大风轩然来,波澜起嶙峋。逡巡出帝都,江海无纵鳞。去去日以远,蛮府效参军;黾勉就羁栖,忽忽冬复春。曾从万山来,毒雾所蒸熏;蔽亏恶木阴,纷骇鸟兽群。周王马不到,谢公屐不闻。长揖谢吾子,才薄休云云!

  题「刘壮肃奏议」后(己酉)

  蜡炬谈兵幕府秋,刘虞残客老田畴;可怜谁卖卢龙塞,桑海茫茫万事休!

  威名北府似牢之,淝水能驱百万师;别有骑驴湖上意,秦淮桃叶渡江时。

  万里封疆久寂寥,筹边谁复李文饶!休言将帅思鼙鼓,台阁于今亦续貂。

  李振唐

  振唐,清江西南城人。光绪十二年,宦游台湾。着有「宜秋馆诗词」二卷。

  言游台北,留别同人

  万里长风事壮游,天涯何处觅封侯!地经吴、越群山尽,人到沧溟百感休。共道巨公今御李,敢云王粲暂依刘!雪泥那复东西计,不独辞家易感秋。

  丁亥除夕(时客宜兰县署)

  缚裤长征岁序移,三貂岭外客心驰;元龙豪气三千丈,张翰思乡十二时。椒酒黄鸡供异地,蛮云瘴雨阻归期;四千里外重回首,惆怅香山岁尽时!

  上刘省三爵帅

  妇孺皆能识姓名,生平威德冠寰瀛;及身自足传千古,革面交传震八纮。黑白力为持大局,东南从此有长城。兰风竹雨含濡遍,凿齿雕题尽向诚。

  盗弄潢池可若何,羲轮曾返鲁阳戈;修名日懋丹心老,故垒春深白骨多。四海苍生皆衽席,一车赤帜斩蛟鼍。至今薄海安耕凿,柱石勋名已遍歌。

  沧海无波圣运昌,跳梁何事逞鸱张!雄心持节筹闽峤,壮志纡谟奠海邦。无奈形情同鬼蜮,况当兵甲是仓皇。民心国体深维系,谈笑从容靖佛郎。

  泛海曾从赤嵌来,得瞻鼎力扩全台;火车路远风轮疾,银电光分夜市开。骏业岂惟酬素志,鸡林久已播诗才;鲰生得仰龙门度,献策深惭属菲材!

  台湾竹枝词

  冬残草尚绿成围,广漠风中试袷衣;笑客莫惊春太早,秧针田内正初肥。

  四时景物总芳菲,夹岸人家隐翠微;赭色风帆青布袜,槟榔雨里掉船归。

  斑鸠声里叫春晴,绿水如环抱画城;闲步夕阳林上路,家家迭鼓赛延平。

  瓜皮艇子水如油,蜑妇山花插满头;日日江边嬉水罢,一生不识别离愁。

  陈宝琛

  宝琛,字伯潜,号弢庵,又号橘隐;清福建闽侯人。光绪十年,尝会办南洋防务。有「沧趣楼诗集」。

  杨勇悫公家居所临阁帖,芝仙观察以一纸见贻,感旧赋谢

  瘴云六月山煁烘,我初谒公沧海东;茅檐竹椽拄刀戟,台飓夜卷如飞蓬(公之援台,法舶扼海道,易服乘渔舟夜渡。明年事定,犹屯军八都山中)。其秋把晤榕叶底,坐叹铸错哀藏弓(时争台狱不得直)!湘江一卧遂契阔,闻鼙又见边烽红。峭帆微服炮满耳,年时手障鲲身雄;山川百战付竖子,天胡此醉神其恫!陔余弄笔累千纸,敛抑奇崛何冲融!左书、彭画足正气,鼎足晤对江楼中。赋诗报君愧衰惫,努力忠孝承门风。

  冬日,同易实甫兵备(顺鼎)、沈小沂舍人(兆祉)游邻霄台

  病夫一楼卧,佳客千里至;顿令山泽间,坐挹湖海气。登高望远水,摩石审题字;觥觥朱、赵贤,陵谷风不坠。党禁一影泡,湖山载遗惠。闲云恋听水,误捉上方置;拱把惜才难,菜魔,钿洒学伪。易子昔乘桴,不忍珠崖弃(实甫割台后犹潜渡,冀饷刘军);沈侯近觇国,亲顿扶桑辔。君看七聚落,斗绝积雕瘵;绸缪贵及时,帷幄且小试。倘回鸡壑姿,因君讯贤帅(二君方客督幕)。  

台湾诗钞卷七

  郑如兰

  林维朝

  杨克彰

  郑如兰

  如兰,字香谷、号芝田;清淡水竹堑人。有「偏远堂吟草」二卷(序跋见「附录」——施士洁序前见「后苏龛合集」)。

  送别

  将星光映客星明,海上楼船策太平。万里封侯班定远,一行作吏谢宣城。摇鞭春试章台马,出谷声迁上苑莺。量取东瀛千尺水,汪伦送别有余情。

  自吟拙作,因有所感怀,用香山原韵

  人生贵适意,安用妄营为!汲泉品佳茗,兴到便吟诗;诗成不雕琢,一任人嘲嗤。或题招隐句,或裁游仙词;时时自吟咏,悠悠寄所思。所思在古人,古今不同时;韦、柳与元、白,夙昔梦见之。虫鸟鸣天籁,春秋各有司;问我何为者?我亦不自知。

  题家毓臣广文(鹏云)吟稿

  踪迹半天下,烟云一卷中;马群空冀北,鸿爪遍江东。山贼呼灵运,诗人画放翁。乘槎来海上,光射斗牛宫。

  赠叶瑞西广文(萍香),用维丞韵(二首录一)

  挟策无从伏阙陈,扶风绛帐且相亲;得逢桑梓联知己,何幸宫墙近圣人(署邻学宫)!醉饱山珍香齿颊(曾承招饮),搜罗海箓健精神。羡君家学渊源在,知有骅骝步后尘!

  送黄淦亭广文(如许)之任彰化,用前韵(二首录一)

  错落珠玑一一陈,开函雒诵恍身亲;门前雪立追前哲,坐上风来忆故人。叔度何时重觌面,文通此日更伤神!官卑犹足尊吾道,况有幽斋避俗尘。

  夜谈,和水田韵(二首录一)

  从来学校仗儒官,诗骨休嫌瘦与寒!此去青毡须爱惜,何时绛帐再盘桓?栋梁志大材无负,苜蓿香清禄岂干!记取吾家三绝技,广文珍重古衣冠(水田时将司铎台湾)!

  维丞过读拙作,以诗见赠,依韵奉答(二首录一)

  前人托迹海之东,留得勋名在此中。我正班荆逢伍子,君真举案似梁鸿(君笃伉俪)。熏莸器异原难合,泾、渭流分自不同。古调独弹谁一顾?何期青眼有吟翁!

  酬施澐舫中翰(士洁)游北郭园和维丞见赠韵(二首录一)

  三绝家风愧郑虔,翩翩羡尔独青年;东瀛岛上无余子,北郭园中别有天。山馆不妨娱岁月,海疆何幸靖烽烟!清谈竟日浑闲事,好叙今生未了缘。

  鲁惠泉内史以巧月十七日招饮敝园,时值悬弧,赠诗和韵

  敢云此地绝嚣尘,洒落如君信可人;啸傲园林过盛夏,唱酬歌曲拟阳春。山斋径辟三三曲,海屋筹添一一频。千里神交原夙契,岂惟杯酒日相亲!

  稼田兄于北郭园东添建一堂,额为「述榖」;盖不忘先伯父通奉公遗训也。

  时上元甲子落成,和吟社诸公韵

  三弓构就别翻新,敢诩庐山面目真!榖述重铭先世训,堂成恰值上元春。地欣负郭田连陌,园喜留宾境绝尘。彩笔一题光万丈,和歌应自笑巴人。

  赠方樾庭司马(祖荫)(二首录一)

  自传家训作官箴,海外随身鹤与琴;花县讼庭余草色,竹城市里遍棠阴。下车雅澹孚黔首,挥尘清谈惬素心。邑有五公堪继美,一时政绩动讴吟。

  遣兴,步子丹侄倩韵

  一树繁花对古坟,匆匆瞥眼过秋分。海疆自昔娱清晏,时事如今懒见闻。梦里身名随逝水,尘中富贵等浮云。老来却反「离骚」意,不特人云我亦云。

  题无何有斋

  不贪利禄不趋时,何有何无任所之;此即南华真宰地,漆园梦蝶究谁知!

  林维朝

  维朝,字德卿,号翰堂,别署怡园主人;嘉义人。着有「怡园吟草」二卷,未刊。

  吊延平郡王

  星殒东南杰士亡,残棋一局着扶桑;空余十万横磨剑,遗恨还同宋岳王!

  未成浴日补天功,瀛岛犹留霸气雄;一缕英雄长不泯,安平海上起悲风!

  台湾杂咏

  开辟洪荒海外天,延平勋业尚巍然;低徊无限沧桑感,霸气消沈二百年!

  斗山妃子祠长在,竹沪王孙冢尚存;不改千秋亡国恨,声声杜宇总销魂。

  玉山

  突兀涌灵山,可望不可即;屹立万山中,三峰巨灵擘。凌空日月摩,拔地尘寰隔;终岁雪融融,绝顶云羃羃。雾鬓与烟鬟,微茫难认得;晴冬有时现,剎那仍隐匿。或云岩岫上,茫茫皆玉白;野番不识宝,弃之良可惜!因此玉山名,啧啧称自昔;至竟是也非?令人费猜臆。洎乎近年间,方来探险客;庐山面目觇,用袪世人惑。山势高若何?依然渺难测;但觉立峰头,星辰手可摘。扶桑第一峰,富士难匹敌;上达九重天,旋得嘉名锡。一自经品题,山灵愈生色;五岳剧崔巍,声称同藉藉。何时鸟道开,一印雪鸿迹?振衣万仞冈,瞰尽神州峄。

  杨克彰

  克彰,字信夫;清淡水佳腊庄人。光绪中,任台南府学训导,嗣升苗栗县学教谕;越数年,调台湾县学。

  感慕别母

  十载羁宦身,经年别慈母;问安藉双鱼,奉侍赖子妇。母氏多圣善,爱我情独厚;念我微露沾,勖哉慎操守!奈何岁乙未,汉家珠崖负!人心皆恐惧,纷纷皆避纣。母子难俱逃,东望徒回首!感叹每涕零,莫赎百年咎!方悔不如农,犹得耕陇亩;但知寂水欢,不作牛马走。母容常彷佛,元音如出口;中视蒙母来,顾盼呼「某某」。誓将奉母归,晨夕随左右;儿读母必怡,母然儿放否?缅怀倚闾时,寸心复何有!  

  林鹤年

  林鹤年

  鹤年,字氅云,号铁林;清福建安溪人,寄籍淡水。光绪中,尝榷办台湾茶厘。乙未变起西渡厦门以居。着有「福雅堂诗钞」,内「东海集」为专咏在台之作;其它各集,亦间有及于台湾人物与史事。连横「台湾诗乘」已就「东海集」,辑录若干首。

  台北晤蔡醒甫

  东瀛游客鬓飘萧,诗酒风流话六朝。鹭岛帆樯通水寨,龙台裙屐半云霄。榕阴海燕营新垒,柳曲春莺锁旧桥。一样九年前夜月,隔江灯火岸初潮。

  左侯相檄方伯沈吉田师冒险援台,舟次厦门;余倡集渔团,约吴春波军门护吾师所部湘军飞渡澎湖沟(师名应奎,后署台湾巡抚)

  鱼龙夜啸答潮音,垂老苍茫海上琴;忧乐早存天下想,艰危何负秀才心(余幼时赴郡试,受师知。师以秀才辟帅幕,膺保荐;不一年,权署郡守。时发逆初平)!

  客中书感,寄刘少彭丈、郭宾石同年并示六弟、十一弟,兼申台北之约

  添饭加衣海上书,天涯风雨慰何如!虀盐情旧怀萧寺,莼脍秋深忆故庐;宦本无心奚论薄,交原古谊不妨疏。故山猿鹤如相问,舒卷闲云任太虚。

  秋花亭馆目萧森,竹箨松鳞解作林;家室麤完儿女愿,田园娱老弟兄心。千金朽骨空怜骏,半爨焦桐始辨琴。呼马呼牛吾亦应,早从弦外觅知音。

  不折花枝折柳枝,黄河秋老白云词;风怀如旧情难遣,皮骨空存恨可知!破浪乘风非少日,卖浆屠狗仗明时。朝来万里涛头望,目极澄江寄所思。

  卖卜桥边识马周,鸢肩五十记平头;扶余倘祚虬髯汉,款段差从马少游。万卷藏书千日酒,五湖归计一扁舟。寒潭剑气冲牛斗,卧看星文百尺楼(台北剑潭)。

  东渡遇洪荫之(熙)有赠

  郭、秦同舟日,髯苏出狱年;天涯仍是客,胜侣尚如仙。风定涛还响,烟销月再圆。凭阑观海意,谁为障东川?

  荆州纔识面,此愿慰生平;海上盟鸥鹭,筵边语燕莺。嫉蛾群诼息,磨蝎命宫成。卿月中宵迥,何愁贯索明(邵筱帅力为营救)!

  一览九州岛尽,知交海外难;流亡图郑侠,鸡犬恋刘安(前从郑子衡、刘履臣处通讯)。盘错奇才出,汪涵雅量宽。珊瑚撑底纹,犹自贡心丹。

  同渡澎湖漈,乘风破浪游。十年人健在,一砚祖贻谋(稚存太史曾孙)。指顾风云盛,回环岛屿浮;图经如可借,重与泛欧州。

  开春连句,陪唐方伯官园燕集有呈

  澜回高障百川东,天使旬宣物望隆;犹有闲情到诗酒,万家康乐岁时丰。

  牡丹诗社试新茶(是日余馈新开牡丹,公谓可名「牡丹诗社」),燕寝凝香静不哗;丝竹后堂陪末座,彭宣原属旧通家。

  诗牌斗罢响诗钟(诗钟为诗牌变格),刻烛传香兴未慵;宾客梁园尽骚雅,欢颜千万庇词宗。

  东坡笠屐杖头钱,传遍江南燕子笺;酒社相逢半诗吏,惜阴权借养花天。

  酝酿能开富贵春(院中牡丹待开),金铃香护展芳辰;百花魁首滋培远,乡国榕门有替人(令婿刘伯崇新得殿选)。

  征南人说旧筹边(公出使越南,着「请缨日记」),诗律申严壁垒坚;屠罢鲸鲵闲袖手,登坛犹记马文渊。

  华省翩翩五凤翔,满园桃李宴芬芳;文昌杂录登科记,佳话新传遍玉堂。

  共祝慈云覆海东,板舆天眷日初红;欧阳门下酬恩地,画荻亲传语「教忠」。

  吏部文章信有光,翱翔李、杜冠三唐;他邦他日征文献(公近修「台湾省志」),江汉朝宗接混茫。

  风静重瀛海不波,渡江梅柳正笙歌;宵来不禁金吾钥,有约霓裳咏大罗(连夕约同方雨亭、周松荪两太史联诗)。

  唐方伯邀同刘履臣、罗星伯、王进之、方雨亭、周松荪、翁安宇、郭宾石、王贡南、郑星帆、家仲良诸同人联诗钟

  紫薇花里晓闻钟,夜半传笺兴尚浓;摩垒潜师攻背水,登坛飞将礼中峰。相看扬臂围诗虎,但豁双拳困酒龙。好拂笼纱旧尘壁,木兰斋饮悔前踪。

  征南旧部壮长城,诗律严于百炼兵。高会直方金谷盛,群仙重聚玉堂清。一声震撼千军肃,五字推敲七步成。响答钧天鳌背月,是谁沧海掣长鲸?

  台北再赠洪荫之

  命宫磨蝎道心坚,薏苡、明珠谤偶然;纵酒未离名士气,栽花聊当美人缘。休论世上无余子,始信人间有漏仙。福养心源书养性,澄怀能契静中天。

  茶榷感事

  积雨翻成曀曀阴,海红拂槛影萧森。英雄漫作欺人语,勤俭终成弃妇吟。老大浮梁原错计,悲歌燕市有遗音。谁令肝腑戈矛起,惭愧平生取友心!

  不信安刘是灭刘,白云苍狗总浮沤;先机邵子多神数(邵中丞),痛哭唐衢有泪流(唐方伯)。浪说太阿曾倒柄,可闻仙侣悔同舟?旁人啧啧诗清甚,持较梅花恐未修。

  与家时甫太仆话旧

  倦鸟知还认故林,戟门长揖遂初心。根深葛藟思寻斧,爨尾桐焦枉辨琴。一木支持撑广厦,异苔生长契同岑。崖州独下酬恩泪,八月孤寒合铸金。

  赠陈仲英廉访(文騄)

  湖山风月海山云,管领清时旧有闻(由扬州量移台北);意气元龙高百尺,文章司马抗千军。苍生自昔怀霖雨,赤嵌如今靖海氛。时事艰难重回首,陇书何负北山文!

  曾缔元方识季方,未容诗酒次公狂。能传祖砚光家乘,独守儒毡耻宦囊。明月一麾仙岛莅,清风两袖御屏扬。萧萧椰竹千村雨,行部歌春正早秧。

  香稻柴门扫落红,归来门卷款青骢;仰瞻嵩岳尊名在,跌宕江山愧寓公!海国图经星拱北(修「台湾志」),瀛寰车辙水朝东(扩火车路)。将军尺地容长揖,低首龙门不负桐。

  琴爨焦余附赏音,放翁团扇独沈吟(公赠诗扇);得逢伯乐终昂骥,讵羡王良解获禽!一曲「沧浪」童子咏,万年梁栋匠人心。玉堂老凤留衣钵,福被东瀛惠士林。

  台北七夕书感,调许豫生(贞干)

  西风一雨阵风凉,甲洗天河夜有霜(豫生提调全台团防);但祝绣軿连夕降,眼中儿女识汾阳(兼调郭宾石)!

  早岁才名薄柳州,乞将余巧到楼头(豫生前科新得第);年来坊锦翻花样,揽尽蛛丝万斛愁。

  鸳鸯曾许度金针,枉费文人一夕心;香案祇今怀旧吏,不司符录但清吟。

  星辉云锦掞天章,万丈光芒气吐长;八代起衰韩吏部,喜闻驱鳄胜驱羊。

  味青斋以「乌衣镜影」见贻并系四律,戏酬十绝句

  香稻柴门水隔津,画图省识唤「真真」;凭君一指天龙树,难向拈花索解人!

  江城月落正霜钟,灯影南楼午梦慵;油壁香车松柏路,一帆天远话吴淞。

  蝶移花影过东墙,忏尽尘心戒尽香;我亦沾泥同落絮,断无消息到王昌。

  西风瘦煞卷帘人,分到寒香惬趣真!寄语柴桑肯来就,问花谁主更谁宾?

  翠袖偎寒鹤守梅,镜中花影自徘徊;此身合把黄金铸,一纸人情薄秀才。

  袖角裙边半着诗,风流还似蒋盘漪;国初诸老承平会,江汉春游感盛时。

  鼙鼓渔阳阅岁华,天涯游子正辞家;伤心白傅离亭句,还向浮梁讯落花。

  妙明心镜意珠圆,解语花开忿独蠲(宝珠事);低首杜兰香一拜,最难消受是尘缘。

  翻教一线隔情天,丈室维摩合咒莲;枉说皈依受黄教(黄莲初比部),色心长缚野狐禅。

  铁汁同参戒行台,鬓丝禅榻未香灰;虀盐老去冰心在,不着天花悟本来。

  与豫生夜话

  无多邱壑傲华荣,庾、谢当年费较评(谢鲲答庾亮语:『一邱一壑,自谓过之』);江月山风谁管领,一池吹绉不干卿!

  螳臂争余蜗角名,蜉蝣撼树尚丁丁;南柯一觉成蕉鹿,有酒何妨作步兵。

  乞得天孙贵寿无?蒙聋装就学胡涂;不教下马逢回纥,谁识汾阳是武夫(郭宾石)!

  倦看北固感萧梁,时事何堪劫后伤!写就「郁离经」一卷,大名诸葛并南阳(台人呼刘小彭丈为「小诸葛」)。

  苍兕频呼竟渡河,回车一雨洗琱戈;凤麟独下天骄拜,不数登坛马伏波(刘渊帅连日过访,畅谈戎机)。

  天诏恩留奉使槎,鲲身鹿耳浪淘沙;貔貅万灶欢腾夜,卜式输财愿毁家(家时帅)。

  雨夜江楼独坐,柬陈仲英廉访兼眛豫生

  椰竹风潇潇,秋江愁怒潮;连旬盼晴霁,枯坐长无聊。掉头望山海,使我忘昏朝;云忙鸦骛乱,雨战蛟龙骄。江村瞑烟树,远戍沈寒谯;帆樯泊■〈氵义〉港,灯火出河桥。漠漠鹭田寂,茫茫雉堞遥:浅深米家画,泼墨明诗寮。检书消永昼,看剑话深宵。安得素心人,笠屐相过招;茶半香初圆,静坐忘清寥!

  静云弟以余贱辰不家聚者二十载,今岁觞余于台北;为诗作答,并呈刘小彭丈、许豫生、郭宾石、黄声甫诸老

  阿兄今日笑开眉,海外欢逢晋一卮。廿载家园添岁序,七旬老母庆期颐。陆机入洛依人日,季子多金慰嫂时。秋圃黄花论晚节,与君长此醉东篱。

  重话艰难缔造年,杯分让水更廉泉;服畴忍忘先人力,肯构还欣后起贤。但愿家肥身自瘠,敢夸性定节弥坚!张华励志今犹昔,聊补蹉跎自乐天。

  德聚星光照海州,渡江名士盛觥筹。长途逆旅羁羊叔,中岁功名负马周!揽镜氋■〈戎毛〉惭舞鹤,忘机活泼狎翔鸥。彭城风雨联床旧,黄杖还应寿子由。

  干戈满地策筹边,予季商量尚慎旃;老骥昂头羞伏枥,游龙掉尾看腾渊。布衣昆弟多行乐,海国宾朋亦雅缘。莱采欢联依昼锦(弟晋衔,锡一品封),春晖长祝报恩年。

  与豫生同影行乐图,各题四首

  原无我相无人相,知是前身是后身;状出灵台心一片,庐山面目本来真。

  脑满肠肥现宰官,打包行脚旧单寒;瓣香妙证参同契,色色空空自在观。

  时局艰难语尚雄,出尘鹰隼健摩空;诗勋共策麒麟阁,飒爽英姿愧鄂公!

  肝胆如今合向谁,笑谭浑忆旧须眉?信陵寂寂平原盛,多谢金闺补绣丝!

  豫生将归,连夕过寓斋言别

  缔缘沧海怅萍浮,话别忘机狎野鸥;半榻茶烟清爱夜,一帘花雨澹宜秋。异乡加饭相谆劝,中岁编诗仗去留。同是天涯叹劳燕,那堪天际问归舟!

  豫生航海南归,戏为长句送之

  海风扬尘振林谷,蟒甲番童解刳木;临崖招手涉大川,目送飞鸿渐于陆。东山瓜苦雨既零,赤舄公归毋乃速!火轮飙转扶桑东,鬼伯崛起驱鸿蒙;地雷轰天撼山岳,海军跳啸鸣沙虫。五百田横誓荒岛,手斫蛟鼍宵起舞;毁家纾难卜式贤,万牛椎尽千军犒(家时甫督办全台团练,兵事多赖君赞画)。帅幕军谘真人许,伏虎降龙等蛇鼠;指挥羽扇定三军,十万降番编义旅(生番归顺,愿效前驱)。七鲲环列红毛城,充国训农如训兵;屯田我亦供下走(余捐赀开大甲水圳,灌田数顷),甲溪万顷浮东瀛。他年共食太平福,凤山之凤鹿门鹿;归昌鸣盛挺险驯,万家春雨编椰竹。重开洛社身还健,海上桃花照清浅;绿杨移荫旧田头,双飞试认谁家燕!

  刘渊亭副帅(永福)奉诏防台,林时甫星使连旬招陪板桥园燕集,酒酣述旧并示戎机,索余长句奉纪

  越国奇男子,中邦此伟人;鼓鼙思将帅,驺盖拥军民。劲草因风起,倾葵向日频。鸭江宵告捷,鸡屿晓扬尘;电掣方传线,云开合荡轮。两河收散卒,三楚哭庭臣(高丽);羽箭天山外,楼船瘴海滨。扶桑妖日闪,重译鬼方驯(各国尚存公议)。地轴旋鲲鹿,天骄识凤麟;汾阳瞻福泽,潞国见精神。本色英雄语,匡时柱石身;亚洲传盛会,毘舍证前因。故国思刘表,名园访季伦;通虔心款款,投分语津津:异姓联昆友,亡形到主宾。不淫能富贵(生平无二色),大勇本慈仁。时事忧虞、虢,雄风起越、秦;三宣崇令甲(越南封三宣提督),六国耀冠绅。北海罗群彦,南交盛百珍;推襟情憬憬,赠缟礼彬彬。侠异甘兴霸,高同贺季真;锦帆张海寨,芳鉴乞湖春。旧梦从头说,余怀握手申;江湖容落拓,雷雨识艰辛。子弟雄边散,宾僚故主亲;受降刑白马,有道礼黄巾。黑海旌旗蔽,红河部曲屯;风云扬大树,波浪激潜鳞。义旅储英杰,豪交广贱贫;艰危方借寇,保障尚思巡。未分珠崖弃,能教玉垒新。凤山扬鼓角,貂岭辟荆榛;艋舺军容盛,獞猺礼数循。板桥宾馆接,竹堑土风询;卜式忧时日,刘安访道辰。图经搜地主,袍泽励同寅;前席功筹箸,监河义指囷。红毛城矗磊,赤嵌地峨岷;鹅鹳千军合,貔貅万灶均。「佛郎机」巧捷,「克虏卜」精纯。练胆逾肩臂(公生平服膺戚少保「练胆胜于练臂」一语),攻心辅齿唇;片言崇九鼎,一线挽千钧。宿恨曾衔石,忘雠致厝薪;诚能通铁石,气不识金银。功狗劳鞭策(公出入必以猎犬护随),潜龙自屈伸;老饶姜桂性(分馈神桂),晚结竹梅邻(罗浮卜邻)。下马争罗拜,椎牲奉祀禋。「义良」垂豹略(越南封义良男),忠厚诞麟振(三公子)。画像开黄阁,褒章荷紫宸;田横仗孤岛,福海祚吾闽!

  乙未台北立春日得句

  太平帖子写「宜春」,岛国晴虹万象新;我亦焚香上苍祝:海天如镜不扬尘(元旦、立春均晴明,恒占乐岁)。

  海门百鹿韶光转,瀛岛三貂淑气先;一样牡丹春富贵,修来香国便迎年。

  瑞室团圞景物华,渡江梅柳自清嘉;嬉春吉语来蓬巷,走马迎看小苑花。

  江村爆竹水云喧,淮蔡宵平宴上元;为祝甘泉报书捷,满天灯火夺昆仑(辽东严备)。

  送赖云芝观察转粮淞沪

  我为苍生祝,匡时出大儒;有恩皆雨露,无梦不江湖。白傅霓裳感,苏卿汉节图。雄边慎筹策,注掷未全孤。

  挽粟飞刍檄,书云布露勋;大江茶马市,故国酒诗群(粤、沪通津)。击楫迎桃渡(携眷偕行),闻铃隔栈云(讹传天马西狩)。请缨雄弱冠,如见旧终军。

  誓志田横岛,兵销海蜃红;佃渔资劲旅(家时甫太仆集佃户自成义旅兼招渔团),子弟教和衷(家荫堂方伯、静云六弟训练乡兵)。去国怀张翰,屯边属潞公;同舟如可济,澜挽障瀛东。

  开府重瀛壮,欧阳学海宗(唐灌阳中丞);群公慰霖望(刘渊亭诸公),诸将亦云从。我愧氋■〈戎毛〉鹤,君为上下龙;渡江梅柳盛,风劲岁寒松。

  晚渡

  忍赋「公无渡」,沧江慰寂寥;橹声人语隔,灯影水光摇。塔涌波侵岸,帆低雨涨桥。醉余闲补网,风露正初潮。

  家太仆维源抚垦全台兼拜团防大臣之命,奏派松年弟以浙江道员提调全台义师兼前敌营务处;台事亟,灌阳中丞复有后路粮台之命。为诗勖之,兼寄荫堂统领

  予侮方思雨未阴,两河忠义抗辽、金;弦高事去悲秦贾(时余主榷商),神武朝来集羽林(诏催内渡)。忠孝两完惭子职(六弟预嘱),安危孤注谅臣心。陆沈忍令珠崖弃,卖塞奇章种祸深!

  寄挽台北刘履尘通守(鼎)

  满地干戈动鼓鼙,沧桑时局不胜悲!山河涕泪田横岛,家国流离杜甫诗。俯仰人间生趣绝,飘零海上旋魂羁(君藁葬台北东门外,茶厘局丁林生、张处知其处)!夜光剑气冲牛斗,波影寒潭月坠时。

  平生心契课潜虚,香海罗浮共结庐;出世情怀半仙佛,浪游踪迹混樵渔。诙谐狐兔聪明误,脱略公卿礼数疏。惆怅中原诗绝笔,凄凉胜读万言书(君病笃,迁居予园养痾,犹作「乙未海疆感事全韵诗」数十律,台北一时传诵。姬人谓其每夕哦诗,泪渍重衾,咯血升许,以是不起。海防事初起,君于灌阳中丞前慷慨言事;及知事不济,日惟狂歌痛哭。卒前一月,犹以高丽笺写此诗呈中丞并赠予。予赆以五百金,劝其避乱上海;君搥床摇首曰:『时局至此,生复何为』!竟以闰五月初六日卒;予归其孥于岭海)!

  寄刘渊亭副帅兼呈灌阳中丞

  牖户绸缪未雨阴,东山瓜苦独行吟;头颅拚以传关塞,肝胆终当照古今。黑海旌旗星斗上,红河壁垒雾云深。金牌反报黄龙捷,杯酒重开万古心。

  咏「宋史」,寄时帅

  时帅痛孤岛无援,遵旨内渡,不以孤愤贻国忧,言之辄太息,因托咏史以见慰。嗤之者或疑为解嘲扬雄,怜之者定许为罪言杜牧;伤心千古,夫复何言!

  金牌谁道效愚忠,诏泣黄龙痛两宫;生入玉门原是死,天教南北限英雄(传闻邓公世昌、左公宝贵殉难甚烈)!

  立马吴山怅夕曛,一声桴鼓愤钗裙(仅留一姬随侍);千秋洒泪黄天荡,忍说湖山属使君!

  丁酉四月初七日,厦口东望台、澎,泣而有赋(乙未四月初八日订和约,准两年后改隶日本)

  海上燕云涕泪多,擎天无力奈天河!仓皇赤壁谁诸葛?还我珠崖望伏波!祖逖临江空击楫,鲁阳挥日竟沈戈!鲲身、鹿耳屠龙会,匹马中原志未磨!

  台北避乱,初寄孥于厦门,再迁鳌江——为郑延平王故里地;患时疫。余内渡,次江口,谒延平王庙;携眷仍住厦门(八首录六)

  海山苍莽水泱泱,二百年来旧战场;赐姓延平有遗庙,草堂诸葛尚南阳。

  望断燕云十六州,书生涕泪海天愁;重瀛缔造披榛昧,同抱东南半壁忧。

  瓣香遥祝大江东,十万楼船尚借风;起舞有惭刘越石,曾从杯酒识英雄(刘渊亭副帅)。

  遥从海上望中原,一发扶桑正晓暾;谁信黄金能化鲤,十洲云现记东藩(王开台时,金矿亦盛,内山生番率头目进金鲤鱼)。

  甚矣吾衰感梦周,白云黄鹤去悠悠;墓门一恸延陵剑,同是天涯悔壮游(东石旧友周芸轩静甫、琴轩省吾同时狙谢)!

  只轮飞转「海东云」,难把图经借使君(乡人避疫,多迁徙);笑与渔郎话秦劫,桑麻鸡犬要平分。

  厦门鼓浪屿卜居(四首录二)

  海曙楼台正晓莺,千章乔木与云平;烟霞澹宕林亭美,岛屿萦回水石明。好约寓公同赁庑(台湾宦绅多内渡),不妨海客共谈瀛。袖东万里川澜感,闲倚天河颂镜清。

  小住江湖不系舟,无风波处便勾留;每谈广厦惭多士(时茶榷初散,倚余食指尚百余家),重访青门傍故侯(家时帅假归,同寓岛上)。姜被夙联花萼荫(六弟同寓庐),楹书差胜稻梁谋;添茆未雨牵萝补,闲向诗情悟道修。

  访家时甫太仆白石草堂

  沧桑卅六沈荒岛,海上燕云泪未干;世乱多财知聚散,天涯回首话悲欢。高曾遗榘仍敦朴,子弟能文胜叙官。今日舣槎傍南斗,绿杨移荫两家看。

  偕时甫太仆登万松关吊家刚愍宫保(名文察,官福建水师提督)、谢管樵军谘,兼寄家荫堂方伯

  零落人间老画师(谢君善画),十年帅幕燕巢危。书生一旅临关夜,半榻松风读旧碑(谢君殉节前夕,犹手搨林文穆万松关碑寄先观察)。

  敬亭老去昆生逝,歌板秦淮旧酒场;扇底桃花侯雪苑,飘零海上策勤王(谢君久客太仆板桥园)。

  椎牲酹酒万松关,云马风车尚往还;问讯枌榆旧行辈,那堪时事话家山!

  营门盘柳绿毵毵,一线天留古蔚岚;十丈燕然表忠记,千秋名附左宁南(关门巨石刻左文襄「平漳纪功碑」)!

  登楼王粲尚冬烘,琴剑飘萧渡海东;曾记儿时摩顶语。出群骐骥阵云空(余弱岁由粤返闽,初谒宫保条陈时事;谬许知兵,檄招募亲勇)。

  谋国如家老冏卿,雄边子弟志澄清;大难一语忠魂慰,小范如今富甲兵(哲嗣荫堂方伯久统义营)。

  题卢留庵中丞遗集

  我从海上访留庵,一卷残诗秘石函;踏遍麻鞵家万里,白头垂泪赋江南。

  夕阳芳草渡金门,同忝旌忠末代孙(余先世心景公殉明难,黄忠端序遗诗);鹿耳鲲身劳怅望,珠崖重弃不堪论(奉旨内渡后访金门,卢镇军成金已作古)!

  石斋响寂复斋沈,耆旧犹存正始音;岛国飘零余海印,爨桐焦尽惜孤琴。

  杜鹃西拜鲁王坟,「汉影云根」(鲁王摩崖)月二分;残壁摩挲旧酬唱,海天行脚最怜君!

  赠杨雪沧山长(浚),即以奉别

  贱子象勺年,游粤辞故乡;口沬■〈艹縻〉芜吟,心仪冠悔堂。吾家老香溪,诵说音琅琅。道公有奇行,发为古文章;金石寿英词(精汉隶),李、杜谁颉颃!我生扶桑东,昕夕远相望。长乃还温陵,值公走伊凉;杖策出关外,书剑事戎行;气得江山助,文律弥清苍。论战如论文,拥篲诸侯王;有时借箸筹,直乃张子房。堂堂淮西碑,语陋段文昌;一言拂袖去,白发嗟为郎!手焚后谏草(甲戌疏陈时事,归辟后谏草堂),热血空填腔。台、澎警倭夷,鲸鳄愁乡邦;出佐李开府,筹海先江防。建策卫枌榆,抗论发髯张;只今乡父老,流涕望帆樯!我时竹马迎,焚香拜道旁;炯然嵩洛姿,大漠惊鸾凰。何期六、七载,教铎来遐方!野乘扫稗篇(拟修「鹭江志」不果),树撼群儿狂。引胆鹿洞规,自惭学殖荒;一脉衍道南,临风怀紫阳(主紫阳讲席)。桃李发新阴,旧学重讨商。辱贻秦、汉碑,文字生吉祥(蒙隶书焦廷寿「利得十倍」四字见贻);利市谢襕衫,十倍鸡为偿。闭门注茶经,茗战夸旗枪。秋江枫荻情,残客倦浮梁(时寓茗战亭;予山居,累世业茶)。闻公剥啄来,江流倒清觞;横海赋楼船,浩叹兴望洋(同作「铁甲船议」)。同此抱忧时,生长惟海疆;谁与从乘桴,我或他人强。相见在性情,猥以形迹忘;聚散原有时,感深故意长。江草绿未歇,下里催琴装。南溟有鲲鹏,仰视天翱翔;白鹭守空江,泫然心自伤!岸边杨柳风,憔悴多秋霜;霜枝不堪折,欲语摧愁肠。拾取东篱花,期公晚节香!

  重赴台北,和周心畬(希祖)「赠别」原韵,兼寄六弟

  不斩娄阑誓不归,楼船十万愿多违;卖书买剑平生事,垂老翻为退鹢飞。

  一挥且壮鲁阳戈,天半朱霞晚景多;未分骊龙终睡饱,十年曾向禹门过。

  旧栖梅鹤屋三间,云纵无心出岫难;敢说苍生聊慰望,不能霖雨且还山(台北亦置有田宅)。

  淮南鸡犬亦登仙,得失由来怕问天;为计消闲何处好,大江风月不论钱!

  英雄淘尽水朝东,风雨关河感慨同;到底倒骑驴背稳,纵然失路此山中。

  绮罗春里谢铅华,压线年年恨转赊;尽有双蛾斗眉月,洛阳门对女如花(心畬近居对门)。

  三貂雪霁水边城,只隔潮鸡一水程;好放双轮碾东海,天教沙线界沧溟。

  杯酒能消万古愁,苍茫云影一沙鸥;凭栏高唱「江东去」,此是平生最壮游。

  和同年方雨亭太史见赠原韵

  笑踏金鳌顶上来(朝考第一),龙门詄荡倚天开;霓裳旧队先鸿唱,云路初梯展骥才。师友渊源参学案(校宝师遗集),文章光焰贯星台。同舟郭泰犹仙侣(郭宾石同年同寓台北),清浅蓬莱笑举杯。

  赠易实甫观察

  部州五大奇男子,一代诗才变雅多;晋室褒忠刘越石(君东瀛激扬刘渊帅),崖门吊古易秋河。辨奸着论存清议,正气扶轮独浩歌。目极燕云空涕泪,手攀遗柏诵蒿莪(君欲殉母,自号哭盦)!

  题邱仙根水部(逢甲)「文信国潮阳和平里蚝墩遗碣诗」后

  海东卅六沈荒岛,持较燕云涕泪多;他日褒忠蓍旧传,两朝诗字壮山河。

  气留星岳炳乾坤,扛鼎龙文笔力存;剩有蚝珠照沧海,可无疑义谢公墩?

  十年乡梦卖鱼湾(湾在龙岩信国公待渡处),一旅勤王待渡还;天为陆、张留后死,不随风雨驻崖山。

  「成仁取义」语和平,一样丹心照汗青;补拓「指南」前后录(信国公在狱着),千秋衣带共留铭。

  海上飘零使节槎,田横弧岛尽虫沙(君乙未在台统义师,余亦佐家太仆督办义团);两河忠义难忘宋,垂泪中原问岳家。

  激扬忠谠属师儒,道济韩潮信士夫(近掌教潮阳);我亦从君分一席,天涯重写访碑图。

  平原子弟语旌忠,残石摩挲气吐虹;横剑萧萧闾里侠,又添佳话到文公。

  谚传驱鳄更驱蚝(俗传蚝不敢蚀碑字),唐、宋文章继楚骚;配食韩祠秋荐菊,后堂丝竹状元豪(台人称邱君有状元才)。  

台湾诗钞卷九

  梁成枬

  黄遵宪

  梁成枬

  成枬,字子嘉,号钝庵;清广东三水人。光绪割台前后,尝两度游台。连横辑有「梁钝庵诗稿」(未刊),「序」及「书后」见「雅堂文集」(「文丛」第二○八种)。其中有「隘丁行」、「耕山行」二诗,已见连氏「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

  钓龙台歌

  闽越王,安在哉?我来访古钓龙台。王台夫人寝殿开,寂寥常对古时梅。南台万屋瓦鳞鳞,当时海水未扬尘。王欲钓龙垂巨纶,谁缗之绳王夫人。钓龙囚在钓台井,井水千年碧逾冷;铁索锁龙波澜静,虎骨投龙雷雨猛。南越赵佗自椎髻,汉贤、我贤争较计;翻然高筑朝汉台,台成左纛犹称帝。此台无事且百年,歌舞欢娱汉六世。呜呼!楚、汉斗智斗力时,王为功狗出偏师;高天鸟尽免走死,王有材力将何施!钓龙一事盖儿戏,驯狮伏象王能为。方今瀛海长蛟螭,夺我南溟作饮池!奋鬣欲入王阶墀,王能磔死其皮。如王真是奇男儿,王与夫人知不知?

  大湖感事

  瓮盎堆人鲊,刀枪市鹿茸;贼难三箭定,山以一丸封。搏象应全力,从禽欲发踪;和番何草草,牛酒赏群凶?

  旧种禾麻地,黄茅飒飒秋;狝猴攀树啸,蛟鲤见人羞。当径蛇生足,呼冤鬼戴头。数弓来拓土,落日不胜愁!

  水长流吏

  罗拜纷纷大小酋,建牙今在水长流;书名应署诸蛮长,划地公为小国侯。官职新加唐印绶,版图当入汉春秋。但令边徼无烽火,万迭青山足卧游。

  丙申三月初九夜有感

  尝胆君臣计若何?匆勿又是一年过。暮春三月今逾朔,去岁兹辰正议和。莫倚神灵趋铁马,会看荆棘没铜驼!腐儒一饱虽无策,偻目伤心自纵歌!

  阿罩雾理主人残书

  儒术今当厄,人言可废书;市中云有虎,门下叹无鱼!幸得残编在,应同敝裤储。蠹鱼轻拂拭,嗜好颇同余。

  重午日入山由苗栗至大湖

  溪行有深湍,山行无寸土;当暑践炎石,似鱼游热釜。对岭见深林,林深防猛虎;杀人饮其血,手把髑髅舞。

  由大湖至罩兰,经八分林、校栗林各处,畏途也。

  肩舆入深菁,蓬蒿四围合;尽日不逢人,山风惊飒飒。崔危猿跳啸,林密鸟呼答。佃屋半倾欹,逃亡两、三腊。

  七月七日再入大湖作

  客行惨淡无颜色,十年枉用开山力。巨蛇不拔山不摧,山瘴如烟山树黑;五、六月间蒸暑湿,大湖痞鬼家家入。饥鼠清宵绕案行,怪枭白昼当门立。瘴疠犹可,生番杀我!民为彼兽,山为彼囿;既择其肥,亦食其瘦。肥男瘦男为彼噬,鬼必搏膺诉天帝,坏门陷厕为大厉;不然或在彼膏肓,彼无医和那得制!岂知带血挟人头,况使骨肉成寇仇!鬼不仇番、仇骨肉,骨肉吞声惟暗哭。鬼家不敢招魂祭,或恐魂引凶番至;生为肉兮死为伥,闻所未闻真骇异!民视番,猛于官;官奉番,骄于子。番屠民,如屠豕;官闻知,惟充耳。山水毒淫乃如彼,豺虎纵横复如此;居民皇皇走折趾:「先先入山可已矣」!

  台中县房里、大甲两溪

  鸟嘴尖山(山名从俗称)何崿崿、白龙两缕排空落;卷尽泥沙入海波,弥迤盈眸石珞珞。千年水石恣击搏,水飞石立相为虐:有时水强挟石走,风雨声中猛虎作;有时石强水波怒,龙蛇拗触势尤恶。有时敌石潜师退,分道并侵争夺掠;飞沫怒流震万霆,巧乎有道难容脚。昔年乙酉初临渊、九、十月交水始涸:舟人捩柁舟如驶,急睨岸人抛缆索;岸人齐力身手好,一声邪许无前却。水推之行人力挽,不尔船同鱼纵壑。劳生何啻百经过,今日孤云竟何托!藤县中丞真好事,驻军大甲为筹度;谬谓投鞭足断流,岂知铸铁空成错!人谋不遂鬼谋空,徒峙神祠称锁钥。今年丁酉我重游,日本工师事绳削;积木高齐火焰山,一溪一溪成略钥。真从枕席过鲜水,差拟复道萦剑阁。万事始知难见巧,余生所见今非昨。寄书南北两飞鸿:行路虽艰难亦乐。

  佃客

  佃客结茅庵,邻家屋两三。快牛过子弟,健妇抵丁男。鸡犬■〈思〉簩竹,鱼虾钴钿潭。逃亡今略尽,寥落我何堪!

  南湖至大湖,风雨阻归者四日

  风雨挟山浮,千溪水乱流;势危防败屋,身寄欲沈舟。里舍同交尽,薪蒭独客愁。等闲为旅寓,何必厌勾留!

  南湖西行经九份、鹿湖各山,纪之以诗

  鬼啸与狨啼,青天蜀道危;云扶张臂石,雨益恶声溪。野屋家家树,山田步步梯。劳薪劳不息,悔不事幽栖!

  南湖五六里人家

  山中别有天,天上落飞泉;屋后千章木,门前几亩田。不贪何祸福,无患即神仙。试与停骖问,宁知魏、晋年!

  九份为南湖山背,鸟道丛菁,过之懔栗

  枉用飞泉注,无田可种苗。火沈樟脑鳌,风入苎麻寮。木石依山鬼,烟尘出洞獠。忽闻林密处,斧响有人樵。

  鹿湖山外人烟渐密

  逃空喜足音,飞鸟欲投林。午树垂云幕,秋秧出水针。我思谋野获,今悔入山深;口腹兹生累,徒为越鸟吟!

  新开庄

  剪棘诛茅旧筑堂,堂前潋滟水平塘;李衡奴婢三千橘,诸葛生涯八百桑。茧足连年歌兕虎,磨牙尽日走豺狼。伤心今作无家别,我比新庄是故乡。

  赠田庐生

  先生学书兼学剑,左手钩镡右铅椠;先生学剑且学诗,哦诗惊起帐下儿。学书学剑皆无用,惟有诗篇常讽诵。诵诗满腹不疗贫,肘后青囊足活人。葫芦墩市气落落,口自吟诗身卖药;诗味清新药味恶,置炭似冰燃不着。近市田中有故庐,卖药归来又读书;心氛世垢静扫除,白日晶晶照太虚。昔者韩康卖药为沈冥,徒有女子知姓名;今君卖药价不二,女子学诗求执贽。嵚崎历落不逢时,华发萧萧红粉师;男不封侯女不嫁,英雄末路足悲咤!

  草髯书来,黑江松岛游历全岛,将枉道过存;赋诗以待

  南州八月暑云蒸,问俗三台策短藤。使鲁无鸠思集雁,殴丛有雀畏飞鹰。昆冈枉令焚炎火,渤海何人理乱绳!愿采家烝秋实意,登高作赋未为能。

  虎口营生自笑愚,求田问舍入南湖;膏肓泉石成真隐,倨强蛮夷号老夫。辽左管宁容作客,秦中随会未归孥。翠裾金辔何时过,勿诮空山斗酒无!

  同人议钝翁主办广泰成垦事

  亦知覆水苦难水,借箸聊为画一筹。有主青山如尔愿,无情白发上人头。莫疑枳棘栖鸾凤,好为儿孙作马牛!今日蚕丛犹待辟,不妨卧共少文游。

  太平林钝翁葺茅高卧处,今为虎穴矣

  为恋田庐寄此身,田庐何意久沈沦!苦思骨肉愁无梦,自失山林老更贫。倦马嘶声空识路,饥鹰侧翅紧随人。祇疑误入桃源里,未许渔舟再问津。

  田家春日

  正月播嘉种,初苗铺幂历;分秧二月间,水深泥滑汩。三月蓐田草,妻儿共筋力。野人岂知书,莫辨阴阳历;计日不无闲,荷锄欣有适。新茶又出市,入郭探时值;寄声谢邻老,社酒不遑吃!

  牛衣曝前檐,鸡栅树后圃;菜花如雪白,沤田成沃土。田功少宽暇,人事又劳苦;输租入富家,输税入官府。闻有孟家女,力足支门户;夭桃叶正繁,媒妁凭邻姥。燕燕亦归来,双飞入衡宇。

  东邻常闭门,远作殊方客;西邻为盗取,束缚求金帛。春阳有偏照,不得事阡陌;禾黍十亩田,桑榆一区宅。刺桐吐花红,新竹苞粉白。娇女马头蚕,小儿牛背笛。客来具鸡黍,浊酒娱今夕。

  过此春风节,徙家及鸡狗;我田非筐箧,胡可挈而走!播获自高、曾,小人敢不守!清明告诸墓,易世能知否?身是晋陶潜,宅边仍五柳。今春较阴寒,丰歉卜邻叟。盘饤落花生,寿以番薯酒。

  答幼春问讯之作

  三叉河上望模糊,隐隐云端见大湖;草木不随人鲊腐,林菁时听鬼车呼。有如白水辞微禄,直为青山误老人。愁愧双鱼劳问讯,长贫今较一锥无。

  秋霜入鬓已堪怜,旧事思量更黯然:父子纪、群交再世,主宾瑜、策话同年。毛锥无用垂疏秃,羽扇非时合弃捐,谁料不谈阿堵客,老来偏欲乞囊钱。

  乞食茫然任所之,言词既拙计工诗;屈原泽畔吟多苦,庾信江南赋甚悲。归路渴思双马角,鬻身贱值五羊皮。不知七十虞奚老,尚有他时富贵为?

  年过方知畏后生,波澜才思令人惊;常闻温峤呼英物,未怪文渊爱客卿。新法祖龙方蔑士,诸儒孔鲋尚谈经。琴书不惜相持赠,望汝文章更老成!

  赋答洪弃生

  风尘已足伤,况滞非吾土;儒衣干酒肉,去入谁家宇?越人贵文字,始悔用章甫;曰归归不得,不归殆犹愈。潢池跳蛙黾,堂户守豺虎;薄命值时危,我生何泰苦!溺人且将笑,与子试论古。起喜迄倚那,世已千秋数;尔时操觚家,当有着韵谱。不然周女士,歌词振宫羽;庙朝十五风,曾无一逾矩!或云是天籁,天籁固为主。军容有步伐,持戟不失伍;舞行有缀兆,秉翟不失武。大义炳毛、郑,遗文见齐、鲁。自从四声作,束缚音低窳;我欲识元音,伥如无相瞽。「说文」论形义,笺传详训诂;精心事考索,十中或得五。有时口去箝,倔强得媚妩;格格或在喉,不茹先且吐。以诗娱日夜,遂忘贫且寠;赤手入太仓,觊能分斗庾。时命安足计,狂者自进取。聊布区区怀,以报洪兴祖。

  红头屿木盘、木船、泥盌歌

  木盘三尺谁所斲?其制不雕复不琢。老髯好事作盘铭,铭字中央周四角。刳木为舟长尺咫,黑白二文皆两已;土簋土型分始见,混沌胚胎拙无比。老髯摩挲向予语:南溟之南番所处;火烧屿与红头屿,有如东西列两序。火烧屿有汉人至,舶来或载漳、泉器;红屿诸夷但闭关,汉人不入昆明地。葡萄酒,淡芭菰;大瀛人,以为娱:口腹同嗜彼独无,干戈揖让何多事?结绳制字胡为乎,寄译象鞮皆不用,指天扪腹声呜呜。我闻有虞制器始用漆,日本漆师称第一。舟楫之用济不通,火轮奇妙逾神工。汝、定、哥窑纷制作,洋瓮缕采黄金错。金车玉辂本椎轮,茹毛得饱思猩唇;玉杯象箸莫太息,郄怪先为火化人!髯乎莫笑红屿器朴拙,太朴不完生诡谲;弧弓收威震炮车,九州岛四海皆流血。何如民物尚得古人意,规矩高曾良不啻。反本复始当有时,愿君宝此勿轻弃!

  春柳

  不折章台柳,丝丝望转迷;晓烟芳草路,流水落花溪。青眼公看喜,蛮腰女舞低;枝轻难受露,絮薄未沾泥。夫婿无侯相,公孙有字题;服章占李相,眉妩斗张妻。白马双骖别,黄两个啼;春云人渭北,朝雨客关西。丽映桃千树,寒依菜一畦;祇应怜弱植,谁种向金闺?

  春雨书怀,寄草场君

  谁似先生兴不休,雨中独往剑潭游。荷兰人启争棋局,艋舺番疑采宝舟。有志能延明日月,无功谁着「晋阳秋」!思今吊古情何极,点滴声声更益愁!

  苏鲁躬耕念昔年,细烟疏雨叱乌犍。参军幕职开蛮府,使者官衔署「稻田」。春树低迷无故旧,沧桑阅历即神仙。兼旬霢霂兴农事,愿就邦君再受廛。

  滑滑泥深屐齿拖,偶从巡抚旧庭过;燕归陌上无相识,鹤语辽东可奈何!故国伤心生黍麦,新亭举目异山河。闭门独听潇潇雨,门外凄清雀可罗。

  屐响车声近市喧,最宜雨住板桥园;楼台罨画浑疑梦,桃李阴沈更不言。马齿又增人愈老,猪肝为累道非尊。谁怜七十侯赢窘,晚入豪家贵相门!

  蝗旱相仍创造艰,弥闻幕府苦愁颜。雨声恰及春归日,寒气遥看雪积山。郑盗取人当少止,秦人避世正思还。请君译与名王语:广厦须开十万间!

  二月十八日

  频年落拓在天涯,吾道艰难莫怨嗟!骨肉无多妻作弟,关山远别客为家;欲如橘老终藏橘,试问茶神学种茶。屈计生涯赢几许,霜毛一半近来加。

  霜晓漫题

  日出霜华碧瓦烟,敝袍畏立晓风前。富非吾分独奢望,老喜人称「尚少年」。久客浑忘长去国,不官自算始归田。苦无公子千金赠,辜负平生鲁仲连!

  居蛮甚贫,闻家又为贼掠,悯然有作

  荒谷犬嗥声,深疑鬼夜行;岩云笼树湿,山烧入窗明。故物青毡尽,新愁白发生。便归无所益,群盗正纵横。

  春风一首自叹即送归人

  春风昼夜吹,曾不入枯枝?亭长逼妻日,将军遇尉时。异香还左僻,蹇命及亲知。即事堪凄断,伤心更别离!

  赠洪弃生

  二百年文献,伊谁拟杜、韩?渊源师友绝,著作古今难。可叹洪兴祖,徒为管幼安!蔚然章甫服,未许裸人看。

  裸壤原无论,衣冠识者谁?高歌惊下里,长焰谤群儿。怀抱民生痛,文章乐府奇。长官虚问俗,死罪敢言之!

  如生为弃朕,朕亦弃生为;无路陈三策,思京赋「五噫」。愁怀形比块,恸哭血成诗;苦语声酸鼻,长吟「猛虎词」。

  雨过新竹,闻郑君毓臣将赴厦门

  江户山川彩笔收,挂帆又作厦门游。弄风燕马何思越,识巷温人尚入周;诗义毛笺多岁月,家风餬口自春秋。雨情蛩蟨原难别,天意重教苦雨留。

  答王友竹兼呈香谷主政、毓臣上舍

  诗、骚出自秦火余,毋乃古文奇字书。汉造、魏制五言盛,八分、小篆当无殊。七言歌行势奔放,何异草书夸雄壮!六朝、初唐束声律,干禄字书下愈况。能者不随俗点画,宁费黄金买断石?要令体势入古妙,斯、邕虽死神不隔。诗家操翰尚摹拟,康乐、文通颇屈指;譬如欧、褚写「兰亭」,纵未夺真亦得似。兴酣落笔声摩空,我与古人何必同;天马飞驰脱羁靮,岂外初时行步工!工倕旋指弃规矩,蛇珠荆玉群相诩;祇知紫色眩儿童,试问宗门谁父祖?笔纵字大我犹笑,临池水黑人称妙;愧余白首志不衰,况汝黑头年尚少。王郎诗思卓不群,弄笔颇知书八分;投我「四香楼近集」,欲令迂拙张我军。我不知诗仅识字,笔势词源法不二;颂不忘规学赠言,古来良医三折臂。

  徐莘田见示■〈女宅〉红女史遗诗并纵论东洋大局,赋寄

  东海神驹性不羁,美人黄土怆悲余;在天在地相思愿,疑雨疑云绝妙词。周鼎重轻何用问,楚弓得失岂能知!凭君且隐鸡笼市,乞食吹箫和竹枝。

  淡水眺望,呈陈淑程道兄

  分疆鼎峙各西东,一水依然两地通。大海潮回烟焰黑,内山雨过浪花红。曾无艋舺招人渡,尚有輶轩问土风。惟见买茶他国客,来如春燕去如鸿。

  破画(鹿苑吟社课题)

  不见完时见缺时,断缣残素欲何为?河山破碎谁司责,人物雕零事可知!云散风流王粲恨,天倾地陷屈平悲。补空当月丹青手,欲赠如椽笔一枝。

  残稿

  古锦囊空喜见君,偏师亦足壮吾军;尚留声价三分重,未等诗书一炬焚。死后长卿封禅草,生前瑕叔战场文。早知灰劫应藏腹,勿任词人醉墨熏!

  约人游日本久不来,赋日本一首

  未到吾能梦见之,神山缥渺海迷离。求童男女开仙国,得好江山助我诗。萧飒鬓毛为客久,屯邅骨相上官迟。宣尼有说应三复,君子何心陋九夷!

  因欲游日本,遣妾回粤,待同游者仍不来,次前韵

  蛮腰素口笑辞之,勿向人前哭别离;童女三千吾有妾,达夫五十老娱诗。归犹缓缓卿何恋,来怪姗姗尔犹迟!袱被恐因私顾婢,乘桴或自畏居夷。

  束装有感

  块磊仍非酒可浇,咤闻喝落厦门潮。圣人西海还东海,大局南朝与北朝;衣服一均从赵改,诗书何罪继秦烧!毛锥我亦嫌无用,入市先求八尺刀。

  黄遵宪

  遵宪,字公度;清广东嘉应州人。着「人境庐诗草」。有「台湾行」一首咏乙未割台事,已见连横「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

  岁暮怀人诗(录一首)

  赤嵌城高海色黄,乍销兵气变文光;他年番社编文苑,初祖开山天破荒(邱仙根工部)。

  乙未二月二十七日公祭沈文肃公祠

  管弦合沓钟鼓喧,左炉右鼎腾香烟;翩然被发乘云下,知公未遂神龙蟠。凭阑东望大江去,旁通闽海百由延;增城赤嵌矗孤岛,下有膏沃千良田;柘浆茶荈作银气,红尘四合城郭阗。生番杀人食人肉,侧有饿虎贪垂涎。当时倭奴轶我界,公统王师居中权;大官媕娿主和议,公唾谓不值一钱。侧闻近者议输币,乃竭水衡倾铜山;南门管钥东流柱,摇摇竟如风旌悬。流求两属忽改县,举族北辕王东迁。公言尺寸不许让,兴灭继绝兼保藩;毡裘大长议分岛,公尚摇手谓不然!岂期舐糠遂及米,神州亦竟污腥膻!巍峨巨舰古未有,凿破混沌成方圆;「考工」作记智述物,云房石栈相钩连。后来汉帜成一队,椎轮筚路推公先;病中呢喃造铁甲,欲聚众铁城三边。东沟一战炮雷震,轰轰洞击七札穿;人船兵甲各糜化,虫沙万数鱼鳖千。威海刘岛据坚要,漆城孰上池难填;蝝息蜷伏不敢出,如引铁锁封喉咽。天骄横肆地险失,坐令蚍蚁咸无援。曹蜍李志奄奄气,仰求敌国垂哀怜!言为众生乞生命,手书降表黄龙笺。恐公闻此气山涌,妄语诡公船犹全;就中邓、林二死士,躬蹈烈火沉重渊。愿公遣使携葆羽,垂手接引援上天;金戈铁马英灵在,倘藉兵力旋坤干!吁嗟公去十六载,今日何月、时何年?捧觞再拜席未散,又闻奔命囊书传(是日闻澎湖之警)!  

台湾诗钞卷十

  吴汤兴

  钱振锽

  吴汤兴

  汤兴,字绍文;清苗栗铜锣湾人,廪生。光绪乙未抗日之役,以统领名义筹饷募勇,奋力抵御。后退至彰化,战殁。

  闻道(七首录一)

  闻道神龙片甲残,海天北望泪潸潸;书生杀敌浑无事,再与倭儿战一番。

  钱振锽

  振锽,字名山;里居不详。

  吊简大狮

  痛绝英雄洒血时,海潮山涌泣蛟螭;他年国史传忠义,莫忘台湾简大狮!  


台湾诗钞卷十一

  吴德功

  郑鹏云

  吴德功

  德功,字汝龙,号立轩;清季彰化人。着「戴案纪略」、「施案纪略」(「文丛」第四七种合编二书为「戴施两案纪略」)及「瑞桃斋诗稿」、「瑞桃斋文稿」等。

  程太守命定军寨沿址植竹以作外郭

  卦峰势崔巍,定寨壮基址。昔遭戴逆乱,垣墙尽倾圯。嗣逢傅大令,率众修壁垒;糜费功未成,砖石旋折毁。此地关要害,与城相唇齿;下望雉堞明,俯瞰宫室美。太守谋画深,命我重经理。栽竹环外郭,形胜周逦迤;山麓筑炮台,连环互觕犄。山顶建兵栅,金锁悬鼎峙;保障镇岩疆,捍卫守桑梓。居高以御下,筹防函谷比。吩咐拾遗骸,分别细迁徙。斩棘更披荆,植篁固吾圉;环绕万千竿,弥缝实足恃。胜日好栽培,为邦慎终始。后来密荫生,蔽芾甘棠拟;咸称太守贤,庶民歌乐只。

  游白沙庄,遇故人话时事有感

  一带白沙庄,槟榔树成宅;结屋傍山隈,种蕉补篱隙。入望半晴阴,溪壑漾寒碧。夹道列平畴,鸣泉咽危石。万个竹摇声,四时花耀色:天然画图开,好鸟频唤客。胜景引人入,个中真意得。回忆童稚时,遭乱避斯域;今日履重经,村农半相识。入门叙寒暄,设筵备酒食。自言戴逆乱,官军来建栅;险要负山隅,形势恃路仄。累次遭兵锋,营垒坚如壁;众志共成城,百战难攻克。客岁奸民变,围城遽潜迹;大帅赫然怒,追戡小丑馘。居民鸟兽散,惊心而动魄;赎罪议输金,抽厘等逋索。沧桑迭变迁,形势异今昔。向在武陵源,避乱逃锋镝;今为逋逃薮,满目生荆棘。地脉何荒凉,民气何狼籍!时事谈始终,仰天长叹息;西岭夕阳斜,归途天渐黑。

  庚寅六月大雨,二八圳崩坏;程太守发帑开浚,民赖以安

  庚寅六月天,狂雨猛破块;电闪兼雷轰,浊浪涌淜湃;绣壤石相错,平畴帆可挂;地裂与山崩,万流同一派。大溪断鱼梁,深山流鹿砦;洪水泛滥来,一望靡涯际。沿海积尸横,居民多被害;桑田变沧海,圳道尽塴坏;庐舍遭漂泊,村农甚矣惫。彰邑三圳道,悉隶台湾界;截流断水源,负嵎肆狡狯;禾苗尽枯槁,呼号控官廨;饥民鲜粮食,胥役迫税□;田园尽荒芜,卖田无处卖。太守发帑金,严催辟沟浍;善政入人深,引领望风拜。

  过大甲溪

  大甲溪险巇,狂波时沸腾。遇雨涛矗起,遭风涨还生;日夜声奔吼,地裂山亦崩。溪腹隐怪石,崎岖乱纵横;前事频覆辙,望洋恒震惊。盛涨势弥漫,途人苦莫名。忆昔岑宫保,环视心怦怦;传集一万夫,督率费经营。溪水分二道,势似两鱼形;限期周一月,桥梁庆落成。讵知水浩淼,依然道难行!我乘肩舆至,巨浪激石鸣。就深呼舟子,渡我彼岸登;就浅呼野老,扶舆翼而行。甚矣溪危恶,耳目未所经。何时重疏沦,奠定俾坦平!

  新竹坐火轮车往台北

  崔巍龟仑岭,上有观音寺。石径甚崎岖,行者难纵辔;兼以十八溪,径仄曲且邃。筑造轮车路,沿山削破碎;疫症时流行,兵弁多病毙。开辟三年中,死者难计数。移山等愚公,凝神而壹志;峰峦俱削平,驰驱无阻碍。新竹抵省垣,辰发午即至;俨似费长房,妙术能缩地。旋转能自如,水气通火气;水火交相用,系易占既济。逐电迅追风,敏捷胜奔骥;举重若提轻,便捷兼爽利。但恐山谷崩,失足防蹶踬;冀望贤长官,筹划策周备!

  游福州东门外耿王庄有感

  精忠旧王府,基址半芜荒;故园余薜荔,旧宅剩柘桑。回思荣耀时,开府镇闽疆;带兵十余佐(国初,每佐兵二千),自大比夜郎。督府如疣赘,参谒列堂皇(「胜武记」:『总督福建范承谟,每日参谒』)。当其小腆变,海滨起欃枪;三藩约同叛,方命肆跳梁。天子赫然怒,削爵抄田庄。昔日馆娃地,今为鞠草场;后作桑绵局,前为丞相堂。吁嗟!丞相之威权,赫濯不如王。丞相祠堂兮,即王之故宫;人生争晚节,何须论兴亡、得失与穷通!

  埔社汉人村

  埔社有乡村,汉人数十户。自言开台时,随军辟疆土;数姓结比邻,养育广生聚。出作而入息,学稼兼学圃;登山较田猎,麀鹿欣麌麌:鸟兽肉盈厨,稻梁积仓庾。茅屋结数椽,可以蔽风雨。缓急本相通,人无患贫窭。花开自识春,日中能知午。婚姻两姓联,循规亦蹈矩。读书弗仕进,居家不商贾。春社饮宴会,收获迓田祖;酿酒乐酣醉,足蹈且手舞。虽有野番狂,幸无催科苦;子弟自防闲,约束免官府。结习既成风,免受外人侮。较密桃花源,问津鲜渔父;浑浑与噩噩,此风如太古。

  陈仲英太守番挖赈济

  霜风吹海立,漫天阴曀曀;四野无青草,数里皆赤地。村民乏粮食,颠倒甚矣惫;匪惟鲜膏梁,并亦靡粗粝。适口河所资?三餐惟大菜。老者转沟壑,少者远别离;田园尽荒芜,催科乏王税。太守悯其穷,拨帑为调剂;赈粥易发米,议赈兼议贷。给予籽种本,庶免饥来岁。官绅合办理,管吁核实计。村民届赈期,遐迩纷纷至;妇稚携筐来,班白路负戴。胪欢遍海滨,穷民受其赐。

  癸巳乡试,遇风泊舟不行

  试罢归家急,携朋共买舟;乡关千里远,风雨一天秋。笥箧堆船积,波涛阻客留;高堂殷盼望,何日卜刀头!

  波罗蜜

  佳种波罗蜜,花香子更香;累累含瑞露,颗颗结繁霜。品较菩提润,纹同佛髻青;西来传异果,妙号载梵经。

  石花

  一种澎湖石,非春亦作花;脱苞形磊落,吐萼势槎枒。光怪添新样,嶙峋发怒葩。沧波银笋浴,西屿映流霞。

  铁珊瑚

  铁树生苍古,槎枒数尺高;枝柯盘柱砥,骨干类珊瑚。屈曲又文笔,崚嶒击唾壶。陶镕逢世用,沧海网遗珠。

  竹蔗

  蔗圃千畦植,村农利溥长。节多如竹秀,叶密似葭苍;揭揭风吹响,湛湛露酿浆。待当秋九月,处处献新糖。

  海上观潮歌

  浩淼沧溟接霄汉,潋滟光浮无崖岸;迤延八裔亘五洲,朝潮夕汐势弥漫。淜湃汪洋声咤叱,鲸波鳌浪千重溢;电掣雷轰动地来,掀动蜃楼翻鲛室。势驰万马肆奔放,声撼群龙酣击抗;沧瀛无数雪花堆,陆离光怪难名状。忽然飓风雄呼翕,白练翻空势转急;前波怒激后波起,银山高拥黑海立。洋洋洒洒观者乐,俯视江河如沟壑;波澜壮阔大文章,韩潮、苏海胸开拓。

  九十九峰歌

  火焰山高冲牛斗,中列奇峰九十九。丹崖赤嶂错落排,疑是巨灵细分剖。玲珑众笏碧参天,天梯石栈凌云烟。东升朝日穿山出,槎枒木梳空际悬。一峰未尽一峰起,山光烁烁难迫视。巉岩罗列锦屏开,屴崱高撑玉笋峙。高低树木郁参差,峰容点缀景争奇。松柏樟楠皆挺秀,继长增高势弥危。嶙峋怪石悬崖立,伛偻罄折向人揖。夕阳返照光回射,俯压培塿何岌岌!噫嘻宇内多名山,我台得此真奇观。何当声数化蛮貊,携笻直上云之间。

  村妇叹

  乡村之妇一何苦!纤纤弱手兼数技。沤苎、沤麻靡明晦,鸡鸣报晓整衣起。踉跄三五行成群,不施脂粉不簪珥;腰束犊鼻头罩巾,手带糇粮鸡种籽。蓬鬓垢容无颜色,奇形怪状似大傀。行不数武过沙溪,脱却弓鞋涉溪水;缠足忽然又跣足,方便不如赤脚婢。度阡越陌勤经营,种瓜杀草弗停止。天际夕阳坠西岭,沿途采薪归乡里;入门洗手作羹汤,老姑一声唤喂豕。村妇闻言浩然叹,世间多少儿女子:富贵妇女娇藏屋,寸步金莲生珠履;且闻生女作门楣,——不作门楣斯亦已。胡为我生独不辰,操磨一世直到死!

  哭醒甫老夫子(四首录一)

  洒落高才久著名,倡持风雅渡东瀛(客岁先生开荔谱吟社,幕友张君赠「四六」一篇,有「倡持风雅」句);芸编独秉千秋笔(公着「东瀛集」十卷,皆有论;去年遭风,沉没海中),荔社空余月旦评(公阄诗会,名曰「荔谱吟社」)。八卷新诗经手订(公着「龙江诗话」八卷),一团和气共心倾。苍天曷不延眉寿,衣钵留传与后生!

  敬步朱邑侯树翁原韵

  驰驱皇路檄频催,息讼平争宝鉴开;自昔绥猷成骏烈,至今留泽泯鸿哀。渡横北斗人同济,院建「明新」俗化呆。姓氏昭彰传妇孺,何时再借寇君来!

  宦途世态尽炎凉,介节如公懔雪霜;制锦操刀■〈强,口代弓〉罕虎,持筹催酤陋宏羊。诗文获赏深铭佩,利弊论伸感肺肠(公下车,考观风,蒙取超等。卷中有「利弊论」,今皆施行)。难怪当时诸父老,攀辕遮道走仓忙。

  翔翱鸾凤上青云,燕雀争喧未许闻;献策阙廷方贾谊,请缨长路比终军。精金经炼常呈粹,美玉何辜亦被焚;案牍如山谁剖断,赖公排解难兼纷。

  胸中饱德厌膏梁,富贵浮云付渺茫。除暑人怀彭邑柳,思君世植广陵棠。政垂北路军民喜,诗咏东郊草木香(公东郊迎春,与江老师联吟唱和;因到学署,老师出其稿相示,私和一首,末云:『如今更普菁莪化,姓氏祠前次第荣』。公去年入禄位,更成诗谶矣)。禄位长生今已进,三公堂作四公堂。

  马尾停泊(福州)

  棘围试罢束行装,马港停舟感慨长:高塔势穷千里目,大江曲似九回肠;幼丹创画余船厂,孤拔猖狂作战场。往返廿年今昔异,睠怀旧理辄心伤!

  明延平王

  雄心誓与国存亡,蹇蹇精忠气激昂;诸葛一生终辅汉,沙陀三世永称唐。招徕频却天朝诏,拓辟来开盘古荒。堪叹骑鲸人去后,朱家苗裔孰扶匡!

  楼船航海渡东宁,战退红毛辟赤城;击揖渡江同祖逖,屏居绝岛效田横。偏安计屯期存祀,弱冠兴师独请缨。太息孤忠难遂志,一生心事付沧瀛!

  挽程挺生观察老夫子(二首录一)

  台中布化已三年,善政风流谱管弦:发帑疏开三圳道(庚寅大雨,彰邑三圳皆坏,二八圳犹甚;公发帑三千筑之),轻徭斟酌「一条鞭」(刘爵帅以「一条鞭」清赋不公,公按田之肥瘠减则);丰裁峻厉官箴肃,疑狱平反善类全(施九缎围城一案,牵连教官周长庚等)。回忆临行告新尹,爱民心事尚拳拳。

  台湾竹枝词

  荷兰恃险据东瀛,鹿耳鲲身涨忽生;战退红毛开赤嵌,至今尸祝郑延平。

  乾坤东港水东流,世界婆娑万派收;见说台山风景异,溪潮西去不回头。

  数椽茅屋自成家,遍地丛生不识花;守夜无烦刁斗警,村村都树竹篱笆。

  缚藤编竹系溪边,敷遍涂泥作陌阡;何必千年纔换劫,霎时沧海变桑田。

  莲开冬月菊迎年,风物云何此变迁?可是东瀛天气暖,唐花不及此娟娟。

  家中妇女坐兰房,不识机丝报七襄;少小娇娘闲寂寞,戏将罗袜绣鸳鸯。

  春茶初熟采绵延,侬在山坡郎在巅;香叶盈筐归去晚,笑将玉臂倚郎肩。

  槟榔佳种产台湾,荖叶蛎灰和食殷;十五女郎欣咀嚼,红潮上颊醉酡颜。

  衣裳红紫妙新裁,赘婿多年笑口开;闻道夫回频蹙额,怕郎归去不归来。

  小西门外女当家,大西门外女卖花;卖花笑煞当家苦,香味消时月影斜。

  喜鹊纷纷绕树栖,台阳惯听此禽啼;而今地气由南转,逐队飞鸣过虎溪。

  番社竹枝词

  番社男女织耕匀,风俗无分富与贫;今尚结绳追上古,无怀氏民、葛天民。

  番女怀春笑口开,汉郎晤对喜天来;相邀携手同归去,不用冰人只自媒。

  社番邻近惯相仇,画界分疆自结俦;偕老百年鸾凤侣,不愁夫婿觅封侯。

  土番嗜斗性难回,秋夏相交杀气开;可巧社裔趋避熟,春来夏去不逢灾。

  货物偕来有易无,金钱珠玉本难输;社丁狡黠多谋利,垄断居奇贱丈夫。

  和戎五利计筹深,其奈顽番类兽禽;反复难平锋镝事,要他不叛在「攻心」。

  开元寺

  台阳城北郑家园,树木阴森鸟雀喧;策士谋臣同憩息,祇今建寺号「开元」。

  割台有感

  军书旁午割全台,数日奇闻遍九垓;约议马关权相定,敕交燕埠使臣来。西清谏士图恢复,东土遗民欲挽回;太息淡江花锦地,尸横遍野哭声哀!

  台乱有感

  兵戈巨变起瀛东,拥立藩王志岂同!保险守分南北郡,调兵势隔马牛风。中朝将相唯和解,寰海编氓敢怨恫!锦绣江山成决裂,何堪回首问苍穹!

  乙未八月有感

  陆沈犹未睹神州,海外干戈动不休;正朔于今更凤历,蓬瀛从此判鸿沟。心伤禾黍频增感,变起沧桑孰解忧!太息中朝和议定,难将覆水挽回收!

  乙未之冬,合家寄寓甘井外甥林水生家;因入城一行,爰赋五古十韵

  出城已半载,束装回故里;十室九无人,存者惟妇女。兵燹兼疫疠,辗转沟壑死;妇兮哭其夫,母兮哭其子。霜风添悲酸,草木为萎蘼;门巷甚萧条,垣墉都倾圮。衣冠非旧制,第宅易新主;满目睹凄凉,疮痍何时起!生者不得归,死来长已矣;四野多哀鸿,嗷嗷叹靡止!

  番社

  凿齿文身地,彬彬俗化良;狉獉皆礼乐,鳞介亦冠裳。俗尚都新制,形容变旧装;可怜愚蠢甚,十室九空囊!

  线西

  闻道欃枪起,惊惶避线西;曾经三匝绕,始借一枝栖。久客悲戎马,深更梦鼓鼙。东方容易白,满树鸟声啼。

  送杨吉臣兄赴东京五古二十韵

  三策陈「治安」,汉廷传贾谊;千古称奇人,企慕形梦寐。君负磊落才,卓荦晚成器。闻说谒东京,呈材等天骥;鲸鱼扬长鬐,鹏鸟舒大翅。直言效长沙,慷慨谈时事。睹此蚩蚩民,辛苦已尝备;兵燹连疫疠,饥馑两洊至。大旱望云霓,恩膏期遍播;冀君请民命,生灵庶有裨!自顾老病身,俯仰抱惭愧;蒿目悲时艰,遭逢老壮志。又闻东海岛,花锦名胜地;山川与古迹,奇景呈佳致。海上涌神山,徐福扬舫去;三百童男女,养育广生聚。经载史册中,曾否真也未?君今履其境,阅历勿忘记!画图袖归来,足补齐谐志;赠我作卧游,玩赏豁胸次!

  小春有感(四首录二)

  丁酉之春,台湾县知事村上义雄迭遣通译三谷到家延访,委以嘱托之任;爰作七律四首以辞之。

  纡尊降贵盛容仪,赏识风尘欲絷维;延聘频烦通译使,挽推迭费役场司。官资嘱托优崇极,士赍绅章宠锡施。下问蒭荛能不耻,草茅葑菲采无遗。

  驰驱应召志虽伸,其奈庭闱有老亲!愿奉寿椿终百岁,聊当寸草报三春。幸逢龚遂为贤守,且许游岩作散人。驽拙病躯何补救,奚烦延揽费殷勤!

  登定军寨有感

  定军山上寨,圆顶屹雄峙;巍峨建雉堞,护卫保桑梓。世变辄遭乱,垣抒尽倾圮。回忆乙未秋,黑旗树营垒;徐、吴闻鸡舞,慷慨励将士(徐骧、吴汤兴二士把守)。大军天上来(日军从后山包抄),铳声响聒耳;弹丸如雨粒,傅城集如蚁。兵勇鸟兽散,蝥弧旗树起。登高试一望,窥见室家美。逃军无斗志,阻险奚足恃!春秋逢佳日,拾级足重履;满目尽草莱,残基藤废址。青山依旧青,丁壮沟洫死!

  庚戌杨焕彩君菊花会

  人各有所嗜,君独有花癖;庭前遍黄英,秋深呈佳色。当其盛开时,清芬扑鼻息;折柬招官绅,肆筵而设席。宾朋恒满座,杯盘多浪籍。杨君真娴雅,好花兼好客;觥筹既交错,时事谈竟夕。中原今战征,神州罹锋镝;创立新政府,旧邦思鼎革。回忆八旗军,百战能攻克。往年何威武,天下称无敌;此日何凌夷,遍地生荆棘!运会实使然,蓍龟亦莫测!把盏深咨叹,共浮一大白。

  爱玉冻歌

  台湾罾门溪边,有薜蔾绕藤树上,结实累累,垂浸该弯。适有樵夫汲水饮之,凉沁心脾。采归榨浆陈市上,令女爱玉卖之;人因呼曰「爱玉冻」云。

  惟台、嘉之炎烈兮,近热带之中央;恨无方以辟暑兮,能消夏而生凉!聊薄言以采采兮,恒满贮夫筐筐;似罂粟之椭员兮,子密缀而中藏。劳纤手以揉擦兮,流玉液与琼浆。明亮恍惚水晶兮,寒冷不让冰霜;色欲同夫琥珀兮,料须配以鹅黄。饮渴人于暑路兮,散无异夫清凉;藉爱女以命名兮,留齿颊而芬芳。洵瀛东之特产兮,爰作歌以播扬。

  郑鹏云

  鹏云,字毓臣;新竹人,清台北府廪生。尝与同邑陈朝龙纂修「新竹县志」,并辑有「师友风义录」(序见本书「附录」)。

  丁酉孟秋感怀七律

  踏遍槐黄迹已陈,江湖落拓一闲身;功名有分三生定,时事如棋一局新。五度秋风曾老我,二分明月正怀人(谓吴澄秋、陈子潜诸广文均归籍应试)。瀛东多少观光客,桂籍留题亦宿因(谓嘉义黄采侯孝廉鸿藻)。

  太平岩在鹭门之东,相传为先世延平郡王读书处,外镌有「石笑」二字;书此

  志感

  石不能言笑口开,读书深处有莓苔;草鸡莫问当年事,鲲海骑鲸去不回!

  和周亦香广文赠句原韵

  诗成珠玉句惊奇,别馆清樽唱和时;衣带鲲洋唯一水,春潮有信负归期。

  留园雅集席上即事(二首录一)

  东望瀛壖百感哀,骚坛韵事话文开;名园宴会群英集,料有新诗继「福台」(谨按张鹭洲(湄)「瀛壖百咏」末章云:『福台新咏萃群英,绝调音稀孰继声』!自注:『「东宁诗」一名「福台新咏」,四明沈光文、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会稽陈元图、无锡郑廷桂、榕城林亦丹、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前后唱和之作』。文开,光文字)!

  舟过平户,吊前明延平郡王

  已从金、厦据双门,还要骑鲸到七鲲;能使红毛归故物,敢将赤手抗中原。英风飒爽飞鸾岛(飞鸾岛,在平户延平郡王所生地),旧雨凄凉梦蝶园。三百年来明养士,如君纔算报君恩!  

台湾诗钞卷十二

  洪繻

  洪繻

  繻,本名攀桂,学名一枝,字月樵;清光绪乙未台湾沦日后,改名繻,字弃生;彰化人。着有「寄鹤斋诗集」、「古文集」、「骈文集」、「诗话」、「八洲游记」、「诗草」、「中东战纪」及「瀛海偕亡记」等书,都百余卷。民国十年,尝作大陆之游,乃选诗文集中无碍当轴之篇什辑成「寄鹤斋诗矕」及「文矕」各若干卷镌赠故国同好。「瀛海偕亡记」已刊列「文丛」第五九种,书末并就「诗矕」选诗二百三十三首作为「附录」。

  蒿目行

  岁在戊子月在酉,地上欃枪天篲帚;社鼠野孤哀嗷嗷,一队健儿负梃走。蛮烟细民无异志,只因新令掊克苟。新令之条行者谁?刘公铭传来抚守;自请住台过十年,剪除荆榛使财阜。去岁剿番剿不成,遂向民间增税亩。一方当园十数弓,丈量比前长八、九。累锱积铢算不遗,官乃与民争利薮;不为朝廷培本根,斲丧元气焉能久!区区弹丸何足言,坐视皇朝伤高厚;农夫商贾不聊生,纷纷痛心又疾首!浙东计亩为公田,南或呼箕北呼斗。传说昨日已打城,无乃跳梁成刍狗!揭竿作旗抢地呼,背负耰锄击土缶。肉食无心为苍生,脧削依然故见狃;古人不畜聚敛臣,此言真堪铭鼎卣。赤城千里如金瓯,无故寻端欲碎剖;不知祸水何时平?老范甲兵胸岂有!九重高远未曾知,万民泪落秋风柳!

  催科役

  门前咆哮鸣,屋后锒铛声;父老不敢出门视,催科到处鸡犬惊。催科狰狞如虎狼,催科震怒如雷霆;不为尔曹贿赂至,菽粟岂能生公厅!前者催科归业户,业户自知辛苦情;今者催科归我曹,我曹惟有醉饱行。某月某日下新令,新供、旧供火速清;老农闻此语,方知前日是太平。

  门丁谣

  我公在何处?我公在县厅。我公不解事,解事有门丁(一解)。能令我公嘉,能令我公怒;指挥不待公,我公殊不恶(二解)!我公下村乡,门丁能攘羊;鸾刀取其血,血是民汁浆(三解)。我公到城市,门丁能作豸;有角不触邪,触取巨象齿(四解)。公若欲催科,门丁张网罗;役夫且慢发,役夫货几何(五解)!公若欲谳狱,门丁几番促;促公复迟公,门包几车粟(六解)。门丁能作福,门丁能作威;小民一身肉,俱为门丁肥(七解)。我公能作官,门丁与有分;我公欲和事,请向门丁问(八解)!人生多得钱,不过作好官;我公钱如水,门丁钱如山(九解)。门丁利如锥,我公明如镜;门丁与我公,与钱同一命(十解)。门丁存善念,有时欲改恶;待公官休日,门丁恶不作(十一解)。我言告门丁,门丁仔细听!人间无刑书,天上有雷霆(十二解)!

  汛地兵

  斄牛不执鼠,虽大亦何为!驽马在厩中,虽多亦徒糜。养兵千百头,缓急供驱驰;在野为守望,在城为守陴。爱身不爱国,戴弁等行尸;居恒犹惴惴,何论危急时!深夜闻盗贼,剽掠在城池;女墙群酣睡,起立如醉痴。声东而击西,子行姑迟迟;自维为狐兔,何敢斗熊貔!秦人与胡越,肥瘠两不知。明朝在市井,哮阚威风施。

  海关吏

  陆行畏虎水畏波,恶知波向平地多!平地风波险而高,关吏时时张网罗;不论千艘与万艘,扬帆鼓棹逋逃。风晴浪静不得去,关吏悉索如老饕;溪壑填盈开一面,行人舟子唤奈何!昨日无风今鸣涛,千丈性命系于毛;地棘天荆无所往,嗟哉!漫山蔽海以为牢。

  鹿港卡

  津头整布帆,好风正东南;舟人不敢过,验船者二、三。偏隅一黑子,津吏亦眈眈。鹿港非隩区,征商有余馋;由斯观天下,遍榷何以堪!我到鹿津头,偶问鹿津吏:关津不惮繁,尔身有何利?自言利涉途,官一吏三、四;温饱在于斯,余乃为公事。乃知民之艰,半多吏所置;朝廷征其一,吏胥征其二。叹息古人贤,利薮在乎吏;一歌何易于,朝廷广恩意。

  卖儿翁

  男者奴、女者婢,田园稼穑生荆杞;昨日催科到闾里,求此不生死不死。老妻典尽御寒衣,老农卖尽耕春耜;今日家中已无余,所未尽者惟有子。欲别泣涟洏,欲往何处依;皤皤双白发,何日再生儿;出门得温饱,胜在家中饥;养子已无期,生儿复几时!旁人闻之心骨悲,老翁吞声前致辞:吾台前日经乐土,不知何人造崄巇!量尽田园增尽赋,地无膏腴民无脂。人事天灾一齐下,哀鸿嗷嗷何所之?重以役胥如貙虎,削脧不得须臾迟。我愿君心光明烛,烛尽逃亡田家屋;蜂虿不得生其毒,民虽頳尾无鱼肉。呜呼!此语天地为之哭。

  纪灾行

  庚寅岁六月,上天雨泽竭;一夜风霆声,万山草木拔。老龙奋横威,牙爪纷冲抉;磅礴气所至,屋瓦狂飞发。不知从何来,水潦万丈决;田庐所居人,一夕为鱼鳖。地上山忽奔,井田随破裂。哀哀天弗闻,苍生受颠越!□□□□□,不自今伊始;去年新令行,诛求苦无已。鲂鱼頳尾逃,平地皆祸水;灾害一时生,天其显者耳。我欲告苍天,请论数与理;理数不可知,天怒有时止。

  绿林豪

  北风萧萧暮色黄,绿林豪客结成行;腰横宝剑手长枪,明火杀人胆气强。来往跳梁何所忌,入室胠箧又探囊。县令闻之无所问,此辈出入已寻常。此辇亦是游侠客,激而为之无所惜;饥饿驱人到于斯,何以削脧犹未息!雨露云霓不得施,田畔长苗即蟊贼。今日作赋胜作官,坐收物力不知艰;不稼不穑无所事,财帛货贿高于山。

  溪边田

  流沙澌澌云漠漠,朝为青田暮为壑;海外沧桑倏变迁,溪居莫道田家乐!昨朝来时看绿禾,今日来时看素波;老农负犁何处去?田在溪中万顷多。溪边家家学耕作,春刈秋收岁岁过;农夫最爱千年业,安得天上枯黄河!溪头未归村犬吠,家中早已到催科。老农闻之长叹息,欲罢不能行不得;晚涨三篙流潺潺,仰视苍天无日色。

  海边耕

  大造茫茫谁真宰?东为青田西为海。海畔沙漠不见人,老农耕之筋力殆;拨沙拔茅锄作园,耕时十旬九旬餧。夏畦冒雨种地瓜,秋天霜冷枯根芽;荷锄负锸视地脉,不见瓜成但见沙。陇头莳植生活计,有时种豆落生花;花开花落不结子,野人满地空梳爬。海滨卤壤为经纪,渔在山头樵在水;我嗟海滨人,如在荆棘里!

  台湾官府纪事

  前车载囊橐,后车载妻孥;壮丁夹道旁,布地黄金铺。江山方鼎沸,官府争首途;国事彼何知,鼠窜保头颅。何来庾吴郡,载去飞舳舻!始知朝庙上,多此误国徒。可怜海外民,日日望来苏!去者已如鲫,在者亦犹驽;行旌出郊野,阻截逢狗屠。千夫拥锹锸,一夫起啸呼;官长将焉往?进退局辕驹。轿有七宝笥,箧有一箪珠;匍匐献营垒,四出调兵符。护卫过城甸,胜似供军需;官守弃陷阱,生死脱崎岖。海峤三千里,谁能为负嵎!

  澎湖失守纪事

  杀气阴风北斗高,轰轰雷电殷海涛(澎湖炮声震及台湾);仰首但见天周遭,哄耳群惊海煎熬。千里逝水闻滔滔,出地霹雳讙蛟鳌;电音驿至报胜仗,明朝溃卒随波逃(澎湖失守之越日,抚军电信有「我军极勇,倭人已遁」语。又越日,而澎败卒至)。依稀败耗人未信,溃卒登岸如猬毛;市中咆哮虎怒号,战阵驱来羊一牢。呜呼义军同日死,陈涛之罪千秋指;今日战士望风奔,保全首领走而已。争诧西洋炮火神,中国炮火日日新;军不训练弃与敌,城垒有炮奈无人!岁未、月卯、日庚午,蓬莱海岱生烟尘;春风吹浪作号泣,鲸鲵小丑抉龙鳞。汉廷元老筹妙策,议和遣使出天津。

  停战遣使纪事

  汉武射蛟临海岱,海水沸起蛟龙背;昆明习战战士多,楼船百万皆鹳鹅。海战虽失陆战兴,大冶堇山可铸兵;又况燕云森壮士,一朝众志自成城。君不见范阳鼙鼓动地来,李、郭壁垒风云开;金人马足中原播,宗、岳、韩、刘一战破?国家练军祸乱秋,志士义旗有同仇;升平安坐谈韬略,临时或付流水流。田单即墨犹保燕,长城万里夫何忧!堪恨停战沮士气,楚人之鬼越人禨;百万锋铓忽藏韬,战士坐甲空歔欷!闻道使者出东洋,无从得见东倭王;丧邦辱国此为甚,丛神土偶盈庙堂。更闻上相欲亲使,包羞忍耻成何事!帷幄画虎付虚空,肉袒牵羊甘跋踬。积重如今竟难回,几时疆土可重恢?沧海日到榑桑暗,阳河晞发心为灰!

  割地议和纪事

  万里金瓯浑不缺,谁道千钧系一发!艰危一旅可重兴,何为遽把皇图割!今日以和保都城,恃和狎敌鼎且倾。胜败兵家有常事,数败一胜势可争;今日未尝为血战,激使好战谁敢轻!犬戎在昔陷西京,宣王亲整六师征。我朝三辅奠盘石,山海关外兵连营;大帅养重不励士,坐使越甲吾君鸣。下国尚耻城下盟,大国上相亲行成!重重海陆失岩阻,战守无计和无名;公孙用刺真下策,裴相不死非尊荣。辽阳自曩锺元气,台屿于今成蓬瀛;一朝蹙国数千里,奥蔽尽撤将焉撑!嗟予头埋足又蹶,叩阍无从效曹翙;眼见岛夷竟得天,心痛中华长失岁!沈沦身世付伧荒,分裂乾坤销猛锐;仓海君无博浪锥,衔石今后同精卫!

  台湾沦陷纪哀

  天倾西北度,地缺东南方;蛟龙激海水,沦没蓬莱乡。熬波沸巨浪,白日黯无光;山俏牵木魅,土怪鞭石梁。颠簸王母阙,震坼禹皇疆;洪水湮部洲,燹火及昆冈。嗟哉武陵客,坱■〈土莽〉失康庄;避秦无源路,仰首望苍苍!天心方有醉,西眷弥不遑。玄枵淫岁纪,敦首赐扶桑;戈船起海岱,毒弩横汪洋。寄托不得人,措置纷乖张;射人空射马,擒贼不擒王:不能捣巢穴,坐守任跳踉。平日糜巨亿,海军等木僵;柄政三十年,陆守复彷徨!纷纷交涉事,议和绝不刚。何为多设施,铁路亘遐荒!大敌不敢战,乃受小敌创!如许弹丸地,中国屈输将;峨峨冲车轮,当路避螳螂。叹我生此邦,眼泪作饭浆;感时辄呜唈,事事结中肠。复遭此世变,台海如沸汤。输币兼割地,皇上费周章;听为民主国,大总统曰「唐」。玉人镌印绶,戎仆制旗常;欢迎动郊野,宣耀照城阊:覆舟得援溺,黔首喜欲狂!逃遁先有人,万民阻行囊;推戴大抚帅,中流恃宝航:磨戈思一战,同泽赋三良。黑旗兼栋军,曩岁经战场;人心乃叵测,林氏首徜徉!国恩不奋报,梓里不筹防;敌氛来海上,引兵竟归藏!无才哥舒翰,中夜起皇皇:敌骑犹在边,唤渡觅洋商;托辞将督战,脱身沧海旁。马厩冲烟火,无主乱兵攘;居民不得安,招敌入城厢;迟之逾三日,始见东兵行。弹枪前队仗,炮子后筐箱;马蹄行郭索,剑佩带锒铛。头有髡发冠,腰无下体裳;皁袍长至地,犹存古时装。纠纷穿阛阓,住宿占民房。杀戮幸不甚,老稚得踉跄;成群争趋海,流离事堪伤!叹息唐抚军,始末未交锋;敌得长驱进,拉朽施利铓!谁料大厦倾,乃逢一木当;香山、苗栗间,义民起如蝗。鏖战不得前,敌马徒披猖;自言海上来,未遭此颉颃!倡之者为谁?义士吴、徐、姜。用矛赴齐师,争推为徐骧;绍祖亦悍斗,视死如阳阳;吴君(汤兴)能统率,亦未易低昂;村妇佐磨刀,耕农自裹粮。力抗已兼旬,太守来共襄;可恨县令李,掣肘不为倡!无米巧妇炊,有沙道济量;揭竿御坚炮,无成亦足强。五月迨流火,雷电破斧戕;彼族添新兵,犀利何可尝!刘帅(永福)援军至,迟缓徒奔忙。囊土填决河,无益于河湟;叹息台中郡,一旦同淜滂。城下多死人,村间多痍疮;乌鸦早暮飞,啄肉啼悲吭!月黑鬼磷出,天暗飓台扬;维时正上弦,暴雨继恒旸:我在沧桑内,变化托痴佯。七月月几望,敌兵忽不扬。游骑将南进,伏甲起深篁;使之铩羽回,顿觉不翱翔。可惜空弮搏,难当百炼钢;逾月聚兵往,民众见驱狼!所叹刘光世,晚节不昭彰;战守两茫然,坐镇见民望!为时固云久,赴敌未慨慷。传闻于道路,今已去敖仓;巍巍赤嵌城,一带失保障。可怜海外民,戴汉心未忘;凶耗虽耳熟,疑信不求详。昨日海关处,新令悬惶惶:赋税将重征,不及恤流亡。今春多灾异,天上分玄黄;不出旬日间,澎湖受兵殃(己未二月二十日,台地咸见天分玄黄二色;二十七而澎失)。为时甫半年,黑劫换红羊;蹂躏二千里,犹未收欃枪。嗟我中华产,长鬣对艅艎!儒冠皆扫地、表海空泱泱!千秋伦物国,一旦化狼■〈月荒〉;譬如五彩凤,俯首九头鸧。末世多如斯、晋、宋已蜩螗!愁思无由写,日日登北邙;举目见蓬蒿,涕泗如逝湟。哀哉乱世内,默默谋为臧!

  洋兵行

  鲸鲵出尾闾,鼋鼍鸣海峤。雨淫山鬼啼,风凄木精啸;杀气干云霄,白日昏不照。三三五五群,佩铳横剑鞘;军帽小筩圆,复帛双股绕;靴袖束紧身,时或长衣掉。其黧而贱蠢,裸形露两窍;呜呜满街衢,酣醺一狂嚣:是为东洋人,但觉兵威耀。当其整队行,兵气肃无声;惟闻马蹄铁,郭郭来重轻。背负一糇囊,腰缠一革縢;木箱駞炮子,稻草覆釜甑。炮车转轮至,殷地时轰轰;进退无金鼓,指点非旗旌。笼鹅又牵牛,路上掠牺牲;入京索民居,居房折户闳。偶闯入人家,携取两手盈;大者胠囊箧,小者及罍■〈缶拜〉。俘杀非王意,将令失章程。台民不堪扰,或思属英夷;英夷岂吾类,转劣倭文情!倭人处处是:黄色白肤理;岛居有婆娘,貌近中华美。照影在图中,纤纤裹素指;兵人携在身,戏欲配汉子。前朝有往来,最敬中邦士;今丁国势弱,侮吾此为始。祸胎谁养成?依稀傅相李!

  追述去冬时事

  时十一月岁乙未,台山北海如波沸。遗民义气薄云霄,欲转汉天回汉地;骤似雄风吹雨来,复似怒潮挟沙至:重重夜突台北城,惊杀倭兵失梦寐。城头半夜起狼烟,城外连天列象燧;倭酋持枪尽欲狂,倭卒寻刀起如醉。越日彼族元□夫,不成拜贺不就次;电达全台皆戒严,火急三军齐结驷。延城驱出领袖人,束以羁绁防生事;是乃逢迎趋利徒,岂有才情能树帜!狐疑鼠窜空怔营,惟时外间尚无意。彼族杀气犹未降,压阵冲锋出大帅;天使遗民成国殇,二、三首雄中炮踬。雄徒四散登于山,可哀良善遭斩劓;冬风惨惨吹哭声,阴雨凄凄飘肉■〈骨比〉。平民庐舍数千家,灰烬之中无位置;逃亡耕夫诈诱归,复以一坑除芒刺。是时我正丧所生,倚门夜注皋鱼泪;闻之意惨心复摧,不能哀吟亦酸鼻。年来衔石不能填,叹息海天出魍魅!呜呼七哀兮,哀不尽风云气!

  闻斗六一带被毁有感

  皇天降灾殃,发自倭人手;非彼能横行,天假为篲帚。雨膏二百年,时数丁阳九。或逢贪酷官,或遭跳梁丑;潢池有沸汤,小民受其咎:循环逾十秋,中辄生厄纽。曩岁刘公(铭传)来,台海经击掊;纷糅及山川,削脧穷林薮。一波未能平,一声狂鲸吼;汪洋日出方,突如来祸首。疆臣无瑰材,海天遭碎剖;烽火遍全台,间时燎薪槱。去冬台北城,忽有群雄纠;聚沙不成团,焚如付乌有。首从咸远扬,伤哉村童叟!兹夏斗六门,亦复空抖擞;彼族好扰人,乱丝益生绺。闻说据在山,巉岩鬼神守;彼族佩枪登,伤仆如坠缶。失利无如何,余怒及耕耦;旁近几十村,村村焚成黝。吾民居此间,如指在械杻;所望天好生,意外能运肘:俯提出妇孩,倒悬解耆耇!吾民饥渴深,时时瞻箕斗。骤雨不崇朝,暴雨不恒久;上天多变迁;云头灭苍狗。岂有爱憎心,此薄而彼厚!不过昏眚侵,太阳暂蒙垢。真人驱天骄,名王系组绶;献俘阙庙前,函头在左右。未知我今生,得此遭逢否?

  老妇哀

  出门逢老妇,白发蓬压眉。倭兵蹴之行,哀哀泣路歧;乞食不得饱,眼泪垂作糜!问妇何所苦?呜咽不成辞:有室无可归,残年丧子儿;一家八、九人,遭杀不胜悲。大者能扶耜,小者仅知饥。爱女倚房居,刺绣手牵丝;大妇在炊下,淅米肉如脂。一夕闻兵来,悚息泪交颐;聚泣共吞声,忽有兵人窥。闯入掠衣饰,索钱勒藏赀。刀枪交股下,大者死阶犀;回头视幼子,身首已分肌。女妇骇啼走,并命于一时。缕陈不及终,哭声已涟洏;更端问老妇,摇首不闻知。旁人纷纷说,甲乙亦如斯。甲家益酷死,馈倭为倭欺。遗下数顷田,芜秽草参差;复存数间屋,入夜栖鸢鸱。东家绝炊火,西舍游鹿麋;亦自倭人宿,连甍卧豺罴;破壁系鞍马,折门煮牺牲。行人不敢过,迂路且鞭笞。世衰人物贱,不死皆便宜;翘首望苍天,言之有余噫!叹息百年上,深赆朝四夷;民物皆丰贵,鸡犬亦雍熙。草野无知觉,听我吟哀诗。

  兵火之后,旧时街衢但存瓦砾;感赋

  惊天蓦地起兵戎,闾左繁华瞬息空;喧路鹳鹅同上蔡,失家鸡犬异新丰!蔓烟无复炊烟绿,烽火犹疑燹火红。旧日楼台何处认,乱堆残瓦夕阳中!

  过兵燹地

  五胡人马六朝书,赤壁青山半火余;一发中原无望处,年来天似小穹庐!

  见无家人

  黝尽楼台赭尽山,青青长有一天环;红颜白发齐流泪,卧在官郊野水湾。

  闻人话北部警事感作

  昔日大坪聚建儿,沿山沿海驱岛夷;风声鹤唳八公兵,篝火狐鸣五丈旗。义旗一扬一再起,三载东洋惊祸水;岛民虽被作牛羊,敌兵有时成蝼蚁。自从孤旅不可撑,梅子坑里为秦坑;敌人眼中无铁屑,酷毒暴政尽施行。粒粟寸丝难苟活,千家万家遭剥夺;十羊真有九人牧,一鸡长遭百刀割。环山蔽海无所逃,釜中燥蟹箝巨螯;残喘偷生不容喙,医疮剜肉竟焚膏!沧海横流时一泄,涓涓忽洒苌弘血。去冬北部鬼雄呼,四十人把倭人杀。一时视死如同归,五人之豪颜佩韦;况有同心数十辈,千秋义冢高巍巍。昔人愿近要离墓,如君之徒堪比数;恨予读书身手弱,闻风空式怒蛙怒!

  绿林豪

  东洋兵气森如霜,破敌无声如虎狼;一拳海上黑丸地,地窄不足供回翔。数辈弹压有余势,狰狞恶貌惊洪荒;谁知绿林多豪客,小丑不量出跳梁!昼在山场夜城郭,凌空蔽日如飞蝗;一指障目无泰山,劫夺民居穿营房。洋兵瑟缩不敢出,有如猛虎畏群羊;四围鸣炮声汹汹,两傍列炬光煌煌。小寇由来过大敌,正正旗鼓阵堂堂;入室横行无所惧,往复倒橐又翻囊。委蛇欲退不遽退,辄向营头鸣数枪;行人复说太坪山,白日出劫洋兵行。初谓一吼噤万窍,谁知满身生烂疮;南北烟尘复四起,兵且难在况善良!呜呼绿林客,恨不为国出宣力!

  闻日军搜山感赋

  乾坤长肃杀,海上战争多;番队日鸣炮,山民夜枕戈。炎昆糅玉石,覆卵扫巢窠。世界今如此,苍生且奈何!

  闻难民逃居山内感赋

  瘴雾杳层层,逃荒有客登。箐开今日路,崖断古时藤;穴树同林狖,穿岩比石鲮。天荆与地棘,何处汝飞腾?

  囚人哀

  惨惨新竹城,凄凄苗栗路;阴风四面来,颓云千里布。警吏夜缚人,如狼驱走兔;三五同一牢,百十同一捕。骈首就死期,悲情谁得诉!亦有为鬼雄,一瞑绝不顾。可叹「瓜蔓抄」,荆棘在跬步;毙木作标枝,生涯付草露!贷死有轻条,犴门长禁锢;仰首海东天,覆盆日为暮。长此黑漆乡,黡然不求寤;微尘一张眦,时时堪恐怖。逝者长可哀,存者一何慕!海山有鲸蜺,京观封无数;悲风散毅魂,何处五人墓?

  见台湾保甲连坐法感题

  商鞅死后无罪魁,今见东邦炀死灰;秦法每甘骈戮尽,苗刑又见罚锾来。朱儒处处埋坑坎,乌鬼家家养祸胎(人语朱儒,陆诗句也。乌鬼,杜诗注:一作姜神,一作豕也。盖放牛羊豕于路者,亦立有罚锾法)。竟岛拚将人物敝,鸡栖连栅不须哀!

  援道殍志感

  茕茕有老妇,委作道旁餧。无名登尺册(此地最忌无籍名之人),收容同有罪;保甲连坐条,斯言非汝绐。闻汝丈夫子,身材亦磊磈;避乱逢倭兵,竟作刀边醢!老妇无所依,流离成冗猥;身体罹残疾,病容日腲腇。视之怀为伤,赠之以货贿。茫茫天地间,转轮为苦海;沈溺彼何人,悲声有余欸!济物须乐施,厚费宜无悔;常持此寸心,聊以补真宰。

  大扫除

  壬寅夏四月,「土匪」大扫除;号令一朝下,万室为邱墟。当其设甘饵,信誓说降初;始作周、郑质,继藏盟府书:长待以不死,山泽任樵渔。服从一以久,杀机起籧篨;南北及中央,同日入周阹。一时敦杯酒,万口为臡葅。一、二勇决夫,枪火伏衣裾;作势与之敌,反噬不踌躇:木毙人亦摽,虽死异羊猪。余悉骈首戮,载出薄笨车。妇孺从流移,人弃室亦潴。南投、斗六间、杀气惨不舒;阴风扑人面,磷火遍里闾。哀哉归顺徒,不得求为鱼!

  剧新百一诗

  新政言难罄,聊为举一隅;岂能鱼漏网,长觉雉离孕。天地空亭毒,江山等弃繻;闾阎虚盖藏,郊邑伏■〈艹佳〉苻。律例繁兼猛,生谋有若无;千方图需索,百末责均输。抑勒将刑迫,吹求藉势驱;削脧吞弱肉,征榷尽锱铢。铸鼎欺编户,怀琛罪匹夫;明征同寇夺,暗取似穿窬。豢吏专苛敛,供军厉急需:虞衡山作贡,盐府海为枯;酒务重重酤,糖园处处租。一朝开市里,万井变官途。金币难三品,权量锢五都。风云惊发号,雷火骇严符;暮令朝旋改,前科后顿殊。衣冠皆獶杂,逻视总貔貙;侦伺穷幽隐,公私肆觊觎。死亡因细薄,陷溺在须臾;日日遭鞭挞,家家苦役徒。深文真刻酷,善政益模糊。检疫寒侵骨,焚尸痛切肤;牛羊登册籍,鸡犬禁逃逋。灾害伊谁恤?烦冤底处呼?秉威官长暴,立宪下民愚。黑界盆中戴,黎先机上屠;锄夷虽苟免,波累惨追捕。连坐商鞅重,坑降白起麤;杀机深北鄙,种类落东胡。耆旧沦舆皁,农工比隶奴;低徊思曩昔,彷佛隔黄、虞!

  叩阍辞

  海外之民同戴天,覆盆在顶天悬悬;天所覆载无颇偏,何为此地民颠连!乙、丙之际烽燧然,丁、戊之交民孔瘨。天魔对人舞跰跹,鱼羊食人血湔湔;杀人如篦如草菅,民居此间如拘孪:足如茧缚手如卷,如肉如醢在刀边。如獐如麋虎狼前,虎则咆哮狼流涎;耳雷鼻火涎如泉,磨牙抉爪为戈鋋。罗剎鬼国黑风旋,人肉为粮膏为餐;一餐未饱万骨攒,肩髀高于火焰山。浑沌无窍亦镵镌,况为血气何能全!不角不爪堪一叹,天骄肆虐群生孱;人类尽为异类残,何有飞走及彋彋!杀机所逞毒■〈雨上漫下〉■〈雨上漫下〉,蒸为疫疠及黄瘅;纷纷跕跕堕鸟鸢,死或僵仆病迍邅,病者死者郊遂迁。不然须遭鞭与挞,重则系缧年复年。或鸩而死即方便,讳死讳病泪涟涟!人间万户如禁烟,疫所不及亦苦旃;防病骈将无病牵,瓜蔓之抄果蔓延。我且翘首一问天:天纵彼暴何为焉?岂为气数天无权!古有大劫经三千,劫灰未满无可填,须将人类劫中煎。但是为劫何矫虔,祇将一岛付炎燀?东西之海何平平,中央一土独倒颠。文物之邦辱腥膻,伦类之祖一线绵;未知冥冥夫何言,高高下下皆陶甄。生人机械亦戋戋,天岂无力为转圜?何为坐视巨喙专!山有罴貙野有豻,狰狞头角行瞒跚。避地欲到天门难,仰空呼吁天阊关!

  入市书所见

  荔支上市新桃红,绿竹雨过笋坼丛;村家争趁挑菜节,街店初度卖鱼风。杖头挂钱拟沽酒,酒楼近在市门东。入市■〈敝〉■〈薛〉纔数步,捞虾卖浆如走兔;碎裂粥鼓折饧箫,蚝筐满地钱满路。蓬头乱发捉向官,皤叟啼哭黄童怖;青春白昼此何为,官役执鞭处处怒?旁人嘶声向我云:沿途贩卖例罚布;鞭扑尚觉施小惩,重则科条须禁锢。市上有门门有亭,小贩须从此中停;牟利之夫蝇头聚,公徒敛钱一一经。此钱为汝谋卫生(日本法:市上所敛税,谓为卫生费),民愚不知自犯刑。日斜市远无人过,肉味蝼漏鱼郁腥。我闻此故三叹息,营求锱铢比盗贼。年来斗米贵如珠,一寸之丝当尺璧;斥牛出犊充赋租,质子典衣供悉索。朝卖芋拳夕卖瓜,穿巷入街行蹜踖。天阴雀冻乌毕逋,空仓日日走饥鼯;门前门后锒铛呼,临江谁有千头奴?节食缩衣犹不足,可复酒家唤当炉?

  洋关行

  海风琅琅海天高,西油东布千百舠;载以宝筏三五篙,未到鹿门皆逋逃。关吏狞狞如鬼号,背上火枪腰铁刀;下水挽筏牵上岸,充作公货饶尔曹。商人瞠视两眼如巨鳌,泣诉不可得,关吏瞋尔言啰嘈:吮尔皮血监尔膏,东头有虎千百牢!

  田野即事(三首录一)

  官吏日扣门,敲扑驱种蔗。糖税归国家,糖利归会社;农户绝饔飧,啼饥穷日夜。农夫剧苦辛,为农难为稼;蔗田虽有收,贱估不论价。昨来大雨风,蔗苗况如赭;徙倚到东皋,嗷嗷盈四野。去年雨烂苗,今年风残稻;陂塘处处干,水租征更早。野田璺如龟,无禾亦无草;农夫畏出门,坐饿成枯槁。妇孺啼于床,牛羊号于皋;粒米贵如珠,况乃乏刍藁!荷鉏何处施?悠悠望有昊!

  田亩叹

  勺水不得濡,复欲征水租;水租犹尚可,地租急追呼。水租为公用,地租为国帑;厉行籍没法,不比偿宿逋。窃叹商鞅家,无此聚敛徒!丁户计口收,房屋亦征输;入市复算缗,锥末及锱铢:削脧将到骨,未止占剥肤。茫茫沧海桑,何日变膏腴!损失泣万家,我亩良区区(去年造铁路,所捐台湾田亩以亿万计)。

  斗米叹

  斗米易钱钱一囊,台湾未闻此奇荒;闻之自古疑荒唐,不意年来屡屡尝。今年米价尤殊昂,一斗二升银煌煌;市中之米作珠量,食米之人膏粱肠。贫民得米为米浆,升杓在手千金装;又有无米无可望,朝朝采藿登首阳。旱潦之后草色黄,茹草不得为寇攘;明火杀人取所藏,比于倭人尤堂皇。劫夺孰与税敛强,时或放火烧民房;亦习洋氛效薄凉,暴政焚杀皆寻常。盗为饥驱情可伤,况有道殣无劻勷;算及锱铢添税章,民不得食泪汪汪。房捐市税何得偿?说增一倍告四方;人人争欲望苍苍,望天或雨钱与粮!无肉可敷眼前疮,无水可苏頳尾鲂;呜呼!无米孰为指太仓?

  哀鸿篇

  闻说云林地,今年遭屠杀;垂翅落机中,破脑不得脱。家室既摧残,脂膏亦剥割;造化岂不仁,生物付夭阏!哀哀群羽毛,振振难为活;凌空思奋发,樊笼终有括。中或失其群,饥鸣徒嘎嘎;被絷啼向人,相视犹胡越!

  更有澎湖路,沧桑海忽枯;三十六峰屿,一旦焦为卢。水■〈卤戌〉不得雨,即雨草不苏;鸿雁来何为?泽中徒叫呼!岂有食可谋,更无田可芜;注年海为耕,无食且饱鱼。嗟哉鱼不得,啼血催胸臆;造物不孳生,吾为汝恻恻!

  恻恻复恻恻,鸠形兼菜色。城狐杂社鼠,日攒太仓食。太仓日以盈,狐鼠日以生;哀鸿自嗷嗷,岂有利爪争!西风满地来,四野闻悲声。昔日随阳鸟,今日刀俎鲭;罗网多杀机,天地为阴坑!我闻造化心,孵育靡不宁;五雀与六燕,安有滋重轻!闻我哀鸿诗,应为心怦怦。

  估客行

  曾闻海上蓬莱山,珊瑚之树翡翠环;贸易往往得奇货,千艘万舶任去还。今日来时非畴昔,蝄蜽攫人惊远客;牵船上岸不敢行,千金万宝皆一掷。坵墟惨淡何市阛,轻行辄罚千百锾。去家复苦远,居此复苦艰;误入蓬莱山上山,无乃南峤鬼门关!

  剿番行

  台湾前清归顺之番,已过三分之二;所未归顺余番,佐久间总督请以五年平之——今其季也。议院因其未成功,不许再展年限;故今年锐欲攻击中路诸番。台湾以中路入埔里社之山为最广,而库鲁句番者——日本所谓太鲁阁番,又处深山之深,故其施工较难;而军民之困如此。

  山獠穷居深山中,亘古不与秦人通;重重迭嶂云烟阻,渺渺危峦霜雪封。生聚虽如三僰众,杀锋未似五溪凶;如何下策用火攻,西海直侵东海东!不比牂河下庄蹻,岂同巴蜀通唐蒙!忆昔汉家天子诏,划将瓯脱为边徼;侏儒有语安耕猎,烽燧无熇封岭峤。南北輴蛮虽棱威,中央靡莫未原燎;长与深林养鹿茸,何事将军夸■〈票鸟〉鹞!乃今穷兵踏■〈乔亢〉■〈虚亢〉,炮火所飞狐狸叫。重崖阴阴无日曜,滚滚溪流石陡峭;暑寒不时风■〈穴上叫下〉窱,冰块纷纷随潦漂。役夫闻道身虺隤,兵士重毡镜远眺;酒保技师收厚利,台人号哭倭人笑!台人久作釜中鱼,生番、孰番奚安居!耕地一蹂无秸粒,山庐一火无籧篨;番人逃窜成猿狙,山中来往随豪猪。可怜千炮深箐溜,顿使三危众骨葅!回视番巢万蚁垤,一朝如蚁遭扫穴;白石苔封苦役骸,青山瀑泻藤猺血。花莲港与合欢山,两军遥举互包截;东西战队未双连,南北挽输劳九折。寄言番妇莫冤啼,嗟我周黎亦靡孑!

  大讨伐

  丙午方隆冬,生番大讨伐;迭嶂摩青天,连营一齐发。白日照深箐,朔风响林樾;烈火焚高邱,炮声夜未歇。凿齿与雕题,相逢即驰突。其俗本狉榛,其人如鹰鹘;抚之曾几时,屠之起仓猝。始为垦荒来,辟土不容忽;遂使瓯脱间,亦走东洋卒。平野多草莱,何用入穷窟!师劳久无功,万山掷枯骨。狞树蛇蛰蟠,怪石鬼面凸;谷暗丛木呼,径险古苔滑。生番何处栖?腥风动溟渤;呦呦麋鹿哀,莽莽狐兔没。长坑无所施,群峰立峍崒。

  地震行

  今年二月二十三日,天甫黎明,地忽大震。罹其灾者,嘉义地方最惨,斗六地方次之。嘉义、斗六之间,山中裂六、七里,深亦如之;溪水为沸。嘉义城及所属梅仔庄、打猫庄、新港庄,屋无一存,地为邱墟。

  维岁丙午月刚卯,天柱倾颓地轴挠;星辰易位山川崩,五行二气同纷搅。日月未悬天未开,大造莽莽飞黄埃;巨灵怒劈太华来,坤舆斮破声如雷。六鳌断足化万能,娲皇一见心为哀。哀哉,城郭阛阓为蒿莱,血肉肤躯为废骸!高岸深谷何所有?不见人烟唯阴霾。初如大块抟抔土,神工鬼伯擂地鼓(凡地震之初,地必如春雷之鸣。地鼓,出「广舆记」);人寰簸荡无立锥,海水翻腾有飞弩;惊心下界多游魂,转瞬九渊欲沈羽。陷落诸罗十万家,人物邱陵尽泥沙。四海龙战玄黄血,千山龟坼纵横叉;不信乾坤又灰烬,可怜髑髅皆齿牙!哭夫、哭子、哭父母,惨淡往来鲁国髽;岂知蓬莱昔翻覆,神山久已沈大陆!地上龙蛇多杀机,民间鸡犬争觳觫。虽有孑遗半死生,阿鼻牛首怒狰狞;暂偷食息鱼游釜,终见漂流蚁满城。天心如此已可叹,何为此遭益糜烂?当今有几虮虱臣,浩劫无穷倮虫患;欲排阊阖向天公,天关沉沉漫复漫!俯视罗山斗六门,山飞山走坤维断。

  后地震行

  此追述甲辰十月之震,区域皆在嘉义斗六地方。前年死四百余人,今年死千三百余人,伤者甚众。

  忆昨甲辰冬十月,千里江山系一发;高岸为谷深为陵,蓬莱沉没金银阙。城郭人民半已非,淘淘江山空四围。无头无目刑天舞,一手一足商羊飞;堆积残骸成京观,哀我遗黎何所归!疮痍满地今未已,干柱坤维复倾圮;共工巨颅撼不周,竖亥大步移方里。诸罗斗六百里间,天崩地塌雷霆起;至今日月尚摇摇(大震至今已二十四日,尚时时作震),石破天惊震不止。洪荒欲沌复欲分,寥廓不流亦不峙;颠簸晦明动星辰,城市如悬虚空里。震后赤日行曈曈,雷师为暴驱霻霳;幕天席地十万家,哀哀哭泣洪流中(大震越日,复大雨)!重黎祝融复交病,翻覆阴阳纷七政;赤乌冲维热焰张,烛龙炎井火珠迸(震后又有火灾,斗六焚最甚)。闻道天上杀机流,一空十日烧九州岛;地上杀机在洪水,■〈穴上夬下〉■〈穴上矞下〉方壶沈丹邱。天弢天械无可逃,胡倾大地添狴牢!岂其万物成刍狗,无复四维联巨鳌?呜呼!东瀛今已沦大壑,细者沙虫大猿鹤;世界大千输一粟,窃叹陆沈天地酷!

  役夫行

  役夫之征遍全台,南北尽处由海输送于花莲港,以挽辎重入山;近中各处由陆输送于埔里社而挽辎重入合欢山,或兼凿路。自今年(甲寅)四月始,不数日而迭输人夫。每番,一甲数人行;其不能行者,敛金以赀行者。每一夫行,百货取具;各甲必费数十金。多有死者——盖剿番之累如此。

  瘴气蒸成万峰赤,悬崖洒遍猩红色;深箐万古无人行,只今道路开荆棘。路在千山万山中,壑深无底涵虚中;藤萝尚带洪荒气,炮火横施开凿工。开凿未已驱人上,征夫前泣后夫望;手足作车尻作轮,狞雨盲风催转饷。热气烁人成乳饴,冷气中人成僵尸,毒湿渍人为腐脾;天惊地塌雷霆起,复有破石堕空糜躯肌。昔日中华全盛时,讨番役人人不知;黄金布地士争赴,岂与今日驱人依熊罴!兵卒三千夫十万,中央南北搜罗遍;弱者输赀壮输身,迭番践更急于电。闻道溪中产水晶,复企山中生金英;可怜膏血换空地,一寸茸茸原野万骨撑!长林一过无日暖,危峰再去有冰块;五月穿裘困雪山,万夫痛涕至天晦。问渠于此何不逃?渠言无处匿蓬蒿;商鞅保甲诛连坐,惠卿手实吹毫毛。呜呼!闾阎何事求安堵?此间法比连环弩;吉网罗钳匪所思,虎苛蛇欺不堪睹!相逢尽觉无人形,山头日作青磷青;莫怨灾星散平地,试看炮雨穿林冥!

  役夫叹

  生作路旁尘,死作岩下土;白日惨不温,照见役夫苦。役夫来自东,见山两眼红,茧足万山中。役夫来自西,有足自行地,未尝越山溪。役夫来自北,呜呜复唧唧;城人入深山,如鱼落罟罭。役夫来自南,南热寒不堪;入山逢阴雨,僵绝六有三。山途况险恶,溪深石崿崿;肩头负重担,未行足已弱。长官图勋阶,民番填沟壑;只有役夫苦,谁识从军乐!西人驱向东,东人驱向西;饥暍受鞭扑,不异犬与鸡。毒疠中人身,仆地烂如泥;一死无消息,望绝母与妻。来时敛金钱,比闾供行李;死者不求生,生者且困死。骨积空山坑,泪满浊溪水;奈何辟番疆,使我至于此?他日青山碑,忍以赤血纪!

  咏蔗糖

  炎洲孳大利,豫樟及蔗浆;豫樟煎作脑,蔗浆煎作糖。樟脑灿玉华,糖屑莹玄霜;余润及五洲,饶裕在千箱。一入虏官手,搜剔无粒藏。樟脑供官费,私贩严律章;蔗糖加酷例,一担九输将。宾筵失旨甘,画饼充饥肠。粔敉蜜饵间,渴慕馓餦餭;枣杏瓜棣生,无处向饴饧。美洲传异种,空闻一丈长;熬蒸出膏液,未敷税吏尝。鬼机代人力,漏卮永无当(近以机械炼糖,民仍不支)。子虚赋云梦(「子虚赋」诸蔗,即甘蔗),嘉味满潇湘;客至阙甘饮,谁嗜盐茶姜。甜流(古水名)不涌地,玄圃空温汤;赤沙冱丽冰,梅冶滋不祥(赤沙及冰霜,皆糖名)。

  次韵梁任甫与林家诗

  海民旧狎庚桑子,沧桑今作祝宗豕;中有风尘肮脏人,埋头插脚颜常泚。鳌沈已断地六维,鹑滛竟周星一纪;仰叩苍苍阗不闻,独行踽踽歌靡恃!勃苏复楚有未能,狐庸事吴不屑以;将与轩皇备应龙,岂为蚩尤作工倕(作上声)!况他雨泽不霈施,使人炎火长秉畀。虞侯何此守薪蒸,崦嵫且遍征砺砥;哀嗷鸿雁无泽逃,取子鸱鸮有室毁?箝余蟹足汝戏嬉,攘我牛田彼疆理。警吏穿房长肆威,催科闯户且攘臂。籍没田园不可堪(供赋,民本不敢后。自督府有没田之令,民尚未知;偶有稍后期到者,吏即不收,将该田发官卖),扰伤市狱更已矣(余前有「入市书所见」诗可考。市如此,狱可知)。保甲横施何足言,殴挞乱加尤莫比!法律神明中外同,独至台湾法妄抵。此间言论不自由,口尚须缄况敢指!阜财无处挹南熏,噍杀时来惊北鄙;曩年屠戮焚山林,至今遍地生荆杞!偶陈一二足心酸,欲说万千难口使;有时种树实摇根,恰似从禽辄破觜。我与蜣苏判熏莸,彼于燕虱殊悲喜!方正海宇正纷争,衣裳溷在干戈里;芦中有士徒激昂,朝右无人空诺唯!方望十载或转移,不图两纪犹如此!孰填冤石拔愚山?孰洒神灰止祸水?东海裨海既已枯,西北漏天岂无圯!不能轩舞愧庞然,每有跳梁输蕞尔(原「耳」字复,古亦有之;此用东坡次正辅韵改「■〈石亚〉」作「桠」字之例);朝鲜已入不羹封,越裳殆绝庭坚祀!矧兹海岛土一拳,流沙墨水同司彘!汉家既任珠崖沦,扶余岂易虬髯起!中土著鞭让人先,伊川被发哀吾始!我生十载早埋尘,再坠劫中心早死;既睹时艰足蒿目,每闻时事辄塞耳。有怀中夜即抚膺,如跛寻履眇寻视;能将东学心求真,岂觉西方法独美!汉、唐再世威万方,汤、武一朝兴百里;莫嗤邹衍幻天谈,不见种、蠡湔国耻?闻君有志欲兴华,君倘能行世能俟!要知外学有金沙,须待吾人抉渣滓!翘首东望海泱泱,富士山头峰齿齿;一、二畸人时往来,扶桑气到南溟紫。我在柴桑采菊英,时哦「楚骚」搴泽芷;门内无声地无尘,壁上有图床有史。安得复遇素心人,闲把「南华」谈畏垒!

  雅棠发刊「诗荟」,赋此以贺

  汉上题襟后,凭君继唱酬;文章新月旦,词藻古风流。淮海虹桥会,乾坤汐社秋。诗坛春笋似,珊网赖宏收!

  喜施梅樵见过

  春风满庭除,故人深夜至。明日落空阶,霜痕白在地;剪烛话骚诗,殷勤不能寐。君今居近村,远与红尘避;松风与鸟声,日以悦心志。因之翰墨间,飘飘具高致;五色纷满前,古音粲然备。平生三数子,惟君得高寄。褰涉鹿溪水,去来溪水清;蓬门隔墟市,回车望高城。青山二、三里,流泉四、五声;相约载酒行,晚鸩听春晴。

  送悦秋先生归唐二首

  看破荣华似舜华,壮心时亦一悲嗟;有怀杜坦为伧楚,无望张骞拥汉槎。劫后逢君仙岛客,楼头怀旧故侯家。何从再作河梁会?遥指中原起暮霞。

  蓬岛逢君又送君,差堪臭味不莸熏;愧无居士鸡林赋,漫有邹生裨海文。犹得故交心似水,再瞻前辈气如云;倘能御李同车去,故国江山即梓枌。

  感事

  忆昔中原汉道恢,宸游直过琅琊台;海西白狄占星至,关上青牛望气来;益地图从王母送,受降城向武皇开。祗今九叶恩前事,无复经纶草昧才!

  世界方今号共和,英雄才岂老瞒过!华夷獶杂衣冠尽,人物萧条制作多。玉牒空移秦历数,金瓯谁补汉山河!可怜海外珠崖郡,付与东荒作逝波!  

台湾诗钞卷十三

  徐莘田

  章炳麟

  江祖着

  徐莘田

  莘田,号东海,又号撷红馆主,澳门人。光绪二十四年秋来台,寓基隆。

  番子沟泛舟

  鲤鱼风细拂轻艘,竹里人家吠小尨;「八」字兰桡「之」字水,青山如画入篷窗。

  基隆竹枝词

  日烘狮岭,射璀璨之文光;春蔼鲎江,绘升平之景色。水晶帘外,醉坠珊鞭;云母屏前,狂飞玉盏。念浮生之若梦,对酒当歌;喜胜友之如云,挥毫落纸。抚二月烟花之景,「写美人香草」之诗:此「基隆竹枝词」所由作也。

  仆十年作客,逐微末于锥刀;千里依人,叹飘零于书剑!旅箧别无长物,奚囊剩有新诗。每当剪烛西窗,亦复寻香北里。念彼魂迷鸦片,说来湿透青衫;争似痕染燕支,归来醉扶红袖。因乘吟兴,历溯游踪。挹贾女之麝兰,温香扑鼻;感故人之鸡黍,雅意殷拳。自从问柳于章台,无异司花于阆苑;是以人呼「浪子」,众笑风魔。恋彼美之柔情,乐不思蜀;搜此邦之实事,语岂荒唐!爰重葑菲,欲灾梨枣。呕此数升心血,敢希声价于鸡林;怜余七尺须眉,未画功名于麟阁!身如萍梗,浪迹堪悲;词唱「竹枝」,风流自赏。总以经营阿堵,砚田几致荒芜;更教坠落情天,香国遂传名字。能使左环、右燕,短笺求彩笔之挥;更教西子、南威,高烛喜红妆之照。安得金铃十万,遍护系香;愧无锦绣千重,难偿奢愿!恨欢娱之草草,当局多迷;叹世界之花花,散场甚易!忆桃花于人面,崔护重来;悟柳絮于前身,秋娘老去!管弦销歇,已非昔日繁荣;脂粉飘零,无复旧时丰韵!然而秦淮商女,犹唱「后庭」;天宝宫人,亦谈前事。当劳燕东西之日,正戎马倥偬之时。黯黯白云,洞绝刘晨之迹;萧萧红叶,沟无顾况之诗。想风景于当年,亦复谁能遣此;惜韶光于此日,不禁感慨系之!

  今者,玉山之吟社重开,环海之名流沓至。吐漫天之珠唾,光炫陆离;听掷地之金声,才超七步。以骚坛之宿彦,写本地之风光;必能巨细无遗、雅俗共赏者矣。仆适因公暇,忆前时裙屐之游;□□□□,备他日輶轩之采。窃疑「春秋」之笔,寓褒贬于廿八字中;妄将月旦之评,括风俗于卅二首里。敬求斧削,诸君勿惜墨如金;倘荷琢磨,小子再抛砖引玉!伏祈哂政,勿诮小巫;谨撰骈词,以呈大雅。除夕张筵兽炭煨,金钱准备绕炉来;顾郎得似双方箸,暮暮朝朝凑一堆!

  台俗:妓院于除夕作围炉之会,炽炭筵上,遍招所欢。来者必以金钱绕炉,始许入席;争多较胜,以博朱颜一笑。其意,盖明示「有钱则亲热」也。

  两扇朱门八字开,浓妆深坐复徘徊;忽惊厅署三声炮,争看迎春太守来。

  元宵彻夜月华澄,闻说金狮此地经;唤起邻家诸姊妹,倚门排坐看龙灯。

  邻家人散寂无哗,福德街前月已斜;夜静怕逢罗汉脚,与郎携手缓归家。

  台人呼无赖之徒曰「罗汉脚」。

  鸦片迷魂倍可怜,绳床竹枕日长眠;年来痼癖深如许,费尽红闺买笑钱。

  情郎病骨日恹恹,药石无灵势倍添;急倩师公解符法,典钗深夜检妆奁。

  昔台地邪法盛行,生死之权操于师公。凡与人有怨者,以重利嗾师公;则所怨者病死,其后身上必现符。符作蝌蚪形,或红、或黑;其符,有锁喉、穿心、截脑、闭口等名。惟以厚利求师公解之,多获再生。师公多僧道之流,台人亦有习其术者。昔年基隆分府方太尊祖荫曾示禁查办,其风稍息矣。

  跳童袒卧铁钉床,斫脑穿腮血满腔;金鼓喧阗人逐队,神舆颠倒戏街坊。

  台俗:游神赛会,必有跳童相随;刀斫锥刺,略无痛苦。神座以四人升舁,或二人舁之;右推左扶,东倒西歪:云是神力所为,虽壮夫莫御。闽人信神,一何可笑!

  城隍娶妇事真奇,彼妄言之此听之;安得西门豹重出,严惩巫觋破群疑!

  海滨新泊圣王船,约伴烧金一念虔;未识喃喃诉何事,桃花泛出粉腮边。

  圣王船甚小,自来自去,能越重洋;闽人奉之弥谨。台人拜神曰「烧金」。

  点点啼红染绛绡,中元普度把魂招;后哥那解咱心事,浊酒三杯带泪浇。

  中元一届,热闹异常,杀牲不可以数计。习俗相沿,牢不可破。妇因夫死再赘,则呼夫为「后哥」;咱,即「我们」二字。

  贪眠慵起理妆残,一任春汤冷玉盘;几度推衾呼不醒,故装浓睡待郎看。

  入门便把藁碪轻,不恋亲夫恋契兄;莫怪红颜多薄幸,杨花水性本生成。

  台妓呼所欢曰「契兄」。

  但求生女莫生儿,生女可为钱树枝;歌舞教成能接客,全家活计靠蛾眉。

  情郎夜出打茶围,脚曳拖鞋膊搭衣;无奈睡魔迷倦眼,双门虚掩待他归。

  夫婿偏将野鹜怜,闺中少妇等匏悬;青春那肯甘岑寂,又抱琵琶过别船。

  圣王庙口敞坛场,铙钹声喧夜度亡。香火恩情如纸薄,空烧楮镪付冥乡。

  仙洞幽深别有天,崎岖一径入螺旋;游人多少留题咏,百尺苍崖姓字镌。

  洞在基隆海口,深数百步;中多蝙蝠。

  巍然拳石矗江隈,曾否仙人践足来?试上层台窥海迹,一泓碧水仅浮杯。

  石上有仙人足迹足跟;有水尺许,作碧色,隆冬不涸。

  义重桥下放兰桡,相约烧香到社寮;分付船家休缓桨,痴郎呆望已终朝。

  社寮,村名;在基隆海口。有圣庙。

  临流日日浣郎衣,贪看鸳鸯不忍归;安得君心如此鸟,百年交颈莫分飞!

  妈祖宫前夕照黄,闲从渡口数帆墙;欲知放港船多少,远看桅灯几点光。

  芙蓉脸晕睡容新,自把牙梳掠绿云;可爱情郎能解意,隔帘唤驻卖花人。

  云鬟乱绕插红花,侵晓提筐去采茶;郎欲问咱何处在,金包里内是儿家。

  绕膝无儿莫怨嗟,买来苗媳貌如花;他年嫁得阳城贾,三斛明珠换一娃。

  土俗:抚养女婴,呼为「苗媳」。未及笄,迫作皮肉生涯。迨欲壑盈时,秋娘老去,始令招赘富婿。衣钵相传,此生财之大道也;其如风俗何!

  双桨停桡漾碧流,蓼花红处网初收;侬家也去投香饵,尽有鱼儿上钓钩。

  统领扬兵夜渡河,大嵙崁内逞干戈;教郎莫去收樟脑,闻说生番出草多。

  生番杀人,呼为「出草」。

  狮球岭上气蒨葱,欲庇郎身孝地公;石磴萦回初遇雨,春泥湿透绣鞋红。

  台人呼拜土地神为「孝地公」。岭腰一穴深三百八十余步,火车出入,铁路在焉。上有土地祠,颇着灵感。

  傍山临水敞洋楼,漠漠平沙水国秋;为爱夕阳天气好,数声渔唱哨船头。

  哨船头,地名:即小基隆。

  「出海」腰缠格外丰,船来一度一情融;生疏试较初相识,两样温存各不同。

  台人呼船上总理为「出海」。

  上元佳节闹奇观,赵帅回銮阖境观;爆竹堆中同踊跃,人丛幻出石玄坛。

  正月十五日,各无赖奉赵元帅神像巡游街市。所在商店,皆备爆竹数箱。纷掷神座;声如雷动,烟焰迷天。各无赖跳舞于火光中,遍身如漆;否则,众揶揄之。盖以是卜此店之盛衰兴替云。

  锡口初来新妇娃,芳心解爱少人家;背人暗说藏春处:「门对青山多种茶」。

  枕边终日语軥辀,说尽离情百种愁;明日探亲台北去,愿郎送到火车头。

  章炳麟

  炳麟,字太炎;浙江余姚人。尝于清光绪二十四年来台,主「台湾日日新报」。与日人不洽,翌年离去。「台湾诗荟」录其诗十二首,惟仅有三首为寓台之作,连横并有跋语。

  寄梁启超

  秦风号长杨,白日忽西匿;南山不可居,啾啾鸣大特。狂走上城隅,城隅无栖翼;中原竟赤地,幽人求未得。昔我行东越,道至安知穷。洒泪思共和,共和在海东;谁令诵「诗」、「礼」,发冢成奇功?今我行江汉,候骑盈山邱;借问杖节谁?云是刘荆州。绝甘属朝贤,木瓜为尔酬;至竟盂盘书,文采获田侯。去去不复顾,迷阳当我路;河图日以远,鸱枭日以怒。安得起槁骨,掺祛共驰步!驰步不可东,驰步不可西;驰步不可南,驰步不可北。鉴皇穹黎庶,均平无九服;顾我齐州产,宁能忘禹域!击石一微秩,志屈逃海滨;商容冯马徒,志在诛纣、辛。怀哉殷、周人,大泽岂无人!

  饯岁(玉山吟社课题席上分韵)

  不作彭殇念,吾犹恋楕球;短长看日夜,身世等蜉蝣。残鬓睢阳恨,余生逝水浮;青阳东国早,春又满蛉洲。

  玉山吟社席上即事

  唾壶击破转心惊,弹指苍茫景物更;满地江湖吾尚在,棋枰声里俟河清!

  (附)连雅堂跋语

  太炎先生当代大儒;少读其文,心怀私淑。而诗绝少,为录十有二首(按前录三首,为太炎寓台之作。余从略),以饷读者;皆元音也。曩游燕京,曾谒先生于旅邸。时袁氏专国,惎间正人;幽诸龙树寺中,后移钱粮胡同。不佞每往请益,先生据案高谈,如瓶泻水,滔滔不绝。其后将归,乃以幅素求书;先生则书其诗曰:『蓑墙葺屋小于巢,胡地平居渐二毛;松柏岂容生部娄,年年重九不登高』!呜呼!中原俶扰,大道晦冥。愿先生善保玉体,俾寿而康,以发扬文运;此则不佞之所祷也。海云千里,无任依依!(雅堂识)

  江祖着

  祖着,字宣甫;里居未详。

  舟抵基隆,喜晤张纯甫

  扁舟拂晓抵东瀛,喜遇知交笑语倾;海上盘桓怀旧侣,天涯邂逅数离情。不堪回首风尘老,无限惊心岁月更;一别适才经四载,人间似已隔三生!  
台湾诗钞卷十四

  梁启超

  梁令娴

  梁启超

  启超,初字卓如,后改任公,别署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清宣统三年春,尝游台湾。在台成诗八十九首、词十二首,原拟辑之曰「海桑吟」。惜无定本流传,仅于「饮冰室合集」(中华书局印行)所收「诗」与「词」及「游台湾书牍」中见其七十余首。其中有经荣县赵熙(字香宋,号尧生)所点窜,在台并有不完全之抄本存留。连横编「台湾诗荟」尝有「海桑吟」之辑,但与「饮冰室合集」本稍有出入,显已有所删略矣。

  赠台湾逸民林献堂兼简其从子幼春

  林侯嵚奇将门子,今作老农友鹿豕;穷秋访我双涛园,自陈所历泪如泚。自从汉家弃珠崖,茕茕视息既逾纪;天地无情失覆载,父母义绝畴怙恃!逝将去汝靡所逃,谓他人昆莫我以。前年府令筑铁路,料地考工集输倕;连畦千里没入官,区区券直不余畀。去年大尹修市政,涤荡秽瑕道如砥;井堙木刊遍穷邑,老屋十家九家毁。此邦炎燠土宜蔗,家家树艺得生理;一从制糖会社兴,攘取吾羭紾诸臂。虎威狐假尚有然,泽竭鱼劳可知矣!近师王、吕作保甲,百室为闾闾十比;一人犯科十人坐,知而不讦法同抵。偪仄过于束湿薪,螮蝀横空孰敢指!颇闻彼都盛学术,横舍如林塞县鄙;今宅新邑亦何有,博士倚席堂生杞!偶募学僮肄「假名」,取备象鞮服驱使;闻政、讲武皆有禁,所畏群雏生爪觜。居恒凛烈作鹯逐,或亦噢咻市狙喜。吁嗟僇民不可说,尽日踽行荆棘里;为鬼为蜮避无所,呼牛呼马应俱唯。羲苗、轩裔彼何人?海枯石烂今如此!我闻憯怆不能终,相对泻泪如铅水;林侯林侯且莫悲,君看天柱行崩圮!孑遗久视谁能期,万方同患君先耳;殷顽箕子已为奴,夏胤淳维复不祀。只今中原一块肉,手足剥落成人彘;豺狼在邑人命微,蛇龙走陆地机起;彼昏日醉更何知,我在靡乐今方始。箧中亦有龟手药,能活邦国出九死!予音哓哓哀且号,听我藐藐如充耳。有时孤愤结中肠,逝将一瞑不复视。阆风■〈纟枼〉马忽反顾,膴膴吾土吁信美!谁能太上竟忘情,况行正半九十里。丈夫未死未可料,万一还能振物耻!假如不就陈力列,立言亦当百世俟!安能坐令千圣心,遽及余生堕泥滓!以兹勖君还自绳,君当收涕启粲齿。河梁十月水清浅,雾峰(君所居曰雾峰庄)远接蓬莱紫;行将买棹从君游,更接清谭挹兰芷。颇闻阿咸最秀拔,磊磊罗胸皆文史;为言置酒无算爵,待我相与浇块垒!

  辛亥二月二十四日,偕荷庵及女儿令娴乘「笠户丸」游台湾,二十八日,抵溪笼山舟中杂兴我生去住本悠悠,偏是逢春爱远游;历劫有心还惜别,樱花深处是并州(首途时,双涛园繁樱正作花;娴儿以辜负一年花事为憾)。

  明知此是伤心地,亦到维舟首重回;十七年中多少事,春帆楼下晚涛哀(二十五日,舟泊马关)!

  天风浩浩引飞舲,睡起樯钟报几程;天末虹随残雨霁,波间鸥带夕阳明。

  万丈霞标散雾珠。海中涌出日如盂;骄儿拍手勤相问:「得似罗浮日观无」(与娴儿观日出)(按:「台湾诗荟」末两句作「娇儿问似罗浮否?一片乡心动鹧鹄」)?

  天淡云闲清昼同,弹碁蹴跑各能雄;闲心欲取春灯谜。领略苏家舶趠风(舟客为种种娱戏)。

  沧波一去情何极!白鸟频来意似阑(按:「诗荟」「阑」作「闲」)。却指海云红尽处,招人应是浙东山(二十七日,舟掠温、台界而南)。

  汉家故是负珠崖,覆水东流岂复西!我遇龟年无可诉,听谈天宝祗伤凄(舟中有台湾遗民,谈亡台时事颇详)!

  迢递西南有好风,故人相望意何穷!不劳青鸟传消息,早有灵犀一点通(未至台湾前一日,林献堂以无线电报祝海行安善)(按:「诗荟」末二句作「劳生不被天公妒,默默灵犀一点通」)。

  东海波光入酒卮,樯乌吉语报朝曦;而翁载得愁千斛,化作兹游一段奇(二十八日,为娴儿生日)。

  番番鱼鸟似相亲,满眼云山绿向人;前路欲寻泷吏问,惜非吾土忽伤神(望鸡笼)!

  台北故城毁矣,留其四门

  清角吹寒日又昏,井干烽橹也(按:「诗荟」作「了」)无痕;客心冷似秦时月,遥夜还临丽正门(按:「诗荟」「丽正门」作「景福门」)。

  台北节署,刘壮肃所营,今为日本总督府矣

  几处榱题敝(按:「诗荟」误「敞」)旧椽,断碑陊剥草成烟;伤心最有韩南涧,凝碧池头听管弦。

  拆屋行

  麻衣病嫠血濡足,负携八雏路旁哭;穷腊惨栗天雨霜,身无完裙居无屋。自言近市有数椽,太翁所构垂百年;中停双槥未满七,府帖疾下如奔弦。节度爱民修市政,要使比户成殷阗;袖出图样指且画,克期改作无迁延!悬丝十命但恃粥,力单弗任惟哀怜!吏言称贷岂无路,敢以巧语干大权!不然官家为汝办,率比傍舍还租钱。出门十步九回顾,月黑风凄何处路?祇愁又作「流民」看,明朝捉收官里去(彼中凡无业游民,皆拘作苦工)。市中华屋连如云,哀丝豪竹何纷纷!游人争说市政好,不见街头屋主人。

  三月三日,遗老百余辈设欢迎会于台北故城之荟芳楼,敬赋长句奉谢

  侧身天地远无归,王粲生涯似落晖(按:「游台湾书牍」此两句作「远游王粲漫怀归,却踏天涯访落晖」);花鸟向人成脉脉,海云终古自飞飞。尊前相见难啼笑,华表归来有是非!万死一询诸父老,岂缘汉节始沾衣(按:「书牍」末两句作「料得隔江诸父老,不缘汉节始沾衣」)!

  忆附公交车昔上书,罪言犹及徙薪初;珠崖一掷谁当惜,精卫千年愿总虚!曹社鬼谋成永叹,楚人天授欲何如?最怜有限哀时泪,更洒昆明劫火余!

  闲气神奇表大瀛,伏波横海旧知名;南来蛇鸟延平垒,北向云山壮肃城。万里好风回舶趠,百年丽日照春耕。谁言莺老花飞后,赢得胥涛日夜声!

  劫灰经眼尘尘改,华发侵颠日日新;破碎山河谁料得,艰难兄弟自相亲!余生饮泪尝(按:「诗荟」作「当」)杯酒,对面长歌哭古人。留取他年搜野史,高楼风雨纪残春。

  栎社诸贤见招

  大道风吹海气腥,道旁荠麦长青青;水云意外空明处,一角人间野史亭。

  中散养生惟中酒,东坡畏事好吟诗;将心写入江潭泪,消得天荒地老时!

  天涯所至饶斤斧,可有名山养弃材?政恐风低云断处,十围远籁作声哀!

  清时我亦成樗散,分作神州袖手人;凭语沙边旧鸥鹭,倘容占席暂相亲!

  游台湾,追怀刘壮肃公

  忆昨甲申之秋方用兵,南斗骚屑桴鼓鸣;海隔倒悬待霖雨,诏起将军巡边庭。将军功成狎文忠(按:「诗荟」「忠」作「史」),高躅久谢尘轩樱;国家多难敢自逸,笑揖猿鹤颷南征。半天波赤驰长鲸,魑魅甘人(按:「诗荟」作「魈魑甘入」)白昼行;百年骄虏翫处女,将军飞下万灵惊(按:「诗荟」「灵」作「人」)。鸡笼一战气先王,沪尾设险畴能婴!其时马江已失利,黑云漠漠愁孤城;忍饥犯瘴五千士,尽与将军同死生。手提百城还天子,异事惊倒汉公卿!朅来海气千里平(按:「诗荟」「气」作「云」),杲杲红日照屯耕;桑麻满地长儿女,举子往往刘其名。将军谋深忧曲突,谓是脆单前可惩;酒泉、乐浪宜置郡,用绝天骄扬汉旌。凿山冶铁作驰道,俯海列炮屯坚营;宅中议设都护府,坐控南北如建瓴。料民度地正疆(按:「诗荟」误「疆」)界,以利庸调防兼并。郑渠邺漳随地有,下邑亦满弦歌声。平蛮直穷鸢堕(按:「诗荟」作「尽」)处,要使鹿豕驯王灵。吁谟事事准官礼,边功区区卑李程。中朝大官玩厝火,枋鷃岂喻鹏徙溟!司农出纳吝铢寸,齐威恤邻空典型!轮台已闻罢边议,况乃盈耳来青蝇。将军受事亦六稔,谓糜顶踵酬阙廷;轩车一去留不得,藤蔓啼莺空复情。大潜山下白云横(公有「大潜山房文集」。按:「诗荟」「文」作「诗」),下有寒湫蛟可罾;手种菜甲日已长,有时南望微抚膺。任尚岂省班超策,辛汤(按:「诗荟」作「张汤」)或妒充国能;长城已坏他岂惜,雨抛锁甲苔卧枪。夜(按:「诗荟」作「梦」)来风恶鼍涎腥,上相出莅城下盟;燕云投赠自古有,珠崖弃捐谁输赢!可怜将军卧大床(按:「诗荟」作「榻」),眼中憧憧百鬼狞,噩梦惊起月堕(按:「诗荟」作「坠」)海,鹿耳、鲲身山自青。滔滔沈恨閟九京,鸱夷不返余涛形;泾原更安得一范,西凉空复说三朋!祇今劫火又灰冷,东方千骑来轻盈;黠虏窃踵将军武,竟有竖子名能成!山河锦绣亦增旧,独惜花鸟长凋零!吁嗟乎!汉家何代无奇英,陈汤无命逢匡衡!贾生得放既云幸,晁错效忠行当烹!及其摧折已略尽,九牧所至如罄瓶;一朝有事与人遇,乃若持筳。(按:「诗荟」作「莛」撼大楹。君不见将军呕心六载功不就,翻以资敌成永宁?天地生才亦匪易,怅望古今徒竛竮!

  斗六吏

  警吏阵斗六,数百如合围;借问此何者?买地劳有司。赫赫糖会社,云是富国基;种蔗当得由,官价有程期。小人数亩田,死父之所遗;世守亦百稔,饘粥恒于斯;愿弘一面仁,贷此八口饥!欲语吏先嗔,安取闲言辞!府令即天语,岂天乃可违!众雏各有命,何不食肉糜!出券督画诺,肘后吏执持;拇印失烂熳,甘结某何谁!昔买百缗强,今卖不半之;便愿不取直,方命还见笞。一日买十甲,一月千甲奇。入冬北风起,饿殍阆路歧;会社大烟突,骄作竹筒吹。

  垦田令

  府帖昨夜下,言将理原隰;自今限名田,人毋过十甲。闻官方讨番,境土日安集;垦作宜待人,官宁视畚锸!官云汝母国,齿稠苦地陿;每每此原田,将以世其业。旧田不汝追,帝赍已稠迭;安得非分求,无厌若冯铗!贵人于于来,生事须长鬣;汝能勤四体,自足丐余汁。吁嗟讨番军,巨万费楮帖;借问安所出,甿隶与蚕妾。旧田卖已空,新田取难袭;鬻身与官家,救死倘犹及!悠悠彼何人,哀哀此束湿!

  公学校

  道周逢群童,人言是学生;借问何学级?所学何课程?此问有良校,贵人育其英;岛民贱不齿,安得抗颜行!别有号「公学」,不以中、小名;学年六或四,入者吾隶萌。所授何读本?新编「三字经」;他科皆视此,自郐宁足评!莫云斯学陋,履之如登瀛;学涂尽于斯,更进安所营!贵人拳我辈,本以服使令;岂闻扰牛马,乃待书在楹!汉氏厉学官,自取坏长城;秦皇百世雄,谈笑事焚坑。

  辛亥清明后一日,同荷庵及林痴仙、献堂、幼春、陈槐庭夜宴于雾峰之莱园,女儿令娴侍焉;以「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为韵,分得「难」字、「累」字

  此日足可惜,来日更大难;但对素心人,何必怀百端!广庭春月白,芳草清露漙;江山不改旧,天宇自高寒。兹游虽(按:「诗荟」作「信」)多感,美襟良亦殚;思逐花前发,愁借酒杯宽。主人知余意,谈燕到更阑;人生几清明,明旦成古欢!

  平居(按:「诗荟」作「生」)飞动意,阅世成止水;有如挂壁弨,屡张复旋(按:「诗荟」作「屡」)弛。居夷久矣陋,远交得数子;逃虚闻足音,安得不欢喜;但念所托邦,臲■〈臬兀〉若棋累;昔痛雏不育,今忧室将毁!不见汉珠崖,吾土亦信美:艰难岂足道,一弃若敝屣!悠悠我之思,行迈正靡靡;俛仰对新亭,劳歌吾其已!

  次韵酬林痴仙见赠

  十年魂梦断中州,一往沈冥得此游;历劫此身成落瓠,浮天无岸有虚舟。过江人物仍王、谢,望眼山川接越瓯。且莫秋风怨迟暮,夕阳正在海西头(按:「诗荟」末二句作「相对莫生迟暮感,夕阳犹在海西头」)。

  赠林幼春

  南阮、北阮多畸士,我识仲容殊绝伦;才气犹堪绝大漠,生涯谁遣卧漳滨(君方病肺)!呕心词赋歌当哭,沈恨江山久更新。我本哀时最萧瑟,亦逢庾信一沾巾!

  献堂继尊甫兵部公之志,筑莱园以奉重闱太夫人;余游台,余余于园之五桂楼,敬赋

  周余重见老莱衣,稍喜先畴愿不违;满眼云山随宴坐,百年花鸟答春晖。沧桑牢落供诗健,丛桂招邀有梦归。我亦敝庐三亩在,可怜游子老征騑!

  莱园杂咏

  人物自是徐孺子,莱林不数何将军;稍喜兹游得奇绝,莱园占尽月三分。

  娟娟华月雾峰头,泛泛风光五桂楼;传语王孙应好住,海隅景物胜中州(五桂楼)。

  久分生涯托涧薖,虀盐送老意如何?奇情未合销磨尽,风雨中宵一啸歌(考盘轩)。

  一湾流水接红墙,自憩圆阴纳午凉;遗老若知天宝恨,新词休唱荔支香(荔支岛。上有歌台)。

  小亭隐几到黄昏,瘦竹高花净不喧;最是夕阳无限好,残红苍莽接中原(夕佳亭)。

  溪纱浣罢月华明,荇带蒲衣各有情;我识蓝田千涧水(按:「诗荟」作「我识蓬莱清浅水」,任公亲题原迹亦同),出山原似在山清(捣衣涧)。

  一池春水干谁事,丈人对此能息机;高柳吹(按「诗荟」误「出」)绵鸭稳睡,荔支作花鱼正肥(小习池)。

  春烟漠漠雨翛翛(按:「诗荟」作「潇潇」,任公亲题原迹作「萧萧」),劫后逢春爱寂寥;谁遣蜀魂啼不了,泪痕红上木棉桥(木棉桥)。

  澹雾笼溪月上陂,晓来春已满南枝;君家故事吾能记,可似孤山鹤返时(万梅崦)?

  绵绵列岫烟如织,暖暧(按:「诗荟」作「暖暖」)平畴翠欲流;好是扶笻千步磴,依稀风景似扬州(千步磴)。

  望月峰头白露滋,南飞乌鹊怨无枝;不知消瘦姮(按「诗荟」误「嫦」)娥影,入夜还能似旧时(望月峰)按:「诗荟」作「还得娟娟似旧时」,任公亲题原迹亦同)?

  鸾吪凤靡送年华(按:「诗荟」作「蓬莱一水送年华」),颇识吾生信有涯;惆怅无因成小隐(按:「诗荟」作「待得桑田可留命」),卖书犹欲问东家。

  桂园曲

  明故宁靖王朱术桂,以永历十八年奉诏入台监郑军;延平王待以宗藩礼,三世不衰。克塽降,王义不辱,集诸妃王氏、袁氏、荷姑、梅姑、秀姐,诏之曰:『孤不德,将全发肤以见先帝、先王于地下;若辈可自为计』!佥泣对曰:『王死国、妾死王,义一也』。遂笄服骈缢于堂。遗民哀焉,合葬诸台南郡治南门外之桂子山,号五妃墓;即墓立庙,享祀弗替。越二百二十八年,新会梁启起游台湾,以道远未能谒也,述其事以作歌。时清明后五日也(按:「诗荟」无「郡治南门外」及「即墓之庙」九字)。

  莺老花飞桂子山,天高月冷闻佩(按:「诗荟」作「佩」)环;人寻法曲凄凉后,地接蓬莱缥缈间。忆侍王孙窜荆棘,珊瑚宝玦还颜色;万里依刘落日黄,五湖从范烟波碧。九州岛南尽有桃源,华表归(按:「诗荟」作「飞」)来一鹤尊。高帝神灵仍日月,五溪云物自山川。陌上条桑衣鬓绿,卖珠呼婢修萝屋(王自垦田百余甲于万年县之竹沪,督诸妃躬课耕桑,岁入辄以犒军士);归来分耦迭添香,好伴君王夜深读。诏言万事共悠悠,劫后相依一散愁;天荒地老存三恪,裙布钗荆占一丘。黑风一夜吹沧海,朱颜未换雕阑改;虎臣执梃传车忙,龙种攀髯弓剑在。金环翟茀拜堂皇,王死官家妾死王;翠澜永閟千年井,素练纷飞六月霜。昨夜香销灯自炧,蜀魂红遍苍梧野;吹彻参差不见人,云旗袅袅灵来下(按:「诗荟」「昨夜」以下四句作「满目衣冠笼腐鼠,如此江山在儿女;合门尽节九京香,万古大明一坏土」)。百年南雪蚀冬青,灵物深深护碧城;遗老久忘刘氏腊,秋磷犹作鲍家声!我来再换红羊劫,景阳冷尽龙鸾血;雨湿清明有梦归,海枯碣石凭谁说!天涯尽处晚涛哀,刮骨酸风起夜台;莫唱灵均遗褋曲,九疑帝子不归来!

  台湾杂诗

  千古伤心地,畏人成薄游;山河老旧影,花鸟入深愁。入境今何世,吾生淹此留!无家更安往,随意弄扁舟。

  九点齐烟外,苍茫别有天;下田犹再熟,甘果不论钱。处处泉通脉,村村花欲然。岁时不改旧,信是汉山川。

  故老犹能说,神功缔造深;废兴三国志,战伐百年心。几凿张骞孔,仍来陆贾金。早知成覆水,休诵「白头吟」!

  台湾先后为荷兰、西班牙、法兰西三国所陷,我族卒光复之。日本人足迹,前固未一履台土也。使郑氏能保其世,台湾或不知有今日乎(按:「诗无」列「日本人足迹,前固未一覆台地也」句)!

  桓桓刘壮肃,六载驻戎轩;千里通驰道,三关巩旧屯。即今非我有,持此欲谁论!多事当时月,还临景福门。

  刘壮肃治台六年,规模宏远,经画周备。后此日本治绩,率袭其旧而光大之耳。鸡笼至新竹间铁路二百二十余里,即壮肃旧物。其它新辟容辀之道,尚数百里。鸡笼、沪尾、澎湖诸炮台,皆壮肃手建。台北省城,亦壮肃所营;今毁矣,犹留四门以为饰。景福门,即其一也;余频过其下。

  幽寻殊未已,言访北投泉;大壑阴阴转,清流曲曲传(按:「诗荟」此两句作「曲路阴回壑,清流碧喷烟」)。玉(按:「诗荟」误「上」)膏温弱荇,溪色澹霏烟。苦忆华清梦,无憀闭合眠(按:「诗荟」此两句作「苦忆汤山渌,明陵在眼前」)。

  北投山,距台北府治二十里;有温泉,景殊幽邃。沿溪数里,喷烟若霏雾。温流中,水藻、游鱼生焉(按:「诗荟」无「温流中,水藻、游鱼生焉」句)。

  荡荡台中府,当年第一州;桑麻随地有,城郭入天浮。江晚鱼龙寂,霜飞草木秋。斜阳残堞在,莫上大墩头!

  刘壮肃本拟建台中为省治,筑城工未蒇而去任。今城亦毁,移城门一角于大墩头公园。

  晓破千峰雾,迢迢爆竹声;重为万里客,又过一清明。舍馆传新火,儿童报晚晴(按:「诗荟」作「家山界晚晴」)。故山路几许(按:此句「诗荟」作「坟墓路几许」),南望涕纵横!

  清明日,客务峰庄之莱园。

  台南南郭路,胜迹郑王祠;肃肃海天晚,沉沉故国悲;檐花驯鸟雀,壁影护龙螭。落日怀名世,回风欲满旗!

  郑延平王祠,在台南府南门外(按:「诗荟」「外」作「内」);日人改称「开山神社」。

  三百年前事,重重入眼明;天开一柱观,月照受降城。胡虏到今日,儿童识大名。孰非轩、顼裔,哀此乞廛氓!

  赤嵌城,俗称王城,在安平之海隅;荷兰人所筑也。据旧志:方、广二百七十六丈,高三丈有奇。郑延平克荷兰,受降于此;今圮矣。受降时仪式,日本人犹传以图画;吾曾见之按「诗荟」无据旧志方、广、高语)!

  五妃从死地,竹泪满南州;铜辇成千古,冬青共一丘(按:此句「诗荟」作「天香聚一丘」)。佩环青冢月,兰芷渚宫秋。愁绝思公子,灵旗肯少留(按:后四句「诗荟」作「遗民占庙食,秀骨补天愁。远望煤山树,棠花不尽秋」)!

  明隆武时,以宁靖王朱术桂督郑成功军。永历十八年,王遂入居台,郑氏事以王礼。克塽降,王佩印绶殉国,五妃王氏、袁氏、荷姑、梅姑、秀姊从死。台人既葬王于竹沪之元妃旧园,复在台南府南门外之桂子山合葬五妃,即地建庙焉(按:「诗荟」后段稍有出入)。

  鹿耳山形壮,鲲身海气麤;重关常北向,众水总南趋。事去劳精卫,年深失湛卢(按:「诗荟」误「庐」)。东风最无赖,绿到海桑无?

  七鲲身及鹿耳门,皆台湾八景之一,观涛称奇极。郑延平进取时,荷兰人沈舟塞鹿耳;一夜水骤涨,郑军飞渡,荷人诧为从天而下也。

  曾闻民主国,奄忽落人间;即事真如戏,呼天亦苦艰。薜萝哀楚鬼,禾黍泣殷顽!暗记留蚕纸,愁来一洗颜。

  故老有以台湾为民主国之钞币及邮政局券相赠者。

  西北涛头起,故人曾独来;徙薪谋议苦,横海壮心摧。碧血随(按:「诗荟」作「垂」)青史,名山托古哀。欲寻旧綦迹,溽雨长莓苔(按:「诗荟」此两句作「履綦寻后死,溽雨泣莓苔」)。

  死友谭壮飞于甲午前后曾两渡台,欲有所建树;不得志而归。其所著「仁学」,初题曰「台湾人所著书」(按:「诗荟」「书」作「者」)。

  闻道平蛮使,追逋竟未休;网张隘勇线,器漆社番头。弱肉宜强食,谁怜祇自尤(按:「诗荟」作「由」)!物情如可翫,不独惜蒙鸠。

  日人顷方锐意犁扫生番,广张所谓「隘勇线」者,蹙之于丛菁中;战略与名称,皆袭刘壮肃之旧也。今殆廓清无孑遗矣。吾游博物馆,见药渍生番头累累然。

  暂掩新亭泪,相倾北海尊;春归万梅岭,地辟一莱园。鱼鸟忘宾主,杉松长子孙;不逢催课吏,或恐是桃源!

  莱园在雾峰之麓万梅崦下,逸民林献堂所筑,以颐养重闱者;极山水林木之胜。余兹行,献堂实先后之;连舆接席,备极挚渥,馆余于莱园者旬日,为遍题池馆而去。献堂为刚愍公从子,与诸昆并好学能文,使人生「故家乔木」之感也。

  零落中州集,苍茫野史亭;看花成圹埌(按:「诗荟」误「泄」),耽酒得沈冥。一梦风吹海,无言月过庭。只愁弦绝处,俛仰失湘灵!

  沧桑后,遗老侘傺无所适,相率以诗自晦。所至有诗社,莱园吟社之外,汐社、栎社、竹社、南社等,其最着也(按:「诗荟」无「汐社」,又「竹社」作「瀛社」)。

  惨绿相思树,殷红踯躅花;能消几风雨,取次送年华。北首天将压,南来日又斜;金仙行处断(按:「诗荟」「金仙」作「铜仙」),铅泪满天涯!

  猩猩木

  处处猩猩花欲然,烂(按:「诗荟」作「烟」)霞烘出艳阳天;人间能得几红泪,留取家山染杜鹃?

  相思树

  终日思君君不知,长门买赋更无期(按:「诗荟」作「一边心事岂相思」);山山绿遍相思树,正是江南草长时(按:「诗荟」作「长愿君心化树枝」)。

  台湾竹枝词

  晚凉步墟落,辄闻男女相从而歌;译其辞意,恻恻然若不胜「谷风」、「小弁」之怨者。乃掇拾成什,为遗黎写哀云尔。

  郎家住(按:「诗荟」误「在」,下句亦同)在三重浦(按:「诗荟」作「埔」),妾家住在白石湖;路头相望无几步,郎试回头见妾无(首二句,直用原文)?

  韭菜花开心一枝,花正黄时叶正肥;愿郎摘花连叶摘,到死心头不肯离(首句,直用原文)!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按:「诗荟」此句作「情叶情根深似伊」);树头结(按:「诗荟」「结」作「能」)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全岛所至植相思树。按:末句「诗荟」作「问子相思知不知」)?

  手握(按:「诗荟」「握」作「跨」)柴刀入柴山,柴心未断做柴攀;郎自薄情出手易,柴枝离树何时还(首二句,直用原文)!

  郎搥大鼓妾打锣,稽首天西妈祖婆;今生够受相思苦,乞取他生无折磨(台人最迷信所谓「天上圣母」者,亦称为妈祖婆,谓其神来自福建;每岁三月,迎赛若狂。按:「诗荟」末句诗作「还乞相思来世多」)!

  绿阴阴处打槟榔,蘸得蒟酱待(按:「诗荟」作「持」)劝郎;愿郎到口莫嫌涩,个中甘苦郎细尝!

  芋(按:「诗荟」误「芊」)芒花开直胜笔,梧桐揃尾西照日;郎如雾里向阳花,妾似风前出头叶(首二句,直用原文)。

  教郎早来郎恰晚,教郎大步郎宽宽;满拟待郎十年好,五年未满愁心肝(全首皆用原文,点窜数字)!

  蕉叶长大难遮阳,蔗花虽好不禁霜;蕉肥蔗老有人食,欲寄郎行愁路长(首句,用原文)!

  郎行赠妾猩猩木,妾赠郎行蝴蝶兰;猩红血泪有时尽,蝶翅低垂那得干!

  (附)词十二首

  八声甘州(郑延平王祠堂,用梦窗游灵岩韵)

  甚九州岛尽处起悲风,汉军落前星;剩百年花鸟,种愁荒砌,嗁血空城!夜半灵来灵去,海气挟蛟腥;似诉兴亡恨,铃语声声。今日红羊又换,算学仙辽鹤,有梦都醒;对斜阳无语,弹泪满冬青!渐东流夜潮去急,荡旧时明月下寒汀。凭谁问:閟重重恨,树靡东平?

  暗香(延平王祠古梅,相传王时物也)

  东风正恶,算几回,吹老南枝残萼。水浅月黄,长是先春自开落!二百年前旧梦,早冷却栖香罗幙;但剩得片片倩魂,和雪渡溪彴。依约,共瘦削,便撩乱乡愁,驿使难托。鸾笺罢写,闲杀何郎旧池阁。休摘苔枝碎玉,怕中有归来辽鹤,万一向寒夜里,伴人寂寞!

  高阳台(题台湾逸民某画兰)

  紫甲颦烟,素心泫露,等闲消得黄昏。幽谷年年,孤芳谁共温存?多情应解思公子,渺予怀,可奈无言!最凄凉,月冷空庭,香返骚魂!秋人别有秋怀抱,将灵均遗佩,写人冰纨。雨叶风枝,古今无恨荒寒!凭君莫问移根地,怕着来总是愁痕!更销凝,象管抛余,泪满湘沅。

  西河(基隆怀古,用美成韵)

  沈恨地,百年战伐能记;层层劫烬閟重渊,潜虬不起?但看东海长红桑,蓬莱极目无际。耿长剑,谁更倚!虞泉坠日难系。鼓声断处月沉沉,浪淘故垒;返魂槎客若重来,酬君清泪铅水。夕阳一霎见蜃市,又罡风,吹堕千里。欲问人间何世?看寒流涌出,汉家明月,消瘦姮娥山河里。

  念奴娇(基隆留别,用玉田韵)

  司勋伤别,况天涯春尽,番番风雨!行也安归留不得,渡断似闻铃语。西北云深,东南地坼,万恨凭谁补?扁舟去后,残蟾应恋江树。为问枝上啼红,千山鹃老,颜色能如故。草草东流村壁字,平地几回今古!碧涨量愁,玉珰缄泪,影事君看取。落潮今夜,酒醒梦坠何处?

  蝶恋花(感春,游台湾作)

  倚遍黄昏人瘦削,愁对阴阴,旧日闲池阁。记得燕来(按「书牍」作「燕子不来」)风动幕,是谁偷觑秋千索?一雨做成新梦恶,梦里罗衾,恰似郎情薄。早识护铃成漫约,余英悔不春前落!

  别路屏山天样远,苦怨斑驩,不放人留恋。波底题红流(按:「书牍」作「余」)片片,凭君量取愁深浅!恨雨颦烟朝暮卷,便到春回,憔悴羞重见!何况梦中时鸟变,东风已共游丝倦。

  江上琵琶声最苦,不分娉婷,错嫁浮梁贾。昨夜梦云迷远浦,推篷又是愁风雨!休问飞红谁是主?纔堕天涯,半晌成今古。一角池萍风约住,前身谁信枝头絮!

  岁月堂堂人草草,数尽花风,冰尽(按:「书牍」作「冷透」)春怀抱。镇日西园莺不到,断红零粉谁知道!多事庭芜青未了,和月和烟,牵惹闲烦恼!谁遣南云音信杳,一年又见吴蚕老。

  依约年时携手处,谢却梨花,添却廉纤雨。雨底蜀魂啼不住,无聊祇劝人归去!划地漫天花作絮,饶得归来,狼藉春谁主!誓待(按:「书牍」作「解惜」)相思能几度?轻身愿化相思树。

  莫怨江潭摇落久,似说年时(按:「书牍」作「来」),此恨人人有。欲驻朱颜宜倩酒,镜中争与花俱瘦。雨横风狂今夕又,前夜啼痕,还耐思量否?愁绝流红潮断后,情怀无计同禁受!

  浣溪沙(台湾归舟晚望)

  老地荒天閟古哀,海门落日浪崔嵬,凭舷切莫首重回!费泪山河和梦远,雕年风雨挟愁来,不成抛却又徘徊!

  梁令娴

  令娴,启超女。清宣统三年,随父游台湾。

  侍大人游台湾,集雾峰庄林氏莱园,分韵得「举」字

  生小寄他邦,故国劳延伫。远游得尊亲,肯辞山河阻!矧乃贤主人,延客启别墅;中厨办丰膳,斗酒呼童煮。自愧非徐孺,乃逢陈仲举!暮春花正繁,浓阴酿初暑;鹅鸭不相喧,莺燕自为侣。有时作劳歌,主客益激楚;信美吾山川,奈何伤离黍!回首望故乡,相去复几许!  

台湾诗钞卷十五

  释太虚

  释志圆

  释太虚

  太虚和尚,尝住武昌佛法院,曾游台湾。

  发日本至台湾,寓灵泉寺(丙辰)

  上极天苍苍,下穷水茫茫;中间何所有?一鸟东南翔。厚积六月息,轩然翼怒张;白兔伴之行,赤乌浴以光。左盼失邓林,右眄辞扶桑;去去瀛台洲,缥缈蓬莱乡。仙乡忽已达,群动朝皇皇。五尺一奇士,身短心独长。昂首招鸾鹤,鸾鹤休高扬;低头呼鱼龙,鱼龙休潜藏!于法得自在,云我为法王;造化司橐钥,宇宙归括囊。摇扬而恣睢,孟浪复猖狂;与为无町畦,且令蹈大方。前不见羲、农,后不见汉、唐;孔、墨脱桎梏,尧、禹落粳糠。何谓欧罗巴?一粟飘太仓;何谓美利坚?众虱攒败裆。何谓拿破仑?小丑偶跳梁;何谓华盛顿?稚儿喜得糖。耶稣、摩哈末,琐琐韵天堂;鲁索、达尔文,伥伥坠鬼坑。利亚能食壤,丸丸转蛣蜣;威廉能磨刀,霍霍向猪羊:古今一邱貉,罡风轻尘扬。既与外天下,亦使生死亡。醍醐灌大顶,甘露润直肠。彼彼无热脑,人人获清凉;事事普成毁,物物咸迎将。洗脚登道岸,雾深夜未央;漫漫不可辨,转陷荆棘场。水仙幸知警,怀内披短章;援之榛莽炉,导之琼瑶房。相见如相识,欢生禅客装;相失还相待,升降寻趋跄。飞艎奔云气,俄停古渡旁;拍拍又浮去,疑欲藏诸隍。鱼贯入官舍,迟迟几彷徨;簿书堆满屋,怜伊无事忙!三圣重接引,举步成康庄;分明妈祖宫,不是德寿堂。鸣祀化城耳,行行趣宝坊。沿途多烟墩,回首杳帆樯;高跻不二门,盘纡过崇冈。疏林度梵钟,幽卉含妙香;庭殿阊阖开,金碧何辉煌!湛湛灵鹫泉,胜地最吉祥;弯弯峨眉月,佛子示覆障。佼佼善大师,股肱多贤良:食我以玉粒,饮我以银浆;游我芳菲苑,衣我云锦裳;坐我芙蓉席,浴我荳蔻汤;居我散花室,卧我离垢床。晨兴纵游眺,指点为参详:此山伏金精,佛面金色黄;此山含宝气,峰髻宝塔妆。出山一猛狮,舞若青凤凰;入山一香象,宛如绿鸳鸯。塔心启玲珑,寺形合圭璋;制作关天人,才巧双难量。自我入山寺,淫淫雨不旸:隐隐三仙宅,攀探徒怅望;悠悠五佛台,梦魂空徜徉。题糕记何处?忽忽今重阳。当时凌波涛,不异处岩廊;连日沈风霾,还疑遗沧浪。安得御大气,浮云扫八荒;仰摩山巍巍,俯瞰海苍苍!

  释志圆

  志圆,尝住宁波接待寺,曾游台湾。

  江山楼席上呈连雅堂居士

  草鞋踏破万重林,识浪微微带醉沈;大好江山无限意,寂然尘世入空心。昔年曾作敲鱼曲,今日聊当击钵吟。流落人间谁似我?雪窗梅月是知音。

  次韵酬友石居士

  翛然破钵下东瀛,烂熳风光到处迎;灵石山头留一笑,梅花影里证三生。为传佛道辞禅窟,且结尘缘入化城;渺渺余怀应信美,蒲团长记赠诗情!

  吊陈迂谷

  冲波蛎石战飞泷,艇子秋来兴未降;荠菜新肥村酿熟,闲评双绝对空江!

  凌云寺

  宿雨初收意尚浓,山根古寺半云封;细研香墨禅堂坐,戏写梅花对晚钟。

  将归南海,为雅堂居士画梅花长卷

  为写梅花卷,酬君送我行;春风三万里,满纸是离情。  

台湾诗钞卷十六

  林景仁

  林景仁

  景仁,字健人,号小眉,别署蟫窟;台北板桥人。生于清季,久客厦门。尝南游印度诸邦,北历大江南北;惜中年客死东北,后节堪哀。少壮时,着有「摩达山漫草」、「天池草」、「东宁草」等诗集——「东宁草」为归里小住时所作,有「自序」及弟履信(希庄)序见「台湾诗荟杂文钞」(「文丛」第二二四种)。此外,间有散见于「台湾诗荟」者。其「咏史诗」三十首附有连横跋语,本诸「诗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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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2 12:42: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七月望日渡台舟中作

  朝辞射蛟浦,夕发钓龙台;金荃诚惫矣,玉局赋归哉!短袂翩飘举,轻槎渤潏开;孤怀凭控引,惊浸接天回。

  朗朗叩舷诵,时时掩卷吁;水仙致思慕,岛客吊头颅。江汉东流迅,英灵正气徂;■〈忄间〉然念千载,何处问禺■〈豸卢〉?

  例触阳侯怒,频闻大块噫;身心成酩酊,魂梦入艰危。望火鲲鬐近,傍崖鹢首迟。廿年浑见惯,忠信是吾师。

  过板桥故宅示五弟履信

  故宫才作铜驼咏,遗宅旋悲竹马居!仲蔚蓬蒿真若此,元超盘石感何如!洛中兴废关园囿,江左烟尘换里闾。惆怅乌衣诸子弟,一编述德愿犹虚!

  寄饶苾僧

  一卷阴符帝者师,风云帐下拜奇儿。霸才得主惟传檄,杰句何人敢盗诗!结我屠沽游侠窟,识君名字党魁碑。绵州辛苦挥神笔,拭眼遥看上将旗。

  瀛社诸吟侣邀集稻江酒楼即事(有序)

  水国螯肥,秫田酿熟。秋风命驾,初返季鹰;佳日相呼,忽招元亮。高设幔亭之坐,雅效车辖之投。玄音清思,比莲社诸遗贤;嚼征引商,嗣兰陵于今日。裁张郎之花骨,轸罗隐之蓬心。嗟嗟!十年行役,我劳何如!双鬓萧骚,人生奚事?对此行乐,始欲言愁;率成四绝,系慨一时。

  抛却苏秦二顷田,南穷炎峤北幽、燕;凭君检点风尘迹,险阻艰难十九年。

  斜日相逢唤奈何!酒人屠市已无多。年来剑气销沈尽,莫唱王郎斫地歌!

  秦川公子怯登楼,风月当年尽俊游;金雁钿蝉万行泪,更将旧曲谱伊州。

  海外风骚此总持,抽黄对白忆儿时;旗亭小饮犹如昨,坐听高王画壁诗。

  答瀛社诸子

  几声水调变贞元,铁笛横吹白日昏;一斗牛蛇才鬼血,九关虎豹郢累魂。马程物外生难了,风火轮中劫细论。吊梦歌离正凄绝,那堪听曲又雍门!

  柴桑三径故依然,枨触鸠车保乳年;灭火母曾怜李泌,望弹儿每逐韩嫣。羽毛爱惜矜雏凤,心事商量到杜鹃。今日凭栏独追忆,斜阳疏柳倍缠绵!

  瘴海孤帆十载强,数编杂录纪投荒;时观奇货居秦贾,日事醇醪狎渴羌。永乐天威前姓郑,扶余人杰旧推张(谓先舅张耀轩博士)。南归剩此剸蛟剑,持照寒空夜有铓。

  去年走马入荒寒,贳酒悲歌行路难;霸气六朝哀建业,狂名一日满长安。群无龙首争窥器,侯有羊头竞拜官;半壁残棋谁收拾?可怜儿戏等闲看!

  藕丝作路好藏身,万古千春黯黯尘;祇见广宫求短鬣,从知毒水半狞鳞。号弓始信仙无分,抟土翻疑帝不仁。满眼吹蓬兼落叶,苦将哀怨诉秋人!

  苗圃(即植物园)

  薄暮循幽竹,孤踪破嫩苔;林垧仍旧胜,鸥鹭识重来。日落愁初孕,风高鬓欲摧。前溪呜咽水,应是怨康回!

  大屯山歌,寄沈琛笙

  东宁地脉发闽疆,磅礴渡海势巃蒋(「赤嵌笔谈」云:『宋朱子登福州鼓山,占地脉曰:「龙渡沧海,五百年后,当有百万人之郡」。今按宋至清初,年数适符』。又云:『福州五虎山入海,首皆东向;是气脉渡海之验』);朔首鸡笼隈,南尽马矶磄。逶迤起伏、轰轩特拔,不知横亘其几千万里;嗟余搘颐挂笏,独伟大屯之巍邛。古雪皑皑日荒荒,瘴母、飓母盘飞扬;嵱嵷嶻嶭挺腹脊,控扼形胜排汪洋。上有喷薄风雨池(其巅有向天池),呼吸元气通混茫;中有无数夭矫松,昏霾亏蔽天无光:狡酋大盗弗敢据,鬿堆飞骸纷潜藏。观音西南此东北(观音山在西南、大屯山在东北),阴阳嘘翕相颉颃;高拱海国万万古,龙拏虎斗几兴亡!南岳傲樵古山贼,快哉平生几两屐;别来突兀胸次起,时对奇峰忆奇士。吾欲与君咏荷兰之陈迹、睢盱之遗风,吾欲与君吊朱明之块肉、延平之鬼雄!安得诛茅此山中,拊髀雀跃游鸿蒙:云龙上下相追从,于时旭日出曈咙;天鸡一唱天下红,浮云纾散扫晴空。揽衣绝顶气如虹,凿崖题石摩层穹;杜、韩大笔光熊熊,金石狂歌声隆隆。手招黄帝来崆峒,采芝持赠弃瓢翁;跨虎共访扶桑公,千秋万岁乐未终。吾望大屯思无穷,沈生、沈生何时马首东?吾欲与君开辟神禹弗刊、伯翳罔治之蚕丛!

  重阳待菊,寄菽庄社侣

  东离万里报平安,醉把茱萸独倚栏;逆旅佳辰都草草,卷帘消息尚姗姗。莫愁傲骨知君晚,留取孤芳与世看!风雨满城秋正剧,却怜我亦出山难!

  送石崖北上,次「留别」韵

  此去遗宫访九成,吴颿燕马待长征。掉头东海初伤别,入眼青山旧结盟;应有文章丁翼赠,定知肝胆季心倾。因君翻忆金门侣,迢递离忧一夕生!

  草山

  登临犹是向时狂,寸感无端忤酒肠;山上骄阳山下雨,人间何处不炎凉!

  咏史三十首(以韵为序)

  沈光文

  字文开,号斯庵;浙江鄞人。明末,以太仆少卿监广东军。永历三年,自潮州航海至金门;闽督李率泰闻其名,阴使以书币招之,不赴。后将入泉州,舟过围头洋遇飓风,飘至台湾;郑成功以客礼见,不署其官。及经嗣,光文以赋寓讽,几罹不测;乃变服为僧,入山。及清师平台,姚启圣欲遣人送归鄞;会启圣卒,不果。乃与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诸遗老结社,日事吟咏。寻卒于诸罗。着有「台湾舆图考」、「草木杂记」、「流寓考」、「台湾赋」、「文开诗文集」,志台湾者多取资焉。

  麒麟妖飓涌江中,书剑飘零任转蓬;闭户不知新莽腊,抱关能屈信陵雄。文章草昧开初祖,天地崎岖老寓公。何处汴京望乡国,青山一抹瘴云红!

  林凤

  福建龙溪人,郑成功骁将。永历十五年,率所部屯于曾文溪,即今所谓「林凤营」也。十九年,荷兰据鸡笼,郑经以凤为先锋,率师逐之;荷人败去。

  天山三剑气如龙,白狄窥边屡挫锋;战垒尚标铜柱界,屯田遥辟玉门封。大呼想见千人废,单骑能排百尺冲。叹我鼓鼙思将士,芗江极目满狼烽!

  刘国轩

  福建汀州人,为漳城把总。永历八年,从郑成功;伐闽安、伐南京、平台湾、败尚之信。三十二年,晋总督,赐尚方剑,专征伐。时成功已没,子经嗣,军事尽委国轩。国轩爱士卒,信赏罚;而出奇制胜,众莫能测。故战每得捷,败亦能完;诸将皆莫及焉。寻封武平侯,驻澎湖以抗清军。三十七年,施琅由铜山进窥澎湖,国轩知八罩屿恶,望间当有飓至;自督精兵强逾二万,分遣诸将环守各要屿及内外堑以待之。将战,有风从西北来,渰浥蓬勃,清军皆股栗。郑舰居上风,国轩麾之,直冲琅舟;琅大惊,祷天,须臾雷发,立转南颷,军乃复起。国轩掀案而呼曰:『天也』!遂决战。发火矢、喷筒,燔焰怒张,水为之赤;郑将曾瑞、王顺数十人皆力战而亡,损兵一万二千有奇,沈失大小师船一百九十四艘。国轩见师败势蹙,始乘舸从吼门入东宁,奉克塽以降。

  汉鼎思凭一手扛,淮阴才调自无双;须知末运终难复,那有将军肯乞降!读史原心论功罪,登坛回首慕旌幢。澎湖水战空千古,呜咽寒潮打怒江!

  颜思齐

  字振泉,福建海澄人。遭宦家之辱,愤杀其仆,逃日本为缝工。是时日本德川幕府秉政,思齐谋起事,郑芝龙等二十六人附之。事泄,偕亡入台湾,据北港,镇抚土番,分汛所部耕猎,漳、泉民闻风至者数千人。思齐慷慨负大志,精技击;奇男子也。居台年余,入诸罗山打猎,大醉病归,数日死,葬于诸罗东南三界埔山,其墓今尚存。

  霸气销沈吊健儿,盲风怪雨古今悲!一千余里海中辟,二十六人天下奇。闻道要离犹有冢,可怜力士久无椎!诸罗狐兔秋肥日,太息当年纵猎时!

  林圮

  福建同安人,为延平部将;历战有功至参军,从入台湾。及经之时布屯田制,圮率所部赴斗六门开垦。其它为土番游猎之首部,土沃泉甘,形势险要;圮至,筑栅以居。日与番战,拓地至水沙连。久之,番众倾社来袭,众寡不敌,遂被围。食渐尽,群议出;圮不可,誓曰:『此吾与公等披榛斩棘而得之土地,宁死不弃』!众从之。又数日,食尽,所部皆战死,竟被杀。番去,居民合葬之,以时祭祀;名其地为「林圮埔」。

  专城高拥郑家旗,大侠人间起布衣;此日河渠拜公赐,向来草木识卿威。猘儿英气凌中夏,胡虏军谣畏合肥。辜负飞棚联栅计,绝怜难解白登围!

  曾明训

  凤山人;字泗滨,号曰唯。天分高朗,得异传,精占验,多奇中。宁靖王雅器重之。

  九卷精传郭璞书,洛阳青盖兆如何?坐看霸业收沈锁,忆向王门感曳裾。吾道名穷惟学「易」,名流自古善谈虚。凤山颇有承衣钵,甚欲相从问卜居。

  朱术桂

  即宁靖王,明太祖九世孙也;始授辅国将军。甲申,庄烈帝殉社稷,福王嗣立于建业,晋镇国将军。鲁王监国时,封长阳王;至隆武,始改封宁靖王,督方国安军。永历十八年,偕郑氏渡台,筑宫西定坊,供岁禄。术桂状貌魁伟,美须眉。善文学,书尤瘦劲;承天庙宇匾额,多所题。三十二年,闻施琅请伐台,郑氏诸将无设备,辄暗自痛哭;常言:『台湾有变,我再无他往,当以身殉』!已而清师克澎湖,克塽议降。术桂告其剩妾曰:『我死期已至,汝辈可自便』!佥对曰:『王能全节,妾不失身;王生俱生,王死俱死。愿赐尺帛』!遂各冠笄,同缢于中堂。术桂大书绝命词于壁;次日,冠裳束带,佩其印绶,拜辞天地、祖宗,招耆旧从容饮别,以家财分赠之。又书五绝一首,结帛于梁,自经而绝。众扶之下,颜色如生。越十日,葬竹沪,与元妃合焉,不封不树。妾五人别葬,去术桂坟三十里。术桂无子,以宗室子俨鉁为后。

  延秋门外惨啼乌,宝玦金鞭走避胡;并世须眉同北地,一时顽懦激东都。祇怜隆准龙无种,更念伤心凤在笯。思制神弦慰灵爽,迢遥竹沪断坟孤!

  怀安侯夫人

  怀安侯沈瑞妻郑氏,礼官斌女也。三藩之役,郑经伐潮州,瑞降;疏封怀安侯,移之东宁,以斌女妻之。经薨,克塽幼,行人傅为霖谋叛;侍卫冯锡范睨瑞富,诬与谋,欲籍其家,逮瑞及弟珽于理。斌请赦其女,逆于家,告以故;女曰:『父母爱儿,深思罔极!然儿已为沈氏妇,非父母所得而专爱也。况当此存亡之际,夫、叔被罪,姑、妯在堂;岂可安居外家,为人所笑乎』!瑞死,郑氏归,收尸治丧;谢别眷属,从容自缢。台人闻之,莫不感叹。闽浙总督姚启圣上其事,诰封一品夫人;归柩于北京,以礼葬之。

  海枯石烂夜郎西,生死从容出弱闺;从此湘江有斑竹,肯令赵国擅摩笄?一丸燕月贞魂返,十里蛮烟蜀魄啼。惭愧铁崖来嵊县,诗肠枯涩未能题!

  辜朝荐

  字在公,广东揭阳人;崇祯元年进士。始任江南安庆推官,历掌谏垣,晋京卿。北京破,南归;居金门,延平王尊为上客。后入台湾,卒。

  羊城、燕市掩阴霾,行李栖皇去就乖;失意乾坤成逼仄,无聊岁月费安排。觚棱不断词臣梦,皁枥难为志士怀!忍读剑南「家祭」句,长留遗憾到吾侪!

  李茂春

  福建龙溪人,字正青。隆武二年,举孝廉。性恬淡,风神整秀,善属文。时往来厦门,与诸名士游。永历十八年,从郑经东渡,卜居永康里;筑草庐曰「梦蝶园」,咨议参军陈永华为文记之。手植梅竹,日诵佛经自娱;人称「李菩萨」。卒,葬新昌里。

  渡江人物首王裴,末路逃禅百念灰?不信卿真图作佛,却怜天竟枉生才!秋风「梦蝶」遗庐渺,斜日新昌坠碣哀。绝妙参军黄绢句,深宵下酒一低徊!

  郑成功

  延平祠内有古梅一株,相传为成功手植者。

  单军东抗虎狼秦,高俎伤心弃老亲!世许闽州多义士,天留穷岛着完人。中原日月存孤泪,荒外衣冠创局身。千载延平祠下过,古梅犹吐汉家春。

  林英

  福建福清人。崇祯中,以岁贡知昆明县事,有惠政;县人称之。永历立滇中,官兵部司务。及帝北狩,英祝发为僧,问道至厦门;嗣入台湾。

  昆明何幸识慈君,忆否攀辕犵狫裙?才羡讼庭满芳草,那堪宗社已斜曛!流离肯作偷安计,慷慨还司扈从军。不尽淮南鸡犬痛,暮年鱼鼓瘴江濆!

  沈佺期

  字云又,福建南安人。崇祯十六年登进士,授吏部郎中。隆武立福京,擢右副都御史。及帝陷汀州,佺期南下随延平王起兵于泉州桃花山,为幕府上客。后入台湾,以医药济人。永历三十六年,卒。

  萧瑟江关赋小园,金门春梦不堪论:■〈罒上令下〉人靛户愁边侣,蕉瘴榔烟劫后魂;独写禁方三十首,时探微旨五千言。南唐解置延宾馆,骨相怜君未是屯!

  释澄声

  海会寺住持,号石峰,戒行素着。善书画,好吟咏,尤善手谈。台湾有司闻其名,多就访之。时或苦旱,延以祈雨,屡验。

  东港华严世界宽,阎浮提树影团栾。由来大乘瞿摩帝,合着弥天释道安。定力尚留雕鹫窟,佛心曾筑咒龙坛。人间何肉周妻累,老我因循解脱难!

  徐元

  宁南坊人,字凯生。明亡后,隐于书画;精绘花鸟,作八分、大小篆尤妙,不苟下笔。而性善饮,或置酒邀之,数斗不醉;骋意挥毫,日数十幅。年八十,终。

  废墟麦秀老殷顽,心事消磨笔砚间;六代版碑三代鼎,徐熙花鸟郭熙山。零缣遗世谁知惜,孤盏浇愁气已孱。却怪瀛州志人物,一篇「方技」附黎靬!

  卢若腾

  字闲之,号牧洲;福建金门人。崇祯进士;召对称旨,授兵部主事。疏劾督师杨嗣昌,下旨切责;天下壮之。迁本部郎中,兼总京卫武学。三上疏,弹定西侯蒋维禄;有恶其太直者,外迁宁绍兵备道。濒行,又劾内臣田国兴;帝纳之,逮国兴抵法。至浙,兴利除弊,两郡士民有「卢菩萨」之谣。福王立南京,擢凤阳巡抚;若腾以马、阮当国,网纪大坏,辞不赴。及唐王立福京,下旨征辟,单骑赴召;授浙东巡抚,驻温州,督师北伐。已而绍兴师溃,清兵逼温州,若腾力守;粮绝不继,七上疏乞援,不报。城民议降,拒之,愿以身殉。城破,率亲兵巷战;背中三矢,为靖海营水师所救。乃由海回闽,上疏自劾;而关兵已撤,芝龙降矣。归里后,与同志傅某举兵图恢复,所谓望山之师也。既以粮尽而罢,依郑成功为幕府上客;军国大事,时谘问焉。将渡台,至澎湖疾作,遂寓太武山下。临终,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卢公之墓」;年六十有六。生平著述有「留庵文集」、「方舆互考」及杂着数种。

  霜台御史玉堂仙,大笔如椽疏百篇;聘却金陵知马、阮,名倾燕阙慑杨、田。殉城早已拚孤注,捧土犹思塞逝川。太武山前寒食节,残碑谁访「有明」年!

  萧明灿

  泉州安海人。生逾岁而孤。永历九年郑军破泉城,明灿方五岁,与母相失,号泣于途;叔祖某携之来台,居赤嵌城。稍长,始知失母之故;行求漳、泉各属,不能得。乃与家人诀别曰:『此行不见母,不复返也』!渡海而往,遍历闽南。后遇延平族人,谂其母依倚以居,大喜;趣迎归,备极孝养。里党称之,比之朱寿昌云。

  低首先贤孝子萧,高踪千载未为遥;大伦久坠求诸野,独行谁编殿胜朝?经义初开七鲲岛,艰辛永忆八闽潮。膳馨羞洁宁难事,蛮俗从今已不佻。

  郁永河

  字沧浪,浙江仁和诸生。好远游,意兴甚豪,遍历闽幕。丁丑,以采磺入台。着「稗海纪游」一书,多摭拾台中逸事;所赋诗,亦有可传者。

  东行万里晓鸣鞘,独立蓬莱看射蛟;山水有灵惊好事,沧桑多故访残钞。樊南笺奏唐书」记,蜀郡辞章汉客嘲。我亦平生抱游癖,胜情未肯让刘歊。

  吴凤

  诸罗打猫东堡番仔潭庄人,字符辉。少读书,以任侠闻里中。清初诸番内附,守土官募识「番语」者为通事。凤素知「番情」、又勇敢,委为阿里山通事;诸番畏之。阿里山者,诸罗之大山也;大小四十八社。社各有酋,所部或数百人、数十人;性凶猛,嗜杀人,汉人无敢至者。前时,通事与番约:勿侵掠,而岁以汉人男女二人与番,俾秋收时杀以祭。然犹不守约,时以杀人。凤至,闻其事,叹曰:『吾誓必革此恶俗』!或沮之;凤怒,叱曰:『而何卑耶!夫无罪而杀人,不仁也;杀同胞以求利,不义也;彼欲杀我而我则与之,不智也;且我辈皆汉族之健者,不能威而制之已非男子,而又奴颜婢膝以媚彼番人,不武也。有一于是,乃公不为也』!其年番至,请如约;凤告曰:『今岁大熟,人难购;吾且与若牛,明年偿之』。番诺而去。明年至,又绐之:如是五年。番知凤之终绐已也,群聚谋曰:『今岁不与人,则杀凤以祭』!闻者告凤,劝之逃;凤谢曰:『吾去,公等将奈何!且彼番果敢杀我,吾死为厉鬼,必歼之无遗』。于是编其众为四队,伏隘侍;戒曰:『番逃时,则力击之』!又作纸人肖己状,怒目散发,提长刀、骑怒马,面山立;约家人曰:『番至,吾必决斗。若闻吾大呼,则亦呼以佐威』!越数日酋至,从数十人,奔凤家索人,凤叱之。番怒刃凤,凤亦格之;终被殊,大呼曰:『吴凤杀番去矣』!闻者亦呼曰:『吴凤杀番去矣』!鸣金伐鼓,声震山谷,番惊窜;凤所部起逐之,死伤略尽。一、二走入山者又见凤现形,多悸死;妇女惧,匿室中无所得食,亦槁饿死。已而疫作,四十八社番见纸人,皆疑凤为祟;各社举一长老匍匐至凤家跪祷,且埋石立誓:永不杀汉人。自是,入山者皆无害。

  是亦关东戴子高,腰间日夜啸雄刀;誓除民贼甘为厉,力斗天骄死尚豪!吾族即今谁健者?斯人无那笑卿曹!百年香火栾公社,不负荒山血溅袍。

  施琅

  字■〈王冢〉公,福建晋江人。郑氏部将;尝得罪成功,杀其父,逮其家族,琅夜亡降清。后率师平台,封靖海侯。琅初破东宁,祭成功文有云:『琅于赐姓,势为雠敌,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台人义之,以为贤于伍员云。

  横海楼船意气多,水中龙唱益州歌。私恩公义君如是,日暮途穷尔奈何!忍见铜驼卧荆棘,换来铁券誓山河!扶桑清浅须臾事,搔首兴亡付逝波!

  王忠孝

  福建惠安人;字长孺,号愧两。崇祯元年进士,以户部主事榷关;劾太监忤旨,廷杖戍边。福王立,授绍兴知府,擢副都御史。隆武时,陈光复策;授兵部侍郎,总督军务。福京破,家居,杜门不出;郑成功延置幕府,偕入台,厚待之。日与诸遗老肆意诗酒。居数年,卒。

  麻鞵到处便为家,身世悲凉遇永嘉;晚节栖迟管辽海,少年痛哭贾长沙!故山乐府冬青树,绝域新词吉贝花。白发满头憔悴意,只凭浊酒送生涯!

  张煌言

  字符箸,浙之鄞人也;从鲁监国北伐兵败,率残军数百驻海上,以图再举。郑氏招之,同定台湾。当是时,东都初建,祇修军备,未暇讨贼;煌言见成功无西意,为诗刺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又曰:『祇恐幼安肥遯老,藜床皁帽亦徒然』!成功见之,一笑而已。无何,成功没,子经嗣。煌言知不足与谋,益郁郁;乃散其部曲,拂衣竟去。浮海归浙,隐西湖山中,瞻望藩篱,犹有所冀;为杭守吏所侦,与健仆杨贯玉、爱将罗自牧同被执,二人皆勇冠一时者。煌言乌衣葛巾,不言不食,啜水而已。临刑,二卒以竹舆舁至江口,煌言出见青山夹岸,江水如练,始一言曰:『绝好江山』!索纸笔,赋诗三首,端坐受刃。杨、罗二人略振臂,绑索俱断,立而自刭死,不仆;刑者唯跪拜而已。

  裘带风流善将兵,东来悔听草鸡鸣;早知竖子无西意,翻使孤臣竟北行。忍死有心携剑客,佯狂何罪杀书生!可怜四字留遗语,「绝好江山」万缕情!

  许吉燝

  福建晋江人。崇祯进士,以知县擢刑部主事。国变后,依郑氏,隐于东宁。

  刺桐花谢月如霜,千里鲲溟一苇航;祇此发肤还父母,更垂姓氏照蛮荒。芰荷洁想骚人服,薇蕨春生处士粮。坐长子孙三百载,闽音已遍郑公乡。

  郭贞一

  字符侯,福建同安人。崇祯御史,巡抚浙东。福王立,擢右都御史。有内监不遵朝班,疏纠之;宦寺屏息。疏荐夏允彝数人,皆一时英隽。又言宪长王梦锡以贿迁官、选郎刘应家黩货,乞正罪;风采凛然,名闻北廷。南都破,成功开府厦门,延致幕中;后随入台,老焉。

  碙州播越浪花腥,秉笏端然动百灵;王堕不惭真国士,胡铨无负小朝廷。大荒披发家何在?四海惊心昼正冥!凄杀风萍兼水絮,一篇辛苦渡零丁!

  徐孚远

  字暗公,江苏华亭人。崇祯十五年,举于乡。与邑人夏允彝、陈子龙结几社,以道义文章名于时。授福州推官;监国时,迁左佥都御史。及舟山破,监国入关,航海从之。是时郑成功驻思明,礼待朝士,搢绅耆德之避地者皆归之;孚远领袖其间,称祭酒焉。永历十二年,帝在滇中,迁孚远左副都御史。孚远入觐,失道越南。越王要以臣礼,不从;曰『我为中朝大臣,何可辱』!越王壮之,乃送归闽。克台之岁,从入东都;生一子。久之,卒;扶榇至松江未葬,子亦死。

  思明幕府气崚嶒,盾鼻淋漓墨数升;南越君臣知陆贾,北朝诏檄重徐陵。坐看败局及残劫,空向遗黎话中兴!寂寞松江归榇日,头衔谁识汉苍鹰!

  鲁王公主

  明鲁王女朱氏,聪慧知书,工刺绣。适南安儒士郑哲飞,生一男三女。哲飞没,随姑挈子入台,依宁靖王以居。及清军克澎湖,宁靖王将死,朱氏欲自裁;王曰:『姑存子幼,胡可死!兴灭继绝,事固有重于死者矣』。朱氏涕泣从命,奉姑别居。衣食不给,勤操女红,深夜始息。含辛茹苦垂十余年,女嫁姑亡、子已抱孙,遂持斋独处。卒,年八十余。邑人钦之,奉为女师。

  黄鹄歌残土一邱,瀛壖三月黯然秋;无边翠咽红啼意,并作珠襦玉盒愁。汤邑久抛益昌宅,宫妆不识景阳楼。帝王家世空花里,遥望煤山恨未休!

  诸葛倬

  字士年,福建晋江人。隆武时,授御史,监郑鸿逵军。已而福京破,从延平王于厦门。永历末,擢光禄寺卿。同学某降清,以书来招,谓「倬肯来,监司可立致」;且怵以危语。倬复书曰:『圣主隆唐、虞之德,小臣守箕山之操,代有其人。新朝政尚宽大,须弥大千,何问微尘!必欲相强,便当刳胸着地,勿问是肝是肉也』!某得书惘然。后东渡,卒于台湾。

  余生虎口遯荒心,作剧何来俗物侵!未许贻书污杜本,居然割席拒华歆。「刳胸着地」言何壮!抢首呼天陆与沈。从此西山多木石,羁魂祇合托冤禽!

  陈永华

  福建同安人,字复甫。幼即弃儒生业,究心天下事。郑成功初见时,与谈时局,终日不倦;大喜曰:『复甫,今之卧龙也』!授参军,侍以宾礼。永历十二年,成功议北征,诸将不可;永华独排之。成功悦,命留思明辅世子;尝语经曰:『陈先生当世名士,吾遗以佐汝;汝其师事之』!十五年克台湾,授咨议参军;事无大小,皆主之。二十八年,迁东宁总制使;内而屯田、兴学诸大政以次施行,外而转粟馈饷,军无缺乏。明祚延至数十年者,皆永华之力也。寻见郑经颇事偷息而冯锡范诸将又相猜忌,遂请解兵归老,经不听;既而许之。三十四年,以所部属刘国轩。一日,斋沐;入室拜祷,愿以身代民命。越晨,端坐而逝;台人皆痛哭,驰吊于家数万人。后归葬同安。子梦纬、梦球,居台;蕃衍至今,为邑望族。

  水色云容一蔚蓝,鸟蛇遗阵我曾探;坐帷雅量真张涣,决策谋臣古耿弇。可惜使君无肖子,不教天下识奇男!苍茫残照生悲角,愁杀当年扪虱谈!

  叶后诏

  福建厦门人。崇祯末,以明经贡太学。猝遭国变,即南归;与徐孚远、郑郊辈为方外七友,纵情诗酒。后卒于台湾。后诏通汉儒之学,工诗文;美须髯,魁梧可观。着「鹣草」、「五经讲义」行世。

  骚才、经学一身兼,七友南中首此髯;涿水只应跨赤鲤,隅山无奈托孤鹣!匆匆甲子编彭泽,莽莽乾坤送景炎。共抱天涯摇落恨,千秋怅望泪频沾!

  黄事忠

  字臣以,佚其里居?官兵部职方司。隆武时,奔走闽、越,迭起兵谋光复。事败,母、妻俱被难;事忠走厦门,依郑氏。永历十二年冬,偕徐孚远奉使入滇;涂经越南,与国王争礼,全命而归。后入台湾,卒年不详。

  汉京能吏荐萧咸,滇、粤持旌挂鲎帆;争礼曾凭三寸舌,勤王未着两当衫。生哀兵火全家烬,死剩驰驱饿骨巉!吊汝婆娑洋上客,朔风吹泪入潮醎!

  (附)连雅堂跋(见「台湾诗荟」第十号)

  林君小眉久寓鹭门,豪游南北。昨秋归里,时相唱酬;因取拙著「台湾通史」读之,作咏史诗三十首,亦少陵「诸将」之意也。又有「东宁杂咏」百首,俟后续刊。林君身世华膴,英年骏发。介第六人皆毕业东、西洋大学,各擅专科;而林君独湛深国故,兼善英文,顾不为时潮所靡。尝谓『文学一途,中国最美,且治之不厌』;此诚有得之言。今之学子,口未读「六艺」之书、目未接百家之论、耳未聆「离骚」乐府之音,而嚣嚣然曰:『汉文可废!汉文可废』!甚而提倡新文学、鼓吹新体诗,秕糠故籍,自命时髦。吾不知其所谓新者何在?其所谓新者,特西人小说、戏剧之余;丐其一滴,沾沾自喜,是诚之■〈土〈勹上皿下〉〉穽蛙,不足以语汪洋之海也。噫!(雅堂跋)

  偶检敝簏中,得亡友许蕴白遗诗书感

  丁此纯阴日,微词托许衡;王盘空一世,低首是先生。

  汪杏泉丈挽词

  风痕泡影若为情,叹逝今朝赋又成。海外再无前进士,社中群惜古先生!青蝇吊客死何恨,雏凤佳儿声已清。曾记从容承誓约,他年鸡酒肯寒盟?

  颜君招饮陋园赋赠

  名士过江如鲫来,吊古慷慨歌「七哀」;青山莽莽秋寂寂,捉月无地飞狂才。主人雍容法南阳,池亭独辟虾蟆场;佳晨延客斗豪句,葡萄百斛倾伊、凉。鲲身作健嗟斯举,齿冷尘间吓腐鼠;浮生半日俛仰宽,男儿意气消何许!老我轮蹄迟款关,故乡几失好湖山;仰天大笑冠缨绝,为报髡心今最欢。

  ■〈鱼桀〉(俗称「国姓鱼」,亦曰香鱼。大科崁所产者,风味佳绝。性洁,不生水浊处)

  鲜错此邦擅,银鳞秋月香;容身羞「婢妾」(梧州大荒山有婢妾鱼——见「山堂肆考」),托姓亦英雄。拟佐南陔絜,偏愁东海长(家大人嗜此鱼,每遇海舶赴闽,即思捕寄;然台、厦两日水程,时虞味馁,卒未果也)。种鱼经试读,斯愿或能偿。

  大甲席

  扪觉冰纹赋,展浮桂气轻。支离真不巧,壬癸比嘉名。八尺诗脾沁,三更酒梦清。吴中诸雅侣,久已薄桃笙。

  帝雉(毛羽灰色,大异常见者。禽学家近始辨别其种属,指为寰宇所仅有。圆山动物园养有一、二头)

  西旅虚獒贡,南郊老鸟师;青阳难再纪,彤日竟终衰。脱却文明蜕,化成汧渭雌。樊中无十步,饮啄自危疑。

  人面竹(嘉义所产,高四、五尺。节密而凸,似人面,故名。或曰佛眼竹)

  面目呈真相,潇疏见此翁;低眉厌筛弄,辨貌识圆通。何代剡山外,移居沧澥东(「群芳谱」:『剡山出人面竹』)?龙钟虽态老,劲节岂天穷!

  乌龙茶(南洋爪哇一带多饮此茶,味颇不恶)

  暑渴涤条支,行商竞就时。俗能除茉莉(台湾茶,多以茉莉花熏炙之,大失真味。惟此茶不尔),芳独带柔荑;却怪乡亲者,癖还嗜武夷。感君一团意,易种匪吾思(余饮惯闽茗,台友或以此茶相馈,悉谢却之)!

  九孔(介属。其壳九孔,作椭圆状,可烧炼为灰瓦。肉美味隽,较鳆鱼尤胜。三、四月间,鸡笼出产最多)

  遑问蛤蜊事,且观绮贝光;万间身后庇,九略腹边藏。坚守牢危石,飘流寄巨洋;延平应似汝,合拜介中王。

  红金瓜(即甘藷之一种。皮赤肉绛,甘软罕匹;仅桃园有之,殆空洞灵瓜、扶桑丹椹也)

  十亩桃园藷,甘芬实寡俦;枣梨拟瑶殿,香色冠瀛洲。物触羊昙泪,盘投任昉愁。长根又牵蔓,屈指已千秋(七、八年前,余居鹭屿;逢腊日,辄由台北寄数十篓,附诗遍馈陈迂叟、施耐公诸老。酬唱光景,闭目思之,宛如昨夕。今岁又云暮,地瓜再熟,而诸人墓木拱矣;伊可哀也)!

  文旦柚(产于麻豆庄,皮薄液多而肉白,温芳甘脆;小于常柚。惟移植他处,则味大逊)

  内挟冰霜色,质原渺小躯;蜜甘欺楚泽(云梦之柚,「吕氏春秋」盛称其美。往岁余游三楚尝之,盖远不逮所言),斗大笑成都。白藕自称俪,黄柑永作奴;怜他成枳者,气味卒然殊。

  季叔归台,喜呈四首

  安石东归日,文初下第时;前尘追赌墅,稚子解牵衣。世事已天醉,长年宜叔痴。荒红堪作达,应令阿咸随。

  客月游黄浦,连朝侍燕居;自归辽海鹤,苦忆武陵鱼。昨接乡中讯,望穿长者车;布颿赋安稳,颠倒喜何如!

  鹭门曾暂泊,鸥兴足勾留;为问疏篱菊,高开几朵秋?亲朋想情话,巾舄定清酬;念此引乡思,忧忡不可休!

  闻挟汗漫志,欲扪轶荡天;相逢如梦里,惜别又尊前。旧巷方归燕,蛮溪有站鸢;搴洲歌拥楫,愿挽鄂君船(叔将挈眷漫游欧西)!

  次韵赠从弟文访

  廨中喜汝住西头,饷笋分醪减片愁。每对惠连得佳语,且从支父治幽忧;村居同听无腔笛,旅梦休嗟不系舟。齿冷鸡虫真细事,闭门索句足相酬。

  送出塞友人

  久传休璟善谈兵,草檄横矛壮此行。诗入幽燕生剑气,马敲风雪作铜声。美人塞下防飞虫,大侠关中访姓黥。早晚教知真国士,拜坛想见一军惊。

  东宁杂咏一百首

  同携铅椠搜奇语,追忆沧桑写旧闻;消尽胸中千磊块,一杯为我谢苏君。

  春日苦霖,约菱槎日课十绝句以自遣。越旬,各得百首,题曰「东宁杂咏」;亦厉太鸿七子吊南宋之遗意也。

  有元末叶隶同安,祇向澎湖置牧官;终是羁縻荒服意,误人翻在版图宽。

  元末,于澎湖设巡检司;中国之建置于是始。

  中原门户扼瓯、闽,棋怖星罗百里津;轻弃东南天堑险,无谋竖子尔何人!

  明洪武五年,信国公汤和略海上,尽徙澎湖民置漳、泉间,废巡检司而墟其地。

  澎湖旧言三十六岛,今名可纪者不止此数。

  国威永乐振炎天,赐药曾经万口传。向晚徘徊东港眺,风云犹想汉楼船。

  永乐时,郑和舟下西洋,因风泊台湾;投药水中,令土番染病者于水中洗澡,立愈。

  哥舒直下龙驹岛,河朔全收豹子军;如何既逐跳梁丑,不复思铭捣穴勋。

  明嘉靖四十二年,流寇林道干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征之,追至澎湖;道干走台湾。大猷以水道险远,怯不轻进,于是留偏师驻澎湖以哨鹿耳。道干困,走占城;乃罢澎湖偏师而复设巡检,寻亦废。

  七鲲高筑百重城,瓯脱东胡远见争;不料竟垂开创局,至今两字尚标名!

  明万历末年,荷兰据台湾,筑城于一鲲身之上,曰台湾城;台湾之名自此始。天启二年,复据澎湖,又城焉。

  鼯技终穷漫自豪,牛皮作伪太心劳!汉家大计筹边策,信义何能喻尔曹!

  旧传荷人入台之始,盖因泛海值飓,飘流至安平镇;乃绐土番,谓『愿得一牛皮地,多金不惜』!土番许之。遂剪牛皮如缕,周围圈匝数十丈,因据其地焉。

  珠旗白羽下三韩,十万貔貅铁甲寒;捷报旋闻驰阙下,元戎昨夜斩楼阑。

  天启四年,福建巡抚南居益遣总兵俞咨皋讨荷兰,擒其将高文律,斩之以狗。八月,荷人请和,乃去澎湖而入台湾。

  翁伯平生血三斗,海风被面吹不凉;仰天一笑掷匕首,怨气千秋横白虹。

  庚寅,侠士郭怀一谋逐荷人;事觉,被戮。

  下游颜氏人中杰,赤手雄拏瘴峤云;椎髻虬髯久销寂,一千年后始逢君。

  天启五年,海澄人颜思齐始入台湾,南安郑芝龙附之,与荷人共有台湾之地。

  家居大好付纤儿,末造庸才一例悲;难洗石头城下耻,西风猎猎拂降旗!

  颜思齐死,众立芝龙为长。顺治三年,芝龙降清,荷人遂尽得台湾。

  曾凭一矢退单于,草创崖山陆秀夫;二十二年臣力瘁,空留禾黍满东都!

  顺治十八年,芝龙子成功以江南败归,袭澎湖。夏五月,入台湾,逐荷兰。冬十月,荷兰归国;成功改台湾城为安平镇,以台湾县为承天府,总台地曰「东都」。

  按台湾奉永历正朔,起讫共二十二年。

  成功与荷兰守将书曰:『执事率数百之众困守城中,何足以抗我军;而余尤怪执事之不智也。夫天下之人,固不乐死于非命。余数告执事,盖为贵国人民之性命,不忍陷之疮痍尔!今再命使者前往致意,执事熟思之!执事若知不敌,献城降,则余当以诚意相待;否则,我军攻城而执事始揭白旗,则余亦止战以待后命。我军入城之时,余严饬将士秋毫无犯,一听贵国人民之去;若有愿留者,余亦保护之,与华人同。夫战败而和,古有明训;临事不断,智者所讥。贵国人民远渡重洋经营台岛,至势不得已而谋自卫之道,固余之所壮也。然台湾者中国之土地,久为贵国所据;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珍瑶不急之物悉听而归。若执事不听,可树红旗请战,余亦立马以观;毋游移而不决也!生死之权,在余掌中;见机而作,而不俟终日。唯执事图之』!若翁俎上痛何如,万古伤心竟绝裾!字里行间皆血泪,一篇报父劝降书。

  满人命芝龙修书劝降,成功不从;报父书曰:『嗟嗟!曾不思往见贝勒之时,许多好言竟尔不听,自投虎口,毋怪乎其有今日也!吾父祸福存亡,儿料之熟矣。见其待投诚之人有始无终,天下共晓。先以礼貌,后遂鱼肉,总是「挟」之一字;儿岂可挟之人哉!固已言之于先而决于早矣。今又以不入耳之谈再相劝勉,前言已尽,回之何益!但谢表日夜跪哭,谓无可以回复为忧;不得不因前言而详明之。盖自古治天下,惟德可以服人。三代无论矣。汉光武恢复大度,推诚窦融;唐太宗于尉迟敬德,朝为仇敌,一见而待以腹心;宋太祖时越王俶全家来朝,二月遣还,群臣乞留章疏,封固赐之:皆有豁达规模,故英雄感德,荣为之用。若专用诈力,纵可服人,而人未必心服;况诈力之必不能行乎!自入闽以来,丧许多人马、费许多钱粮,百姓涂炭,赤地千里;已验于往时。兹世子顷国来已三载,殊无奇谋异能,只是补茸破城、建造烟墩而已。一弄兵于白沙,而船只覆没;再弄兵于铜山,而全军歼灭;扬帆所到,而闽安便得;罗源殿后,而格商授首。此果有损耶、益耶?此不析而明矣。今欲别顺逆,而不知顺逆在于心、不在于形。试观姜壤、金声桓、海时行,岂非薙发之人哉?大丈夫磊磊落落,光明正大,皎如日月;肯效诈伪之所为,苟就机局,取笑当时?试思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损无数之兵马、费无稽之钱粮、死亿万之生灵,区区争头上数根之发,大为失策;且亦量之不广也!诚能略其小而计其大,益地足食,插我弁将,何难罢兵息民;彼无诈,我无疑。如此,则奉满州正朔,无非为民生计、为吾父屈也;文官听部选、钱粮照前约,又无非为民生计、为吾父屈也。将兵安插得宜,则满人无内顾之忧;海外别一天地,儿效巢、由、严光优游山林,高尚其志耳。儿志已坚而言尤实,毋烦再役;乞赦不孝之罪』!

  煤山弓剑恸前朝,阳戹阴凝正气消;独辨孤忠昭日月,董狐直笔在余姚。

  郑氏经营台湾时,张司马作诗诮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又曰:『只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世之尊成功者,亦不过比之田横、徐市之间,独余姚黄宗羲推许备至,且着「赐姓始末」一卷以纪其事(文见「黄梨洲全集」)。

  永历乾坤一线延,中州王迹忽东迁;郑家县制谁能说,忆否「天兴」并「万年」?

  成功改建东都后,设县二:曰天兴、曰万年。

  金汤枉令资公嗣,豚犬何能讳景升!辜负神州诸父老,白头忍死梦中兴!

  成功没,子经嗣;改东都为东宁。经没,子克塽嗣。

  安平秋打浪花麤,「讨贼」因循失壮图;航海进剿三上疏,北人眼底遂无吴。

  施琅「陈海上情形、剿抚机宜疏」曰:『郑成功倡乱二十余年,恃海岛为险,蔓延鸱张,荼毒生灵;故当时不得不从权析地,绝其进取之路。嗣而皇上广开德意,招徕抚绥,渐散其党;成功疑惧,乃遁踞台湾以为兔窟。康熙元年间,兵部郎中党古里至闽,臣备将逆岛可取之势,面乞代奏;复上疏密陈,荷蒙俞旨。仰藉天威,数岛果一豉而平;逆孽郑经逃窜,负嵎恃固。去岁朝廷遣官前往招抚,未见实意归诚。从来顺抚逆剿,大关国体,岂容顽抗而止。伏思天下一统,胡为一郑经残孽盘踞绝岛,而折五省边海地方画为界外,以避其患!况东南膏腴田园及所产鱼盐最为财赋之薮,可资中国之润,不可以西北长城塞外风土为比。倘不讨平台湾,匪特赋税缺减、民困日蹙,即防边若永为定制,钱粮动费加倍。输外省有限之饷年年协济,何所底止!又使边防持久,万一有惧罪弁兵及冒死穷民以为逋逃之窟,遗害叵测;似非长久之计。且郑成功之子有十,迟之数年,并皆长成;假有一、二机觉才能收拾党类、结连外岛、联络土番,羽翼复张,终为后患。我边海各省水师虽布设周密,以臣观之,亦仅能自守;若使之出海征剿,择其精锐习熟将卒,实亦无几。况后此精锐者老、习熟者疏,何可长恃!臣蒙皇上逾格擢用,荷恩深重;分应灭贼,以尽厥职。每细询各投诚之人及阵获一、二贼伙,备悉贼中情形,审度可破之势;故敢具疏密将台湾剿抚机宜,为我皇上陈之。查自故明时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台湾者有二三万,俱系耕渔为生。至顺治十八年,郑成功挈去水陵伪官兵并眷口共计三万有奇,为伍操戈者不满二万;又康熙三年间,郑经复挈去伪官兵并眷口约有六七千,为伍操戈者不过四千。此数年,彼处不服水土病故及伤亡者五六千,历年渡海窥伺、被我水师擒杀亦有数千,相继投诚者计有数百。今虽称三十余镇,并系新拔,俱非夙练之才;或辖五六百,或辖二三百兵不等。计贼兵不满二万之众、船只大小不及二百号,散在南北二路垦耕而食,上下相去千有余里。郑经承父余业,智勇不足,战争匪长;其各伪镇赤皆碌碌之流,又且不相联属。贼众耕凿自给,失于操练,终属参差不齐;而中无家口者十有五、六,岂甘作一世鳏孤,宁无故土之思!但贼多后闽地之人,其间纵使有心投诚者,既无陆路可通、又乏舟楫可渡,故不得不相依为命。郑经得驭数万之众,非有威德制服,实赖汪洋大海为之禁锢;如专一意差官往招,则操纵之权在乎郑经一人,恐无率众归诚之日!若用大师压境,则去就之机在乎贼众,郑经安能自主:是为因剿寓抚之法。大师进剿,先取澎湖以扼其吭,则形势可见、声息可通,其利在我;仍先遣干员往宣朝廷德意,若郑经势穷向化,可收全绩。倘顽梗不悔,俟风信调顺,即率舟师联■〈舟宗〉直抵台湾,抛泊港口以牵制之;发轻快船只,一往南路打鼓港口,一往北路蚊港海翁窟港口,或用招诱、或图袭取,使其首尾不得相顾,自相疑惑。疑则其中有变,贼若分则力薄、合则势蹙;于以用正用奇,相机调度登岸,次第攻击。臣知己知彼,料敌颇审;率节制之师,贾勇用命,可取万全之胜。倘贼踞城固守,则先剿其村落党羽,抚辑其各社土番;狭隘孤城仅容二千余众,用得胜之兵而攻无援之城,使不即破,将有垓下之变,贼可计日而平矣。夫兴师所虑,募兵措饷;今沿边防守经制及驻札投诚闲旷官兵皆为台湾而设,听臣会同督、提诸臣挑选习熟精锐,用充征旅,无事征募动费之烦。此等兵饷,征亦用、守亦用、与其束手坐食于本汛,孰若简练东征于行间!至修整船只,就于应给大修银两领收,可无额外动支。船未足用,则浙、粤二省水师亦为防海设立,均可选用;仍行该省督、提选配官兵,各举总兵一员领驾协剿。每船用惯熟澎湖、台湾港路柁梢数人,即于福建投诚官兵内挑选分配;不足,即将投诚兵汰其老弱,别募熟于海道之人补额。因此,见在额给粮饷不须分外加增,无烦夫役挽输。安配定妥,以候风期;毋论时日,风信可渡,立即长驱。利便之举,诚莫过于此者。但水路行兵,出海水深,利用大船;进港水浅,利用小哨。今当新造小快哨一百只,以为载兵进港及差拨哨探之用;又当新造小八桨二百只,每大船各配一只,到台湾临敌登岸之时可以盘载官兵蜂拥而上。其小快哨每只新造只用价银四十两,小八桨每只新造只用价银一十五两;二项共该用银七千两,为费不多。若台湾一平,则边疆宁靖,防兵可减;百姓得享升平,国家获增饷税,沿边文武将吏得安心供职,可无意外罪累:一时之劳,万事之逸也』。

  又「密陈航海进剿机宜疏」及「决计进剿疏」见「靖海纪」,兹不具录。

  伯颜靖海尽天骄,赵宋、朱明已不祧;两季遗黎同一恸,澎湖澳与浙江潮!

  澎湖泊船之澳,有南风、北风之别。时当南风误泊北风澳、或时当北风误泊南风澳,则舟必坏。癸亥清、郑交锋之际,正当盛夏南风大作,都督刘国轩将战舰尽泊南风澳;时清师误泊北风澳,国轩方幸之,谓可弗战而胜。忽北风大作,清师舟楫无损,而郑军连■〈舟宗〉覆没,澎湖遂亡。旌旗蔽海惨无光,夜半妖星冷吐芒;万里长江飞渡疾,将军一举竟龙骧。

  夏六月癸亥,施琅入澎湖。

  吼门事去剧堪哀,拉朽摧枯感一堆;何用凿山更通道,长驱邓艾裹毡来。

  八月壬子,清师至台湾。

  乘驴败将容何蹙!执梃降王气不豪。休望孝陵天子气,婆娑洋外水滔滔。

  郑将刘国轩兵败,从吼门入东宁,奉克塽以降。清封克塽汉军公,国轩授天津总兵;时康熙二十二年秋七月丙申事也。

  伤心题壁留遗句,不负高皇发数茎;万树冬青一抔土,天荒地老赤嵌城!

  宁靖王闻克塽议降,大书于壁曰:『自壬午寇陷荆州,携家南下;甲申,避乱闽海:总为几茎头发,保全遗体。远潜外国,今已四十余年,六十有六岁。时逢大难,全发冠裳而死;不负高皇,不负父母!生事毕矣,无愧无怍』!又书绝命词曰:『艰辛避海外,总为数茎发;于今事毕矣,祖宗应容纳』!遂自缢死。墓在竹沪。

  盟鸾誓凤读残碑,破碎河山发酒悲!野老难言奈何帝,少年我是有情痴。

  宁靖王元妃,与王合葬于竹沪。

  墓门三月吊啼鸦,碧血春开帝子花;留与蛮荒赋宫怨,断肠一样玉钩斜!

  宁靖王殉难姬妾袁氏、王氏、荷姑、梅姑、秀姐,别葬于承天郊外桂子山(即今之五妃墓)。

  猖獗频年扰郅支,防秋无策镇西陲;五城留作藩篱蔽,李佑边才信可儿!

  清廷以台湾险远,欲墟其地。施琅不可,疏请留台湾为外蔽;诏可。疏曰:『台湾北连吴会、南接越峤,延袤数千里;山川峻峭,港道纡回:乃江、浙、闽、粤四省之左护。隔澎湖一大洋,水道四更。明季设水师标于金门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台湾一地原属化外,土番杂处,未入版图也;然其时中国之民潜至,生聚于其间者已不下万人。郑芝龙为海寇时,以为巢穴。及崇祯元年郑芝龙就抚,将此地税与红毛为互市之所;红毛遂联络土番、招纳内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国,渐作边患。至顺治十八年,为海逆郑成功所攻破,盘踞其地;纠集亡命,挟诱土番,荼毒海疆,窥伺南北,侵犯江、浙。传及其孙克塽六十余年间,无时不仰廑宸衷。臣奉旨征讨,亲历其地。备见野沃土膏,物产利溥:耕桑并耦,渔盐滋生;满山皆属茂树,遍处俱植修竹;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向之所少者,布帛耳;兹则木棉盛出,经织不乏。且舟帆四达,丝缕踵至;饬禁虽严,终难杜绝:实肥饶之区、险阻之域。逆孼乃一旦懔天威、怀圣德,纳土归命;此诚天以未辟之方舆、资皇上东南之保障,永绝边海之祸患,岂人民所能致!夫地方既入版图,土番、人民均属赤子;善后之计,尤宜周详。此地若弃为荒陬、复置度外,则今台湾人民稠密、户口繁息、农工商贾各遂其生,一行徙置,安土重迁、失业流离,殊费经营;实非长策!况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使渡载不尽,苟且塞责,则该地之深山穷谷窜伏潜匿者实繁有徒,和土番从而啸聚,假以内地之逃军流民,急则走险,纠党为祟;造舟制器,剽掠滨海。此所谓「藉寇兵而斋盗粮」,固昭然较著者。甚至此地原为红毛住处,无时不在涎贪,亦必乘隙以图;一为红毛所有,则彼性狡黠,所到之处,善为蛊惑人心。重以夹板船只制作精坚,从来无敌于海外;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无伎俩;若既得数千里之膏腴有以依泊,必倡合党伙,窃窥边疆,逼近门庭。此乃种祸后来,沿边诸省断难晏然无虞;至时复勤师远征,两涉大洋,波涛不测,恐未易再建成效。如仅守澎湖而弃台湾,则澎湖孤悬汪洋之中,土地单薄,界于台湾,远隔金、厦,岂不受制于彼!是守台湾,即所以固澎湖。台湾、澎湖连为臂指,沿边水师汛防严密,各相犄角;声气关通,应援易及,可以宁息。况昔日伪郑所以得负抗逋诛者,以台湾为老巢、以澎湖为门户,四通八达,游移肆虐任其所之;我之舟师,往来有阻。今地方既为我得,在在官兵星罗棋布,风期顺利,片帆可至;虽有奸萌,不敢复发。臣业与部臣、抚臣会议,部臣、抚臣未履其地,去留未敢悬决;臣阅历周详,不敢遽议轻弃者也!伏思我皇上建极以来,仁风遐畅、威声远播,四海宾贡,万国咸宁;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臣服。以斯方拓之土,奚难设守以为东南数省之藩篱。且海氛既靖,内地溢设之官兵尽可陆续汰减,以之分防台、澎两处。台湾设总兵一员、水师副将一员、陆师参将二员、兵八千名,澎湖设水师副将一员、兵二千名,通计兵一万兵,足以固守,又无添兵增饷之费。其防守总兵、副、参、游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转升内地,无致久任;永为成例。在我皇上优尔重禄、推心置腹,大小将弁,谁不勉励竭忠!然当此地方初辟,该地正赋、杂饷,殊宜蠲豁。现在一万之兵食,权行全给;三年后开征,可以佐需。抑且寓兵于农,亦能济用;可以减省,无庸尽资内地之转输也。盖筹天下之形势,必求万全。台湾一地虽属外岛,实关四省之要害;无论彼中耕种,犹能少资兵食,固当议留;即为不毛荒壤、必藉内地挽运,亦断断乎其不可弃!惟去留之际,利害攸系。我朝兵力比于前代,何等强盛!当时封疆大吏狃于目前苟计之计,画迁五省边地以避寇患,致贼势愈炽而民生颠沛。往事不臧,祸延及今,致遗朝廷宵旰之忧。臣仰荷洪恩,天高地厚;行年六十有余,衰老浮生,频虞报称末由。熟审该地形势,而不敢不言。盖臣今日知而不言,至于后来万或滋蔓难图,窃恐皇上责臣以缄默之罪,又焉所自逭。故当此地方削平,定计去留,莫敢担承;臣思弃之必酿成大祸,留之诚永固边圉。会议之际,臣虽谆谆极道,难尽其词;在部臣、抚臣等耳目未经,又未能尽悉其概。是以臣会议具疏之外,不避冒渎,以其利害,自行详细披陈;伏祈睿鉴』!

  人代茫茫似奕棋,回头渊实换邱夷;君看毛、李「平台序」,大笔淋漓彼一时。

  安溪李光地「靖海纪序」曰:『韩淮阴指画东征形势及料楚、汉成败,如指诸掌;诸葛公校计孙、曹强弱,图荆、益之利,定鼎足之规,皆先握算于前而操券于后。司马仲达不足道也,然其平公孙渊量敌计期,不差时日。岳忠武对魏公定擒杨么,八日而捷书果至。盖古之重臣宿将,其于天下大势,一问要害,未尝不熟筹深晓,制其短长之策,故一旦应机近刃而解。此固非冒利趋险,迄无成谋,苟焉以国家民命为试者也。东南之苦海患六十余年,圣朝受命,恃其险远,踞岛屿、乘风潮出没为梗。自戊子以来,攻围破陷郡邑者三,跨有粤、闽边地旷日而后平者一。己亥之役,浮长江、犯金陵,则中原腹心为之震动;议者割弃沿海田庐延袤数千里而又岁资邻省军糈动百万计,盖毒生灵、縻国藏,不可胜数。此岂鳞介之伦,不以衣裳易者比哉!靖海侯施公,自其先任楼船,则以疏言贼可灭状;乘传陛陈,言之弥切。天未厌乱,留公宿卫十有余年而后出,竟其志;时异势殊,而公前二疏所陈者,无一不酬于后。自奉命专征至于受降献俘,筹划措置、连篇累幅,又无一不符于前。吾以是知公计之熟、料之明,知己知彼,算定而后战,故能役不逾时而成不世之功;所谓「上兵伐谋」者,于公见之矣。国家之难在用兵,用兵之事莫难乎沧波巨中与远夷争舟楫之利。珠崖、南交,汉、明所以屡征而不复;辽左、日东、唐,元所以倾师而不再:彼数君者,皆以远异穷兵,绩用弗底。今郑氏境内逸寇托足孤岛,为滨海无穷之忧。皇上悯恻残黎,赫然诛讨;天佑皇仁,风波助顺。而公以国贼家难、忠孝交逼于中,愤不顾身,义形颜色;仰仗皇上委托之专,无复疑贰掣肘,遂克受事,报宣威绝徼航海之勋,稽古莫及焉。然则公之智勇,盖公之诚为之。而皇上救民伐罪,内断于心,任公勿二;如议者举棋不定之口,其不溃成者几希耳。闽之人,取公前后章疏汇萃编刻而请序于余。余惟公之功,天子褒之、史氏纪之,其所以为百世戎臣师者,吾无缀乎尔。故复称道古今,以见远图之不可事、耀兵之非得已以及主之仁明、臣之忠孝,着厥成功之自。览是编者考闽事之终始,尚将有以论其世也』。

  萧山毛奇龄「平台湾纪序」曰:『从来不世之功,必藉大文以传之;虎之诗、长舅之铭、韩吏部之碑,皆是也。独是循蜚以还,不臣海邦幅员虽长,渐被有限;而本朝于四征之余,凡衣麛■〈冫食〉兕、雕膺画颡之族,无不臣伏。祗此海中孤岛从古未经奉耕犁者,而戈船所届,即驱除而版籍之。然且逋逃四世,由明季迄今僭妄自大,举前朝孙、卢、陈、彭朝兴暮蔑者,且偷安因循至七、八十年之间,乃一旦破澎湖、捣台湾,由铜山、花屿抵将军大■〈山奥〉乘潮而入,斩将夺栅、燔其井而潴其穴,海外一方重申吊伐,自辰至戌,挥数世积逋之寇而平于七日之内,何其捷也!然则庙算之神与师武臣之力,其所宜铺张而诵扬者,岂顾问哉!惟是壬戌春奏凯京师,天子亲御端门受俘献醎,其时侍班诸臣徒橐笔立左右,不能歌咏其事以嬗于将来;但记诸「起居」,为圣朝「实录」采择。而倪君殿侯亲历行间,目睹旌竿之所及,辟易潮汐,且身当炮石,复能摩盾吮矢以志其始末。今读其文,不啻陈琳之草檄而韦皋之纪功也。则庙谟虽大,有载事而德益彰;版宇虽宽,得颂言而绩弥显。斯文果传,其有俾于圣世者岂浅鲜也!殿侯既以其文上之将军,将勒石海滨而复录其兼本以示世,因次其篇幅而属予为序;谨序』。

  劫冷昆明世已非,古砖遗谶记依稀;东归鲸种无消息,把酒江天问落晖!

  明崇祯庚辰,闽僧贯一居鹭门;夜坐,见篱外陂陀有光连三夕,怪之。因掘地,得古砖,背印两圆花突起,面刻古隶四行。其文曰:『草鸡夜鸣,长耳大尾;干头衔鼠,拍水而起;杀人如麻,血成海水。起年灭年,大甲更始;庚小熙皞,大和千纪』。凡四十字。郑氏败后,识者曰:鸡,酉字也;加「草」头、「大」尾、长「耳」、「郑」字也。干头,甲字也;鼠,子也:谓郑氏以天启甲子起海中也;灭年甲子,距前甲子六十年矣。庚小熙皞,寓年号也。此说详见「槎上老舌」一书并「池北偶谈」。

  郑成功起兵时,有问善知识者;答曰:『乃东海大鲸也』。问何时而灭?曰:『归东即逝』。辛丑攻台湾,荷人先望见一人冠带骑鲸,从鹿耳门而入;随后,成功舟由是港进。癸卯,成功未疾时,辖下梦见前导称成功至;视之,乃鲸首者冠带乘马由鲲身东入于外海。未几,成功病卒;恰符「东归即逝」之语。「台湾志略」谓其子若孙皆鲸种,盖即指此。

  玉带浮江迹又陈,空教麦秀怆顽民;惜君大志输鸿鹄,终是冈山养鸭人!

  朱一贵,原名朱祖;在冈山养鸭。诡称海中浮玉带,为明代再造之符,遂起事;自称「义王」,号「永和」。旋为清师所灭。

  过江今日牧猪奴,白刃横行意气麤;曾是藤牌好身手,虎伥蛇祟一何愚!

  郑氏亡后,寓闽者多横行市井间,鱼肉小民。闻至同、光时,始敛迹。

  三纪周星一剎那,国墟朝草竟如何!十重铁甲杨光远,天壤偏生此辈多。

  明统既绝,伧荒辈觍颜媚敌矣。

  女牛、鹑尾分星野,耳食纷纭类扣盘;却笑迂儒偏好事,强将蠡管测天官!

  「旧志」谓台湾隶闽,宜从闽,以附于扬州;其星野属牵牛、婺女之分。而「诸罗志」则谓台湾原属岛彝,其次为鹑尾。二说皆依附离合之见,无实验云。

  山连东野千余里,水接思明十一更;可怜阅惯兴亡事,齾齾粼粼不世情!

  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脉,曰:『龙渡沧海,五百年后海外当有百万人之郡』。

  福州五虎山,入海首皆东向;是气脉渡海之验。自厦门至澎湖,水程七更;自澎湖至台湾,水程四更(一更,凡六十里云)。

  关潼、白畎两崔巍,万壑千峦此结胎;绝似吾闽浮海客,重洋遥长子孙来。

  台山,自福建五虎门蜿蜓渡海,东至大洋中,二山曰关潼、曰白畎,是台湾诸山之龙起处;隐伏海中,穿波逐浪,至台之鸡笼山始结一脑,磅礴缭绕千余里。诸山屹峙,不可纪极。五色云中一柱苍,屹然少祖镇东方;谁携谢眺惊人句,丽旭明霞写木冈?

  木冈山,为台山之少祖;长一百三十余里,巍峨特耸。其巅,每有云雾;天气清,则见山。祖龙一炬了诗书,魁斗形家谶总虚;南渡萧条人物尽,厌厌泉下见曹蜍。

  魁斗山三峰陟起,状若三台;形家谓为文明之兆。

  试看大遯抱观音,终老温柔共此心;莫便晏安笑公子,江山酖毒我争禁!

  观音山,在西南;大遯山,在东北。两相环抱,昔人每引此以嘲流寓不返者。盖闽、粤客籍,每赘于台人养童媳之家,归国十无一、二焉。

  何年娲石坠尘寰,蛾翠螺青销百蛮;一自彩鸾飞去后,夕阳闲杀女床山。

  草山,在台北。

  春风一抹黛痕长,为雨、为云梦楚王;留得合欢真面目,满山飞遍野鸳鸯。

  淡水厅东南六十里,有合欢山。

  埋金指点话群猺,珠树琪花付暮樵;多少宝山空手出,人间顽福果难消!

  埋金山,即打鼓山。相传明都督俞大猷讨海贼林道干,道干遁入台,舣舟打鼓山港。其妹埋金于山上,时生奇花异草,入山樵采者常见焉;若怀归,则迷路不得出,疑有山灵呵护云。哆啰满社产金区,想杀殉财贱丈夫;解识千秋不祥物,可怜惟有紫髯胡!

  哆啰满社,产金;从港底沙中淘之而出,与云南瓜子金相似。陈小崖「外纪」:『康熙壬戌间,郑氏遣陈廷辉往其地采金。老番云:「采金必有大故」。诘之;曰:「初,日本居台来采金,红毛夺之;红毛来取金,郑氏夺之。今又来取,岂遂晏然无事」?明年癸亥,清师果克台湾。

  嶐岭、沙喃、噶马兰,雄奇水石足跻攀;带裘不见孙经略,叱驭何人过北关?

  乌竹芳「兰阳八景」诗序曰:『噶玛兰,一新辟之区也;榛莽荒秽、草木蒙茸,每为人迹所罕到。前之人来守斯土者,斩其荒而除其秽、落其实而取其材,由是奇者以露、美者以显,而山海之灵异、景物之秀发,未尝不甲乎中州。特以僻在荒陬,海天遥隔,文人骚土每裹足而不前,实贻林涧之愧!虽然,莫为之前,虽美弗彰;莫为之后,虽盛弗传。予以乙酉夏承乏斯土,见夫民番熙攘、山川挺秀。北顾嶐岭,云烟缥缈;南顾沙喃,水石雄奇;其东则海波万里,龟山挺峙;其西则峰峦苍翠,俨如画屏:窃疑天地之锺灵、山川之毓秀,概必不在于是也。故特标其名,而志其胜;列为八景,附以七绝:庶名山佳水,不致芜没而不彰。后之人流连景物、延访山川,亦可一览而得其概云』。

  闽浙总督孙尔准「过噶马兰北关」诗云:『山头乱石金华羊,下饮大澥波茫茫;蹴蹋洪涛溅飞沫,紫澜迅激浮惊霜。北关拔起通一线,訇然石扇森开张;天开地辟绝人迹,胡烦设险劳堤防!我皇德远暨日出,坐变斥卤为耕桑。乃知天意早有在,阳施阴设成岩疆;我来叱驭行过此,戍卒环列排櫐枪。关中沃野七千甲,南东其亩棻铺穰;茆茨土舍鸡犬静,疑从上古窥洪荒。鴃舌侏禽费重译,见人狂顾如惊獐;地无可欲视听寂,安得习染生痴狂!无怀、葛天在人世,桃源之说非荒唐。鳀壑东瞻寒礁石,鸡笼西顾连崇冈;瞿唐、剑阁身未到,鄳阨视此谁低昂!援毫思欲勒铭去,媿无笔力追孟阳』!

  素绠金瓶迹未芜,犹闻饮凿自匈奴;他时倘过武威郡,试否曾留酒气无?

  乌鬼井,在台湾镇北坊;荷人所凿。闻水源甚盛,大旱不竭;南北商船悉于此取水,以供日用。

  残霞赤瓦映江隈,磊落吾思石勒才;尚有一嘘留蜃气,西京甲第久成灰。

  赤嵌楼,亦荷兰所筑。

  北廷昔日重开边,白首南征感站鸢;何处木樵留废址?斜阳独吊赵屯田。

  台湾镇城土堡,乾隆五年总镇何勉所筑。

  沃焦亘古没人居,百派洪涛赴尾闾;珍重旭初「台海赋」,中原抗手木玄虚。

  台人陈辉,字旭初;为「台海赋」曰:『乾坤辟而坎位定,二气合而水德成。睠兹台海,涵浊漱清;浺瀜沆瀁,湠漫渟泓。洪涛喷薄,浸鲲身而浮澎岛;回漩曲折,入鹿耳而■〈氵匪〉安平:灌百川而弗溢,注万壑而不盈尔。其激浪涌波,为潮、为汐;藏蛟螭于深沟,稳鼋鼍于巨宅。其遥也,望之而愈杳;其广也,量之而莫尽。既地势之偏倾,叹神州之辽隔!盖禹功所未及叙,章亥所弗能核。迨夫交趾之石一凿,甘棠之港遂融;昔在版图以外,今归邦域之中。东宁启宇,邹、鲁成风;凭一苇之所届,乃无远而弗通。南连广粤,北接齐、吴;历锦、葢,涉辽都:藉片帆以利济,取水道为便途。于是贾人、游客,飞艇扬航;发鹭岛、渡重洋:或候风期而停棹于西屿之浒,或随潮信而齐泊乎赤嵌之旁。萃诸州之珍货,迁本土之稻餹;既车书之一统,何彼界与此疆!则有瀛濡蛋户,世外自别;依船为家,贩海作歠。任风波兮去来。布渔火兮明灭;施罟网于鹭汀,投丝缗于鳌穴。生斯长斯兮,自幼至耋。尔乃探龙宫,数水族;卵育胎生,细肌丰肉:盐堪作鲞,鲜可佐榖。小者若蚁封,大者若陵谷;奋鬣兮斗风,喷沫兮飞瀑:乘怒潮以上下,倒狂澜而伸缩。乃其怪形奇类,种种堪嗔:角燕拖舟,僧鱼似人;虎蛟摆浪,龙鲤吞■〈舟仑〉。常冲突乎黑水,时漂泳于澎津。别有洿■〈氵义〉断港,葭苇苍深。轻鸥忘机而翔集,振鹭修仪而来临;游戏乎广渊之浦,栖宿于浮屿之岑:物色兮生意,徙倚兮行吟。若夫玉宇方澄,冰轮乍陡;石尤敛声,冯夷屏息。飞白银兮,波光万里;濯素练兮,水天一色。泛轻舠于镜中,发清歌于舷侧;觉宇宙之甚宽,恣遨游于八极。如或海若奋威、天吴作祟,驱□象、舞赑屃。雪涛四起兮,莽纵横以纷飞;浊浪千层兮,排长空而恣肆。声裂百丈之冰崖,势奔万匹之铁骑;豗岛屿兮若崩,掀楼船兮将坠:冒巨险以往来,仗忠信而无伪。值鲸波之不作兮,识放勋之广被;庆安澜之若兹兮,念端居之可耻。告飞廉以先驱兮,吾将展宗悫之素志;果舟楫之具备兮,若济巨川,自今以始』。

  朝暾乍上唱篙工,欸乃遥闻曙色中;鹿耳门前春水暖,去帆婀娜不胜风。

  昔日凡往福建之舟,皆由黎明时出鹿耳门放洋。清明后南风始发,最宜海行。

  沙磨潮激活礁危,港路纡回认不差;已过荡缨南、北汕,自斟浊酒劳舟师。

  鹿耳门港,在南、北二汕之间;水底皆沙,纵横布列,舟不可犯。出入者插竹标以识,南白、北黑;名曰「荡缨」。

  鲎尾悬空一片浮,伽蓝暴信近中秋;胡姬争唱「公无渡」,银浪如山黑水沟。

  舟人呼八月十四日飓灾为「伽蓝暴」;风将发,天际先见断霓饮海,状如鲎鱼尾。

  黑水沟,为澎、厦兮界处;险冠诸海。

  卷地黄沙扑鼻膻,细将风信测蛮天;秋台、春飓长回忆,辛苦先民渡海年。

  台湾风信,与他地迥异:风大而烈者为飓,又甚者为台。飓倏发倏止,台常连日夜不息。正、二、三、四月发者为飓,五、六、七、八月发者为台。九月,则北风初烈,或至连月;为九降风。过洋以四月、十月为稳,盖四月少台、十月小春天气多晴暖故也。

  偶临危岸瞰沧溟,万吹调刁啸百灵;试学张生歌「海吼」,苍凉吟与大鱼听。

  张方高「海吼行」云:『海亹矗石如鼍梁,延袤七十里以长。神工鬼斧划沧桑,龟、蛇双峙护水乡。气象雄杰不可当,回潮撑浪力堤防。妖风怪雨起微茫,倏忽鼓荡浑元黄;万丈波涛猛奔趪,无端片石竖其傍。当车怒臂笑螳螂,讵知根柢厚雄量!蟠结水府亘坚刚,六鳌八柱相颉颃,能使天地乍低昂。海若不平交斗强,横冲直撞声汤汤。遥如万马过前冈,轮蹄分蹴竞腾骧;近如雷霆奋春阳,一发迸裂争碎硠。喧如簴业铿宫商,鸣鏦伐鼓骇龙堂;幽如风松韵远扬,隆隆隐隐转悲凉。十年岛上鬓秋霜,饱闻此籁意荒荒;物情静者享平康,相逢相让莫相伤!溟渤万里任徜徉,容与和平酿吉祥;胡为激怒自扰攘,日夕汹汹吼若狂!巉严巨石镇如常,何曾为尔缩头藏,海乎、海乎空奔忙』!

  赭北、龛南水怒争,舣舟遥睇旅魂惊;记曾往岁横洋过,朝夕金乌望点睛?

  台济潮流,止分南北。台、厦来横洋而渡,号曰「横洋」。

  「稗海纪游」云:『云色一片相连,其中但有一、二点空窦得见红色,是谓「金乌点睛」;来日主霁』。

  月临朔望分圆缺,潮近东南易长消;妾如鹿耳娟娟月,郎比鲲身漭漭潮。

  月临卯、酉,潮涨东、西;月临子、午,潮平南、北。潮涨多在春、夏之中,潮大每在朔、望之后:海滨皆然,台亦无异。惟台地属东南,月常早上:十七、八之后,月值初昏,即临卯、酉;故潮长退,视他处亦较早也。

  远山如黛水如环,无恙征帆日往还;东鲽西鹣栖宿稳,春风分付月眉湾。

  月眉湾,在鹿耳门前;避风者,多泊舟于是处焉。

  清水溪头吊劫尘,浊水溪边伤远春;悠悠清浊两无据,愁杀空山翠袖人!

  清水溪、浊水溪,并在彰化县东南六十里。

  萍痕絮影总伶仃,坠绪如烟鬓欲星;凄断湔裙旧江水,春来分外照人青。

  稻江风景,仿佛秦淮桃叶渡;诵阮亭绝句,但觉忍俊不禁。

  彩虹沉沉卧十里,明河无声秋如洗;欲问当时投剑人,水底唤龙龙不起。

  剑潭,在台北圆山;闻荷人曾投剑焉。

  世情倏忽判云泥,冷暖枯荣久不齐;莫漫秋纨歌再热,凉风只在大安溪。

  台地以大安溪为界,过南则暖、入北则寒,截然有秋、夏之殊。

  人月双圆放夜时,无端艳障费侬痴;邯郸举目皆厮养,偷得花枝欲嫁谁?

  台俗:上元节,未字之女偷折人家花枝,为人诟詈,则异日可得佳婿。

  踏青时节病愁淹,纸阁三层悄下帘;底处春魂招蛱蝶?晚风料峭雨廉纤。

  春雨成霖,谓之「四十九日乌」。

  堆盘庾韭又周菘,尾压犹存伏腊风;容易沿门歌洗佛,春光九十已匆匆。

  腊月既望,各市廛竞餍酒肉,名曰「尾压」。四月八日,僧童舁佛,奏鼓作歌,沿门索施;谓之「洗佛」。

  ■〈囋,日代贝〉肤■〈目舌〉舌入宵多,佳节端阳一瞬过;今日积成负山势,空然稻梗奈君何!

  五月五日清晨,然稻梗一束,向室内四隅熏之,用楮钱送路旁,名曰「送蚊」。

  万死投荒去国心,冷衙四望瘴烟深;剧怜鹤俸轻如许,抵否缠头一掷金?

  清初,台湾府道俸银仅六十二两零四分四厘、知县俸银二十七两四钱九分。

  八股文章两石弓,破荒刘蜕羡群空;遂令大泽深山里,一世龙蛇入壳中。

  台湾自康熙二十五年始设学;明年春,陆路提督张云翼疏称『二十六年丁卯大比,在台湾为开科之始。请照甘肃、宁夏之例,于闽省乡闱另编字号,额取一、二名;俟肄业者众,乃撤去另号,勿限额数』。台湾之乡、科,自此始。三十二年,邑学生王璋以第六人登解榜。

  武榜始自康熙二十九年,阮洪义中甲戌榜武进士。

  甲帖丁钱古制无,三章硕鼠感今吾;昨宵食货稽班史,恩诏前皇迭赐租。

  台地田园,十分曰一甲。每甲东、西、南、北四至各二十五戈,每戈长一丈二尺五寸。其坵段之方圆、曲直、宽狭不等,则计尺寸折算。

  康熙三十七年,豁免水灾圮陷田园。雍正五年及八年,豁免水冲、沙压田园。乾隆二年及九年,豁免圮陷田园及水冲、沙压田园。

  贌社规同贌港风,海山榷算计臣工;不知屠钓畸人里,可有郑、颜草泽雄?

  「赤嵌笔谈」云:『贌社者,招捕鹿之人;贌港者,招捕鱼之人。俱沿山海,盖草为寮;时去时来,时多时少。虽为赋税所后出,实亦奸宄所由滋。

  漫夸门第博陵崔,世系摩挲有剩哀;太息北朝遗泽竭,衣冠此日半舆台!

  「台湾县志」曰:『台人虽贫,男不为奴、女不为婢;臧获之辈,俱从内地来此:亦风之不多觏者』。

  弓弦霹雳耳生风,马上乾坤属乃公;竟屈景宗谐竞病,可怜新妇闭车中!

  近日台人无事可为,多喜学诗;结社者,六、七十处。

  金银官阙未荒唐,晓日春潮各擅场;爱汝达夫诗律细,解将八景绘蛮乡。

  高干拱「咏台湾八景」诗「安平晚渡」云:『日脚红彝垒,烟中唤渡声;一钩新月浅,几幅淡帆轻。岸阔天迟暝,风微浪不生。渔樵争去路,总是画图情』。「沙鲲渔火」云:『海岸沙如雪,渔灯夜若星;依稀明月浦,隐跃白莎汀。鲛室寒犹织,龙宫照欲醒。烹鱼沈醉后,何处晓峰青』?「鹿耳春潮」云:『海门雄鹿耳,春色共潮来;二月青郊外,千盘白雪堆。线看沙欲断,射拟弩齐开。独喜西归舶,争随落处回』。「鸡笼积雪」云:『北去二千里,寒峰天外横;长年绀雪在,半夜碧鸡鸣。翠共蛾眉积,炎消瘴海清。丹炉和石炼,漫拟玉梯行』!「东溟晓日」云:『海上看朝日,山闲听晓钟;天开无际色,人在最高峰。紫阁催妆镜,咸池驰浴龙。风流灵运句,烛烛照芙蓉』。「西屿落霞」云:『孤屿澎湖近,晴霞返照时;秋高移绛树,海晏卷朱旗。孙楚城头赋,刘郎江上诗;淋漓五彩笔,直欲补天亏』。「澄台观海」台湾:『有怀同海阔,无事得台高;瓜忆安期枣,山驱太白鳌。鸿蒙归紫贝,腥秽涤红毛。济涉平生意,何辞舟楫劳』!「斐亭听涛」台湾『岛居多异籁,大半是涛鸣;试向竹亭听,全非松阁声。人传沧海啸,客讶不周倾。消夏清谈倦,如驱百万兵』。

  一官迢递布颿轻,凿险缒幽少宦情;「秋曰杂诗」传海外,弓衣多少织难成。

  孙元衡有「秋日杂诗」十二首。其一台湾:『八月浑如夏,冰纹枕簟斜;渴虹淹溽暑,毒雾莽风沙。破梦无名鸟,伤心未见花!自怜情漫浪,更拟着浮槎』。其二台湾:『西偏惟日落,东向一烟峦;不爽针盘路,无形铁板关。鱼舠纷似叶,战舸静如山;深稳成安宅,毋忧海国顽』!其三台湾:『亦有奇情在,都疑梦里逢;潮生惊战鼓,日尽骇边烽。挟火麒麟飓,摧台湾傀儡锋。秋容何处好,千里木芙蓉』。其四台湾:『诸番多窟宅,深就瘴台湾安;竹坞疑熊馆,茅居结马鞍。山荒朝猎豹,田熟夜防獾。此是羲皇上,文身似羽翰』。其五台湾:『信此飘零眼,浮观别异同;四时无正候,百物有奇功。版藉翻稽妇,蛮村浑贱翁。糟醨聊可啜,应笑学郸筒』。其六台湾:『海国多新意,生涯自不贫;清流环靛户,白水散■〈罒上令下〉人。台湾露龙嘘漐,油台湾蜃积鳞。所嗟铅椠客,风俗未相亲』。其七台湾:『殊方今乐国,襁负目成邻。锡饟酬田祖,蛮讴赛水神。蓣苗田鹿喜,蔗叶野牛驯。经术能师古,「豳风」属此人』。其八台湾:『秋雨滋篔箨,凄风养秀葽;醍醐闲伴少,榔枥野情遥。軗击煎饧灶,樯维煅蛎窑。喧嚣那可息,猿鹤漫相招』!其九台湾:『物情殊熳烂,问俗竟如何!乐事喧鼍鼓,哀音转犊车。番荒逃火鹿,海熟上潮鱼。生理浑难计,安恬可息居』。其十台湾:『欲补虫鱼注,徒多玩物情:文禽悬羽息,沙蟹寄螺生;守拙蟏蛸隐,争雄蜥蜴鸣。大都观变化,蠢蠢只空名』。其十一台湾:『秋宵常独坐,宜楙漫相招。积水光摇动,连岷气郁陶。幅飞迎月露,鸡唱逐风潮。引领还空舍,余生本寂寥』!其十二台湾:『回首平生事,心将迹并奇:溯江曾学懒,入海为求诗。台湾水交相适,鱼龙两不疑。还舟无处觅,大火又西驰』。

  一卷「瀛壖百咏」诗,风流端合界乌丝;百年花月春无主,烛冷香销奈此时!

  张柳渔着「瀛壖百咏」诗一卷。

  楚些何从赋「大招」,苏门冷瘴鹭门潮;却留江笔花如锦,憨柳骄桃不敢妖。

  台湾进士施耐公、许蕴白二君内渡后,皆依家君幕中。前年蕴白偕余赴南洋,卒于苏门搭刺;去秋,耐公亦在鹭屿病故。蕴白所著「窥园诗草」及耐公所著「后苏龛诗文集」,家君将为选刻,附入「菽庄丛书」。

  木落空山万古心,一声凄厉触难禁;无穷剩水残山意,迸作哀猿怨鹤吟。

  台地采茶词,谓之「褒歌」;饶有「竹枝」风趣。

  服箱从古属牛星,薄笨车声晓未停;惊破秋衾铜辇梦,孤怀轳辘不禁听。

  「海东札记」谓:『侵晓梦回时,牛车行市间,轮声脆薄,如哀如诉,极不耐听』。

  废瓦颓垣怅暮郊,几时吹破杜陵茅;飘摇风雨鸮声恶,瘏口哓音何处巢?

  余家内渡后,板桥旧宅日就倾圮,钟彝、花木掠毁殆尽;可痛也!

  碧桃花散雨如丝,断梦阑珊十月痴;持谢嬉春邻女伴,相邀观赛蒋公祠。

  台人好事鬼,迎神赛佛几无虚月;废时縻费之俗,迄今未之能革也。

  蒋毓英祠,在旧台湾府镇北坊。

  画眉艳值月初三,秦赘箫声满朔南;寄语呼龙种瑶草:「儿家原不重宜男」!

  台人多养童媳,赘婿承祧;此风至今尚然。

  碧玉年华小玉痴,画楼一角销葳蕤;瀛洲别有销魂种,薄幸司勋未许知。

  台妓多端厚,无吴下轻佻习气。余尝以此夸人;或诮曰:『子为汉臣,安得不台湾尔乎』!

  爱看麋鹿走成群,白头生风古未闻;翻怪山前多哭者,不应别有猛于君。

  台山无虎,故麋鹿特孳盛。

  葭飞忙杀弄潮儿,争给官中采捕旗;雪虐风饕琅峤渡,蜑船刚值「讨乌」时。

  隆冬捕乌鱼,名曰「讨乌」。其捕鱼器具,有罟、罾、縺、藏、■〈罒上令下〉、箔之目。官中给乌鱼旗数十枝,旗用白布一幅,刊刷「乌鱼旗」字样,填写渔户姓名,县印钤盖,插于船头。

  乌鱼于冬至前后尽出,由诸邑鹿子港先出,次及安平镇大港,后至琅峤海脚,于石罅处放子,仍回北路。冬至前所捕之鱼,名曰「正头乌」,则肥;冬至后所捕之鱼,名曰「倒头乌」,则瘦。

  荒郊毒虺苦难除,吞象巴蛇事不虚;丁此百无聊赖日,莫嘲笺注到虫鱼。

  台产蛇有三种,啮人立死。一名龟壳花,背有文如龟纹;一名饭匙倩,见人头昂二、三尺,惟尾贴地,喷鼻有声;一名青竹丝,长一、二尺,色青如竹。

  「赤嵌集」:『北路有巨蛇,可以吞鹿,名曰钩蛇;能以尾取物。孙元衡有「巨蛇吞鹿歌」台湾:『一岛三千糜鹿场,甡甡出谷如牛羊;台山不生白额虎,族类无忧牙爪伤。野有修蛇大如斗,飕飕草木腥风走;气腾火焰喷黄台湾,八尺斑龙入巨口;九岐璚角横其喉,昂霄下咽膏涎流。狞蕃骇兽不相贼,犇窜林莽争逃钩。我闻巴蛇吞象不烦齩,三岁化骨何阴狡!尔鹿、尔鹿甚微细,此蛇得之应未饱』。

  台湾畴苕颖郁葱芒,俛仰乾坤一饭囊;消受清馋风半阵,沿庄初熟「过山香」。

  米名「过山香」者,粒大倍于诸米,极白。用少许杂他米中作饭,极香美。

  满城绿醉更红憨,飞絮风情昔未谙;何苦移栽六株柳,触人春恨似江南!

  台北旧无杨柳,近始见六株于植物园中。

  贴地花开六代莲,相逢无那困人天;香风吹遍相思树,醉倒狂奴骨欲仙。

  台地多相思树。

  越王余算、禹余粮,覆地连畦笋蕨乡;独使诗人忘不得,九秋风味凤山姜。

  「香祖笔记」:『凤山县有姜名三保姜,相传三保太监所植,可疗百病』。

  波罗蜜媵菩提果,鸡橘龙牙让汝尊;欲识西方供养用,祇宜侍者觅眈原。

  波罗蜜,实生树干,大如斗,皮似如来顶;剖而食之,味甘如蜜。

  菩提果,实青黄,味甘而香。

  倒垂檐下避骄阳,风露能滋屈畹香;休讶此生不沾土,郢中久异属怀王。

  「台湾采风图」台湾:『倒垂兰,出北路内山。枝屈曲如梅,叶似萱;短而厚,不着土。取一枝挂檐阴雨露所及处,自能生根抽芽、出叶开花。花如兰,色黄碧,微香』。

  偶然一现不知还,东海扬尘悴玉颜;汝是华鬘市中侣,未应色相示人间!

  「赤嵌集」:『昙花一枝数十蕊,一蕊长七、八寸;花六出,外紫内白,颇似莲花。亦有白色者。摘置案间,经时略不损坏,花蕊仍然开放;是一异种』。

  示兆争传寸节奇,穴生小草竟知时;转蓬浮梗嗟如我,一握迷途有导师。

  「台湾志略」:『风草,产内山。春生无节,则经年无台风;生一节,即台一次;二节二次,多节则多次:甚为奇验』。

  编槿为庐缉藿扉,一家老死共忘机;争城争地纷蛮触,输尔巢居少是非。

  番社名室曰囤。先以竹木结成椽桶,编竹为墙,盖以茅草为两大扇,中竖大梁;备酒、豕,邀请番众举上。两扇合为屋状,如覆舟;宽二丈余、长数丈,前后门户疏通。夫妻、子女,同聚一室。门两旁上下,丹雘采色,灿然可观。舍内,地净无尘。前廊,竹木铺设如桥,俯栏颇亦有致。凿木板为阶梯,木极坚韧,或以相思木为之—又一种木,文理樛结如檀梨状,从内山采出,番亦不名何木,高可五、六尺。入室者,拾级而入。

  今朝有客采风还,踏遍祁连万仞山;告我至今眉里社:「太羹醴酒尚人间」。

  眉里社番人饮食,饭凡二种:一占米煮食;一篾筩贮糯米置釜上,蒸熟。手团食,日三飧;出则里腰间。洒凡二种:一舂秫米使碎,嚼米为面,置地上;隔夜发气,拌和藏瓮中,数日发变,其味甘酸。遇婚娶、筑舍、捕鹿时,出此酒,沃以水;群坐地上,用木瓢或椰碗汲饮之。酒酣歌舞,夜深乃散。一将糯米蒸熟,拌面入篾篮,置瓮口,津液下滴;藏久,色味香美。遇贵客,始出以待;敬客,必先尝而后进。

  陌路相逢许见姎,班兰五色映衣裳;斯人不遇邝湛若,绝色宁无云亸娘!

  番社亦有丽者,唯腥气难近。

  鹿皮一裹了尘缘,笑杀丧仪费简编;大得漆园生死旨,不私蝼蚁与乌鸢。

  番人死,或以鹿皮盖体,举而委诸山谷间。熟番则效汉人持服,生番则否。

  俪皮成礼古风留,为理何须仗蹇修;绝倒聘钱还不得,神仙无赖是牵牛。

  婚姻,名曰「牵手」。订盟时,男家父母遗以布。麻达成婚,父母送至女家,不需媒妁。至日,执豕、酌酒,请通事、士官、亲威聚饮。贺新婚,名曰「猫罩佳哩」。夫妇反目,即离异。男离妇,罚酒一瓮、番银三饼;女离男或私通被获,均如前例。

  已能铏簋仿陶唐,卤斫镃基用更长;多事偏来儵忽帝,强将七窍凿中央。

  番社器用,耕种如牛车、犁耙和汉人同。厝内器皿各殊:汲水用匏,饭贝用椰碗、螺壳。捕鹿用镖箭。炊饭用铁铛,亦用木扣、陶土为之。圆底缩口,微有唇起以承甑。以石三块为灶,置木扣于上以炊。近亦筑灶。间置桌椅及五彩瓷器,非以资用,为观美耳。螺钱,皆汉人磨砻而成;圆约三寸,中一孔,以洁白者为上。每圆值银四、五分,如古贝式。各社皆然。

  阿侬试学「麻巴历」,一路来看「萨鲁屯」;莫哂■〈女阝取〉隅作蛮语,郝隆原是旧参军。

  番语:番社谓之「萨鲁屯」,骑牛谓之「麻巴历」。

  入室他人喟若何!犹将独眼吊沙陀。一章颂祖神弦曲,仿佛嗣音「五子歌」。

  「番俗六考」载:『下淡水社颂祖歌台湾:「巴干拉呀拉呀留(言请尔等坐听也),礁眉■〈丏加〉■〈丏加〉汉连多罗我洛(言论我祖先如同大鱼也),礁眉呵干洛呵连(言凡行走必在前也),呵吱妈描歪呵连刀(言何等英雄也)!唹吗礁卓举呀连呵吱吗(言如今我辈子孙不肖也),无罗嗄连(言如凤随舞也)。巴干拉呀拉呀留(言请尔等坐听也)」』!

  蹑机亦有女工勤,茜草沾成血色殷;欲答西方美人意,报侬一匹「达戈纹」。

  番妇自织布,以狗毛、苎麻为线,染以茜草,错杂成文,朱殷夺目;名「达戈纹」。欧美妇人颇珍视之。

  忍将家世话台湾,一剑风尘岁月艰;不及逋仙旧梅鹤,千秋安稳占孤山。

  侧身天地一诗囚,抚事追时涕泗流;只惜唐衢空善哭,解人难觅白江州!

  年年海上飞精卫,处处枝头怨杜鹃;好为麻姑告王远,祇须留命待桑田。

  春杪内渡,别岛上吟侣

  不作临歧态可怜,相须斗酒一留连;赠言乞尔惊人句,行色羞余使鬼钱。客路飞花春并别,故山丛桂梦频牵。明朝挂席鸡笼港,鹤散鸥闲已半年。

  赠洪逸雅

  幽栖寂寞水台湾乡,祇有收茶晒药忙;一世画教才尽掩,十年诗与鬓俱苍。好音慰藉休嫌懒,后约叮咛岂遽忘!准拟清秋三五夜,遍舟来访石淙庄。

  摄津秋夕,寄怀台湾吟侣

  鲲溟七十社,社社岛之英;六义发天喙,健笔铿其精。邀我渐离筑,酒市时一鸣;慷慨数行泪,调苦难为平。自经江海别,弥忆沈酣情;偶翻箧中稿,其怨可以贞。  
 
台湾诗钞卷十七

  苏镜潭

  庄棣荫

  吴锺善

  施景琛

  林崧祁

  沈翊清

  王贻瑄

  苏镜潭

  镜潭,字菱槎;福建晋江人。民国间,曾数度东来,寓居台北。与林健人(少眉)各有「东宁杂咏」百首,多属台湾史事地志之作。

  答林小眉表弟

  金人十二祖龙死,竖儒无用坑杀耳;孱唐、腐宋纷蚯螬,君亦何心至于此!迷魂苍苍那得招,被发大荒下九霄。男儿三十不称意,鞭挞玉虬恣游戏。君看刘毅信可儿,手掷万千等闲事。南穷巫岛狼须胡,北上金台马骨枯;悲歌感叹溷屠沽,兴酣击缶更呜呜。一朝掉头不肯顾,弃冠投笔忽台湾徂。归来驴背风雪寒,耸身依旧入诗坛;三年已灭才人刺,尺剑空羞壮士颜。相逢快赌鲲溟酒,高李吹台共携手;且趿朱履掣长鲸,莫管白衣幻苍狗。无端吊古发牢骚,笑傲瀛壖诗百首;遂令朽拙穷枯腔,褰裳跨卫从君后。天生我辈浪得名,古来才大忍相轻!长身寿骨博名句,德孺为弟坡为兄;汉东之国水如渑,时闻人语说苏、程。

  送林四季丞之英伦

  大风漭漭海西头,大鲸一去海门秋;鲛儿捧泪贝女愁,诗人摇笔凌沧洲。洪涛连天天壁立,明朝挂席此登楼。读书万卷行万里,丈夫四方志弧矢;为君慷慨歌西凉,西凉葡萄倾夜光。翩翩浊世平原君,哑哑娵隅蛮参军;六年客舍忘晨夕,千秋选楼待平分。吾闻海西爱兰岛,江山岸兀拥左纛;又闻海峡千艨艟,当年一炬定东风。恨不手持玉杖,相从遍踏仙人掌!徒学少文耽卧游,胸罗邱壑纷摩荡。期君快着豫州鞭,别君直上鸱夷船;青鞋布袜吾已矣,拔剑斫地心茫然。此行倘遇鸡林贾,定乞诗篇购洛社;担簦跨马幸未凉,他日从容为君下。归来若问芦中人,依然寒杀孟东野!

  送同社陈髯僧、吴顽陀归里

  送君东海上,泪溢东海水;此际最销魂,黯然别而已。古人重风义,投桃而报李;落落两晨星,况为同客里!虬髯湖海士,小少耽经史;六体探其微,运笔奔雷使;琴操至翩翩,净皈参寥子。江关足萧瑟,君胡至于此!觥觥吴元礼,门第纡金紫;特科辟公交车,岭峤初筮仕。足迹历九州岛,高文肆雄诡。一朝朝市改,结束归乡里。同泛海上槎,同醉海上■〈駞,酉代马〉;同辔安平游,同掉木兰舣。吊古登金城,夺诗摩坚垒。吟社托寄鸿,下惭雕虫技;有时杂诙谑,雄辩挺而起;赌酒唱旗亭,征歌画声伎。穷冬朔风严,年光疾如驶;轻舟天际来,风涛震人耳。烽火遍闽中,君去复何倚?长夜役梦魂,思君从此始!

  中秋夜独酌,忆雅棠

  败荻空江敛暮台湾,江头沽酒最思君;十分无过中秋月,总被诗人占九分。

  沧洲为客六逢秋,取次逢秋压客愁;一酒一花兼一我,此时颇似谪仙不?

  登废城吊沈文肃公

  汉朝杨仆事专征,铜柱巍巍旧勒铭;上将楼船下沧海,中兴郡县堕金城。赂秦几辈签降约,贡楚于今罢请盟;地下橐弓应有恨,怒潮呜咽打荒营!

  次韵答兵爪词长

  鞭丝鬓影去来潮,东国莺啼客路遥;一事最堪惆怅处,樱花憔悴月无聊!

  留别陈蛰公先生

  数从羁馆接清扬,招饮时过绿野堂;庑下相庄梁妇案,橐中深愧陆生装!家贫计岂佣书拙,时乱身偏作客强。凄绝当年王、谢燕,春归犹自恋雕梁!

  寄雅棠

  别后玉山似旧不?待君商订选诗楼。猖狂有意讥黄祖,落拓何人识马周!拚作英雄甘一死,已教贫士占千秋。暮台湾最是无情物,勾起羁肠片片愁。

  立春日观大屯山积雪

  己未一月三日时在辰,处处村旗社鼓赛迎春;天公故意施狡狯,大屯山上一夜雪花铺如银。大屯之山高接天,上有姑射之神仙;珠宫贝阙,缥缈不知几万千!飞鸟不敢过,穷鸱挟愁坐;流台湾行复止,万木暗不峙。苍崖分寸不可梯,长天寥廓海为低;势将跨鹤凌空去,下视九州岛万国片片划玻瓈。嗟余一身如萍寄,随风飘荡任东西!此时此景杯在手,得不快饮酣如泥?呜呼!得不快饮酣如泥!

  酬蕉麓赠别之作

  罗隐生晚唐,江东惜独步;才名冠乙科,驰骋长杨赋。床头金尽时,颜色已非故;垂老耽苦吟,迟我台城路。

  访鼓浪屿郑延平水操台故址

  大鲸揽海海神泣,草鸡干头海水白;洞天遗址水操台,台下怒涛卷寒石。一朝碧眼坐江东,天下全师皆辟易;骨肉情多国仇深,杯酒从容兵权释。

  台南谒延平王祠

  英雄立马拥专征,故垒萧萧赤嵌城。招讨已颁唐印绶,旌旗犹是鲁诸生。浯州一旅擎铜柱,东海何年走大鲸!回首扶桑孤岛在,茫茫无地哭田横!

  赠魏润庵

  青山无恙水泠泠,文酒风流海上萍。终古才人原妩媚,若论我辈太娉姈。六年旧雨盟莲社(余识君在己未年),三度秋霜醉洞庭(三次渡台皆值秋际)。除是身穷诗便好,只怜干死案头萤!

  东宁百咏

  朝天埋没土花斑,龙种东都去不还;寂寞秋深铜辇路,茂陵金盌出人间。

  清咸丰间,桶盘浅庄人锄地,得一古玉,黝然无色;长尺有八寸、宽二寸二分、厚四分半,重三公斤许。法华寺僧以数金购归,值祝融诞日,陈座上以供众览;有识者辨之曰:『此宁靖王玉笏也』!今尚存寺中。

  飒爽英姿在眼前,昭陵茧纸几何年?流传墨宝人间少,恐有风雷护笔巅!

  宁靖王遗墨,流传颇多。今所存者,唯台南关庙横额「亘古一人」四字、番薯崎后土祠「小南天」三字而已。相传王自题「行看子」一轴,今尚存台南某家;惜未之见!

  舟师北伐下瓜洲,黄叶西风片片愁;一例长城诗律壮,岘山名句足千秋。

  己亥五月,成功誓师北伐,少司马张煌言以所部义兵从;未至仪征五十里,吏民迎降。六月二十八日,煌言抵观音门。成功已下镇江,大会文武登岘山,援笔赋诗云:『黄叶古祠里,西风寒殿开;沉沉松柏老,暝暝鸟飞回。碑碣空埋地,庭阶尽杂苔;此地到人少,尘世转堪哀』!

  花开花落送前朝,玉笛江城咽暮潮;二百五年鸿指地,将军大树尚飘萧!

  延平郡王手植梅一株,旧在鸿指园中;光绪元年沈文肃奏建王祠,移植于此。古干已半朽,旁茁孙枝横斜直上;径丈许。余戊午游拜王祠下,曾作长歌纪之。

  东宁二世嗣王贤,坠地金瓯竟不全!绝徼苦无唐印绶,五铢先复汉家钱。

  永历十八年,嗣王经既退保东都,乃从洪旭议,派往贩日本,购造军器。八月,改东都为东宁,始铸「永历钱」。

  扁舟南望阻家乡,薇蕨西山恋首阳;天意尚怜两遗老,高年留作鲁灵光。

  张灏,字为三,福建同安人,巡抚廷琪子也;万历中进士。明亡,隐大嶝;后入台,居承天府之郊。靖海将军施琅克台,闻其贤,具舟送归故里;至澎湖而卒,年九十有五。弟瀛,字洽五,崇祯举人;卒于台,年八十有四。

  昆明回首劫灰红,飘泊天南哭寓公!终是幼安甘蹈海,一楼皁帽老辽东。

  李茂春,字正青,福建龙溪人;隆武二年举孝廉。性恬淡,风神秀整;时往来厦门,与诸名士游。永历十八年春,嗣王经将入台,邀请避乱搢绅东渡,茂春从之;卜居永康里。筑园「梦蝶」,日诵佛经以自娱;人称为「李菩萨」。

  鱼水君臣重托孤,三分龙卧起雄图;艰难手创偏安局,直把东都作帝都。

  陈永华,字复甫,福建同安人。弱冠,补弟子员。闻父殉国难,即弃儒生业,究心天下事。时成功开府思明,延揽天下士;兵部侍郎王忠孝荐之。与语竟日,大喜曰:『后甫,今之卧龙也』!授参军,待以宾礼。永历十二年成功北征,命辅世子留思明;语经曰:『陈先生当世名士,吾以佐汝,汝其师事之』!克台,授咨议参军。经立,军国大事悉以委焉。永华为政儒雅,巨细必躬。成功立法严,永华济之以宽;由是东都大治。及卒,台人莫不痛哭,驰吊于家。谥「文正」,赠资政大夫、正治上卿。

  大将南征壁垒新,目中今日已无秦;会须痛饮黄龙酒,讵料妖星照渭滨!

  永历二年,成功起兵南澳,中提督甘辉以兵从。六年,攻海澄,遂取长泰。与清将王进遇于北溪,败之;总督陈锦来援,复败之。十年,黄梧以海澄降清,辉闻乱进攻,不胜。旋奉成功破闽安,逼福州;转略温、台等郡,浙东大震。十一年春,帝在滇南,封辉崇明伯。成功大举伐南京,从破江阴、瓜洲、芜湖,遂乱扬子、趣镇江。于是辉进曰:『瓜、镇为南北咽喉,但坐镇此,断瓜洲,则山东之师不下;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南都可不劳而定矣』。不听;率师登舟,径取南京。南京守将梁化凤约期请降,纳之;辉谏曰:『以臣观之,则尚未也。夫兵贵先声,彼众我寡,及其熸且未定,则势可拔;若彼集御固,缓难图也。君必悔之』!又不从。已而郑师败绩,仓皇争舟而渡。辉殿,且走且战;却至江,骑能属者三十余人。马踬被获,死焉。十月,成功归思明,建忠臣庙,以辉为首;亲为哭祭而哀之。

  死生蛮徼忍伶俜,书币犹征大府庭;一代洪荒文字祖,丛丛收拾「鲒埼亭」。

  沈光文,号斯庵,字文开;浙之鄞县人也。少以明经贡太学。永历三年,由潮阳航海至金门;闽督李率泰方礼致故国遗贤,遗使以书币聘。光文焚书反币,驾一舟,思学张志和浮家泛宅。忽遭飓风,飘至台湾;时台地为荷人所据,受一廛以居,备极羁旅之苦。及成功克台,闻光文尚在;大喜,以客礼见。而是时遗老亦渐入台,乃与宛陵韩又琦等结诗社,所谓「福台新咏」者也。着有「台湾舆图考」一卷、「草木杂记」、「流寓考」一卷、「文开诗文集」三卷,邑人全祖望为访而刊之。

  才名几社定无虚,海上未忘属国车;忍说夜郎真盛事,不堪身世比相如!

  徐孚远,字闇公,华亭人;崇祯十五年举于乡。与同邑夏允彝、陈子龙结几社,以道义、文章名于时。后随鲁监国入闽,时成功开府思明,礼侍朝士,搢绅耆德之避地者皆归之;而孚远领袖其间,军国大事,时咨询焉。永历十五年,帝在滇中,随周金汤入觐,失道越南;越王要以臣礼,不从,乃归。及成功克台,从入东都,礼待尤厚。常自叹曰:『相如入夜郎教盛览,此平世事也。以吾亡国大夫当之,伤如之何』!未几,卒。

  残旗海角叹栖栖,绝好江山忍再提!太息中原方逐鹿,全师无意更征西!

  张煌言,字符着,鄞人;崇祯朝,登贤书。从鲁监国入闽,率残兵数百依成功于海上。金陵之役,郑师败绩,煌言走铜陵,猝与楚师遇,兵溃;变姓名,从建德祁门山中,由天台入海,仍与成功同定台湾。当时东都初定,军备未修,煌言见成功无西意,为诗以刺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又曰:『只恐幼安肥遯老,蔾床皁帽亦徒然』!成功薨,乃散部曲,浮海涉江,至杭州西湖,为守吏所执。临刑,二卒以竹舆舁至江口;见青山夹岸、江水如澄,始发一言曰:『绝好江山』!索笔赋绝命辞三首付刑者,端坐受刃。

  大厦真难一木支,望山事去感流离!孤臣力竭身先死,洒泪亲题十字碑。

  卢若腾,字闲之,福建同安人。崇祯八年举于乡,十二年成进士。福王立,授浙东巡抚;驻温州,督师北伐。温州破,率亲兵巷战,背中三矢,为水师营所救;乃由海回闽,谋举兵恢复;所谓「望山之师」也。既以粮尽而罢。成功开府思明,礼为上客。永历十八年,与沈佺期同舟入台;至澎湖,疾作,遂寓太武山下,自题墓石曰「有明自许卢公之墓」。嗣王经,礼葬之。潼乡斜日草离离,巴老臣寮访岛夷;螭首不刊金石略,「唐碑」两字尚传疑!

  释华佑遗书称:『巴老臣番社性极循良,多识字,能读「孝经」、「语」、「孟」。社前有碑矗立,大径丈,文为风日所蚀,不可辨;唯上刻「唐碑」两字仅存。

  大海鱼龙战血腥,楼船戈甲阻重溟;千寻铁锁空遗恨,奇策何人塞井陉!

  荷人既辟台湾,环城筑炮台,增戍兵,以军舰十七艘布守沿海口岸。是时福建沈鈇上书巡抚南居益,盛陈六策,言颇详切;不听。时论惜之。

  泥马江荒事可哀,临安遗址旧楼台;而今香火琳宫盛,无复当年翠盖来!

  宁靖王故宅在台南府治西定坊前,今之天后宫是也。王薨,宅舍为寺;康熙二十三年,靖海侯施琅建,内有侯纪功碑,已残。五十九年,奏列祀典,岁以春秋仲月致祭。

  披发大荒去帝阍,三山祠宇配师门;吾家碑记分明在,重过潮州拭泪痕!

  嘉义韩文公祠,国初潮州人建;后祀三山王,或曰王为文公弟子,林爽文之乱,王甚显;事平,土人祀之甚虔。

  牛皮度地拓鲲身,故垒荷兰碧草新;赤瓮沦沈三百载,女墙万瓦更粼粼!

  天启二年,荷人乞互市,不许;遂侵略沿海。至澎湖,东入台湾;借于土番,绐之曰:『愿得地如牛皮,多金不惜』!乃翦皮为缕,周围里许;筑热兰遮城,环以巨垒,兵二千八百人分守之。城今已毁,而赤瓦犹存。近土人于城下锄地,忽得古瓮无数;或辨之曰:『此前荷人所遗,以贮军火者』。

  甲帐楼台迥日非,降旗西去失重围;秋风一夕槺榔死,赤嵌城头蝙蝠飞!

  十年,荷人复筑城赤嵌,与热兰遮相犄角。及成功师次鹿耳门,凡攻围七阅月,复以书谕之,乃降;率残兵千人而去。城面海背山,遍植槺榔;夕时,蝙蝠极多。

  海外扶余正朔存,延秋城下泣王孙;秋来禾黍临官道,不见先朝桔柣门!

  狮子山之役,郑师既败,仓皇议还岛;适荷兰甲螺何斌负债走厦门,手台湾全图以献,盛陈可取状。当是时,诸将皆以险远为虑;成功意锐,慨然曰:『此亦海外之扶余也』。捩舵束甲,率兵二万五千;三月泊澎湖,克之。以热兰遮城为安平镇,改名王城;建桔柣门;以春秋郑有此门,志故土也。

  群壑千山东北走,诸罗突兀玉山高;扶摇一万三千尺,天遣禺疆负巨鳌。

  玉山,在诸罗县东北大武峦山大后;高一万三千六百余尺,为东洋群山之最巨者。台固无雪,唯玉山终岁雪积如纱笼香篆。冬日清明,乃得见;有顷,则台湾雾合矣。

  孤屿沙浮落日昏,万流东去似云奔;不知何代将军庙,废瓦寒鸦啄寝门?

  将军屿,在澎湖厅治南,水程五十里;孤屿矗立,旧名尾薯田。上有将军庙,或传为隋虎贲陈棱;今已圮。

  空蒙岛屿拥烟鬟,北望孤城尚苦寒;千古隆冬长积雪,直同太华作奇观。

  大鸡笼屿,在澎湖东北二百五十里,有福州街旧址;成功初得台,与日贸易处。上建石城,所称「鸡笼积雪」,澎湖八景之一也。台地无雪,唯玉山终岁积雪;大鸡笼地连极北,隆冬苦寒,间亦积雪。欲至其地,先举火为号,社番掉艋舺以渡。

  旧题剥蚀几星霜,黄蘗肃条野芷香;垂老屠黎谙故事,为余流涕说沧桑。

  黄蘗寺,在大北门外;地旷境幽,擅林泉之胜,题咏甚多。今已圮。

  卢前、王后久齐名,四载樽前涕泪倾;沦落江南老词客,白头愁杀庾兰成!

  王忠孝,字长孺,福建惠安人。崇祯元年登进士第,以户部主事榷关;劾太监忤旨,廷杖下狱,已而戍边。福王立,擢副都御史。隆武元年召见,晋兵部左侍郎;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及福京破,家居杜门不出。时成功开府思明,设储贤馆,礼待避乱搢绅;忠孝往见,欲官之;辞,乃待以宾礼。永历十八年,偕卢若腾入台,日与诸寓公纵情诗酒。居四年,卒。

  铁马金戈动地来,家山残破付寒灰;桃花零落无颜色,寒食山头战鬼哀!

  沈佺期,字云又,福建南安人。崇祯十六年进士,授吏部郎中。隆武立,擢右副都御史。及帝陷汀州,佺期南下,随成功起兵于桃花山,为幕府上客。后卒于台湾。

  大泽茫茫混钓鱼,一身沦落故人疏;剖肝刳腹寻常事,千古犹留却聘书。

  诸葛倬,字士年,福建晋江贡生。隆武时,以荐授翰林院待诏;加御史,监郑鸿逵军。已而福京破,从成功于思明。同学某降清,以书来招,且怵以危语;倬复书曰:『圣主隆唐、虞之德,小臣守箕山之操,代有其人。新朝政尚宽大,须弥大千,何问微尘!必欲相强,便当刳胸着地,勿问是肝、是肉也』!某得书惘然。后入台,卒。

  崎岖薄宦渡层冰,遗爱滇南说故丞;老去不禁亡国恨,宰官无奈去为僧!

  林英,字云又,福建福清人。崇祯中,以岁贡知昆明县事,有惠政;士民便之。永历立滇中,官兵部司务。及帝北狩,英亦间道回厦门;后入台,剃发为僧。

  誓扫狼烽愿已乖,冷灰碧血藁残骸;一门理学兼忠荩,妇孺家家祀石斋。

  黄骧陛,字陟甫;大学士道周公之从子也。天启四年,举于乡;教授里中,及门多成材。北都陷,与里人林兰友合纠义旅,矢志图恢复。及福建破,浮海入台;久之,卒。

  慷慨临戎一纸书,仲坚无意霸扶余;天教两岛沦金、厦,忍见儿曹走传车!

  永历二十三年春二月,清廷下旨展界。七月,刑部尚书明珠、兵部侍郎蔡毓荣至福州,与靖南王耿继茂、总督祖泽沛集泉州议和,命兴化知府慕天颜赍诏书入台。经不奉诏,乃后继茂书曰:『捧读华翰,有「诚来诚往,延揽英雄」之语;虽不能从,然心异之。执事中国英豪,天人合征;金戈铁马之雄,固自有在。而谆谆所言,尚袭游说之后谈,宁犹是不相知者之论乎?东宁偏隅,远在海外,与版舆渺不相涉。虽居落部曲,日与为邻;正如张仲坚远绝扶余,以中土让太原公子。执事亦知其意乎?所云贵朝宽仁无比,远者不论,以耳目所闻见言之:如方国安、孙可望,岂非尽忠贵朝者;今皆何在?往事可鉴,足为寒心!执事倘能以「延揽英雄,休兵息民」为念,即静饬部曲,慰安边陲;羊、陆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场之事,一彼一此;胜负之数,自有天在;得失难易,执事自知;亦毋庸赘也』。明珠知不可说,遂偕毓荣北归而和议止。三十五年,经薨,子克塽嗣;越二年,靖海将军施琅克澎湖,克塽奉印绶降,而明朔乃亡。凡三世,三十有八年。

  旧事开皇或创闻,蓬莱弱水此中分;东流门户澎湖险,吊古无人说「虎贲」!

  「海防考」曰:『隋开皇中,遣虎贲陈棱略澎湖地。其屿屹立巨浸中,环岛三十有六;棱至抚之,未久而去』。「隋书」「陈棱传」称:『大业三年,拜虎贲中郎将。棱三载与朝靖大夫张镇州发东阳兵万余人,自义安泛海击流求国;月余而归』。按「文献通考」:『流求国,在泉州之东,有岛曰澎湖』;是澎湖即流求之一岛。二书所载略同,唯年号稍异,当以「隋书」为正。猿臂将军右北平,遯荒海外了余生;可怜三尺孤坟上,古藓残碑没姓名!

  闲散石虎,不详何代人;墓在法华寺北数武,石碣存焉。志既失传,墓铭亦无可考。近岁寺地丈量,将毁之。郡人连雅棠为请于官而移立于寺中,更集友人具牲牢,为文以祭之。

  宏农得宝事荒唐,谶纬流传太不祥;片碣凤山镌八字,山明水秀启遐荒。

  相传凤山县佃民锄地,得一石碣,镌曰「山明水秀,闽人居之」(见「福建通志」)。

  匣中霜雪映银绦,劫后模糊战血臊;道是元胡遗寸铁,吐番争拜赫连刀。

  大吐番社一古刀,为元代故物;传世已数百年,秘不示人。唯家祭时,始陈座上。

  山川草昧记巢居,化鹿浮牛半子虚;亘古洪荒山海志,传闻华佑有遗书。

  普陀山僧华佑,当郑芝龙时,常偕其友萧克至台湾。年余,自蛤仔难入山,经历南北番社,详考其山川风俗,辑为一书;内称:『某日,至浊水溪,水大不可涉;乃骑野牛而渡。又至苏澳,见鹿入水化为鱼,角犹存;事属创见』。今其书已失传。

  西定坊前水一涯,游人争拜水仙祠;古今祀典歧讹甚,冷笑人间杜十姨!

  水仙宫,在西定坊,康熙五十四年建。庙祀五神,莫详姓名。或以为大禹、伍员、屈平——其外之神项籍、鲁班,或以为王勃、李白。据志所载如此,当更考之。

  十里青畴鸠唤耕,李花无主梨花生;春雨草侵乌鬼井,晚潮沙接红毛城。

  乌鬼井,在镇北坊,荷人所凿;水源甚盛,大旱不竭。南北商船胥于此取水,以供日用。赤嵌城,亦名红毛城。

  咬狗溪前野雀飞,卓猴溪畔夜乌归;停鞭一路看鱼塭,小艇无人系落晖。

  鱼塭,旧属台江,为安平镇之内海;旧志称「台江汪洋,可泊千艘」。道光二年夏秋积雨,曾文、湾里各溪之水澎涨,而出泥涂归墟,积成平陆,居人始筑为塭以养鱼。卓猴溪,在安平东三十里;发卓猴山,距咬狗溪五里。

  大冈、小冈山■〈石孟〉硉,东螺、西螺水汨没;一邱一壑费平章,归来驴背鞭残月。

  大冈山,在凤山县治北,与小冈山相距五里;大冈在其北、小冈在其南,亭亭对峙。小冈山头有巨石,圆秀如冠,曰纱帽石;舟行过澎湖即见,与台湾猴洞诸山、诸罗南马仙山相接处也。东螺溪,则在彰化县南四十里;分自虎尾溪折而西,过马辰、树仔脚、猫儿干汇于海丰港,以入于海,距西螺溪十里。

  清溪九重、十八重,回环九十有九峰;朝来爽气扑眉宇,人立烟峦倚古松。

  九重溪、十八重溪,均在诸罗县治西南;西溪相距十里。九十九峰,在彰化县东七十里;玉笋瑶簪排空无际,真伟观也。

  仓皇万马正临江,慷慨甘为子姓降;胜败莫论兴与废,古来国士本无双!

  刘国轩,福建汀州人;状貌魁伟。初为漳州城门把总;永历八年,成功伐漳州,国轩开门降。参军冯澄世奇之,为语成功,擢护卫后镇。十五年,从克台湾。二十八年,败耿精忠之将王进于涂岭,追至兴化而还。越年,入潮州。平南王尚可喜率兵十余万众尽锐来攻,与战于鲎母山下,斩首二万、捕卤七千;由是,威名大着。三十一年,清军攻兴化,右虎卫何佑败绩,漳、泉俱陷;国轩亦弃惠州而归。三十二年,晋正总督,表赐尚方剑,专征伐;诸将咸受命焉。二月,伐漳州、下玉洲、三叉河、福河、下浒等堡;分兵取石码,数战皆捷。闰三月,与黄芳世、穆黑林战于湾腰树,败之;胡兔率援兵至,战于镇北,又败之;姚公子、李阿哥、段应举来战,又败之。八月,清军大举援泉,楼船中镇萧堔与遇,未战而溃;国轩亦全师归东宁。三十五年正月,经薨,子克塽嗣;晋武平侯。十月,清以万正色为陆路提督、施琅为水师提督,伐台。师次澎湖,方战,有风从西北来,琅舟为急流冲散,士皆股栗。琅大惊,祷天;须臾,雷发,立转南颷,军乃复振。国轩方据案调遣,痛哭而起曰:『天也』!乘单舸从吼门入东宁,遂奉克塽以降。后授天津总兵。

  靖海舟师破百蛮,功成陈币泪潸潸;入吴本为封侯计,一剑恩仇亦等闲。

  施琅,福建晋江人。少从戎,为郑芝龙部将;及成功起兵安平,与弟显从之。年少号知兵,恃才而傲。有标兵某得罪,逃于成功,琅擒治之;成功怒,逮其家,杀其父及显。琅夜走,匿荒谷中三日;佃兵某知才,饭之。及逃之所部苏茂家,捕者至;茂假一舟、一剑、一竖子,夜渡五通,入安平。久之,降清,授同安副将;迁总兵。康熙元年,擢水师提督。四年,挂靖海将军印,疏请伐台。二十二年春,大治舟师。六月十四日,发铜山;会于八罩屿,遂克澎湖。乃刑牲奉币告于成功之庙曰:『自同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民;逮赐姓启土,世为岩疆,莫可谁何!今琅赖天子之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罪,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也。但琅起卒伍,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于赐姓翦为仇敌,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言毕泪下,台人为之嗟叹不置。

  使君来暮起讴思,旧种甘棠发几枝;朱邑桐乡称报最,弦歌今已遍生祠。

  陈璸,字文焕,广东海康人。以进士,授古田县;康熙四十一年,调台湾。清操刻苦,勤政爱民;岁祲发仓以赈,穷黎感其德。明年,入为刑部主事;迁郎中。四十九年,由四川提学任台厦道;士民闻其再至,争趋海澨迎之。至则作育人材,汲汲以兴化易俗为务;始建文庙,设十六斋以教诸生。五十三年,擢湖南巡抚。入觐,上目之曰:『此苦行老僧也』!调福建巡抚。台人为塑像于文昌阁,诞日张灯鼓乐以祝。及卒,哭之哀;入祀名宦祠。

  岗山树色腻似油,清水春光浓于酒;平揖岳阳拓万千,横揽云梦吞八九。

  岗山,在凤山县嘉祥外里;旧志称「岗山树色」,为八景之冠。清水岩,则在大武郡山之麓;所谓「清水春光」,亦八景之一也。

  烟霞突兀耸中峰,罗列诸山似附庸;依旧反经留片石,西云岩畔水淙淙。

  西云岩,在台北八里坌堡观音山之麓,一名大观寺。山高二千余尺,中峰屹立,远望如观音趺坐。寺外有巨石二,其形如马鞍。置盘其上,则子午针反而卯酉;故名曰反经石。

  古寺杉松万影蓝,驱车路过县门南;登临不觉西天小,直上香林叩佛龛。

  竹溪寺,在台湾县南二里许。经曲林幽,清溪环抱,颇饶胜概;山门额曰「小西天」。剑潭潭水冷千秋,剑气光芒射斗牛;只恐化龙沧海去,闲云潭影日悠悠。

  剑潭,在芝兰一堡,淡水八景之一。潭有树号茄苳,大可数抱;相传荷人曾插剑于此,故名。

  安禅初地辟孤峰,持钵东来咒毒龙;遥指浮图枫树杪,碧云深处一声钟。

  碧云寺,在嘉义县之火山。康熙初,僧参彻东来,住锡龙湖岩;偶至此地,爱其山林之秀,遂辟茅结庐,奉龙湖岩之佛祀之。参彻没,众葬之寺前,为建浮图;今尚存。

  胜地林泉拓一弓,巍巍曾是梵王宫;南园试较参军记,白璧终当累放翁!

  法华寺,即李茂春梦蝶园故址,咨议参军陈永华为之记;园由是著名。后改为寺。

  千里流沙一线通,丹枫渔火满江红;夜深帆动春潮入,估客移船泊海翁。

  海翁线,在台湾县西北一十二里;海中浮沙一线,自南港至淡水海外,不知几千里。南有港,港口大澳甚深,号海翁窟;舟行,多泊此候潮。

  春水粼粼瘦影支,闲花落地燕来迟;空潭半夜鸳鸯梦,双宿双飞傍月眉。

  月眉池,在台湾县文贤里;形如半月,故名。与鸳鸯潭毗连,县志列入「水利」。

  温泉水滑乱云焦,故迹荒芜考古潦;到此例应三洗髓,胸中垒块已全消。

  台属温泉凡数处,旧志称:『一在玉山之下。有土番至其地,得于山凹深处,泉上涌,气蒸如沸。一在大鸡笼隔港山朝山内』。今唯北投、草山二处擅称,春秋佳日为游人休沐之所。

  青山削断太嶒崚,急溜奔雷唤欲譍;一道长虹亘天半,龙蛇深夜忽飞腾。

  大甲溪,在大安口,距淡水城一百二里;发源于内山,南尽彰化县界。两山壁立,其下浊水奔急,势甚汹涌。中跨横桥,长一千二百四十五英尺,为火车轨道;诚奇观也。

  回廊曲榭翠微间,觞咏流风若可攀;无奈八公风鹤急,不容安石恋东山。

  林氏园,在板桥。亭台花木甲于全台;而文酒风流,尤极一时之盛;前后若吕西村(世宜)、谢颖苏(管樵)、许豫生(贞干),其最著者也。割台议起,侍郎林公维源挈家寄寓于鼓浪屿;嗣是绝意东渡,而斯园遂永锢矣。呜乎!兰亭已矣;抚今追昔,能不怆然!

  百口流离瘴海波,文章一第重元和;瀛壖异日编诗史,合似辽城祀老坡。

  施肩吾,汾水人;唐元和中举进士,不仕。后率其族迁居澎湖,着有诗集行世。其「题澎湖屿」一绝云:『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年少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

  庄棣荫

  棣荫,字怡华,号瘿民;福建惠安人。日据时,羁台数十年,没于台北。着有「耕余吟集」。

  次韵和少眉

  朗吟高会酒家楼,屠狗椎埋觅旧游;莫漫纵谈桑海事,当年冠冕此南州。

  次韵和季丞表弟见赠

  去燕来鸿各惘然,尘踪小住话吟缘;乘桴早辨居夷策,游箧频添哭友篇(去岁哭施耐公,近又得汪杏泉之讣;吟侣雕零,为之泫然)。梦入故园迟远信,天留病骨饯流年。先生瘦尽便便腹,差免人嘲作懒边。

  稻江即事

  吊古田横岛,搴芳杜若洲;却疑天常醉,长此霸才休!海水三千浪,人烟十二州;登楼催落日,愁思满江流。

  寄菱槎鹭门,即次其「怀雅棠」韵

  豪气高阳似昔不?天涯人忆仲宣楼。蹇穷世路诗为祟,冷落词坛岁又周(去岁稻江排日诗宴,今年朋侪云散,颇有离索之感)!时局醉沈槐穴梦,吟怀淡入菊花秋;无情恼却东流水,只管殷勤送别愁!

  题「台湾通史」后,即赠雅棠

  台山何嶷嶷,台水何泱泱!山水气郁勃,怪伟出鹰扬。其俗习犷悍,尚武乃其常;权力互吞噬,往往开战场。睢盱浑噩地,何物为文章!版图虽内附,王化限梯航。哀哉膏腴壤,拱手制于强!文献久荡缺,狉榛入混茫。安得诉真宰,一夜叩帝阊。元关窃管钥,只手破天荒;觥觥者谁子?连横字雅棠。横曰『兹任重,余责何敢忘』!覃思废寝馈,稽古罗缥缃;远搜佉卢秘,旁采夷獠乡。寂寥千载事,一朝抉其藏;盘胸吐垒块,落笔凌风霜。百灵效奔走,上帝监在旁;天鸡唱一声,曙色开东方。儒生肩创局,班、马谢未遑;灾梨十万言,纸价为之昂。鬼神纷饮泣,魑魅欻惊惶;时梦古衣冠,泥首拜君堂;郁湮闭泉壤,枯骨还生香。星回紫府曜,灯放漆室光;迪前启其后,斯意洵未央。东宁百万辈,楼阁相辉煌;奔荣而执热,半为声利忙。兔狡自营窟,虎猛或依伥;委蛇用君才,要路任回翔。胡为闭斗室,菜根甘独尝;徒令脂韦者,侧目一「古狂」?君曰『是有命,吾自卧羲皇』。书卷日晤对,贤圣见羹墙;畴能守局促,襱襶热中肠。余事工竞病,觅句盈锦囊;亦有山水癖,兼资济胜长;旁通及「内典」,「华严」诵琅琅。著作诧牛汗,才华费斗量;岂徒元、白压,顿教籍、湜僵。佳人出空谷,宁为时世妆!独鹤自矫翮,肯争鸡骛粮?富贵草头露,文章信光茫;石崇空梓泽,浩然有襄阳。君看千百岁,何者独流芳!我来东海上,吊古意彷徨;浩歌感朱鸟,历劫叹红羊!英雄骑鲸去,大义久弥彰;时闻呜咽水,流恨诉兴亡。读史三叹息,悲风生屋梁;凭君借杯酒,为我酹沧桑。

  游凌云寺,赋呈雅棠并质本圆上人

  言访凌云寺,入山知几重。云根时断续,山势互横纵;胜概静中引,高僧物外逢。雾光嘘众壑,夕照带诸峰;磴道层梯上,经坛万竹封。江流幻金碧,岩树郁葱茏;石溜盘崖出,蔬畦过雨浓。塔铃风自语,野碓水能舂。饭熟分斋钵,梦回动晓钟。空花参妙谛,幽象豁尘容。题句宣城在,清谭惠远从;东来奇绝处,珍重纪游踪。

  乙丑客游台北,赋似陈君廷朴

  风尘一锸隐刘伶,四十年来自醉醒;俯首浮萍徒扰扰,二豪侍侧笑螟蛉。

  领取乾坤袖里藏,壶中日月任徜徉;年来傲骨崚嶒甚,乞与刀圭试一方!

  衣冠南国旧家声,历劫沧桑百感并;尽有烟霞供啸傲,未妨韦布老诸生。

  一曲山松行路难,客星顾影倍生寒;竹林嵇懒谁同调?青眼逢君一笑欢。

  东宁杂咏(选录十四首)

  战鼓惊涛壮,边烽落日残(台湾东面皆山,夕阳返射如烽燧递见,洵奇观也);江山扶霸气,城郭入悲观。嘉果凤凰蛋(似桂花栗,出台南;俗名「冰弸」),奇花蝴蝶兰(花亦台湾仅见)。客游殊未恶,诗境海天宽。

  化外留民族,巉岩费划平(生番僻居山谷绝险,历荷兰、郑氏、清、日数代,无力使之归化)。穴居风自古,隘线路难行(隘路阔丈余,日夜驻勇以防番。今日人网以电线,近辄被吸)。结屋编茅住,浮田架竹耕(番社架大竹,藉土浮湖以耕,名曰「浮田」)。荒村明月夜,可有嘴琴声(番人以叶为琴吹之,女闻而合意者,结为夫妇。又闻闺女不贞,吹之音立变,为其家父兄所知)。

  敻哉刘壮肃,大树镇东南;将略参中外,兵机出笑谈。雄关驱虎豹,驰道控骖驔;战垒依稀在,江山已不堪(刘铭传抚台六年,开铁道,筑炮垒,抚垦番社,卓著奇绩;甲申战胜法兵。日本新政,多仍其旧而扩张之)!

  荒凉沧海集(邱逢甲先生号沧海君,着「岭云海日楼集」),寥落斐亭音(唐景崧为台道时,与邱逢甲、施士洁及诸名士唱和于斐亭);大雅风犹在,斯文感至今。朋簪联北郭,钩党误东林。莫作伤时语,文章贾祸深!

  板桥开别墅,海外此平泉(舅氏林时甫光禄,讳维源。花园在淡水枋桥);故国思乔木,清门启后贤(后嗣蕃衍,率皆通达、能文章)。输财传卜式,凿空忆张骞(清为抚垦协办大臣,屡次输助巨饷)。人物今何世?园林自昔年。

  长夏厌烦溽,北投寻活泉;斜流半岩瀑,薄霭一溪烟。林密月迟出,山深花欲然。何当结茅屋,洗耳听潺湲(北投距台北十余里,山水清美,日人辟公园于此地;有磺泉,溪流喷烟,绵十里余:避暑胜地也)!

  圆山城北路,十里荫青林;帆逐春流曲,屋藏秋树深。夜光冲剑气,云影度溪阴。策杖耽幽赏,悠然望碧岑(淡水有八景,「剑潭夜光」其一也。圆山景物明蒨,有明治桥构造极佳;附设动植物公园于此)。

  危桥绵百丈,缔造讶神功!星火悬清夜,车轮碾碧空;楼台高下影,舟楫去来风。苦费千夫力,闇天落彩虹(台北桥长约百余丈,高七、八丈;以铁及红毛灰为之,费百四、五十万)。

  云峰高岌嶪,瘴务晓微蒙;丛竹瑶寒碧,幽花作惨红。骑秋农苦潦(秋霖,台人谓之「骑秋雨」),航海客占风。景物今犹昔,飘蓬感寓公(古亭庄山水幽静,平畴万顷;十年前曾到)!

  扶桑迎紫气,迭嶂锁重关。南北轮蹄凑,往来行旅艰。楼船雄跨海,炮垒静依山。几见弃繻者,请缨从此还(基隆为台北出入巨港,往来轮舶多聚于此)。

  分野占牛女,星河咫尺通。晓惊江雾白,晴见海云红。岁莫逢丛菊(气候和暖,冬日不寒;昔人有「荷花迎腊菊迎年」句),年丰卜刺桐(先花后叶,其岁大熟)。四时存伏腊,无改汉遗风(归日三十年,民间独用汉伏腊)。

  风流南北阮,诗酒一时豪;鲲岛占星聚,鸡林逐价高。围棋闲赌墅,刻烛夜挥毫。别久情怀恶,星霜换鬓毛(近年林季丞表弟及其侄小眉、文访在台招吟侣倡和,极一时之盛。自季丞、小眉游欧西,吟风遂歇)。

  岁月去堂堂,论交廿载强;元龙自豪气,和靖信孤芳。苦口须眉古,还怀诗酒狂。飘零念鸿雪,影事未全荒(十年前,与林兵爪表弟及髯僧等诗酒唱酬无虚日。自兵爪移申江,不相见者近十年矣)。

  中原方战斗,海外此淹留;未厌风涛恶,但添家室愁。砚田仍苦税(寄留六个月,例收所得税),病骨不宜秋;着意罗吟料,题诗纪远游。

  初冬客感

  撞竿傀儡一丝牵,客路崎岖暗自怜;八口家驰千里远,一年月剩两回圆!依人心事投罗鸟,临老才华逆水船。满目烟尘望乡国,飘零怕读「浣花篇」!

  新历元旦

  婆娑洋外海东头,犹是朝宗水倒流。建丑重逢殷甲子,尊王费读鲁「春秋」。归心笑指梁间燕,劳债差怜阁道牛!强说忘年忘不得,客中蓂荚又重周。

  高义阁秋夜小集,分韵得「文」字

  风月场中一策勋,东都文物旧知闻;六朝诗酒新亭泪,百战江山故国云。漫托苔岑通末契,欲摩壁垒张吾军。小楼坐尽寒灯影,门掩清秋夜雨纷。

  吴锺善

  锺善,字顽陀;福建晋江人。曾游台湾。

  次韵菱槎同年送别之作

  吾生一叶萍,着水复去水;道长阅半生,于役犹未已。东来千里程,新阴郁桃李。性情竹林中,光阴桑海里;有口只谈玄,有诗不入史。无福与花仇,无钱能鱼使;敢希人上人,聊号「子吴子」。邂逅玉局仙,一笑今如此。客途眼常青,故山芝不紫。君已逾立年,我亦届强仕;心迹孤月明,世事浮云诡。朝夕素心人,征逐半同里;沁脾烹浓茶,朱颜熏薄■〈駞,酉代马〉。谈锋浩无涯,如舟不可蚁;攻坚来偏师,直欲破我垒。纵送夔一足,穷搜鼠五技。乐事不可极,流光不驻驶;办严岁云暮,听镜妇有耳。我本孤卧人,归共虚幌倚;劳君东海头,待我春风始!

  台南谒郑延平祠

  造物蕴宝几千年,付必其人非漫然。昆舍耶国海东偏,一跃世界名山川;轰轰烈烈谁与传,卓哉延平为之前!大鲸东渡波掀天,红夷西去雀避鹯;新国岁月旧国延,君已遗失臣节坚。尉佗倔强南海堧,气折陆生言諓諓;河西窦融图自全,纳土终归新主贤。王生国运遭迍邅,孤军起义张空拳。大江南北来旬宣,瓜步旌旗百里联;直捣金陵下楼船,铁人藤甲森戈铤。以一当十百当千,兵势嗟如夔与蚿;咫尺长江不可沿,天命已去人无权。彩云南望万里滇,零丁故主终不旋!回师海外驱腥膻,罪臣忍自图安便;周家开国卜涧瀍,汉京重赋东都篇。共滕遗民户籍编,往烈不数吴越钱。宁终海外一局蜷,英雄无命星离躔!即今祠宇凌云烟,赤心终古霄汉悬。遗臣逋播来骈阗,巍巍名节相后先;宁靖王祠连屋椽,王能殉国王非孱!岁时伏腊荐管弦、东庑、西庑各豆笾;神之来兮白云軿,知不化鹤化杜鹃。赤嵌危楼夕阳边,七鲲身浪鸣溅溅;庙貌不改国几颠,千秋长镇蛟龙渊。

  施景琛

  景琛,字涵宇;福建侯官人。曾于民国元年奉命渡台调查实业,作有「鲲瀛日记」(收于「文丛」第八九种「台湾游记」中;旅途并有附诗二十九首,已附「游记」之后。)

  小眉出示「台湾诗荟」,率成四绝,并柬雅堂如棣

  一别鲲溟已十年,回思往事总如烟;吟坛旗鼓今为盛,憔悴京华负众仙!

  林逋沧海正归来,消息诗人讯驿梅;白社衣冠多健在,何年重与共衔杯!

  一航咫尺竟天涯,燕子依然恋故家;盥读延平王传略,伤心亡国「后庭花」!

  诗酒佯狂托海滨,偶于文字见天真;故人技痒通双鲤,莫笑东施枉效颦!

  林崧祁

  崧祁,字述庵;福建侯官人。光绪乙酉举人。有遗诗一卷。

  挽林少溪(少溪,琴南弟;航海死台湾)

  牵裾惘惘去迟迟,便是人间死别时。箧里剩将慈母线,扇头留得阿兄诗。龙蛇嫁厄天难问,烽火横江病不知!搔首为君添一恸,可怜生是好男儿!

  送许莲荪之台湾省亲

  别意无多尽一觞,虎门形势郁苍苍;天怜孝子帆无恙,海畏才人浪不狂。鸿雁江湖梦禾黍,鹧鸪烟雨绕桄榔。东南孤岛谁筹问?万里中原付夕阳。

  鼙鼓年来算息兵,海天一发望台、澎。传经有子知名父,投刺无门见世情。一事不才容我倦,万山如箭送君行。南风肃肃归舟稳,可有音书寄子卿?

  沈翊清

  翊清,字丹曾;福建侯官人。光绪己丑举人,官陆军部侯补丞参。

  奉赠西乡元帅从道并送楢原陈政北行,时将之櫔木阅操

  九州岛若户庭,四海皆兄弟;矧我同洲人,风气先秦启。久闻东邻国,才俊群济济;觥觥西乡公,起家承戟綮。责言起生番,出师重抚髀;吾祖适巡防,握手台阳邸。兵卫方森严,辕门树幢棨;公命撤健儿,娓谈清见底。琅■〈王乔〉瘴疠地,水恶士多癠;军旅易歌壶,戈船代急递(西乡君欲得本国消息,先祖派船代送)。萁豆本同根,唇齿讵异体!上书告先皇,臣甘任群诋;在魏不在吴,观衅休目眯(先祖疏言『此次罢兵,臣甘受谤;日本唇齿之邦,宜互相保护,不宜自兴战事』)!移节旋三江,纳言俞九陛;老臣谋国心,病榻时挥涕。典学羾遗箴,噬脐防角抵!乞念辅车依,庶几甲兵洗(先祖薨于光绪五年,遗疏言「日本不可轻视」)!廿年反掌间,书生狃管蠡;呓语忘温公,秉钺凭元礼。无谓国无人,遗言洞根柢!我来观军容,离宫设飨醴;识面愿荆州,仪型乐恺悌!感君念故人,鱼丽歌鰋鳢;上野拜阿兄,瞻仰奠清醍(上野公园拜公兄西乡隆盛先生像)。龙婿楢原君,旧学情■〈艹泥〉■〈艹泥〉(曾同在何子莪宫詹幕下);相见复别离,去索长安米(时将从西德三郎公使至北京)。勖我富国谟,药石甘如荠(订观印刷局印票,谓中国必开银行)。孙、周本同年,拜母及姒娣;况兹三世交,登堂宜首■〈旨首〉。携手上河梁,彷佛饯于祢;北风方戒寒,河流时弥弥。对挽羡鹿车,行幰衬香缇(楢原夫人亦同至华);兰芷有同心,骚情逗沅澧。顾君十月留,直托輶轩徯。我行櫔木场,秋草莎■〈艹隋〉媞;远眺宇睹宫,陇坂平如坻;驰马疾追风(马队),断桥济以欐(工队有造舟为梁法)。拓兹眼界宽,涤我肥肠■〈启,月代口〉。忆在闽海时,漆胶无触抵;把臂更何时,尊酒下春魮!

  王贻瑄

  贻瑄,字怡轩;福建闽侯人。曾寓台北。

  新春二日,文访邀游板桥故邸

  板桥图卷昔曾窥,风景依然一望知;卜筑足征开创业,园林如见太平时。枌榆里社犹从化,花木孙曾已不私。春日招游清兴远,达人述德可无诗?  
 
台湾诗钞卷十八

  胡殿鹏

  胡殿鹏

  殿鹏,字子程,号南溟,台南安平人。清光绪乙未之役,内渡寓厦门;越数年归里,时与连横相过从。尝自作「南溟先生赞」云:『南溟先生磨铁砚、挥铁管,自赞其像曰:子以天地为炉。天地,一大冶也;冶尽古今诗,炼成如意铁。其人其面、其首、其胆、其心、其膝、其口,直是江山万古一片血,往来天地不磨灭,令人一读一击节。铁御史、铁顺昌、铁尚书,铮铮铁中之三杰。谁其硎者?繄维南溟先生独有炉锤天地之谟列』。着有「南溟诗草」及「大冶一炉诗话」。其在手稿中,于「大蟹行」下注曰「思霸之作」(包括「七鲲观潮行」)、「登大昆仑顶」下注曰「思王之作」(包括「登华山」、「登恒山绝顶」、「泰山观日」诸诗),即此以见其自负之一斑(思霸、思王之作,除选存「大蟹行」、「七鲲观潮行」二首外,余从略)。古体诗中以「长江曲」、「黄河曲」为最长,均将近三千言,冠有「引」与「跋」。

  七鲲观潮行

  君不见婆娑洋水锁重重,昆舍耶山天柱雄;黑潮一泻几千里,屹立东南大海之中央?绝顶罡风卷地走,吹落天外云茫茫;淜湃渊冲不见底,飞轮剪渡艨艟冲。七鲲洲外古天堑,安平、鹿耳几战场。青草湖边南吼夕,白沙仑畔铁火红。渔团阵筏星散下,海天莽莽抟风沙;黑旗无人壮士死(黑旗指福康安,壮士指杨昭武。因福公军中战没,杨昭武用黑旗百战百胜——出「圣武记」。且古台湾平匪之功,以福公为大;乾隆帝亲制御诗并图像,泐碑在台南宁南门内,负以屃■〈厂外赑内〉。九碑尚存今之农圃),荒城落日吊古槎。老渔向我话畴昔,一声呜咽闻悲笳。寒潮浩浩海门来,潮头万里东溟开;天马行空不可遏,奔云掣电万壑雷。将军如神从天降,一嘘蜃气飞楼台。暮潮黑黑早潮青,秋潮激激春潮鸣;古来关海推巨镇,国险有时不能争。长鲸拍水东海立,舳舻千里压江平。此时之潮三丈高,巨浪撼山山为凹。孝陵王风望江南,力挽回澜奈狂何!桓桓靖海壮请缨,王师十万逼东宁。此时之潮高五丈,天下陆沈西台倾。我台将种挺人杰,鹅鹳军声蜚闽、浙;楼船伏波能用奇,百万鲸鲵相继灭。覆舟建儿藏水底,夜行昼伏七百里;■〈厂外赑内〉屃负碑出宁南,大汉天声固尚矣。三百年来丁国变,鹭、鲲衣带争传箭;二代废兴逝水流,日射扶桑失组练。至今葫芦墩畔月,髅骷夜泣犹搏战;八卦星旗动地哀,苦我儒冠不识面。东南大地古山河,慷慨数行发浩歌;一片赤嵌忠义血,化作秋风震怒涛。

  大蟹行

  大泽出文章,横行东海阳;长戈利矛作牙爪,郭索乎草泥之乡。解甲万千出蒲苇,十二部落皆轩昂。地崩山摧雷电作,公子凛凛严秋霜。负此天地磅礴气,盘结尔心胸,郁满腔血潮为红。狄铜面,王铁枪,横视万里云茫茫。

  大屯山八咏

  寒空秀出玉亭亭,坐镇危峰向北溟;拔海三千高直上,奔涛百万卷苍冥。飞花沃雪分先后,映日烘云判尹邢。大小晴岩推第一,白头相对笑山灵。(晴雪峰)

  山上有池池上天,天风吹下雨绵绵。一泓秋水如临画,半亩新荷未散钱;月窟清寒源不固,星河朗彻景无边。登高也作南溟想,诗思汪洋万斛泉。(仰天地)

  桃林别处石争奇,破壁飞泉月半规;百尺峥嵘横断岸,一坳荡漾滚深池。未能濯魄聊清虑,挹彼流珠可润滋;留与高人来枕漱,不妨掬水且哦诗。(冷水谾)

  双鬟齐秀雪峰阴,万壑泉声似鼓琴;古树断烟红百涧,飞湍走壁白千寻。清脾寒气砭人骨,漱齿凉风出石林。一操履霜天地冻,果然流水遇知音。(饮冰壑)

  墩东何处韵清幽,卷出龙飞百丈湫;山籁直教泉作响,天风时共石争尤。噌吰相应声如乐,蟠屈中流势似虬。一曲「霓裳」翻水调,更疑身人广寒游。(鸣湫墩)

  擎天岩石挟飞鸣,海外风涛郁不平;目极波澜殊壮阔,山如龙虎势纵横。环参罗汉骈肩立,静对观音一笑倾。万水千峰皆作态,朝东拱北不知名。(观涛岩)

  牧草繁芜深复深,池东亦有小桃林;村庄儿女三间屋,吪寝牛羊满地阴。今日归田为老圃,昔年洗甲挽天心。此间何处无人世,独立高原扣角吟。(小桃林)

  独立耘茶坡上游,大观高阁坐山头;涛声万里长江至,岭雾千重八里收。六街风月开都市,百杵梵钟出寺楼。五指摩天青不断,电光明灭入双眸。(大观阁)

  送黄茂笙昆仲游满、韩

  秋风相送七鲲洲,万里辽东策壮游。磊落光明千古月,魁奇倔起一峰头;得天神气屠牛刃,负地文章造凤楼。爱尔弟兄能接踵,相思无限水西流。

  书怀

  天地之间几俊才,江山摇落总蒿莱。诗神绝世犹称甫,仙尉逃名不姓梅。巢、许衣冠鹦鹉谷,文章声价凤凰台。古今多少兴亡感,直待南溟大笔来!

  台湾怀古

  九州岛大好有男儿,鼓浪焚袍出海湄;士气独多雄两岛,义声直可抗全师。高山白石填精卫,万树花红染子规。恸哭父书难卒读,将军「招讨」尚能奇。

  义师不愿作横田,石井孤忠愤未平;冠带神州悲失鹿,楼船碧海跨长鲸。七鲲日月明犹在,五马风涛咽有声。具此梅花真气骨,贞魂万□动危旌。

  台湾毕竟岂埋冤,万里婆娑吊故藩。已去荷兰成■〈门外吉内〉■〈门外失内〉,独能忠孝辟乾坤。三军肠断江南望,卅载魂归国朔存;花鸟北园时览古,夕阳芳草怨王孙。

  玉带歌残王气终,草鸡已谶霸图空;孝陵风雨天应泣,幕府文章士作忠。半壁河山皆血泪,孤臣将略独沈雄。抚膺三百年前事,白马悲鸣大海东!

  开山大诏喜褒忠,难得施侯拜舞同;海国春秋留正谊,遗臣俎豆到荒洪,潮添鹿耳旗翻白,日丽鲲身草尽红。天地独锺为闲气,仰见神武古儒风!

  魁星光射七鲲洲,从死王妃海尽头;大陆已沈亡国日,五梅高抱四山秋。漫空皎洁飞霜雪,落日苍茫下石邱。墓道诗铭千古在,炼娲为汝补天愁。

  逋播闽方四十龄,海山凄绝寿皇亭;将军已去鹃啼罢,宗室无人雉就经。生拄介圭劳北顾,悲歌玉带问东宁;可怜风雨金陵泪,洒到天南竹尽青!

  海会寺(北门有郑氏北园别馆;入清版图改为海会寺,又改今开元寺;面木冈背海)

  群峰高拱挹平原,遗庙红墙吊故藩;忠孝「罪臣」书有泪,兴亡古佛笑无言。花衔帝女填东海,草种王孙涕北园。二百年前金粉地,钵声犹护旧吟魂。

  宁靖王故宫春夜雅集

  明室兴亡岁月赊,词臣凭吊故宫花;介圭人去留荒岛,玉带歌残起暮笳。终古楼台金粉地,已无冠冕帝王家;独怜天后遗香火,烂熳春光昆舍耶(明宁靖王曾为天后宫护法教主,故云)!

  竹溪寺修禊

  竹溪修禊亦兰亭,草地蕉天一望青;身世浮沈成海国,钵衣今古镇山灵。风篁茁绿摇千个,云水拖蓝列四屏。晋代大文谁继起?羲之去后有南溟!

  吊陈进士省三公

  人立鳌峰第一层,南宫三捷啖红绫;赐书「福寿」皇恩大,列传才名「循吏」称。跌宕风流真孝友,安危、经济仗贤能。遗臣道谊千秋重,文献应征最上乘。

  追悼会魁许蕴白

  一麾犹见百花魁,出世词臣旷世才;经纬武文光远代,雄奇诗画照三台。「鲁连蹈海」言何壮,苍葛呼天事可哀!零落南宫伤老大,更无人问故园梅。

  拜赠领袖赵云石山人

  沈博词臣绝丽文,名场运笔扫千军:雕龙最擅文心谜,绣虎无如老匠斤;正大光明吟霁月,风流蕴藉抚凌云。独怜只手炉天地,锻炼工夫到十分!

  送痴绿游东京

  金中之铣石中■〈石先〉,诗而能痴痴亦仙。鲲海鸡山留别夜,板桥茅舍奈何天;干霄酒气胸犹满,击剑壶光客未眠。富士风云看际会,咄嗟大有好吟绿。

  赠吴子瑜

  驰骋长江十五年,吴门有子可光前;文章事业三台丽,挺秀怡园花正妍。

  罗胸经济起图书,前代勋劳光有余;俎豆延陵千古在,东山一墅足充闾。

  施琅别墅

  靖海侯不见,别业已无存;应共延平垒,千秋吊国魂!

  送别杨草山仙翁

  七鲲留别绮筵开,大笔蟠天际地来;九十老翁翁不老,百花潭上占春魁。

  喜赠固园二雅

  东宁海国毓神灵,万里长风破浪平;天地英气锺其弟,天地雄气锺其兄。二龙出没天地间,文章巨刃能开山;万卷厨笥便便腹,蔚为神武渥丹颜。南北二洋重出使,俄疆、满、韩试险艰;口若铜钟目耀电,出入天下第一关。临长城,吊神京;飞车三千里,下窥荆蛮、浙越,一览西湖归沧瀛。浮来三大白,落笔走雷霆;独醒斋头醉,忘却弟与兄。力揭固园地,邱山只手擎;万中回首重,盘石互纵横。大冶下炉锤,郁勃蛟龙腾;五凤楼崛起,字字挟飞鸣。兴来倒酒忽大叫,且作东海安期生。

  题固园

  览古神州游禹迹,二雅独步长安陌;万寿山头夕照红,惨淡风云月沈魄。江河鼎沸尽东流,函复归来鬓欲白;经营菟裘十五年,辟地开山挥神策。迎春门内万树花,孤峰挺秀立天涯;一笠亭前看渡月,半池鱼水满庭樾;三面坐石四堂梅,铁骨冰心香勃发。百尺黄楼高复高,中有奇人读「楚骚」;奇气屈蟠龙蛇卧,睥睨李、杜、韩与翱。独醉坐怀三千纪,勘破万朝纸竹史;大酉、小酉古藏书,吸尽三江五湖水。松杉耸翠欲摩青,席地盘石皆砺砥;名曰「固园」挥擘窠,幽居七鲲东门里。

  长江曲

  岷山之山何昂藏,岷江之江可滥觞?金沙、合江通涪、汉,连岗迭嶂天茫茫。万里桥头人立马,看遍成都百二坊。华萼一楼通无极,屹立内江之中央;卧龙蹲猊踞其下,庆云星宿灿其旁。丹岩神凤窥青石,水心悬镜跃鱼舫。阆、渝三曲成「巴」字,大江东去何泱泱!明月峡横四百尺,置身如在广寒宫;仙槎浮空从天降,飞行万仞参翱翔。大剑门山拔地高,雄关突兀磨太阿;干旻峭立两崖劈,临江斫断生蛟鼍。北连褒、斜南邛笮,远瞩荆、衡石峨峨;七盘凌空峰九曲,蟠云飞上东西河。中天玉台连天碧,群仙千佛嬲嫦娥;风送海棠逗桔柏,邻水鸳鸯出绿波。一上万川城晚眺,饮倾藤酒醉颜酡;屏风倚天来望月,金盘醮水涌旋螺。百丈阳台朝又暮,西风吹梦绮云过。竹枝歌唱蛾眉碛,藏春满坞生女萝;瑶姬时下朝云观,空赋高唐唤奈何!飘然一夜夔州落,赤甲白盐双寂寞。垒石满地阵图开,出没烟波石不覆;水战艨艟下锁江,卫公用兵何神速!中有羊肠虎臂滩,道是使君古鱼腹。百八盘高转辘轳,一盘一盘相盘迂。东望巫山山泼黛,上有目梳髽髻巫;松峦翠屏集仙侣,望霞上升颃太虚。黑云如海入沈峡,欲行不行立踟蹰;下有绝壁断崖破鬼斧,一入瞿塘心胆麤。七百里隔离天日,但闻子规泣血猿哀呼。水低滟滪数千仞,舵师用戈如用殳;怒潮一进断江口,又如像马回环走。争流飞瀑挟雷鸣,盘石风松作龙吼。长夜漫漫入夏、秋,三点、五点见星斗。舟行二百八十滩,下滩险易上滩难;飞鸟欲渡不得过,令予扣舷坐长叹!空舲何处是归州,高岸断云相向愁;古木无枝皮益脱,怪石如坐百岁猴。鹧鸪呜咽黄陵庙,峥嵘头角见黄牛;回头白帝已无地,翩然被发探九幽。蹴破楚天出三峡,十日西陵一日游。东湖结构一茅屋,三溜照人何清浏!谁上绛雪楼纵目,遥指浣纱渡口邮;手书远寄刘郎洑,罗公九包载沈浮。乌滩雷硠亦已过,走马蹀躞争飞輶;横江白鹤翩跹舞,飞入九峰鸣飕飗。临湘道人矶头笑,蹋磵白足须眉修;风帆所向极空阔,直下巴陵不逗留。君山日出潮声上,十二碧峰雨乍收;吞吐洞庭到云梦,豪吟推倒岳阳楼。一缕钟声来屐底,三湘摇落九嶷秋。北望舂陵旧乡国,郁葱佳气出长楸;独上嘉鱼吊赤壁,英风震撼大涛头。古人不死贞魂在,香草葳蕤鹦鹉洲;武汉楼台千树柳,箫声吹破采菱舟。铁壁银山题去后,小别、大别两悠悠。北门锁钥南京路,万雉三川城一周;麒麟龟鹤游郊薮,揽辔黄冈策紫骝。远望长江天作堑,人才淘尽古今流。江北险巇天下吁,江南泉石天下愉。宫亭一浚南昌北,浔阳琵琶声满舻。匡庐五老布帘下,九川涌地化龙雏。巨鱼跋浪群鱼从,飞径上树树尽鱼。凤轮如箭月轮车,江中瞥见大、小姑;新妇侧立女儿伴,彭郎作婿无时无。香炉烟篆篆不息,朝朝岭上人望夫。飞梁三挂云九迭,谷水弥天万贯珠;卧虎一声桥下过,一陶、一陆、一浮屠。苍崖四壁摇林壑,黄石翻涛龙负湖;偃蹇樟松百千岁,微臣上寿帝曰俞。庐陵大孝忠魂泣,雷雨鄱阳水皆立;军声一动天王旒,吴会奔腾连郡邑。浩然正气塞沧溟,墨渖淋漓障犹湿。饱山阁上看浮梁,万古青峰此圆笠。我来湖口作髯苏,噌吰铛鞳声喁喁;浪声、石声如钟鼓,非笙、非篁又非竽。两峰击拊自仙籁,大扣、小扣询不如。回船东上访彭泽,五柳门前一醉石;先生不知何许人,其问硎有巨人跖。罡风吹过马当来,认予亦是洪都客;披到西江诗派图,廿五人中曾相识。九江一苇望江杭,横行大笔如长杠;花、玉二山相对出,冰声竹影满鱼矼。东流十顷明如镜,九华捧日丽无双。江右风流琴与诗,江左风流屐与棋;人间仙气独来往,一楼一白题一词。留别秋浦桃花坞,洒落唾珠动贵池。万家城郭下临江,众壑开颜笑大雄;瀑布悬山山涌出,卅六危岩七二峰。一叶扬州吹不去,五霞断处起孤篷;横绝芜湖半江水,回澜直障百川东。万柳堤边人系马,千秋涧外石磨铜;三匝黄墩高其垒,濒楚西梁当其冲。焚舟列舰古奇士,大名独立七矶功;但有青山一坏土,流水青山怀谢公。凤阳漫说天子贵,一代风云际会隆。望气渡江诚意伯,开国乃是汉子房。白鹭洲边分二水,木兰摇摇飞沙棠;左右石锺龙虎踞,谪仙一片落星冈。燕子矶头吟燕子,十三陵吊古帝乡。学士名僧集西邸,旧时幕府已无踪。挥扇渡口来问渡,金陵今又变沧桑。鸡笼牛首开图画,桃叶莲花蘼芜香;献岩迭玉胭脂艳,台城林苑暮烟苍。莫愁长荡临春阁,南朝词客唱齐、梁;夜夜上元城不夜,鬓影鞭丝照绿杨。酒楼大笑呼孙楚,毋多酌我我酒狂;醉上新亭齐览古,涕下神州一旦亡!报道秦淮人已去,落梅吹下一天霜。乌衣子弟来相送,朱鹊桥边草半黄;东山云散西州雨,只见高台咏凤凰。白下秣陵怀故国,冶城高世太凄凉!读书招隐汉处士,饯上珠泉过客忙;味到中泠方外味,金山山下有佛光。一出润州入京口,娇小凌波倚画航;万贯腰缠骑鹤客,竹西歌吹助吟觞。流莺啼上隋堤柳,别离攀折断人肠;□□□□□□□,□□多半为秋娘。三十六陂春雨细,二十四桥春夜长。争说昔人罗绮地,至今绩学艳江阳;星楼云阁惊人句,壮绝平山六一堂。斗出昆岗何崱屴,瓜步西临远江隔;七星坠地石帆张,沨沨直欲生羽翼。凤山回翔驼峰隆,广陵涛向州城拍。行人维舟下网来,大珠光怪天高瓮;眼箕四射望迷楼,萤苑放空红一夕。茱萸蔷薇间芙蓉,到处看花访名迹;官阁可作万梅窝,诗丽扬州人似璧。春风十里汴水滨,芍药江都冠花籍。蕃厘琼花无二株,自唐而宋岁五百;元人不及唐人高,八仙花亦饶明婳。梧桐着老校书门,林惠但集诗之腋。赋诗台对文选台,大巫今已无雄伯;隐隐铃声铁道雷,行空如电过江来。镇江远眺最高处,送江望海次第开;传觞飞盏西园胜,喜雨留云亦快哉!第一江山秀独锺,环流襟带出南洋;北顾连城相随向,势如天际走风樯。宝山夕照海门涌,十万鲸涛撼大荒;击楫祖鞭生亦老,载将书剑到吴淞。淞江莼鲙吴江曲,侬家诗佛号名场;惆怅玉人怀二陆,丽华亦束古雄装。圆智寺前望牛斗,万丈龙光作豪芒。种树临风迎爽气,梧溪白石半山庄;醉眠不觉天地大,黄浦春嬉水一方。云间一棹抵阊门,对客书成白练裙;斫地但余三尺剑,虎邱高啸莽王孙。专诸古墓要离冢,零落姑苏今尚存;肃杀秋霜天亦老,壶酒难酬烈士魂。停桡更上苏台望,香水浣花响屧廊;一舸西施无觅处,馆娃宫外吊吴王。吴门一县梅花白,橘柚黏天满山碧。五坞深青万笏林,甪里成村文正宅。东墅南园几醉乡,石上题笺松下奕;亭花四点繐帷清,梅两兰风散芗泽。万点星光烂九衢,十丈珠尘车翻轴。有客南来品陆泉,太公舄接子羽屐;八百花洲看洛如,坐金阊亭独岸帻;琴州笠泽昼无声,练渎锦帆流有色。此间冰吏作者谁?碧梧斋名虚一席。造门观赋叹奇童,八友四杰耽古癖;石田工画石湖诗,颠草大醉皆辟易。座中亦有老铁崖,倾倒玉山数声笛;一鞭红雪立横桥,市上鲈鱼歌昔昔。西入阳湖旭日升,喜个艇子好风乘;晓望孟城山四面,海天无际浪无惊。白琅五朵凌空碧,远岫连云掠岸行;屈曲虹腰排雁齿,目断湖山送客亭。回首江潮潮尽落,鹏游直上九天横;牧马二沙吴大帝,斩蛟孝侯壮宜兴。大魁首出枢星动,宝气神光剑井腾;伯牙琴渎逢锺子,万籁唯闻风水声。浣沼飞觞谁媲美,绣岭名花合号滕;好语扪囊珠一一,采到兰陵又晋陵。张公岩独开一谷,半为有唐作诗窖;此亦福地小嫏嬛,故遣其人道陵伏。阳羡之间水榭居,大苏、小杜名落落;寻香梅坞濯莲溪,天为幽人造清淑。江阴道上亦山阴,经此胸怀始开拓;破地雷山流半洼,东南盘结两鬟丫。太湖三万六千顷,乾坤吴、越一吟槎;吴姬越艳游人多,半篙春水碧于罗。啸海孤鸣下白塔,环城烟雨画嘉禾;麟蠡鸬鹚波下上,鸳湖更有未擎荷。诗在梅庄风雪里,万花枝上露微涡。樵青自转苕溪去,一船红叶曳鱼叉;西塞极天东林茂,采茶艺香几人家。风渚月汀风月上,水流钟磬透苹花。濯足碧泉观罨画,斜阳一角数归鸦。八俊十才五隐士,荒城古渡旧闻笳。吴羌尧市何年代?避地高眠鹤一窠。前川霅霅溪光好,凤裙月帽日行歌;松雪斋头且休憩,烟霞坞里自婆娑。洼樽联句下箬洒,吟到鲁公字不磨;诗坫亦曾张大纛,独木江游笑几过。角巾一垫顾炎武,百神呵护铁为挝。胡子泰山、陆子海,贾子长沙、苏子坡;诸子淮、汉而伊、洛,独此杨子长江速。长江江流七千里,远水高峰藏尺咫;纵横变化又无方,穷得荆关成绝技。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浑灏流转,沆瀣一气;大块文章,固在是耳。

  黄河曲

  何来噶达素齐老,一笑千年莫可考!下有火敦脑儿生,黄龙负之如襁褓。万迭山泉动地鸣,化为无数小列星;列星岔涌成海水,海水撼山山欲崩。车马连岗卓驰骤,波光摩荡走春霆;群岩积石擎天立,势如奔涛万里经长鲸。胡笳四面和硕特,回风盘礴飐流旌。鸡峰刺天磨巨刃,削成石峡当中横;我来横槊安西幕,洒胸郁勃扶幽、并。丹徼紫塞何寥廓,瀚海戈壁两大漠!巍巍直上嘉峪关,独当西北为锁钥。朝东万水向春生,石阁题诗颂砥平;漓、潢、洮、陇分四派,三曲而会兰州城。兰州层岩自雄长,力挽狂澜与天争;北上靖远入中卫,水气喷薄如飞升。西崖骏马驰画石,老虎拔地倍峥嵘;红花赤木元宫丽,黑水金波铁柱倾。阵云出入贺兰下,千古关河旧战枰;满地干戈方蒿目,不堪回首出西宁。西风一剑崆峒倚,吹到凉州铁笛声。丈夫不入酒泉郡,玉门嘶马骄不行;月支头血淋漓在,洪水何年可待清!灵威丈人探禹穴,绝域昆仑遗图经;太息河源失故道,犁庭臣自请长缨。一日生擒十八王,鏖兵青海战云黄。于阗鼙鼓天又暮,上将拥旄西出疆;天山、雪山亘葱岭,胡儿牧马何悲凉!辽东卅万秦军死,丰碑岳岳载边墙。长城屈蟠腾甘肃,直与黄河相颉颃。黄河奇气吞八九,宁夏当关开关守;出关直上挟雷轰,霹雳翻空大圜走。白塔惊沙雪满庐,千幕远山鸣刁斗;蜿蜒南下颚尔多,百丈雄关人赳赳。雁门太守汉郅都,五千古柏垂不朽;十万横行卫将军,高阙隆隆今未有。登临独上绥远城,水门两扇成关纽;村郭对垒类奕碁,下子鸿沟谁国手?苍水朱川映翠峰,山上老枫皆红友;天闲骞涧饮龙池,一池夕照秾视酒。狮子昂头负地灵,石鼓不鸣箭杆■〈厂外酋内〉;红市碧浔跨堑台,花坞莲缠富桃柳。一波一波曲谷来,石壁嵯岈分左右。悬天高注如建瓴,水势沈郁翻蛟虬;訇匉震动龙门山,龙门山啸神龙吼。八十步步禹凿痕,断崖巘巘韩城口,古庙阴森十丈碑,长髯老松横千亩。上下关陇廿四州,角声吹破征人愁;三受降城齐吊古,铁衣光射榆林秋。无定河多呜咽水,胡尘覆车没人头。大山如鱼随潮落,大水如山山倒流;狂颷一扫孟门士,回看府县皆沙洲。天子素车沈河壁,鞭石移山从何策?三晋、三秦几为墟,直待巨灵奋一擘;西华峰头指掌痕,雷首峰下留足迹。长流浩浩出潼关,地自周、召二南■〈土〈厥,去欠〉〉。太白高入碧云天、洛、汾、渭水尽交连;梁山奕奕环禹甸,下瞰河渠吸百川。百二重关四塞国,金城丽谯鼓声渊;三户亡秦一夫耳,栈道连云相盘旋。太岳寺钟声琅琅,出盆玉女飞天香。浣花野老曾驻杖,昌黎投书空断肠;白也欲携惊人句,是何意态清且狂。我亦飞行倒入华阴县,临河凭吊问兴亡。关右巨人关西汉,或乘麒麟跨凤凰;高歌置酒南山上,天风浪浪海云苍。西京偌大玄宗地,羲、农而下在黄,唐;有虞五老扶图出,史臣执笔鸣笙簧。繄古伊家皆如此,马、班以后无余子;姬公六官太公韬,致我成周太平尔。咸阳大诏肆焚坑,谁敢诗书百家语!黄衣老人太乙精,天禄藜青分照汝。为我游春亭围碁,为我齐云楼赋诗;滔滔河水去不返,西安独拜古贤祠。文、武,成、康陵墓在,宰木轮囷蝌蚪奇;熏风解阜尚蒲坂,长使英皇泪满颐。枣地杏冈食枣杏,那知天下事何为!中条山谷可徜徉,气盖关左何昂藏!一上高楼望南斗,两京文献古冠裳。风陵之石如风翔,云盖之峰如云张;涑水之流流脉脉,长河之流流汤汤。鼎湖一去荆山老,石姥夸父相追踪;二陵崤上风雨泣,函谷松涛起卧龙。三门天险互诘屈,黄卷长阪如磨铜。岸南灵宝垣曲北,蒲州西折绶乡东;波澜壮阔潮声震,长驱入洛水瀜瀜。秦壁赵垒燕塞隔,凤台龙峡丹流通。桃林至此五百里,盘鵰劲草朔风雄。连镳更访古来都,禹迹苍范到何处?侠少一笛落三川,月满天津桥上路;金裙玉佩七香车,饐爪亭幸多奇遇。好花卖尽洛阳春,宫词唱到连昌赋。集贤坊怀裴晋公,平泉庄访李德裕;十三耆英文与光,九老图悬题白傅。东观国史鸿都经,廿八将星云台署;唐,宋名臣汉诸陵,荒冢多于北邙树。洛、沁即是旧殷、周,古道斜阳谁问渡?山风吹下维笙希,唯有白云自来去。第一洞天玉屋山,流汇渑池尽东注;泼泼孟津得其平,花石亦饶山水趣。十二回峰十八坡,或作鸾翔与凤翥;盘谷可乐稽山居,日精可含月华茹。黄流荡荡济汪汪,穿池畜鱼鱼可数。有时亦有郭解游,有时亦作聂政怒;有时天乎阳樊呼,有时土兮博浪募。罡风飘忽淬剑池,大书石刻笔如铸。轮蹄八面会大梁,龙骧虎步气成虹;东西河川开一画,风流魏、晋何雍雍!七子建安唯有植,七贤竹林更有戎;韩陵片石平陵碣,至今云气郁青葱。狂歌痛饮古祠下,照见残山落日红。汴州艮岳杭州泪,论史犹能雪靖康。唤渡沈冤宋宗、岳,烈风愤起古战场;尽倾禹鼎九州岛血,铸成忠孝大文章。望岳楼背河南北,臣心沁水神则嵩;铁桥飞轮锁纽壮,太行佳气何蓬蓬!铃声笛声从天降,人文辐辏满开封;唯大鸿台推巨镇,河关巩固壮垣墉;峭立危崖蓼子峪,天开巨堑一重重。涣睢富丽宏京国,两岸金堤百尺蝀;五凤万龙齐黼黻,神井灵泉涌不穷。翠屏月小猿窥洞,板渚澜翻竹扬风;圃田荥泽卓云鹤,沙海蓬池印雪鸿。秀拔大伾森列障,龟鹿牛驼五峰崇。杏园红杏湛园菉,几点春光万绿丛;水帘跳珠苍峪谷,花渠荠陂碧溶溶。苏门泉声开百道,浇来画舫一醉翁;啸台长啸亦奇绝,令予轩渠倒吟筒。雁亭风紧鸟巢绉,涌地流金成化工;安乐之窝乐无极,数到开辟天混蒙。漆园鱼鸟梁苑兔,池上晏殊独呼鹭;杨洼李泉别有天,汴蔡孟潴莽回互。水流花放隐山春,一睡道人鼾未寤。比箕亡国亦耐冬,睢阳烈士声摩空。游人庙墓得笔迹,草变张芝、隶蔡邕;汉碣、唐碑存万古,某山某水某也忠。于戏大块何锺毓!二水同流分清浊;中有硕橘一浮洲,潮汐回环相交错。谁将大错铸长垣,竟使神州失巨鹿?东方日出下虞城,奔骤马山肆行陆;鸡鸣九顶歌白驹,独有此乐黄楼矗。百步洪上萃墨亭,坡仙豪放诗酒逐。升平犹记雍正年,五省河清到淮渎。徐、淮王气壮东南,砀芒云气真人伏;布衣长剑大丰西,际会留城一夔足。圯上授书履下邳,胸中图籍何尽熟!淮阴一韩惊一军,入关先颁父老约。归来沛宫歌「大风」,戚夫人亦工击筑;山阳门外漂母祠,试剑铜山如刳竹。乘风破浪会有时,横海楼船飞红旭。吞吐大荒万驭收,山岚低亚洪泽舟;洪泽湖开清浦口,一湖春水半湖湫。东楚、西楚如分镜,江左、江右同溪径;荷泽、雷泽已汇通,河道、铁道齐奔竞。当前让畔有历山,治下琴堂流歌咏。虎池雨霁龙潭云,风月南华留名胜;飞轺马陵谷外过,七步诗台动吟兴。气笛一声入历城,万家临水半烟井;匡山续书大峪田,锦绣珍珠罗鼎鼎。碏亭亭下碏湖开,湖光来醮诗人影;北渚歌声历下吟,闻韶看花不知省。芙蓉芍药秀绿厅。巡檐鹦鹉方延颈;洗钵濯缨水阁凉,风自动摇人自静。铁蹄踏月夜无声,关东壮士何英挺!盘盘三千里岱宗,一跃河流凌绝顶;下视齐州九点烟,南望吴门马径等。红云明灭扶桑边,日观三更尤耿耿。大河如带泰山砺,轶荡天门一睥睨;秦松、汉柏百十围,屈指星霜几千岁。重严仙室邃而幽,井釜几床皆石制;白光紫气自东来,此中不是人间世。憧憧更有无字碑,独倚摩崖望唐帝;七十二家封禅文,千八百岁铭篆隶。万岁台高可摘星,山色水光何壮丽!泉流洙穿护孔林,参天古桧独萧森;准字池中穿石鲤,吞沤拨刺注成霖。杏坛洗砚鲁桥下,墨渖翻云色尚黔;一操猗兰人不见,沂水如闻太古音。百庙坊表尊亲重,春满宫墙秋又深。六经一出照天地,禹贡九河不陆沈;八方泊流源汨汨,五龙塘树覆阴阴。马谷郁盘古碣石,归墟渤海到如今。小清河会大清河,万年齐唱定风波;龙伯大人奋长足,更上蓬瀛驾天鼍。

  思霸、思王之后,继之以长江、黄河二十四曲;是盖以史迁、老杜之沈郁悲壮凭吊古人者,凭吊今人。上下三千年风月、纵横九千里山河,不图天壤间尚有此大手笔事,留以位置我南溟也!天之启人,固如是哉!(南溟跋)

  (附)江河二曲引

  南溟曰:「六经」有一三礼」,华丽之公府也;「四诗」有「六义」,文章之归宿也。当毛、韩、齐、鲁四家一出,而长江、大河南北上下三千年风雅有可以羽翼葩诗而垂为中原文献者,恃有「国风」在焉。夫长江、大河为文章洞天福地,古今尚已;自西周而东周、而秦汉、而魏晋、而六韩、而隋唐、而五代、而宋辽、而金元、而明清,虽经兵燹残阙之余而性情仍不失其正者,谓古国之风至今存可也。今之天下,风会又分南北;南人之中尚有能作北人声情者,挟幽、并之奇气,发燕、赵之悲歌;独往独来,惊动千古。呜呼!文章一道,伦轨大同,又乌可自囿于江左一隅哉!此南溟所以奋袂而起、匡坐而歌,作长江、大河二曲动天地而泣鬼神,信乎「国风」之遗音也!其间治乱兴亡,天下士气所在,犹时时日见于诗歌。风雨如晦,鸡鸣未已;皇皇大义,天日为昭。此吾辈读书所未可以南人自南、北人自北小之哉!天下之乱也,自北而南;及其治也,则自南而北:盛衰倚伏之中,一往一复,君子于此观运会焉。  
 

台湾诗钞卷十九

  赖绍尧

  林资修

  庄嵩

  蔡惠如

  林耀亭

  傅熏南

  庄龙

  吕敦礼

  陈贯

  蔡世贤

  陈怀澄

  陈锡金

  赖绍尧

  绍尧,字悔之;彰化人。有「逍遥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连横编「赖林二子诗词」(「雅堂丛刊」之九,未刊)收有「悔之诗钞」,大多与「逍遥诗草」同。

  送陈瘦云之禹域

  橐笔初为万里游,春风一棹入神州。海天袖手看龙剑,宗社伤心有鬼谋!尽有新诗题到处,虽非吾土且淹留。此行若过汉阳渡,吊古先翻鹦鹉洲!

  游八堡圳水源感作

  朝溯浊水头,暮沿浊水流。浊水汹涌无今古,导源乃自触口之山湫。就中引水筑堤闸,下溉万顷良田畴。百年乐利生玩愒,农病乃始为官忧。磺溪有司古遗爱,关心民瘼西门俦;昨日发书征父老,欲以舆论参民谋。愧予南亩一袯襫,时从父老讲锄耰;曾闻晚禾重节候,耕种不得逾清秋。愿藉堤防出众力,速兴水利祛民愁;穰穰禾黍慰私祝,高歌同咏满车篝!

  送献堂、旭东、如桢三君之中国

  低首樊笼貉一邱,飘然忽作御风游;鲲鹏变化渺千里,鸾凤翱翔隘十洲。大海珊瑚凭网取,小山丛桂漫淹留。年来我亦伤幽废,欲附沧溟泛钓舟。

  次韵答梅樵见赠

  君不见?嵇康性懒好奇癖,头面不洗动经夕。忽然煅灶学养生,思向瀛洲煮白石;神仙怪诞亦何为,吊古山阳余故宅。怜君两度值沧桑,十载海天滞魂魄!当涂典午事须臾,天教险巘增阅历。近者诛茅卜仙郊,一卷农书手不释;兴酣直欲无古人,美酒一斗诗盈百。绝交拟致山公书,甘贫未肯呼将伯。明朝约我相过从,草堂为君生颜色。

  哭蔡启运社长

  诗星一夜坠光芒,湖海同声哭蔡襄。文彩风流今未已,飞扬跋扈我犹狂。敢凭后死雄坛坫,欲起先生质瓣香。繐帐不亲坟草宿,招魂谁为觅巫阳!

  林资修

  资修,字幼春,号南强;台中雾峰人。日据时,撄当局之忌,尝遭拘禁不稍屈。着「南强诗草」,已有若干首另见连横「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及傅锡祺「栎社沿革志略」(「文丛」第一七○种)附录「栎社第一集」。

  九十九峰歌,送钝庵先生归岭南

  群峰扑地如覆盂,一峰倚天如剑戟;一峰抚此如儿孙,群峰推彼为巨擘:声气忽欲通帝座,罗列环伺仰鼻息。一年风月孰主宰?惟有仙人专此席;腰间玉佩云霞裾,仙人似是李太白。海中打碎碧玻璃,山前漫种青桐柏;玻璃并此青桐心,千秋万古谁人识!片云无意随风来,白发天南老词伯。羞闻越骑嘶吴台,暗面金门泣铜狄。短铗频弹敕勒歌,锦囊故挂波斯舶;神光离合无人问,山川低昂鬼辟易。吾闻此山旧是蓬莱根,棱棱九十有九脉;阴阳变易多数奇,仙人,一掌令其百。绝顶投纶五百寻,眼前似失蛟龙宅;蛟龙之宅遥相望,珠江之水绿玉色。波涛来去天地青,江实与海共潮汐;化工何地非文章,天南词伯乃独得。仙人,词客竟如何?山色苍苍水色黑。木瓜酒、琳琅册,山中有人永朝夕。苍茫白日云飞来,倚杯怃然忽不怿:故乡亦有好江山,奈何海外长作客!平原盗贼乱于麻,世事阑残似鸡肋,归来慎勿恋异国!灵蛇灵不产珍珠,老松老不产琥珀;何以赠君琳琅墨?墨汁长开异国花,写我心肠在君侧;丸泥封往函谷西,羽箭横飞瀚海北。雪耻长驱十万剑,饮血酣歌愬永隔。今日之日不足惜,他日之日不如昔;君不见?一勺之水一拳石。

  梦得季父信,愀然而作

  吴城一别后,奔走无宁息;天地纷兵戈,云胡不相忆!夜梦寄书来,依稀入胸臆:陆沈神州间,拂剑蓟门侧;逝将逐鸱夷,还教避缯弋。余情及农桑,珍重在颜色!再拜受斯言,梦境方历历。空檐悄无声,关山夜吹笛;奈何一寸心,穷溟浩无际!

  打鹿谣

  朝打鹿,山风猎猎吹山谷。健儿猱升上树木,满身霜露寒瑟缩;曷不归家叱尔犊?答云耕田不果腹。暮打鹿,生番杀人鬼夜哭;蓬头雕面草中伏,手中有刀袖有镞。家中妻女当户祝,奈何人命不及畜!

  寄梁钝庵

  大王已失苏季子,朽妪独哀韩王孙;衣食于人诚细故,英雄视此为殊恩。青衫和泪客万里,白发到头悲百根。老大怕谈年少事,江湖不见孟尝门。

  高山蛟龙迫人居,紫海东来压尾闾;一代衣裳归左衽,百年日月在穹庐。未同积雨消三伏,空有穷愁着五车。垂老伯鸾行万里,北邙归思定何如!

  次韵敬呈梁任公

  十年去国梁夫子,穷海牧羝兼牧豕;钓竿何日拂沧洲,倘许从游弄清泚?胸中书卷撑百城,腕底风云驱廿纪;饥溺由来天所悯,斯人不作吾何恃!我生识字即识公,结未了缘良有以;山中朽木嗟不材,雕琢讵足烦工倕!但邀大匠肯一顾,绝胜豺虎强投畀;有如利堪一割用,当抱铅刀勤砺砥:庶几骥尾附青云,不待鸱枭歌室毁。恭闻天子今成王,摄政周公勤宣理;吐哺已纳白屋士,岂独高贤失交臂!凶禽悍兽满天地,危机一发事迫矣;神农、黄帝之子孙,太息人将埃及比!汉阳诸姬楚实尽,肉食无谋掌空抵;万金良药不治病,坐使庸医事枝指。伤心黑龙、长白间,胡马频年窥北鄙!汉家陵树谁敢伐?已盗千章、万章杞。戎车是利寇实深,赍献尽东谁所使?更闻鞭棰役疲民,万指登登椓鸦觜。彼强欲壑吁未盈,我弱小休聊自喜;求艾不成空束手,坐视客邪攻表里。比来西北亦蠢动,敝笱不制鱼唯唯;国家藩卫削欲尽,岂有庙谟不忧此!大力人将挟山走,势鸡捧土恒河水;威弧不弦三十年,正恐不周触堕圯!可怜吾土何足道,仅乃黑子着面耳;冤禽填海纵有心,衔石无须历千祀。回忆朱崖弃地初,议和宰相诚狗彘!吾君义重未忍绝,僵仆相随义旗起;诛夷斩伐彼岂惜,作俑惟当罪其始!丈夫凛凛七尺躯,早年未向沙场死;千金求得利匕首,要当血溅乖龙耳。如何荏苒计不决,渐欲恩仇作平视!清议方将巾帼贻,羞颜尚戴须眉美!当时意气在古人,失之毫厘已千里。驾言小人尚有母,倍增食粟曹交耻;草间求活望时平,只恐河清我难俟!乃知读书不治心,不特形秽亦心滓。及今闻道嗟已晚,奴虏况非人所齿!先生早抱活国计,鲸鱼掣海澜翻紫;憔悴今来泽畔吟,犹是湘累泣沅芷。忽投刀圭肉白骨,徐甲会堂随柱史;朝闻夕死不敢辞,愿执一经侍中垒!

  奉和原韵呈任公先生

  忧患余生识此人,夷吾江左更无论;十年魂梦居门下,二老风流照海滨。一笑戏言三户在,相看清泪两行新!楚囚忍死非无意,终拟南冠对角巾。

  猛犬行(为太岳作)

  当关猛犬负隅虎,钩爪踞牙谁敢侮!松陵先生黧且瘦,夜行遭之几折股。彼非豺与狼,胡敢嗜人脯!又非金吾卒,犯夜法宜取。有时指嗾由健儿,乃独欺我腐儒腐。我生磨蝎守命宫,四方餬口悲途穷;阑干苜蓿生盘中,割肉异端非所攻。五陵年少从禽荒,鼻头出火遭景宗;余事亦有上蔡风,南山獐兔朝铺充。豪家饲犬犬吃人,门前裹足无来宾;他时罢猎会烹汝,馈我杯羹及春醇!

  秋晚写哀

  偶向郊原看夕晖,云烟满眼欲安归?草凋草长天多事,人哭人歌境日非!水浅小鱼争下濑,风高馋隼遽成围;前途未定吾生晚,对此真无泪可挥!

  题剑花「大陆诗草」

  万里归来连剑花,朔风吹发动鬖髿;久悬佳传窥仓米,满写新诗入壁纱。是处钓游名士辙,中宵歌哭酒人家。出门我亦方西笑,看汝先驱建德车。

  监中寄蔡伯毅(一月二十四夜)

  画地义不入,刻木期不对;君抑何可人,辱访乃无畏?殷勤询疾苦,琐细及眠睡;衣裈讵无缺,饮食倘不匮。终乃问读书,云足解忧瘁。此诚获我心,濠梁恝庄惠;恍如搔背痒,居然合脾胃:兼旬绝谈笑,此乐足矜贵。识君逾十年,交浅今滋愧!呴沫情已深,饮醇心益醉。我乃非太初,君亦异士季;访我于此间,无乃爱其类。我昔实多歧,亡羊或为累;今兹幸失马,晚节差可慰!观过而知仁,因瑕庶成粹;诸公知楚囚,何伤系廷尉!

  雅棠以信索诗监中,逾期不成;报以长句,兼呈小眉词长泥中岂复谈诗地,莲社偏多好事人。三上作文吾自喜,千金享帚若为珍。虽缘北雁曾愆约,合让东施更效颦。墨水五升公试辨,孙山终奋夺标身。

  面会

  此会非常会,端如隔鬼门;一丝难割绝,半面又销魂。志业谁能悔!寒心强自温;移山愚计在,传语望儿孙!

  通信

  一纸经年得,知卿忍死看!阴符今读破,地狱转居安。本自生忧患,谁能掩肺肝?艰危家与国,珍重各加餐!

  怀人

  肯与人同死,斯人走可师;左儒原义士,南八是男儿。顾我思齐念,犹嫌见事迟;晚窗风雨急,更赋七哀诗。

  狱中感春,赋落花诗以自遣

  系久悬知景物非,强揩病眼吊斜晖。九旬化碧将为厉,举国招魂未忍飞!历劫尚当甘坠落,几生修得到芳菲。因风寄谢枝头鸟,极口催归何处归?

  再闻画眉

  特地频来唱「自由」,珠喉玉舌屋东头;不吹凤管迎萧史,却奏南音媚楚囚。诗兴隔朝先酝酿,鸟声三月最温柔;何当更与师公冶,得共春禽愬积愁!

  题蔡铁生「蛰龙吟」卷面

  愁云漠漠雨沉沉,战胜群魔赖此心;终挟风雷飞破壁,为君题作「蛰龙吟」。

  冰车铁马两琮琤,中有萧萧易水声;九死读君「金缕曲」,破家终拟事荆卿。

  九日与灌叔、汝南、芳园至安平登荷兰废堡

  郑王祠在城之中,我来瞻仰钦英风;秋高气爽车出郭,并海更探蛟螭宫。荷兰旧垒兀尚在,荣博络石蟠野榕;怪禽喧噪如逐客,却寻细径披蒙茸。当时赤嵌互犄角,闻有一隧尝潜通;燃犀欲下心胆怯,此举未竟姑藏锋。翻然拾级历其垒,更攀坏堞搜遗踪;鹰瞵鹗瞬忽已逝,但有野鼠来穿墉。茫茫平视十里外,万竹插蛎如旌幢;晒盐采贝集童稚,此水已浅宜徙矼。登高望远虽一快,未免万感填吾胸;故知人事易变灭,岂料陵谷先匆匆!平生故人羡门子,何日当遇骑鲸翁!临风为我三致意,我将掉臂随鸿蒙。

  吾将行(二月末日病院中作)

  灌夫独死婴独生,此心岂免常怦怦!决然敝屣妻与子,使尔口角含雷霆。忆闻急电正月杪,百啄劝我锋难撄!走投医氏欲逃死,有类觳觫求庖丁。朝来南北又传警,二臂已折谁能争!铁生诀我院门外,怒发尽竖如荆卿。京师飞雪大如掌,况我一考方东征;藤床白日拥火炉,胡颜厚矣吾将行!吁嗟乎!胡颜厚矣吾将行,贪夫殉利士殉名。此时抚枕坐叹息,死纵可缓愁翻增!起拔吾剑撞吾觥,摇摇欲坠东方星,卧听四野荒鸡声。

  不信

  不信老将至,安知景日非;西风一夜起,落叶满阶飞。弱感花先病,羁愁燕未归;问他江上雁,何处稻梁肥?

  庄嵩

  嵩,字太岳,号伊若;台中人。有「太岳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过土城

  古木昏雅过土城,红衣铁炮卧丛箐;汉家昔日屯田地,父老依然唤旧名。

  黄竹坑

  新鬼含冤故鬼愁,筠篮结队入山陬;至今黄竹坑中笋,犹听村翁说断头(坑笋,一名断头笋;前时取者,多被野番……)!

  过沪尾旧炮台

  龙旗云散炮台存,往事凄凉莫可论!唯有淡江呜咽水,年年流恨送黄昏。

  铁砧山吊古

  山势岩峣控百蛰,延平曾此驻征鞍;荒祠寂寞人踪少,古井苍茫剑气寒。尺土莫留明版籍,寸心长仰古衣冠。英雄世上原无主,回首四明一浩叹!

  青城哀

  两朝王气久消沈,废垒仍留阅古今;半壁江山犹有宋,一朝烽火更亡金!东迁车驾终何往?北狩旌旗杳莫寻!太息兴亡同一辙,悠悠何处问天心!

  怀沈斯庵先生

  黄旗紫盖久世行,弱水三千一羽轻;词客南朝工作赋,参军蛮府又谈兵。齐州从古无归路,蜀魄于今有哭声。我亦观棋柯已烂,阳河晞发若为情!

  怀刘壮肃

  兀坐屯山俯断城,当年壮肃此经营;黍离触我兴亡感,棠荫思公悱恻情。六载绥边钦政策,一番却敌负功名。可怜陌上黄须老,犹说当时竹马迎!

  癸丑正月十六夜酒后书感

  巢覆从知卵不全,得鱼何事便忘筌。漫漫精卫难填海,黯黯娲皇未补天!几见回甘同蔗境,也应留命看桑田。愚公谩作移山计,铁砚于今尚未穿。

  秋怀,次今吾韵(三首录一)

  晞发阳河任楚咻,十年无梦到东周;乱山是处猿啼苦,大海何当蜃气收!三径黄花元亮老,一庄落叶管宁楼;葡萄且醉兰陵酒,满地胡笳动素秋!

  乙卯重午与痴仙同作

  采艾依然故事存,暂捐万恨对蒲樽;彩丝续命人将老,深树鸣蜩日又昏。廿载华胥空作梦,一时枉渚与招魂;谁怜鸲鹆能言鸟,笯里长衔剪舌冤!

  感事

  绝叫狂呼剧沸腾,废存于我两难能;千家失色如亡鹿(诏废支厅,不置郡),一片哮声促捕蝇(虎疫流行,有捕蝇令)。目怵灯蛾形惨淡,心惊市虎语凭陵。龙华再启无遮会,争奈天阍叩不膺!

  曝盐

  法古修鹾政,财源启海垠;官营资捞户,私贩禁奸民。蜀井传煎卤,越池怪拔薪;连阡收石子,专利汝何人?

  次韵敬和蔡枢南世叔「留别」

  股断蓬莱廿七年,海云无际隔辽天;茫茫一派冲西水,化鹤人归亦惘然!

  焦尾弹余少赏音,孤舟难系故园心;知公自掩新亭泪,满目河山定不禁!

  春裘夏葛异寒温,多谢大人此过存!西望并州劳梦寐,不胜枳橘感同根!

  卅载睽离剧可伤,堕欢难觅恨方长!樽前莫谩谈天宝,去住茫然各断肠!

  题蒋君渭水遗集

  心血抛余为爱群,纷纷热泪洒成文;那知是血还为泪?一片模糊辨不分!

  有怀,寄静远楼主人施君江西

  矢口朱门耻说贫,曳裾卅载可怜人;虚名文字吾何与!薄俗交游汝有真。一室自完干净土,三生未了去来因;遥知静远高楼上,饱眼江村气象新。

  秋热

  销金砾石炽余炎,恶木阴多祇足嫌;即此难禁汤火热,他时还恐雪霜严。入秋暑气偏堪畏,望雨心情总不欢!遍地骄阳无避处,还愁来日势频添!

  中秋夜怀四弟垂胜狱中

  客里过中秋,羁怀无限愁!月犹前岁皎,人抱百年忧。有弟都分散,何心恋去留!天涯雁序断,盼切夜云收!

  九日怀灌园东京、小鲁北平

  世路本崎岖,人生苦行役;遑遑事远游,讵尽饥驱迫?或则宅安居,或乃惯为客。念彼林与吴,吾心尤滋惑!林子逃其名,寂寂滞东京;吴君更热中,迢迢向北平:所事无乃异,所怀或同情。独余守故土,未能赋长征;抑郁年复年,一事了无成!西风吹枯草,秋色行将老;节序频催人,吾生长潦倒。一毡犹难守,功名复何道!世事尚如棋,行行欲何之?怀人人不见,余心良独悲!

  戊午除夕杂感(十二首录一)

  残宵吟骨自支撑,枕上偏饶不世情;三十九年弹指耳,东窗卧看曙光生!

  秋怀,用鹤亭「闲居」韵

  秋来心事最萧疏,谁念蓬蒿仲蔚居!遗老「月泉」犹有社,骚人「天问」几成书?笑啼交作微吟际,忧患丛生识字初;身外沧桑那管得,长安今日奕棋如!

  蔡惠如

  惠如,字铁生;台中人。富民族思想,曾罹日人狱。有「铁生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狱中有感

  异卉奇花袅细丝,恍然缧绁亦如斯。闭门习静跏趺坐,把卷潜心密致思。七子同盟先自觉,百年大计有谁知!苦中乐处光阴易,荡荡春风过一时。

  翘首枌榆日未斜,如何咫尺即天涯!湖山依旧春将去,面首翻新我敢夸。清水鱼虾多活泼,雾峰桃李尽秾华。几年辛苦南飞鹊,绕树依依恋故家。

  十载飘零付等闲,只惭无计救时艰!松筠惯历风霜苦,猿鹤能医木石顽。沧海曾经知世变,虚名浪得满人间。中原大地春如旧,绿水青山待我还!

  春雨兼旬未放晴,何时云破太虚清?劳人阅尽沧桑感,壮岁归来故旧情。太息东林兴大狱,伤心北陆失长城!而今谁是侯方域,不惜千金脱定生?

  匆匆乌免去难留,身世何时得自由?饮水曲肱吾亦乐,卧薪尝胆志无休。几年提倡「新民会」,今日翻为国事囚!老我光阴将半伯,劳劳空抱杞人忧!

  凄凉生活影形单,万熊从容物外观;闲极每思佳节过,春深尚怯赭衣寒。但凭热泪秦庭洒,何必忧心蜀道难!差喜此身还健在,明年策马入长安!

  林耀亭

  耀亭,台中人。着有「耀亭诗草」(见「文丛」第一七O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栎社同人以银瓶赠呈鹤亭社长,并媵以诗

  文物衣冠异昔时,忍将吾道任陵夷;中流击楫心犹壮,大雅扶轮力不疲。曾记当年同采藻,宁知今日独登陴!骚坛牛耳操持久,合赠银瓶祝介眉!

  傅熏南

  熏南,字锡祺,号鹤亭;台中潭仔墘人。着有「栎社沿革志略」(「文丛」第一七○种)及「鹤亭诗草」(见前书附录「栎社第一集」)。

  哭厚庵(四首录一)

  反真桑户太先期,卅八年华鬓未丝;后顾知遗多少憾,邓攸膝下尚无儿!

  社友以栎社创立廿年,公惠银瓶并赐佳什,赋此志谢

  少微寂寞几经年,皋羽无聊倡月泉(谓林痴仙君);江左虎龙都入彀,淮南鸡犬亦成仙(中兴九人,仆亦附骥)。金兰气谊高千古,珠玉琳琅落九天。「守口」诏余牢记取,家珍长付子孙传。

  庄龙

  龙,字云从;台中大甲人。有「云从诗草」存「栎社第一集」(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另有「南村诗稿」,未刊。

  挽邱月坡秀才(二首录一)

  沦落台疆二十秋,可怜一病竟难瘳!岂真驽鹤归蓬岛?应是修文赴玉楼。白发别家还别世,黄泉埋骨不埋忧!如今吊汝无他物,半束生蒭献墓头。

  瑞轩小集,次雅棠词宗韵

  园亭清雅足闲游,借作骚坛信宿留。花气熏衣添醉熊,歌声入耳失羁愁;诗催微雨纱窗夜,人语疏灯水阁秋。太息欢场容易散,明朝相望各登楼。

  栎社十周年大会席上即事(三首录一)

  山映重帘柳映门,务峰小驻快吟魂;回环曲水通茶灶,低亚花枝入酒樽。千里文星同在社,十年鸿爪几留痕。挑灯且谈人间事,莫管潇潇雨满村!

  哭林聘三君(并序)

  君为人忠诚,有长者之风。丙午(光绪三十二年),与予相识于无闷草堂。是夜,诗友来会者八、九人;倾杯拈韵、吹笙弹琴,各尽欢乐。别后五年,风流云散,每以不得再续前游为憾。顷睹新闻,知已下世;枨触前鹿,倍深悲感,爰作一律以哭之。

  犹记孤山盖共倾,连宵雅集慰深情;东坡诗句刘伶酒,贺老琵琶子晋笙。日落招魂空酒泪,灯残入梦尚如生。传来噩耗寻春懒,辜负幽花艳晚晴!

  和杜香国见赠原韵

  匣剑囊书悔远游,水窗卧听雨声秋;马卿卖赋贫如洗,宋玉伤谗泪欲流。三经黄花高士宅,五湖明月美人舟;何当享此神仙福,一世逍遥到白头?

  残腊喜豁轩过访,并送其归乡

  踏破荒庭雨后泥,南来访我甲城西。相逢草草归何早,数语匆匆意转迷。料峭寒侵小除夕,纵横石乱大安溪;前程尚有崎岖路,履薄临深慎马蹄!

  汝南归自东京相晤雾峰,赋此以赠

  囊书匣剑别经年,忽慢相逢在绮筵;闻道蓬莱秋更好,白云红叶满江天。

  宿筱云山庄忆厚庵

  竹里敲门犬吠忙,抱琴来宿筱云庄。穿帘月影窥书案,咽砌泉声冷画廊。挂剑今惭吴季札,骑驴昔爱孟囊阳。那堪剪烛吟「遗草」,鹤唳枫林夜欲霜。

  宿伯仲楼赋呈主人

  高楼握手慰飘零,为访元龙此地经。隔槛水环花市绿,卷帘山落酒杯青。心香一瓣南丰座,著作千秋野史亭。好似鳖峰今夜雨,对床剪烛又同听。

  吕敦礼

  敦礼,字鲤庭,号厚庵;台中人。有「厚庵遗草」(林俊堂序见本书「附录」、连横序见「雅堂文集」)。栎社并选有「厚庵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次韵和幼春内弟「岁暮感怀」六首(录一)

  自作萧萧天籁鸣,伤时有语使人惊。俱焚玉石昆岗火,尽化沙虫穆满兵。马渡河流冰未合,乌啼城角月分明。遗民旧主恩情在,北望幽、燕百感生!

  有感二首(录一)

  鹬蚌纷纷事斗争,渔人中有利堪营;讼兴鼠雀冤难解,□较鸡虫橐尽倾。手善指挥持上下,心存干没擅刑名。暴秦朝野风浇薄,鲁国奇男望再生!

  话甲申事有作

  飞来敌舰势汹汹,一战孙、曹沪港封;潮打鸡笼谁射弩?火明狮岭尽成烽。西欧将士夷歌乐,北戒舆图浩劫逢。话到廿年前淡水,刘琨坐镇失雍容!

  陈孟公过左阿君受劫

  侠骨棱棱负重名,一官归去不胜情;英雄醉倒猜嫌起,闺阁思深爵禄轻。被谴祇缘车入巷,怜才终逊女倾军!即今闲散长安市,宾客依然四座惊。

  观台北女优二首(录一)

  钗裙成队尽名姝,扮作登场女丈夫。战习阵中孙子法,舞轻掌上汉宫图;娟娟眉态双弯月,呖呖歌声一串珠。着意看来浑入妙,雌雄两兔辨模糊。

  槟榔

  箨解霜风实结成,一枚入口异香生;脆如小范虀纔断,嚼出宫商角征声。

  西螺柑

  经冬万树实盈枝,品比温、台远胜之;藏待来年春二月,携同斗酒听黄鹂。

  郑所南画兰

  宋室遗民画稿传,紫茎绿叶带秋烟;潇湘香草钱塘恨,无限悲愁到笔颠!

  陈贯

  贯,字联玉,号豁轩;新竹人。着有「豁轩诗草」(见「文丛」第一七O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感事寄雅棠,时有游铁砧山之约

  当筵莫漫赋无衣,风雨名山且息机!抱璞前途犹莽莽,钓鳌旧梦尚依依。感时花鸟酬清泪,劫后乾坤剩落晖;试向铁砧山上望,苍茫海水正群飞。

  蔡世贤

  世贤,字子昭;台中人。着有「蕉窗吟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鹤亭社长三顾寓庐,皆以俗冗,弗获晤谈;赋此奉寄

  尘劳日日为谁忙?几枉高轩过草堂1客至未能三径扫,春归犹染一庭香。久疏绛帐矜诗胆,渐少嘉宾涸酒肠;郄喜风流徐孺子,肯违薄俗访伧荒!

  大甲道中

  轧轧车声梦不安,倚窗渐觉海风寒;树头曙色迎初日,眼底溪流泻急湍。自笑劳生殊未已,欲偿避世本来难!荒城烽橹今何在?花鸟春来总厌看。

  陈怀澄

  怀澄,字沁园;台中人。着有「沁园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赠蔡北仑

  敦厚堪亲蔡北仑,在家所宝爨桐存;树人准拟安新局,爱物商量理故园。齐赘忧深犹发笑,越吟梦短未归魂。便便腹笥宽如海,遑恤东邻有责言!

  沪上二首

  战败吴淞撤海防,西来巨贾集桅樯;绿林豪作逋逃薮,碧眼胡开蹴踘场。短窄衣裳多异制,朱离言语自殊方。可怜醉梦江南客,鸠鹊同巢事已忘!

  入国宁无丧地羞,华夷界俨划鸿沟?纵横无过十方里,人物毕罗五大洲。杂沓飞车争孔道,喧嘈歌管沸层楼。笑佗歧路虬髯吏,热日红巾尚里头!

  陈锡金

  锡金,字基六;台中人。着有「鳌峰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莱园喜晤魏润庵兄

  三年前访稻江春,鸿爪依稀话旧因;惠我曾为东道主,思君每问北来人。词坛一代风骚古,铁笔千秋月旦新。今日樽前须痛饮,不妨沈醉吐车茵!

  漫题(二首录一)

  偃蹇空山里,新亭泪眼开;黄鸡催日去,苍狗幻云来。身世鸾在棘,功名蚁梦槐。闲愁无处遣,黑劫正飞灰。  
 
台湾诗钞卷二十

  洪以南

  叶炼金

  王少涛

  王梦痴

  李硕卿

  李天民

  赵益山

  洪以南

  以南,字逸雅;台北艋舺人。日据时,尝倡设诗社,曰「瀛社」。

  游大窟湖(有引)

  湖在观音山麓西龙寺侧,丛竹万竿,境绝幽邃。湖畔有洞,口大可四尺,伛偻而入,内渐高,宽丈余。石形如几榻,可坐卧。旁一穴,蛇行而上,曲折若羊肠,莫知所止;入者辄半途反,畏其险也。然洞夏凉而冬温。又临大海,自沪尾刺舟可至,从未游之者。率赋四绝,以酬山灵。剪江一叶快寻幽,曳杖山腰半日游;岚气浮青丛竹翠,了无仙迹洞空留。

  洞前落落几人家,树老云深石作花;闲与山翁谈逸事,有人小隐学餐霞(方外道士辉开不知何许人,六十年前避榖此洞二十余载始羽化,亦奇矣)。

  据石吟哦未忍归,风光世外想非非;荡胸无际婆娑海,万里波涛咽夕晖。

  皓皓平沙挖尾湾,秋风吹去复吹还;蓬窗回首西龙寺,半在深林暮霭间。

  叶炼金

  炼金,字友石;台北人。

  北投即事

  流湍激石水潺潺,浴罢身闲心更闲;最是晚来烟景好,牧童牛背唱归山。

  梅雨霏霏憩小亭,松涛谡谡隔帘听;尘中几处堪高卧,醉里山光眼倍青。

  王少涛

  少涛,字云沧;台北人。

  题筱云山庄

  烟柳凝新绿,池花映澹红;贪幽人早起,静坐水声中。

  文字堪娱老,林泉足养神;不关人迹少,花鸟日相亲。

  听水依顽石,看山上小楼;此间堪遁世,万卷自优游。

  偕秋溪宿赤嵌园题壁

  昨宿屏东馆,今来赤嵌园;斜阳怜碧草,秋色黯黄昏。霸气余孤岛,神游感七鲲。凭栏同北望,时局说中原(时正苏、浙交兵)。

  林响西风急,萧萧落叶时;远游三十日,收拾一囊诗。随意成闲适,无心辟巧奇。微吟灯影里,孤馆夜眠迟。

  屈尺杂咏

  我自海山郡,来寻廖学愚;草堂一夜雨,无事话唐、虞。

  林边风飒飒,涧底水潺潺;回顾来时路,群山已沓环。

  乱石激奔湍,纷飞喷白雪;日日不平鸣,怒声向谁说?

  寻幽芳草路,悄立斜阳渡;低首视清溪,游鱼多可数。

  临水掬香鱼,纤纤两寸余;小炉烹活火,下酒乐何如!

  彼此共清贫,交游已廿春;不辞登涉苦,来就一杯亲。

  燃取三竿竹,烹调两寸鱼;更锄雨后笋,甘脆胜园蔬。

  雨过千山翠,茶飘一路香;新蝉声起处,余溜滴斜阳。

  茶价今年好,山家焙制忙;白烟穿屋起,缕缕上高冈。

  萤火光零乱,随风点客衣;身经无挂碍,何事不高飞?

  云掩青山脚,雷鸣绿树巅;须臾风雨至,天地雨茫然。

  乘兴访君来,兴尽醉君去;清谈月落时,挥手云深处。

  王梦痴

  梦痴,字香禅,号留仙;台北人。适新竹谢介石。曾寓天津。

  秋夜有怀雅堂先生

  白云秋水雁来声,可记今宵月正明:黄浦滩头逢故友,松花江畔话离情?清尊评句推林叟,霜叶题诗寄曼卿;十载此怀消未得,几回翘首望蓬瀛。

  读「楚辞」书后

  女萝山鬼美人魂,湘水漻漻见泪痕;一树猿声啼断处,满江秋雨又黄昏。

  李硕卿

  硕卿,字石鲸;台北人。

  拟新高山观日行

  灵鲲曝鳍洋之中,幻作危峰矗上空;峥嵘一万三千尺,抉云势欲撑苍穹。鲲背不知几千里,鲲身雄峙大瀛东;破浪乘风横巨浸,图南不与凡鱼同。我欲乘之观日出,登高凭吊古英雄;云开衡岳山灵喜,精诚窃比韩文公。蛮瘴消归无何有,千岩万壑生清风;东方欲曙扶桑白,朝暾未上天朦胧。一声长啸动羲御,天边推起半轮红;芙蓉艳发婆娑海,鱼龙浴出水晶宫。我亦振衣凌绝顶,如上泰山日观峰;斯时鲲身皆昧爽,南望打鼓、北鸡笼。我闻日处咸池下,南溟之水或可通;愿策灵鲲跨绝海,扬鳍载我近曈曈!鲲兮鲲兮休庸庸,跨背有人气如虹;东来掉尾万里踪,骑鲸追步郑成功,手掷金轮奉九重。

  李天民

  天民,字学樵;台北人。

  夜宿栖云寺

  一剑何年待他龙?青山隐隐水淙淙;栖云寺畔松花落,疑是霜林度晚钟。

  圆山吊陈迂谷

  一代骚人陈石芝(迂谷字石芝),江天鱼鸟不胜悲;吟声寂寞秋萧瑟,来吊青山尚有诗。

  游月眉山灵泉寺

  苍崖翠岭拥禅关,到此人间万虑删;世上炎凉都不管,一秋无事且看山。

  管领湖山自有诗,林中烟水雨中奇;天然一幅王维画,惹我勾思泼墨时。

  方壶胜境认仙源,红树青山绕法门;何处别寻清净地?闲云野鹤两无言。

  赵益山

  益山,字文徽,号一山;淡水人。精歧黄术;乙未割台后,悬壶稻江,设帐授徒。着有「剑楼诗稿」。

  游梁潭寺

  一摩云水叩禅关,古寺修篁泊艇间。鸥梦定知沧海变,桃源能避几家闲!入门忍读前时句,对面重看旧识山;为问龙泉缘底事,潭心不改碧潺潺?

  读梁成枬「钓龙台」古风,即用原韵赋七桂律呈政

  杰士胸襟郁勃哉,狂歌啸起钓龙台;君王已逐骑鲸去,神鬼群惊破壁来。旧事兴亡麋鹿感,长篇歌泣凤凰才。登临无限云雷愿,横恣翁山华阵开。

  和许蕴白先生留别原韵(四首录一)

  白日昭昭与子期,梅花铁石雪晴时。文章道合天涯近,父母邦亲月下离;悱侧缠绵何乃尔,低徊往复匪夷思!东宁自是英雄地,万古云霄义比谁?  
 

台湾诗钞卷二十一

  王松

  张汉

  彭镜泉

  陈熏南

  曾逢时

  黄运和

  郑永南

  李逸樵

  王松

  松,字友竹,号寄生;新竹人。清光绪乙未割台,携眷内渡避难;及局势略定,返台。着有「台阳诗话」、「沧海遗民剩稿」及「友竹行窝遗稿」等书,前两书已列刊「文丛」三四种及第五○种,「友竹行窝遗稿」序文见本书「附录」。

  晚泊海坛

  傍晚孤舟泊,近乡喜欲狂!海门晴亦雨,沙屿夜疑霜。桑柘遭兵废,钱刀替贼藏;得归苏属国,暂厄复何妨(海面遇盗)!

  客中感作

  沧海桑田几变迁,谋生何暇更忧天!狂澜滚滚凭谁挽?妙手空空只自怜!重聚转嫌妻子累,穷途难得主人贤(谓杨兴隆游戎、黄紫标都戎等)!受恩未有涓埃答,痛哭唐衢亦枉然!

  高楼晚眺

  登楼吟望久,栏朽叹无依!天地来秋色,河山吊夕晖。樵歌空谷答,牧笛小村归。不尽悲秋意,令人仰采薇。

  送蔡伯毅之禹域

  扶桑濯足已多年,忽梦乘槎到日边;慰母昔闻毛义檄,赠君今授绕朝鞭。河山感慨新亭泪,风雨凄凉宝剑篇。翘首嵩云天万里,归吴梅福举家仙(君将挈眷行)。

  有感

  阅历尘寰又几秋,无端歌哭若羁囚!逍遥输与笼中鸟,眠食如何得自由!

  题潘兰史「征士乘舟图」

  芰荷香里开明镜,杨柳阴中傍画桡;更貌风鬟相对座,新词写就付吹箫。

  适兴

  人闲境静道心生,日掩柴门废送迎;竹影上墙如墨画,泉声到枕当琴鸣。谁知泛爱为身累,始信无求得梦清。触目不须轻感慨,耕桑也是答升平。

  九日燕游南郊和韵

  结伴欢游野趣长,诗才深恐负重阳!难除今日登高俗,预想明年此会狂。吟兴剧防租吏败,兵灾愿借菊花禳!中原莫得平安信,忧国还须罢举觞。

  渔溪客店题壁

  客怀难借酒销磨,枕上凄凉听雁过;梓里烽烟家在否?竹窗风雨夜如何?杜陵拾橡归何托,王粲登楼感更多!痴想妻儿同辟榖,忍饥高唱「采薇歌」。

  山村访友

  论文思素友,缓步到芳洲。莺啭烟中柳,人登竹里楼。春山如画霭,夜雨似琴幽;不独忘归去,兼忘杞国忧。

  口占答客问

  独有春风不世情,何须黑白太分明!愿君且了今生事,休管来生与去生!

  寄赠刘翰怡京卿(承干)

  未曾识面已相怜,祇为流传句数联。贫病依刘空有愿,乱离访戴更无缘!感恩何日酬知己,报德衰年叹逝川!春树暮云频引领,最关情是李青莲。

  又题菽园师「星洲选诗图」

  不独开荒得第先,更将著述冠群贤;文章有幸皆登选,风雅多师尽附传。闻见四朝成史笔,起衰八代亦诗仙。愿公复握娲皇石,遍补中华缺陷天!

  感书

  伥伥泽畔日吟哦,六十年光一剎那;我愧梁鸿犹赁庑,人传邵子有行窝。安贫差喜恩仇少,养拙还欣阅历多。身后尚留遗憾事,君亲未报总蹉跎!

  书兴

  披衣静坐数鸡鸣,知有新诗枕上成;往事追思如昨日,故人入梦若平生。九秋落叶功名薄,万里浮云富贵轻。满腹牢骚何处写?斯民水火总关情!

  赠李少庵君

  词章今世成何用?风雅如君始可谈。气蔼芝兰人入座,心清水月佛同龛。百年史迹归尘莽,廿载诗工辨苦甘。健手扶轮推后起,光芒永夕望东南!

  极望

  极望空明净四围,闲来选石坐苔矶;远云连水疑无动,高鸟乘空似不飞。一发中原穷海没,千程衔尾晚帆归。我行未已知何世,濯足长流怅落晖!

  菽师函督「檀社诗选」题辞,兼呈释瑞于、陈延谦、胡训魁诸同调

  谁从荒外振唐音?一卷移情海上琴;禅榻茶烟销热瘴,青枫黑塞寄遐心。偶然韵事留檀榭,自有玄谈继竹林。浮洗蛮风椰橡气,天涯苔绿结同岑。

  张汉

  汉,字纯甫,号筑客;新竹人。遗有「守墨楼诗稿」四册,未梓。

  哭林湘沅丈

  平日持风骨,宁为肉食谋!作诗懒自拾,遗稿属谁收?交以忘年笃,人多作客愁。芳兰葬骚骨,何处是狐邱?

  圆山砥石歌

  剑花考古谭砥石,往往未语先叹息。荜路先民蓝缕功,咫尺圆山有遗泽;客中十载百回经,曾不一度履其迹。日者陈骆邀同游,归途待车寺畔驿;信足乍舒览古眼,卒然山骨露深碧。洪荒六万七千秋,莽莽何时此开辟?上世无怀及葛天,结绳之政无赫赫。寻常不识铁与金,安得人间有剑戟!自古石器兆胚胎,大石、小石乃相迫;或斧或凿磨厉须,千日工夫成一夕。斯时宰割只畜禽,无过庖厨当粟麦;何以于今制作家,杀人利器偏充斥!吁嗟砥石虽无情,奚忍助虐为所役!放置陬隅固其分,一块黝然占一席。剑潭风雨纔开晴,花鸟欣欣弄春陌;丽人环佩临水边,宝马香车声络绎。神社壮严矗鸟居,佛殿深幽隐松佑。世多秦人鞭石心,士少元章拜石癖;可怜穷海蚩蚩氓,视此几人知赏惜!我闻九洲九点烟,蓬瀛况在东南僻;任是中流障川材,其何能与风潮逆!呜呼!守贞抱璞人笑顽,尽日无言闭一室。

  平溪杂咏

  地为平溪拓,天从峭壁摩。车飞循鸟道,水急涌鲸波;怒石迎头扑,乱峰掠面过。康庄犹觉险,能不念蹉跎!

  久与山灵约,兹行幸不乖。碧泉穿石罅,玉瀑下山阶(玉阶,泷名);煤井成村落,人烟隔市街。祇疑岚影里,仍复是天涯!

  难得风尘际,深居木石间;奔流争赴壑,小涧自成湾。白濆岩头雪,青分锯齿山。雷霆随处是,直欲拨云还。

  村酒何曾薄,山花更觉芬。微波初剪水,不雨亦生云。茶叶青堪摘,姜芽白未分。平生贪野趣,荆布作钗裙。

  作健宁无足,临深别有心。土新非腹地,石古是蹄岑;水为苔生滑,山因树亦沈。濯缨犹细事,还欲弃繻寻。

  未至身亲历,安知境足惊;一峰平地裂,半壁小桥横。石底(地名)崖无底,溪平水不平;休疑陵谷变,珍重以诗鸣。

  秋入遥天树,寒蝉尚咽风。乡嬛虚石室,僧壁渺纱笼。敢说挥毫善,羞为夺帜雄。劳生余事足,一笑酒尊空!

  牧野牛羊暮,渔山鲈绘秋;主人能不吝,羁客漫生愁!日落花将睡,宵行月也羞。未应游秉烛,兴尽曷归休!

  台湾蔗枝词(录四首)

  烟突如林日吐吞,机关轧轧不停闻;蔗苗何必从头种,截尾抽根自拂云。

  五分轨道五分车,几处田畴几处虚;巨厂但曾机械动,主人安坐计盈余。

  一片稻田抚蔗园,代耕惠不及农村;年来米榖昂如许,糖值无多日踵门。

  负郭谁无二顷陈,因贪小利主更新;若教渐榨腹膏尽,率土胥归日出人!

  秋日题江山楼旗亭

  海外江山一芥如,眼月厦屋却渠渠。登台人物羊头爵,失路英雄牛背书;只合妇人与醇酒,可堪莼菜又鲈鱼?纷纷日夜楼头望,几见相逢赋笠车!

  彭镜泉

  镜泉,新竹人。

  过杞林读书处有感

  「梯云」(旧读书堂名)依旧榜茅庐,卅载前曾此读书;昔日少年今白首,浮生若梦信非虚!

  文字沧桑剧可哀,升堂谁复执经来!诗书自昔遭秦火,愁向前朝话劫灰。

  风雨潇潇翰墨林,故山猿鹤渺难寻;重来莫问存亡事,寥落晨星感不禁!

  陈熏南

  熏南,字觉斋;新竹人。

  秋夜宿乌来

  漠漠秋风草已零,乱山深处一灯青;番人夜半吹芦管,梦里惊闻战血腥。

  曾逢时

  逢时,字吉甫;新竹人。

  剖蚝篇(有引)

  新竹海澨,种蚝为业。女子多往剖蚝,以助家计;见而赋之。

  生不识珠玑艳、绮罗香,红妆窈窕夸姬姜;又不愿郁金裙、缠头锦,送客留髡长夜饮。但爱蚝肥孕珠胎,随月圆腻着手开;琼浆玉屑软于苔,盈筐盈筥肩归来。吁嗟乎!蚝石触侬鞋,蚝房刺侬手;海水湿衣裳,海飞吹■〈罒上令下〉罶:磨蝎入身宫,于心亦何咎!君不见挂帆拾海月,才士风流今未绝?又不见田川采文蠃,丈夫封爵名巍峨?剖蚝、剖蚝且自喜,食贫之家固如此,浣纱亦有西施子。

  黄运和

  运和,字文畅;新竹人。

  挽黄仲明先生

  风雨楼头夜漏三,光芒星斗坠天南;祇今世路多荆棘,赢得黄粱一梦酣!

  郑永南

  永南,字墨痴;新竹人。

  江山楼雅集,次岳阳先生韵

  欲说人情按剑秋,劳劳不及水边鸥;一杯当作销愁地,日对江山醉上楼。

  李逸樵

  逸樵,新竹人。

  送蔡伯毅之中华

  君本瑚琏器,应供在庙堂;幽兰伍小草,掩抑失芬芳。当此雄飞日,伫盼耀国光!一言遥相赠:「在远勿遗忘」!  
 
台湾诗钞卷二十二

  陈枕山

  施天鹤

  陈明贵

  杨树德

  许梦青

  陈枕山

  枕山,台中人。连横存有「陈枕山诗抄」,未刊。

  追怀刘壮肃公

  忆昔甲申岁,法夷寇南瀛。公自平「发逆」,久叹髀肉生;英雄乘时势,系越更请缨。四郊刁斗急,虎帐夜不惊。胜败乃常事,深谋功竟成;遂令彼金人,畏惧岳家兵。莫云修武备,海岛便升平。百年开草昧,政教未风行;凶番赖以抚,田赋赖以清。汽车行陆舟,电火不夜城。顽民忽梗化,揭竿辍芸耕;即为尧、舜民,宁免租税征!处士亦横议,时作不平鸣。用夷以变夏,毋乃妄讥评!斯人已不见,治绩犹分明;创始畀后人,文献有余荣。斜日登大墩,古城址已倾;岿然北门楼,寄我古今情。

  铁砧山吊古

  凭吊空山感百端,延平创业最艰难;孤军地拓田横岛,上将身登韩信坛。井水一泓冰雪冷,剑光万丈斗牛寒。铁砧胜迹堪千古,想见英雄立马看。

  怀沈斯庵先生

  西台晞发痛遗民,避地南瀛第一人;浩劫余生存硕果,空门垂老弃儒巾。文章早被端由汝,天子虽尊不得臣。孤岛田横无限恨,白头犹见海扬尘!

  书生无力挽银河,回首原中洒泪多!甘作萍蓬标气节,独开草昧起弦歌;蛮花犵鸟供吟咏,势宦权门脱网罗。至竟余生修净果,百年家国两蹉跎!

  哭社兄痴仙(四首录一)

  小筑江村数载经,乌衣巷口感凋零!生逢丧乱□天宝,语杂诙谐类岁星。泥我狂歌聊当哭,知君长醉不教醒。南瀛硕果今无几,冷落人间野史亭!

  施天鹤

  天鹤,字梅樵;台中鹿港人。乙未,避乱晋江;后以片帆东归,以设帐授徒终其生。着有「卷涛阁诗草」、「鹿港诗集」二辑。

  秋怀,次邱仙根韵(八首录二)

  掀天揭地志难酬,人海身藏四十秋;落魄懒弹冯子铗,遣怀思上庾公楼。舞衫台榭成春梦,烟雨湖山入钓舟;袖手棋枰看结局,蓬壶水浅约同游。

  俯仰苍茫一卷开,啸歌会筑凤凰台;穷途顿觉衣冠贱,劫火谁怜文字灰!列国富强夸霸术,圣朝俊彦属仙才;江东王气留今日,知有奇人起草来!

  六十放歌述怀

  我欲乘舟西向入黄河,河流九曲生层波;有时蛟龙或起立,听我横槊高啸而狂歌。我欲一入商山采紫芝,四皓物化已多时;琴书几席空陈述,室迩人远徒奔驰!我欲依傍浣花一结屋,草堂之外千章木;及今家世几迁移,何处觅得遗书读?我欲杖头挂钱沽美酒,新丰市上寻屠狗;委巷壮士气激昂,欲谈时事为掩口。我欲月下横琴歌乐府,一时眠鹤齐起舞;盛世元音久不闻,一弹再鼓泪如雨!我生记在同治庚午年,今年又逢昭和之己巳;酸辛世味已备尝,沧海种桑经熟视。未成功业已白头,徒博虚名雕虫技;甲子干支历已周,不富不贵俗儿鄙。生成傲骨自嶙峋,未敢徇人以枉己。螟蛉蜾蠃半人间,倾家沽名骄乡里;旁人争笑沐猴冠,觍然面目不知耻!妒忌还多妇女心,只好大言欺孺子。我与若辈久割席,防却秽气污杖履。老夫嫉恶本如仇,讵以乞怜日摇尾;惩一儆百其本怀,斧钺还须资野史。

  陈明贵

  明贵,字梧村;台中人。

  哭林伯廉兄(四首录一)

  黄土凄凄带夕熏,啼鹃和泪不堪闻;年来旧侣多零落,冷雨寒梅又哭君!

  杨树德

  树德,字笑侬;台中人。

  访虚谷词兄

  架上牙签万卷余,楝花时节闭门居;头颅无复分新旧,口语焉能任毁誉!满榻茶烟留客后,半窗月影照人初。年来自觉精神减,一事输君不读书。

  夏日枕霞庵雅集,喜逢虚谷、蘅秋归自东都,喜赠

  蕉衫坐受晚风微,曲奏「霓裳」兴欲飞;玉宇月明骚客聚,蓬莱水浅故人归。热心只合投时好,傲骨自甘与世违;且喜元龙豪气在,谈诗、话旧两依依。

  过牛埔庄访啸霞先生,用其「夜宿西云寺」韵

  五云楼阁望依稀,晓务未干露湿衣;境似仙源谁作记,人如倦鸟自知归。哀时感事欷歔久,说偈谈禅引证微。他日移家来此住,一村烟雨共忘机。

  过小逸堂追吊黄倬其先生

  有钱堪买醉,莫放酒杯闲;一世生如寄,千年恨不删。琴樽沈北郭,丝竹冷东山;「小逸堂」犹在,斯人去不还!

  黄天民归自东都,喜而有赠

  海客遥从天外归,翩翩裘马自轻肥;雪泥鸿爪悲沦落,文物龙头叹式微!旧雨情深嫌漏短,新诗律细贵知希;骚坛消息君休问,一昔风流渐渐非。

  次蘅秋过马关见寄韵

  津头漠漠晚潮平,秋水长天一色清。远望神州王气尽,回看孤岛夕阳明;杜陵尽有伤时泪,庾信宁无故国情!待得樱花红烂熳,与君剪烛话东瀛。

  枕霞庵小集,示华如、懒云、石华诸子

  大好头颅镜面浮,闲吟人倚夕阳楼;未能拜将登坛去,叱咤风云遍九州岛!

  锦绣河山一笑过,不知何处月明多?故人无恙春无赖,击筑燕京且放歌。

  寄怀林攀龙甥东京

  自修尺柬寄逋仙,曲槛低徊夜未眠;灯暗六街寒有雨,炉红斗室净无烟。求师蓬岛人争羡,击筑燕京我自怜!倘假天缘能作合,放船拟即到君边。

  客台南感作

  缤纷花雨送残春,眼底湖山认劫尘;惆怅难医狂国病,延平祠畔泣遗民!

  次韵和懒云「岁暮书感」(四首录一)

  岁星聚处未分明,东望方瞻斗柄横。缄口罔谈时局好,抽身休与世人争!白鸥狎久知心性,鹦武言多讳姓名。薄酒一尊诗一首,梅花相对足怡情。

  寄芳园监中

  搔首踌躇对短檠,监中消息未分明。天公沈醉心奚忍?狱吏尊严事匪轻。寂寂春风难作主,梦梦太上岂忘情!抚膺莫漫生悲感,薄海人多识姓名!

  将之南部,留别磺溪诸吟侣

  倚装离思正纷纷,杯酒浇愁日易曛;往事重提情缱绻,诗筒远寄致殷勤!饥驱天外谁怜我,闲卧乡中独羡君!十载骚坛犹此日,白沙翠竹怅离群!

  甲子秋日偶成

  餐菊西风里,山河举目秋;中原方逐鹿,沙渚且盟鸥。问世书须读,伤时泪对流;王郎频斫地,闪闪剑光浮。

  许梦青

  梦青,字荆石,号剑渔,又号高阳酒徒;祖籍安溪,世居彰化鹿港。其诗悲歌激越,多作不平语。乙未之役,避乱泉州。后归,莫以自遣,诗酒以终。着有「鸣剑斋遗草」,未梓。

  重赋

  厥赋分上下,生民非病民。民以食为天,终岁劳其身;吹豳祈大有,奉君兼奉亲。四海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击壤歌帝力,率土皆王臣。执冰释甲嬉,皆以游情论;红粟储仓廪,补助时拊循。力穑望有秋,省耕当及春;输将恐或后,岂敢较斤斤!秉穗寡妇利,疆里田畯巡;胡为贪酷吏,追呼遍乡村?吁天哀出执,子妇逃纷纷;民病苛政苛,何由得饱温?须知正供粟,粒粒皆苦辛;须恤安分农,最畏入公门。取之逾常则,数倍屯田屯;损下以益上,可怜狱吏尊!夺我盘中飧,博尔分外荣;未及书「上考」,华屋生劫尘。

  立碑

  吁嗟衰世衰,功名先陵夷;有司无贤否,皆立德政碑。服忽膺獬豸,殊更摩牟尼;所轻在民命,所重在金赀。颁作下车日,论定盖棺时;但得上官喜,那计同僚嗤!故为怪异行,将信更将疑;涂改生民句,安排谀墓词。峨峨峙■〈厂外赑内〉赑,申申詈孤婺;训违清慎勤,险占需颂师。为君谢逋客,车谁攀路歧!牛角砺碑石,龟趺沈江湄。古来循良吏,勋业青史垂;贤否在舆论,片石那得知!

  积榖待价歌

  台阳向为产未区,一年耕种三年余;设陴蓄水水潆纾,足御旱涝勤耰锄。东南其亩皆丰腴,上供正粟资军需;余米运省济民居,兼及西浙与东吴。迩来海上聚■〈艹佳〉苻,运米出洋多疏虞;待价居奇奸商储,斗米千钱庚癸呼。皇天震怒禁雨濡,早魃为虐良苗枯;齐民同声叹何辜,麻衣如雪祷街衢!蒿目时艰吁嗟吁,荒年积榖胡为乎?贫者仰屋釜游鱼,饥肠辘辘驱雷车;鸠形鹄面填沟渠。长官不问严催租,酷刑敲扑震堂隅;鸿雁嗷鸣哀逃逋。嗟予砚田久荒芜,并日而食食且无;敝衣日典百青蚨,粗粝熬粥胜醍醐。好月一轮上窗疏,好风一榻梦蘧蘧:闭门快读神仙书,饮冰辟榖游方壶;遍洒玉禾如明珠,宜尔室家乐妻孥!

  放言(仿白香山体)

  我无半顷田,亦无一椽屋;海外十年游,中书头已秃。食指倍上农,廪无儋石蓄;惯持太常斋,三月不知肉。邻家午烟炊,儿女啼枵腹;偶尔吟兴豪,兀坐如枯木。小妻理竹箱,布裾无完幅;拔去头上钗,煮成釜中粥。一米一泪珠,防饥劝积榖!我岂老悖哉,戢翼甘雌伏!君子慎出处,小人竞争逐;所遇非其人,云雨手翻覆。不洒阮籍泪,不问詹尹卜。图书堆满床,灯尽就月读;一枕游羲皇,嗤彼梦蕉鹿。是时患久旱,祷雨服草服;苗槁望甘霖,人槁沽韫玉。孰谓天无情,一雨盈沟渎!孰谓天忌才,一雨代人哭!诗成雨亦收,一诗质沕穆。

  感怀

  不堪回首旧山河,瀛海滔滔付逝波!万户有烟皆劫火,三台无地不(一作可)干戈!故交饮恨埋芳草,新鬼含冤衣(一作啸)女萝;莫道英雄心便死,满腔热血此时多!

  苦疫行

  不幸生斯世,苦疫甚苦贼!苦贼犹可避,苦疫无处匿;非怕匿之遭祸胎,只怕警察巡查来。巡查日四出,欲匿患不密。一旦查有病疫者,合家闭之至七日;七日之中或再病,牢守严防必二七;严防牢守无穷期,不使家人偶亡逸。意恐亡逸传染多,偷生无路奈民何!民生到此计已蹙,爱护无论当杀戮;病疫之家不敢声,死疫之家不敢哭。不经丧乱苦,不识升平福;不遇旧恩宽,不知新法酷。吁嗟乎!不见偷生见偷死,从古所无今独始。

  哭施仁思孝廉(四首录一)

  与谁击楫誓中流,独负苍生百万忧!有志将军难系越,无聊王粲悔依刘!雄文犹发经天焰,傲骨难为浊世留;见说骑鲸东海去,一时草木尽生愁!

  即事(三首录一)

  年来豪气独纵横,醉里高谈四座惊;自惜此身还自壮,敢将白眼傲公卿!  

台湾诗钞卷二十三

  黄欣

  黄溪泉

  罗秀惠

  陈望增

  谢国文

  谢汝铨

  王汉秋

  黄欣

  欣,字茂笙,号南鸣,又号西圃,别号固园主人;台南人。少壮时,尝游学日本。民国十一、二年间,并有南洋与故国东北之旅。与弟溪泉均喜吟咏,人称「固园二雅」。

  游学里京,留别诸友

  江山摇落欲何之?万里魂销此一时;去国却无王粲赋,遣怀偏爱杜陵诗。飞鹏自觉冲霄易,驽马其如引步迟!不觅封侯行万里,可怜两鬓暂成丝!

  「诗荟」发刊,题赠雅堂先生

  大雅扶轮几辈存,独标赤帜张吾军;等身著述题黄绢,遗老胸怀卧白云。一代雄才谁步武?十年高谊重斯文。凭君又握生花管,南国骚坛好树勋。

  访魏润庵述旧

  闲来猿鹤偶寻盟,隐士幽居一再经。砚可为田凭手辟,文多传世久心倾。东山裙屐高吟会,南国风骚有正声。当日相逢两年少,关门回首不胜情!

  送陈筱竹之鹭门

  匆匆行色白头新,湖海元龙劫后身;三月春风亲杖履,十年客路饱烟尘。灵均有泪终非达,老杜无家不是贫。今日送君倍惆怅,天涯我亦乍归人!

  送戴汝修之扶桑、沪、杭

  五月南熏好,扁舟出海门;乱云迷故国,落日望中原。郁郁吾居此,滔滔世竞存;男儿四方志,愿化北溟鲲!

  芳园狱中来诗,赋此答之

  周文羑里、韩非秦,贤哲休嫌缧绁身!一服赭衣安足辱,三烧白玉可成仁。也知羊祜非行鸩,岂有曾参果杀人!劝汝漫挥孤愤泪,「埋冤」何处有冤民!

  将之南洋有作

  寂寞南天久索居,每从灰烬觅秦余;衔芦万里看飞雁,伏枥多年又策驴。岁月无情人渐老,风云有意我何如!前途莫作寻常看,列岛星罗总异书。

  偕溪荃弟发基隆

  南飞喜见雁成双,独倚舵楼唱「大江」;万里荒涛千里月,雄心郁勃那能降!

  过鹭门,吊表弟张寿彭

  廿载情怀一寸心,我来更自感人琴;壶中日月伤刘老,世外山川忆向禽。旧梦偶寻寒雨暗,孤坟何处夕阳沈?茫茫尘海多零落,倚棹低徊泪扑襟!

  香港别溪荃

  沿堤寒柳尚依依,细雨云蒙湿客衣;惆怅香江江上路,一声孤雁向南飞。

  别后寄弟溪荃

  云蒙蒙,烟渺渺。釜底鱼,笼中鸟;何如直上搏扶摇,奋翮扬鬐天地小!海水苍,海日黄;波涛万里帆与樯。南溟宝库无尽藏,男儿意气在四方。呜呼!男儿意气在四方,昂头一笑云低昂。

  云南道上

  西望昆明匹马行,中原今日尚鏖兵。也知禹域消王气,为访滇池入故城:山石狰狞能独立,野花烂熳不知名。卧龙勋业今何在?一局安危未可轻。

  入交趾

  万里烟波一叶身,征衫半染九州岛尘;越裳旧迹分明在,不见当年贡雉人!

  出盘谷

  风雨萧萧出逻京,故人相送倍关情。湄河水绿春花艳,盘谷山青细草平;古塔摩天藏佛骨,轻车动地走雷声。南来欲吊兴亡事,赤手谁能掣巨鲸!

  同溪荃弟游大陆、满、韩有作

  读不读破万卷书,行不行尽万里路;人生真乐君不知,直到百年有何趣!去岁一苇出婆娑,西入滇池、南星坡;赤道横断几千里,西半球中发浩叹。风尘回首空努力,未穷禹域长太息!震旦乾坤四百州,鸭江水绿、龙江黑。华夏固金汤,河山引领望;人间荆满树,天外雁成行。神州形胜原绣错,好供我辈来游瞩;飘然一笑向遥空,龙虎风云喧大陆。巍巍远上长白山,莽莽中原久失鹿;且看铁道互纵横,搔首问天来山谷。

  剑花归来再主南报,赋此以赠

  一代才华信有余,梁园无地借相如!关河到处难为客,风雨中霄且著书。太史自称「牛马走」,伊人宛在鹭鸥居。江湖我亦扁舟侣,拟买青山共结庐。

  哭胡南溟先生

  人间莫道接舆狂,健笔锋芒射八方!大冶一炉铸经史,江河独曲唱宫商。无家半世依贫弟,有子成年类老娘;今日溘然长逝去,可怜身后尚茫茫!

  黄溪泉

  溪泉、字溪荃;台南人,欣弟。

  九日会献堂、幼春、汝南诸先生于固园

  重阳秋气到茅庐,访旧欣迎长者车。红友一樽名士酒,黄花三径野人居。故山莽莽登何处,短发毵毵健有余。宴罢诗成君莫笑,平生积习已难除。

  偕伯氏登宋王台

  蛮旗荡荡角声哀,绝海波涛海底来;朱鸟歌残天水渺,夕阳犹照宋王台。

  罗秀惠

  秀惠,字蔚村,号蕉麓;台南人。为人风流不羁,工书法。

  次韵送林小眉之鹭门

  乾坤放眼更谁怜?云水情移海上连。埋首债台千垒块,等身价值五铢钱。骊歌三迭春迟饯,画鹢分飞缆莫牵!安借天风听雅奏,浪浪镇日抵长年(予滞南而君行)!

  送林四季丞之英伦,用菱槎韵却寄

  骊珠摘颔龙跨头,骊歌迭唱天为秋,诗人一去鸥盟愁;习闻海客谈瀛洲,安得挂席拾海月,相浮大白酣舵楼!有客同舟航故里,耿耿蓬窗催漏矢;跋烛白战星月凉,中有仙眷鸿与光。幔亭广乐武彝君,赢得新妇谐参军;鲲身旧渔乘龙客,龙门身价荆州分(君为鲁村翁快婿;鲲身,翁号也)。自从泛棹游鲲岛,夺得锦标树蝥纛;流行自在轻艨艟,苏门更啸竹林风(谓小眉)。睡狮怒潮抛拄杖,别从海外图焠掌;兴动东坡横气机,谲诡波云层胸荡。断流壮绝快投鞭,移情大水刺琴船;乘风万里破骇浪,功成投笔摹燕然。归来策上长沙贾,奋扬国光辉白社;相逢马上揖雄风,车笠故人凭君下。吁嗟阳关一曲哂巴渝,吹竽语滥齐东野!

  苏君菱槎将归里,席上草呈

  东宁新咏斐成章(近作「东宁百咏」),百迭裁云熨织襄;长吉呕肝囊尽锦,文通梦笔彩生芒。谶鸡绝海伟人古,歌凤接舆遯世狂。今日酌君杯酒乐,鲁戈无计驻斜阳!

  陈望增

  望增,字省三,号鲁村;台南人。清光绪间,久任官内地;乙未割台后,尝返里省亲,旋仍内渡。

  和施士洁原韵

  太平山下闭门居,海上词人递鲤书。避地遗民思故国,怀乡有客鉴前车。公麟书法千秋在,伯虎诗篇万卷舒。轮奂君家完苟美,稻香卜筑结吟庐。

  旧历元旦书怀(二首录一)

  乡社归来负夙期,客中又见岁星移;隔江隋柳空春色,旧国尧冥失夏时。犹守陈咸汉家历,还编陶会义熙诗。占年自有衡门雪,宗帽新添鬓上丝。

  谢国文

  国文,字星楼,号醒庐;台南人。有「省庐遗稿」行世。

  刘铭传

  东瀛秉节奉清宫,半壁江山缔造功;星火车轮飞竹堑,海天鼙鼓战鸡笼。身经国步艰难后,梦觉妖氛岛屿中。一例英雄感迟暮,可堪消息问秋鸿(割台约成,李合肥作书慰之)!

  名将淮西侠士风,暮年疆寄授元戎;一军绝岛筹防策,万里中原转战功。诗卷惊传黄绢妇,政声留颂白头翁。剧怜古道残桥影,夕照婆娑水向东!

  鹿耳门怀古

  ■〈门外吉内〉■〈门外失内〉门开悔失迟,艨艟百战力终疲;鲲潮莫作兴亡恨,今日山河又属谁!

  谢汝铨

  汝铨,字雪渔;台南人。

  次韵送小眉之鹭门

  自欣强健得天怜,高节相矜作鲁连;斫地哀歌余匣剑,过门慨赠缺囊钱。玉关春柳乡愁惹,湘浦秋兰国恨牵。任与世人成败论,空山还有著书年。

  王汉秋

  汉秋,字咏裳,台南人。

  闻警

  鹿耳门前吼怒涛,奇愁郁勃索香醪;记曾风雨苍凉夜,灯影摇红读豹韬?  
 
台湾诗钞卷二十四

  李黄海

  陈梅峰

  陈月樵

  杨尔村

  李黄海

  黄海,字汉如,一字耐侬;澎湖人。曾寓天津。

  送倪少昶归台湾

  元夜疏星剌剌风,故人相送意何穷!归心动似春前笋,离恨遥如寨北鸿。

  金台寄南强、铁生、呈禄、培火狱中(三首)

  瀛台寒柏吐青森,黄耳连朝报好音(余在瀛台观善后会议,偶阅京报载南强诸兄下狱,颇喜故人均成政治犯。又接善后会议秘书厅通知,谓段执政聘余为专门委员);滥吹初怜遁南郭,清名奚幸挂东林!人来玄海春帆远,梦隔蓬山尺素沈;料得圜墙孤睡夜,背灯应诵「白头吟」!

  漫随伊水向东流,待汲成渠放钓舟;海国鱼龙空曼衍,春城莺燕自啁啾。每看红树悲秦赘,独隔青天系楚囚;谁省新亭南渡后,久无旧泪哭神州!

  元气力回阳九后,胡僧重话劫灰前。也应拔剑同砍地,那有戴盆更望天!列子沈机风可御,秦王鞭石海难填。谁言鬼火阴房阒,各放光芒照大千!

  吊林湘沅

  醉卧天津市,颓然怀旧友;颜色濯清辉,青光抽森秀。东土重尘扬,西南续蟀斗;四海嬲鱼龙,三辰黯宇宙。道塞无由通,时人责衰偶。门雪碾泥痕,檐冰箸成溜;人来冻割腮,欲语颤在口。悠悠林湘沅,丹铅穷勘究;苦磨铁砚穿,抑塞青阳皱。生存多忧患,长寝归邱岫;缟衣女门生,含笑焚刍狗。执绋学驴鸣,薤歌脱窠臼;诗篇耐可留,身殁名不朽!况复十年来,新鬼半故旧。海沫归于先,吟龙迹其后;痴仙意自痴,瘦云句未瘦:泉路逢佳日,击钵生铜吼。杯当毓臣唇,笔握樊圃手;左宗赖诏尧,右宗启运叟。石秋拟旧题,夏莲并秋柳:经营俱惨淡,君作推魁首。且换稻江春,婉娈陪左右;阿螺调南音,玉凤舞秋袖:齐唱鲍家诗,玄宵当白昼。死生欢乐同,人鬼分何有!花草媚泉台,良会讵一觏!几时夸华颜,今日成老丑;寄语五陵豪,青春来不复!人非王子乔,安得金石寿!惟是寄归间,别情不可受。凄凉想蕙帷,南望依北斗;轻桡一东归,酬汝花雕酒。

  陈梅峰

  梅峰,澎湖人。

  秋日游剑潭

  剑潭十丈泻寒流,衰柳萧疏宿雨收;雁陈嘹天声断绝,渔灯逐浪影沈浮。江山自古盘龙古,干橹当年犯斗牛;霸气未销豪声减,哦诗空对水悠悠!

  寿王友竹先生六秩

  此老非凡老,浮沈六十年;阨穷能不悯,遗逸岂徒然!托酒逃尘累,哦诗养性天;世间多富贵,未及等身贤。

  陈月樵

  月樵,澎湖人。

  登旗山旧炮台

  忍把沧桑问劫灰,江山破碎剩荒台;七鲲风月今非旧,岂独伤心此地来!

  杨尔村

  尔村,字近樗;澎湖人。

  寄怀蔡子昭贤昆仲

  别来容易岁将殚,遥忆机、云促膝难。风雪知君吟思妙,江湖老我客心酸。依人未肯居鸡口,处世宁甘作鼠肝!天地为庐供啸傲,忧时怎奈发如潘!  
 
台湾诗钞卷二十五

  施菼

  王冠群

  王荣达

  王宝藏

  刘得生

  朱炳珍

  廖锡恩

  黄鹤

  郑家珍

  郑雪汀

  许铁峰

  许自立

  江庸

  许天奎

  杨云鹏

  施寄庵

  蔡说剑

  蔡梓材

  李遂初

  施菼

  菼,字悦秋;里居不详。

  赠弃生

  风流云散各天涯,咫尺翻嫌觏面迟;渐近故人先入梦,每吟佳句解相思。渡头巢父诗千卷,海外苏公笔一枝。天为才人开福慧,古书异国许搜奇。

  十里迟留客子车,见君仍是暮春初;化成孤鹤凭来去,出作闲云任卷舒。万劫灰尘寻旧侣,当年风雨失吾庐!相期各有千秋在,一例沧桑付子虚。

  相逢一啸海天秋,樽酒难消百斛愁;虎口余生容我返,鲲身腥气至今留。风琴雨管成春梦,犵鸟蛮花豁醉眸。昔日衣冠知己在,此行端不算空游。

  大名海外竞推君,班、马香浓到处熏;眼有千秋排俗论,身经万劫出奇文。诗情送我春江水,客路怀人日暮云;吟箧肯同孤棹返,故园风景重榆枌!

  一叶轻舟快往还,多劳亲旧苦留攀;曾传避地居东海,其奈移文畏北山!犬马有心依故主,风尘何处觅仙寰!多惭击楫中流去,何日中原共叩关?

  王冠群

  冠群,字志超;都居不详。

  题「沧海遗民剩稿」

  绵绵长恨了无期,如此江山如此诗!我亦心伤难卒读,公原天假以鸣悲。任从东海生桑日,似听西台击竹时。碧可千年双泪血,斯民岂但到今遗!

  读「郑成功传」

  穷海孤臣百练坚,新朝富贵藐如烟;青衣焚哭万千恨,朱朔添延卅八年。平户居奇留诞石,扶余拓土破荒天。至今鹿耳英风在,帝业金瓯已变迁!

  一雪诸臣忘国羞,儒生肝胆照神州;风涛奔命支倾厦,炮火萦身饮敌楼。传檄三军兴六月,哭陵双泪动千秋;余新降后甘辉死,日暮空江咽恨流!

  藤牌铁缆震乾坤,孤屿衣冠士气存。万火光辉腾母国,两朝领袖愧师门。传碑东海宁馨产,载笔南天血泪痕。轻敌捕鱼无谍卒,石头城上监降幡!

  命世当年黉序中,儒冠哀我只雕虫!乌龙波涌旌旗色,白鹭江开壁垒风。荆棘余生花豹脱,诗书吐气草鸡雄。千年人识延平陇,靖海黄粱一梦空!

  遗迹于今草不生,丰州故老说残明。枕戈违父孤忠苦,跨灶惊天奇孝成。感激瘁躬追葛亮,英雄赍恨作田横!世家谁秉马迁笔,高义泱泱东海鸣!

  王荣达

  荣达,里居不详。

  过竹沪有感,次小封韵

  枫泪飘零浪作堆,愁云寂寞拨难开;遗民有恨长歌哭,野鸟无知自去来。三尺孤坟迷碧草,百年古碣掩苍苔;江山已改英灵在,玉带歌残剧可怜!

  王宝藏

  宝藏,里居不详。

  游桃子园道上口占

  白云重迭锁岩隈,隐隐桃花夹岸开;万丈红尘飞不到,此间清绝胜蓬莱。

  刘得生

  得生,里居不详。

  题雅棠「大陆诗草」

  历尽东南又北行,客途览胜宕诗情;关山寄迹频题咏,时事伤怀自品评。腹笥便从书里蓄,心花怒向笔头生。何堪满纸歌当哭,凄怆中原写不平!

  朱炳珍

  炳珍,里居不详。

  稻江冶春词

  姊妹相邀连袂行,风和日暖海云生;滔滔明治桥边水,流尽年光是此声。

  岩光苍翠锦屏环,细雨香尘湿鬓鬟;郎自踏青侬试浴,北投风物似骊山。

  锡恩,里居不详。

  题江山楼

  城郭知非昨,江山剩此楼;纷纷诗酒客,谁识个中愁!

  黄鹤

  鹤,字师竹;福建晋江人。

  雅堂先生惠赠「诗荟」,缀此志谢

  中原旗鼓戢骚坛,海外诗人刷羽翰;钓逸钩沈山积玉,熏香摘艳网收珊。艺林奉作征文薮,吟社权为典试官。从此三台成伟着,休嗤故习抱儒酸!

  只手能扶大雅轮,兰苕翡翠竞鲜新;每从佳句逢吟侣(集中所采佳篇为庄怡华、林小眉、苏菱槎诸公,皆旧时吟侣),夙仰芳声似故人(前年在厦,夙仰盛名,未识荆耳)。攀附末由追骥尾,溯洄空自望鲲身!天生可久维诗运,留作瀛东间世珍。

  郑家珍

  家珍,字伯玙;里居不详。

  台北圣庙卜地告成,呈筹备处诸君子

  星辰垂象应山川,龙见居然筮在田;闲气攸锺犹有地,斯文未丧总由天。弦歌拭目扬邹鲁,图卜关心问涧瀍。克日宫墙成万仞,大猷秩秩仗仔肩。

  郑雪汀

  雪汀,里居不详。

  铁砧山吊延平王

  风云彷佛护灵旗,忠节曾闻此驻师;漫说归东鲸应谶,空传吊古凤来悲!耿恭昔下甘泉拜,宋启终歌彼黍离。盌井犹存波不起,苔痕斑驳认残碑。

  许铁峰

  铁峰,里居不详。

  铁砧山吊延平王,次雪汀先生韵

  徘徊不见汉旌旗,故老曾传此驻师。鹿耳南来王气尽,金门西望海涛悲;英雄枉费芟荆棘,宗社终当付黍离!井水未干洞未没,西风吊古读残碑。

  许自立

  自立,字豫庭;里居不详。

  雅堂先生发刊「诗荟」周晬,赋此寄祝

  一编「诗荟」落人间,为播先民缔造艰;恃此苦心开后学,文明终不坠台湾。

  可以兴、观可以群,中原今已废斯文;千秋大雅扶轮手,海上骚坛赖有君。

  百花生后第三朝,吐艳扬芬一岁饶;长愿春风吹不息,万千红紫涌思潮。

  江庸

  庸,字翊云;里居不详。

  题「台湾诗荟」

  海峤书来喜不禁,新诗一卷抵南金。飘零瘦信江关感,憔悴灵均泽畔吟。啼到鹃声都是血,赐将鹑首独何心!黍离只恐增同调,故国山河易陆沈!

  许天奎

  天奎,里居不详。

  铁砧山怀古

  霸气鲲南久寂寥,铁砧山上柳萧萧;残碑一角荒祠外,付与斜阳咽暮潮!

  哭庄云从先生

  蹉跎何补志何成,噩耗传来暗自惊!枉读诗书过万卷,一生赢得是狂名。

  平生铁砚共研磨,卅载相从患难过;幸有「南村遗稿」在,感人文字哭当歌!

  年来一掬同情泪,洒向庄生化蝶来;凄绝秋高人影瘦,黄花相对酒边开!

  玉树凋残恨莫论,九原何处为招魂?伤心大甲溪边路,宿草斜阳冷墓门!

  杨云鹏

  云鹏,里居不详。

  送灌园姊丈东渡

  饮罢离杯便即行,烟波万里送游旌。侧身尘世知何日,高唱民权尚有声;策上「治安」追贾谊,才堪匡济似陈平。他时一篑功成后,会见春风满大瀛!

  施寄庵

  寄庵,里居不详。

  全台诗社大会即事

  白社风颿逸事留,道南一脉祝千秋!海桑栽遍春犹浅,坛杏阴浓露已稠。回首不胜身世感,放歌聊遣古今愁。瀛壖人物斯为盛,满座雍容互唱酬。

  草山纪游

  度岭穿林逸兴酣,婆娑闲向静中探;喷烟似有秦灰在,辟地谁为禹穴探?古树春阴云气锁,夭桃日冷露华含。携笻自爱山间好,何日诛茅此结庵!

  蔡说剑

  说剑,里居不详。

  吊郑延平

  五马奔江应谶来,鲲身、鹿耳霸图开;江山已改英雄逝,落日孤祠吊古梅!

  吊五妃墓

  殉夫、殉国两堪伤,寒食东风总断肠;海上祇今芳冢在,谁将絮酒酹残香!

  蔡梓材

  梓材,里居不详。

  安平杂诗

  十里芦汀认旧游,片帆天外有渔舟;平波不见人来往,惟向沙边狎野鸥。

  海云漠漠水迢迢,霸气千秋恨未销;眼底银山高十丈,奔腾犹作伍胥潮。

  折戟沈沙意未平,蜃楼销尽海风腥;当年枉自称天堑,赢得荒台蔓草青!

  萧条何处伏波营?铁锁沈江泪欲倾;我自伤春更怀古,不同鲍照赋芜城。

  李遂初

  遂初,里居未详。

  过后里庄

  匆匆后里驿前通,忽见寒梅数百丛;忘却春来花正放,似疑日暖雪融融。

  嘉义旅次

  罗山旅馆且停骖,待晓凭栏试一探;极目东南天外路,玉峰万仞白云衔。  
附录一

  婆娑洋集序

  重刻北郭园全集序

  草草草堂吟草小引

  大潜山房诗钞叙

  师友风义录序

  师友风义录自序

  偏远堂吟草序

  偏远堂吟草序

  偏远堂吟草序

  偏远堂吟草跋

  偏运堂吟草跋

  科山生圹诗集序

  小东山诗存序

  小东山诗存跋

  友竹行窝遗稿序

  书台湾王隐君友竹诗稿

  友竹行窝遗稿序

  友竹行窝遗稿序

  友竹行窝遗稿序

  厚庵遗草序

  婆娑洋集序(见「左海文集」卷七)陈寿祺

  自古大臣赋政于外蕃,宣四国、受明命而建功庸,往往播诸咏歌,每怀靡及。南仲之城方、召伯之城谢、仲山甫之徂齐、召虎之疆理江汉、皇父之省治徐土,其事并见于二雅之诗。后代建旄秉钺之臣,或不古若:刘宏、陶侃有勋伐而无文章,严武、薛能有词翰而无功烈。惟裴晋公讨淮西,遇女几山题诗刻石;范文正公行忻、代间,话江山有作。自是以降,盖文采可传于后世者希矣,何论功业!且其足迹所经,未始有穷荒遐涉、万里风涛之危;则其事犹耳目所习、其诗亦不奇,不足以称其环玮志气。闽之台湾,孤悬海外。土旷民悍,蟊■〈虫貣〉易滋;文恬武熙,久益懈弛。乾隆五十三年逆贼始平,高庙乃令督、抚及将军、提督分年东渡,稽察其地。嘉庆十一年,仁庙率由旧章,责文武重臣以次往察营汛,肃操防;十五年,复令每隔二年一巡阅,资弹压:所以整饬武备、绥靖海隅至深重。道光四年,今巡抚金匮公适奉是命,由三山驰驿,至厦门,扬颿飞驶,抵澎湖;浮鹿耳,入安平。视凤山新筑城,窥沙连、浦里诸番社;逾淡水,循三貂,达噶玛兰。回棹容与,径指五虎门而归。历水程百余更、海岛二千余里,诘戎兵、讨军实,采风问俗,周诹番黎;戮悍卒之犯法者三人,劾镇将以下降斥有差,募商由海道运米赴天津十四万石以应诏旨:威立惠覃,吏畏民悦;天子嘉之。公天才高迈,凡岛屿之形势、犵獠之情状、闾阎之习尚、组练之铺敦、货殖之珍怪、风波之险夷,恢诡绝特,震荡心魄,一于诗乎发之;使览者考其政俗,开卷若烛照符合焉。褱之得若干首,命曰「婆娑洋集」。此其视召伯、仲山甫以下诸贤流风余韵,勋劳不殊;而壮游奇观,则岂古人耳目所尝及者哉!

  公负不世之资,膺非常之遇。两朝知其政事、文学冠伦魁,能自汀守不数年擢屏藩,迁皖抚以去。不二年,复节此邦;文武为宪,勤施四方:庸独以翰墨为功绩而已。然公之诗,即公之政之所征也。后之巡海徼者读公是集,得其意而敬守之,则所裨于国家岂微浅哉!

  寿祺不敏,辱承命为序;谨推阐分之所以治桑梓者以明之。若夫文词之工,春丽鲸铿,吐韩茹苏,知诗者能道之矣;故弗赘。

  重刻北郭园全集序施士洁

  太年伯祉亭先生,吾台之乡贤也。前清道光朝,先生与吾先子同官京秩,哲嗣荫坡年伯复与先生同贡榜;纪、群世执,忽忽八十有余稔矣。洁生也晚,既不获见吾乡先生又不幸十有四岁而孤。其明年,洁之中表杨雪沧阁读为稼田年世丈编订先生遗稿付剞;距今五十有余稔,始获与伯端年世讲重梓先生全集而序之,不可谓非不幸中之幸也!

  窃维先生淡于禄利,乞养归田,洵乎与先子同其出处。平昔嘉言懿行,其荦荦大者,可舟、勿村、虞臣、礼堂四先生序之矣;洁又何敢赘耶!第念四先生与乡贤公亦同有榜谊,又为吾闽讲幄师;数十年前,洁尝一一而问业焉。今读四先生之序斯集,怳然起诸先正于九京,为一堂之晤对。所惜年家子亦垂垂老矣,东望旧邦,丁令威化鹤归来,未知何日?沧桑陵谷,独先生灵光一集,百年岿存;则吾伯端诵先保世之勋,又可少乎哉!回念癸丑、己未间,两承谆属,既序偏远老人之遗集,复序水田逸叟之寿言;洁与伯端联三世文字交,即为伯端成一门中兴史,斯尤幸中之至幸也。

  海天咫尺,魂梦可通。述榖之堂构如新,北郭之园林无恙?先贤灵爽,实式凭之!

  庚申除夕前三日,年再侄施士洁拜序于鼓浪洞天寄庐。时年六十有六。

  草草草堂吟草小引陈朝龙

  光绪己卯、庚辰间,朝龙承郡守耀堂陈公命,掌东城义塾。邻有查奉璋者,海宁小白先生孙也;自其祖若父,侨寓于兹有年矣。居无何,奉璋父母相继逝,家惟幼妹,零丁孤苦,贫不自存;因请入塾习业。暇日,出少白先生所著「草草草堂吟草」四卷见示;卷首序文□□□十则,皆当代名公巨制,许以必传。正拟谋付手民,而□□□□□□心。越丙戌岁,朝龙效劳清丈,同事桐□马君请借一观,佚其首卷,为叹惜者久之。

  先生以浙名明经,道、咸间挟申、韩术渡台,尝□□延致之恐后。顾先生性介,居停稍拂其意辄去,不可留;视名利淡如也。晚年家益贫,守益坚,无龌龊寒酸气;盖其得于实学者深矣。先生故修髯,风骨峭厉。忆朝龙幼时,先生侨寓南邻,年且八十,彼此不通闻问。今读其诗,如见其人;仰止情深,神与俱往矣。

  先生才敏而学邃,下笔辄数千言。所著诗文集甚富;而往来兵间,十佚八九。是编乃其晚年检拾剩稿,手自抄录,存于家者也。今先生往矣,一生心血,仅此留贻;乃又以假借传观,散失不全!岂一字之传,亦有幸、有不幸者乎?先生有子八人,袭父业者半,今皆作古;惟余一孙,飘零海外。读先生之诗,又以伤先生之遇也。

  兹幸通志局开,搜罗故籍;朝龙忝分新邑采访之任,犹惧无力代为之传,谨重为装潢以献。倘蒙采录一二,附以流传,先生亦足不朽矣。若夫诗格之高、诗境之化、诗意之新、诗句之工,自有巨眼赏鉴,无俟朝龙赘也。

  因识其缘起如右。光绪癸巳天中节前四日,世愚侄陈朝龙谨识。

  大潜山房诗钞叙陈衍

  余年十有几,即闻中兴诸将迈迹行伍者,惟合肥刘公省三能诗文词。读湘乡曾文正公集,有刘公诗稿叙寥寥百十字,所以褒而勉之者良厚。越十余年,公巡抚吾福建台湾,余入幕府。一日,使代题某烈妇诗,因言『吾,武人也;诗宜古体,乃足骋其动宕雄骏之气。律诗枸于声病对偶,勿尔为也!且我辈结发从军,死绥无陨;妇人之「从一」亦是已。愿子本此意为之』!言笑如昨,而公捐馆舍已三十年许矣。厥后余官京师,识公孙荃庄;流寓申浦,又识荃庄弟蘅庄:皆尔雅温文。蘅庄喜为诗,题其师唐元素遗集一首,尤见雅健。余既选公及蘅庄诗入「近代诗钞」,而蘅庄书来,言方重刻公集,故交凋谢,微先生无宜为叙者;曾文正公外,不更丐他人作也。

  爰述生平文字因缘如右。若公诗所诣,余作公「别传」与「诗话」,盖已略言之矣。

  壬戌八月,侯官陈衍叙。

  师友风义录序施士洁

  不佞曩与桂林诗人倪耘劬大令同入灌阳唐公维卿中丞幕中,朋樽雅游,衋然念人生修促、显晦、离合之故,尝拟辑「师友风义录」,网罗海内诗人,藉吉光片羽之珍,存知己一言之契。尘事泄沓,卒之未果。会唐公入觐,不佞橐笔与偕;重晤耘劬津门佛照楼,为言「风义录」近已脱稿。于是不佞快其有志竟成,唐公亦欢喜赞叹,愿助剞劂之役。亡何,耘劬溘逝,此稿罔知所之。不佞■〈忄心〉■〈忄心〉至今,若膺重责。

  客岁旅食鹭门,吾友郑毓臣上舍手两诗册见示,大抵东亚诸名士之作,题曰「师友风义录」;嘱不佞重为选校,将以寿之枣梨。嗟夫!海水群飞,黑风吹梦;此种零膏剩馥,往往流落人间。上舍乃能相印以心,不谋而合;为白香山广大教化主,亦复何惭!异时新罗国聘萧颍士为师、吐谷浑购温子升之集,不佞尤将拭目俟之!

  猥授末简,枨触前尘;率肊序此,愿以质之同志者。

  癸卯七月望日,鲲海逸民施士洁序;时侨鲤郡瀞謻。

  师友风义录自序郑毓臣

  乌虖!士生今日,亦何所取而言诗也耶?然士生今日,亦何所取而必不言诗也耶!鹏云少宅瀛海,习领乡先正绪论。比壮,而饥驱四方,车笠赓酬,亡虑千百。强岁以后,远涉榑桑之国,所闻所见诸诗人耳目间,灼然繁伙。鹏云鹭江市隐,虽不能诗,然一诵佳篇,辄心促其人;随手录庋,葆于拱璧。追念生平师友风义,寤寐历历;深恐一旦溘先朝露,良负故知。今幸同志者有陈槐庭、蔡惠如、家檠甫诸君子助予将伯,得以梓成斯集;非敢谓建安定霸、永明让功,第此数十年之苦衷,或藉是而一慰耳。盱衡时局,有志之士但为有用之学,固知虫吟碌碌,我辈贻讥;然鹏云以藐尔之躬,从诸君子后,厕名风雅之列,何幸如之!

  昔王兰泉司寇有「湖海诗传」,张南山太守有「诗人征略」;鹏云不敏,亦窃附于王、张二公之义云尔。

  偏远堂吟草序吴曾祺

  余曩时读陶靖节诗而爱之,以为虽后人百方模拟而莫之能及。盖诗之为道博矣。要其大旨可得而言,大抵用意欲巧、敷词欲隽、结响欲高、运笔欲妙,以至于风骨之骞、气味之永。呜呼!尽之矣。是数者,苟有高才硕学之士,皆可以学而至;至于性情之用莫知其所以然者,则万不可强。靖节先生,其冲淡之致、夷旷之韵,素能遗弃万有而超然于埃■〈土盍〉之外;其为诗亦遂俯视一世,若其人之志尚。先已不类而欲袭取于万一,不其傎欤!

  新竹香谷郑公,平生恬于荣利,于世俗所夸耀而叹诧之者漠然不以置怀。乙未之后,时事既变,因绝弃世务而专其力于诗。所居有北郭园具亭台竹木之胜,与诸名士吟咏其中;夙慕靖节为人,因取靖节诗语以颜其斋,即以名集。盖公之意量远矣!其所为诗多五、七言近体,不专用汉、魏风格。然其冲融凝远,能使矜者和、躁者静;与靖节之诗类而不类、不类而类,善读者自能辨之。

  公之族子毓臣与余善,尝为余述公之志行甚悉;今又得读公之诗。盖公没已三年,公有贤孙伯端奉其尊甫之命,裒而辑之;其可读者尚可得若干篇,遗失者多矣。其任仇校之役者,公之同里诗人王君友竹,亦公生平所喜士也。伯端以序来属余,余因备论公作诗之旨其深契于古人者,以俟后之君子论定焉。

  侯官吴曾祺谨序。

  偏远堂吟草序江春霖

  昔孔子删「诗」而不作序;诗之有序,昉自子夏。「风雅」变为「离骚」、「离骚」变为「古今体」,著录名家更仆难数,因序以传者殆鲜。盖诗之可传,视作诗之人品、学问;而所谓「一经品题,声价十倍」,亦必其人自有不可磨灭之处,乃相得而益彰;顾不专恃标榜也。

  新竹郑君毓臣受其族侄伯端之托,以乃祖香谷先生所著「偏远堂吟草」索序。余闻先生事亲孝,家赀巨万,俭约类平人;而急公好义,挥金如土,地方倚以集事,不以私谒干有司:其敦品也如此。乙未割台而后,先生乃委家政于哲嗣擎甫,与二三知己于所居北郭园为真率之会,日夕游咏其中:其好学也又如此。堂曰「偏远」者,隐然以靖节自况;不以「诗」而曰「吟」者,比于行吟泽畔之逐臣;谓之「草」者,谦若属草未定,不欲以能诗自命也。先生之诗,岂藉序以传者耶!余不能诗似曾子固,而又不能如子固之能文;重以吴君翊庭有序在前,为阁笔者累日。既思世界维新,后生之士不难举圣经贤传而弁髦之,遑恤及祖父之诗稿;而余伏处家园,视当世之有权力者,曾不若燕雀之于鸿鹄。而伯端之求序,顾不于彼而于此。毓臣京师一别,不见七年;乃以一篇文字,不惮千里之遥相寻于寂寞之乡:是皆所谓「相与于无相与」者也,不可以不识也。于是乎书。

  岁在癸丑冬十月,梅阳山人江春霖谨序。

  偏远堂吟草序邱炜萲

  诗能「穷人」之说,不知其所自防;庐陵欧九已辞而辟之矣。顾偏援宛陵梅氏为证,则辟之是也,而所以辟之者则非。今夫圣俞不犹是诗人之穷者耶?奈之何其以「不能穷人」之说进也!以余观于香谷郑君则不然。郑君之生,富寿康强,衣冠奕叶,备世五福;其见于陈、黄所为志传者已详。中更沧桑劫灰,三径未荒,松菊犹存。性本好文,积久日富;焚如、弃如之下,子若孙殷勤掇拾,尚得若干篇章,题之曰「偏远堂吟草」,视与家传、彝鼎、瑶琴、玉佩同珍,可谓知「继志承意」者矣。嗟乎!郑君使生世在千百年以前,得与北宋诸巨公同时逐队婆娑、相观而善,不且傲宛陵而愉庐陵哉?又何诗人「少达多穷」之足云。

  今距君已三年,文孙伯端谋以遣稿付梓,藉永其传;复不远七千里外征序于余。余固穷者也,遇愈穷而诗愈不工;世无庐陵,方将无从请益,又安敢以论定他人之诗!顾伯端推委之诚,不可不答;遂率书其略如右,仍以俟诸世有知言之君子可也。

  星洲寓公邱炜萲菽园莆诜。

  偏远堂吟草跋陈衍

  昔元遗山论诗,谓柳子厚晋之谢灵运、陶渊明唐之白乐天;而世人为诗学子厚、灵运者少,学渊明、乐天者多,殆以陶、白为易学也。实则为陶、白易粗易俚,视谢、柳之未学则已,学焉转无流弊者,更难也。然惟性情之作,陶、白易见,谢、柳难明;偏远堂诗专主「性情」,其学陶、白也固宜。其族侄毓臣属跋其后,率书数语还之。

  癸丑十月,侯官陈衍。

  偏运堂吟草跋王松

  水田郑氏一门三贤,久为吾竹望族;风流文采,至今犹存。四方贤士大夫游其门者,咸啧啧称焉。岁丙戌,松方弱冠,得从诸先达后,入北郭园吟社;香谷先生一见,恨相知晚。自此晨夕过从,廿余年如一日。哲嗣擎甫观察又相与谈心促膝、纵论今古,情谊日挚如一家然。暇时辄向先生索诗文,代为抄存若干卷;惜于乙未春避乱遗失!沧桑以后,先生委家务于观察,而日与二三知己优游林下,藉诗酒以自娱;松又为抄存古今体诗若干首怂恿付梓,而先生固不欲以是传也。辛亥秋,先生归道山。今年,松亦抱疾就医台北,日与药炉为缘,笔墨荒废;近忽接先生文孙伯端司马来函,嘱为编梓先生遗集。松喜,力疾归竹,不敢以不文辞。

  回忆先生在日,见司马赋性慷爽,每喜而顾松曰:『吾家数世膴厚,好施乐善;能积能散,方为贤子孙。吾孙能如此,君其善导之』!松以此言达之司马。呜呼!司马能体王父心,为善益力;良足尚已。松不敏,得见先生遗集付梓,欣幸何极!松于先生学行,原不敢赞一词;惟冀后此知人论世之士,自有月旦。兹特叙次生平感恩知己,以志不忘云耳。

  癸丑巧节,乡后学王松拜撰于如此江山楼上。

  科山生圹诗集序丘逢甲

  有山张两翼而中尖,上出云表,曰鹞峰;冬常积雪,海上诗人所咏为「鹞峰晴雪」者也。其山脉西出,大甲、大安两溪之水夹之;有巍然起于东势角之西北者,钓神也。由是,连峰而西,而尽于海。连峰间,有逆回而卓峙、面大甲溪而东立者,是为锅都科山;以其山间之地如锅而有督——督者,中也。登其山,凡大甲溪以东及其两岸所有之烟峦云嶂,气象万千,怡心旷神;则谢君颂丞之生圹在焉。

  昔唐之季世,司空图隐中条山之王官谷,预为生圹,时与亲友饮其间;所谓鸾台者,亦携之同游。自古畸人杰士身丁世变,无可如何,往往敛其悲歌感愤之思为放达过情之举;今复为君遇之矣。君自营生圹,无时月不往;春秋佳日,屡为高会。东山携妓,饶有先风;而哀乐过人,固非忘身世之感也已。自为歌诗张之,而遗民之能歌诗、凡与会与不与会者亦同而张之,裒然成集;此则表圣所无。以今况古,实为过之。乃遥从海上书来,索序于予。予与君乃世中表,以兄事君。自少及长,文义之赏析、道德之切■〈石靡〉、疾病之扶持、患难之奔走,交相许也、亦交相重也。沧桑已变,万事都非;回首旧游,有如梦寐。而所谓君之生圹者,其地之山也、水也、木也、石也,予皆能历忆而得之;而欲以斗酒只鸡、生前预为践约,已不可得也!

  夫当台之初辟也,郑氏以区区岛国支先明残局,迹其志事,宁非英雄!乃已竭人谋,难支天壤;后有继者,旷不如前。不三百年而一变、再变,衣服、正朔荡然无存。其存者,壮而衰、衰而老、老而死;后生小子习其所见、安其所闻,犹是山川、犹是日月,谁复知九原之下尚有忠义之骨哉!惟君达人,知有不变者存,变也以常视之;有不死者存,死也以生视之:业已无可如何矣,以其不可知者待后之人,吾姑自隐焉。青山白云中,不号而笑、不哭而歌,为有托而逃耶?抑无聊之极思耶?

  丛丛者山,荒荒者海;生刍未致,圆石预题。酒肉墦间,倡予和汝;吾且遥为之广「大招」曰:「魂兮归来」!

  戊申四月,南武山人邱逢甲序于五羊城之越华书院。

  小东山诗存序王树常

  余友谢泽生,世籍广东,望族也。逊清咸、同间,其先大父经商台湾致富,遂居焉。其先君谢颂臣先生,幼读经史,为诸生冠。甲午之役,激为义愤,投笔从戎。无何,国师败绩,朝议割台。先生上书当轴,谓台湾民众均欲效死,请继续抗战;终不见纳。自是遂遯居林下,佯狂诗酒以娱晚年;并不时约良朋、携美妓,临生圹为诗酒之会,以解郁闷之气。当时因积威之下,诗稿多不敢存留。及泽生兄弟将游辽渖,乃于仓卒之余,书就所作诗百一十首以付远游之子。客岁八月十五,强敌受降,还我台、澎。泽生兄思及先君爱国之忱,不觉潸然泪下。爰议将所作诗付梓,以广流传,题名曰「小东山诗存」;并将同时友好邱、林诸先生唱酬诗附梓其中。先生爱国忠愤之气,当与诗稿常存焉;而泽生兄之孝思,亦可谓倍至矣。

  付梓前,嘱为跋词。拟就后,并赋七律二首;尚望高明者有以教我也!

  牧羊北海犹思汉,寄迹东山不帝秦;为慕首阳崇逸老,欲寻桃渡作渔人。故园茅屋容高卧,醇酒裙钗伴隐沦。志士于今有诗稿,蓬壶国社已荆榛!

  四十年前痛沦陷,八一五后复光明;兴亡莫谓无因果,正义由来胜甲兵。手泽尚存有佳嗣,哲人虽死亦犹生。科山松柏年年绿,等是孤忠报国情。

  丙戌初夏,王树常拜题。

  小东山诗存跋谢秋涛

  民国元年冬,秋涛将负笈远游。行之前夕,先考颂臣府君手书夙所为诗百一十首以付秋涛。秋涛受而什袭藏之,未尝敢以示人。越二稔,先考见背。中经丧乱,未尝稍失。迄今已三十三年矣,秋涛始克出以付梓;非敢缓也,盖有待也。

  秋涛世籍广东,逊清同、光间,先大父辈始客台湾,以商致富。迨我先考,为名诸生。甲午之役,以义愤从戎,誓守国土。未几,我师挠败,朝议割台;刺血三上书,谓「台民均愿效死,请勿割」!均报罢;台湾遂为敌有。旋走闽、粤,密图恢复;亦均失志。不得已,遯归林下,佯狂诗酒,以岐、黄自讳;当时有「医王」之誉。去宅东十里而遥,林壑幽美;作草堂,颜曰「小东山」。觞咏其间,殆无虚日。又或饮燕高会,酒酣耳热,争为唱酬。当时都不敢存稿,乃于一夕之间录旧作百余首,长歌当哭,形诸咏叹;故国之思,久久弗忘,而又不欲泯没于世。故于仓卒之间,举以付远游之子也。忆先考归田后,一日太息谓秋涛曰:『吾没后,倘河山还我,必家祭以告』!谨泣志之。秋涛不幸生长海外、寄迹关东,两受沦亡之惨!今者两地同时光复,其为欢喜,宁可言喻!谨遵遗命,焚香为文以告。兹再检点遗稿,恭校付梓。呜呼!我先考在天之灵,至此可以无憾;其所为诗,可以与世相见矣。河山如旧,手泽犹新;痛定以思,泪落如渖矣!

  广东邱仙根、台湾林痴仙两先生志切光复,与先考时有唱酬;兹就其集各选若干首,附备览证。又,先考尝营科山生圹;其自为诗及友朋题咏,已刊「科山生圹诗集」行于世。谨再刊印,并以附焉。

  题曰「小东山诗存」者,盖纪实也。

  民国三十四年(乙酉)九月十五日,男秋涛谨跋。

  友竹行窝遗稿序邱炜萲

  老友王友竹处士既卒,令子奎光收拾其锦囊中呕心沥血之佳句,邮余编定。余以老惫,任职日报,卒卒鲜暇;忽已三年,犹未报命。

  近承王君了庵、李君少庵以表彰遗逸之盛心,惧其久而就湮;毅然以速谋出版为己任,函余催促。余既重奎光之孝思,无由负诺;加以二君之风义,益复不能已已,于兹窃无感焉。何感乎尔?余读「魏志」「荀攸传」,攸与锺繇善,生平奇策,唯繇知之;撰集未就,会卒,故世不得尽闻也。裴松之注:『攸亡后十六年,锺繇乃卒;撰攸奇策,亦有何难!而年造八十,犹云未就;遂使攸策不传于世,惜哉』!菽园曰:两人者,殆皆有不得已也。荀处非常之世、锺当忌讳之时,故荀不自存草,而锺亦无能代为之存也。友竹诗,随在可诵;奈愤时嫉俗、忧世念乱,苦心哀思,填咽篇什,非今日多事之时所宜出。苟强为出之,朝发行而暮被收,将并其名氏亦且为后辈青年人所口噤!余虑无锺元常之寿,河清难俟;其或以荀公达之隐憾,遗吾友竹矣!不重滋奎光孝子之感,而且辜了庵、少庵良朋之雅哉!爰次其遗草中之择言尤谨者得若干首,珍重卷还,以便付梓。后之览者,当作管中窥豹,时见一斑;毋遽以此,尽吾友竹焉可!

  癸酉食瓜之月,星洲寓公邱菽园撰。

  书台湾王隐君友竹诗稿邓钝铁

  台湾孤悬海角,雄视千秋;郑王建邦,动业彪炳。甲午一役,乃至拱手让人;百万黔黎,同□□□。朝野泄沓,萎缩噤齘,以受新主焘育,虽□□□□,□□朝暮而无敢违言;孤忠之士,暮夜嗟叹,亦惟泪眼相对,□□□□。□□!□□□□□,而吾人之殷鉴矣。

  王隐君友竹,吾所谓孤忠之士也。怀抱利器,莫所得用;事无可为,遂甘肥遁;难寠壁立,而独守黔敖之节。当路者虽征聘数至,辄避不就;日纵情诗酒,焘奡颉迕,不中绳式。酒阑言纵,挥涕低回,盖未尝一日□□□□□也。余初不识隐君,向读隐君所为「台阳诗话」,仪其高节。以为世多独弦哀歌之士,降志辱身,蓬蔂要誉;隐君独能鸣高人海,不饰鞶帨,信欤其不可及也!昨岁秋,吾友志圆上人旅台宣「法华经」可三阅月,乃遘隐君,顾盼伟然,言谭竟夕;出诗一卷付圆师,属为阐之故国。诗多慊辞,□□□□,□□□□;录副数年,未敢行世。至是谆谆为请,且及贱末。圆师既归,手此册畀余;命为之辞,并谋付之剞劂。读其诗在宋、元之间,哀感沈造而多变声;劫余孤愤,弦外有余音也。记曩岁识台中诗人洪弃生(月樵)于圆师禅关,其诗如洪钟大吕,不坠凡响;今又以圆师得读隐君诗。二君皆海外诗伯,余乃两值之,幸哉!

  爰书数语于简,以志拳拳。

  时中华民国乙丑荷花生日,邓钝铁拜题于上海客次。

  友竹行窝遗稿序谢汝铨

  王奎光君暮夜过访,袖出令先尊遗着「友竹行窝留删草」一卷,相示请序;谓是先人遗命。余受而读之,虽篇什无多,然藻不妄抒,皆有独得妙趣;邓钝铁、邱菽园二子之序已尽其蕴——弁诸卷首,足使后人知先生之为人与其所为诗;更何需余之蛇足!然先生竟有遗命欲余为之序,其治命耶?抑乱命耶?

  余初不识先生,因大着「台阳诗话」采拙作入其中,始为神交。后于新竹北郭园,得接芝眉;自是时,有诗筒往还。先生数奇,而气骨棱棱,不屑与世周旋,终为陆沈。独以诗结交郑香谷先生称为莫逆,主北郭园以终其身。先生满腹牢骚抑郁之气,悉藉诗以宣之。所谓「士不穷愁,少著作者」,非惟此卷与「台阳诗话」皆先生心血所注者!古人云:「天下惟能文章者不死」;此卷与「诗话」合编以存先生之名,是先生不死矣。不朽之业,其在斯乎!

  奎光君弃儒学商,操陶朱术;能体先生遗志,倾其囊蓄,珍重付梓:是能养志者,可谓孝矣!是可为末世之为人子者鉴也。

  特书数语,藉述所怀云尔。

  民国癸酉中秋月,台阳谢汝铨雪渔甫敬序。

  友竹行窝遗稿序王石鹏

  呜呼!此吾宗兄友竹之遗稿也。

  友竹生而媕雅,自少攻诗,不习举子业;几欲以一吟一咏,宾宾然作诗人终其身矣。改隶后,手刊「台阳诗话」为海内外所共赏。晚年诗益工而境益困,着有「如此江山楼诗集」;沪上刘公承干见而爱之,为捐赀行世。友竹之诗,固已不胫而走矣。今尚有此戋戋者,乃其垂老时之所存也。余与友竹生同乡、居同里,花晨月夕,尝与其族弟瑶京互相过从;谈诗访友,出入必偕;新竹人几无不知有「三王」者。三王之中,余最少;友竹谬以「远大」相期许,每有所作,辄出以相证定。其后丙辰年,余应中报之聘,移家台中;而瑶京亦以是年捐馆。一时离此两人,友竹难于排遣,邮筒络绎,几于无日不见其诗矣。乙丑秋,余游燕京半载,则致书促归曰:『吾年愈衰而相违愈远,倘事出无常,吾稿其将谁属乎』?其付托之殷,殆倓然以余能任之。庚午春,竟一病不起;殗■〈歹枼〉之际,犹以是稿诏其子曰:『此吾呕心擢胃之作,须持交台中尔箴盘叔,乞其理而存之可也』!呜呼!友竹真欲以诗人终其身矣。昔元微之病,命家人将诗集交白乐天;友竹此举,其亦有古人身后拳拳之意欤!余遵其遗命,编而成之;并嘱哲嗣奎光邮致星洲菽园先生鉴定。兹得其卷还,而附以诸大雅之挽诗,合为一卷。奎光今将印行于世,余喜其能承先人之志也,又因而有感。盖四十年来乡人士之以富贵相夸耀者,视友竹殆卑卑不足道;乃未几而声澌影灭,没世无称!较之友竹讣书一传,又足动人士之哀挽,其相去何可以道里计哉!古人云:「书有一卷传,亦抵公卿贵」。然则友竹生平之工于为诗,视富贵如浮云,其意固自有在;而其子果梓而行之,则九原之下可以慰矣!

  癸酉中秋后,王石鹏(箴盘)志于中州新富町之了庵。

  友竹行窝遗稿序李友泉

  古之君子往往抱才不遇而赋闲林泉者,以诗酒纵其襟怀,以风月乐其心志;间而造成等身著作、名山绝业,足与处庙堂、树勋业者媲美于千秋,盖亦不幸中之幸者矣。

  台岛自沧桑以还,隐士辈出。如新竹王友竹先生者,具经世之才、作遯世之身,其所居曰「如此江山楼」,日以诗酒自娱,淡然无求;故海内名士多与之神交。中与星州邱菽园先生神交最深;凡有所作,互相邮示,数十年如一日。先生自少则倜傥不群,襟怀豪爽;故其为诗清新绵丽、雄浑沈郁,诸体俱备,卓然大家。昔因李逸涛先生介绍而获神交;未几,逸涛先生与先生相继归道山,余深为斯文一叹!其哲嗣奎光君,自少即慨然投笔,逐鹿商场,而家道以康;至容雍态度、吐属风雅,即又商场中之一君子也。尝语余曰:『先父有「愿留余巧还天地,学积阴功遗子孙」之训,永志不忘』;余深羡其教子有方。春间,余欲索其尊人遗稿,选其尤者编入拙著「雪影阁诗话」;奎光君乃乘机嘱余与邱菽园先生编辑其尊人「友竹行窝遗稿」,付之剞劂,致意者再。余深嘉其孝思,遂诺之。既而自顾才同袜线,莫荷重责。顾菽园先生知交在前,爰为函促其编定;余即加以校正,即日付梓。是不仅慰奎光君之孝思,而友竹先生当亦含笑于九京也。

  岁癸酉仲秋中浣,少庵李友泉序于云山晓翠楼。

  厚庵遗草序林俊堂

  厚庵既殁之明年,其尊人汝玉表兄请梓其遗诗;就其家搜聚草稿一束,又嘱傅兄锡祺检抄中部报纸所刊者,合之得诗七十三首。厚庵与栎社诗人唱和最早,顾善韬晦,雅不欲以才华自炫。每作辄伫兴而就,未尝刻意求工;即工,亦不自秘藏,随手散失:故所存只有此数也。夫厚庵之为人忠厚孝友,乡党交推,自足不朽;固不藉文字以传。即以文字论,未知比古作者何如;若在今时坛坫,则凤毛麟角也。遗篇具在,吾岂阿好!向使不遭世变以灰其功名之念,益肆力以学古,则造诣当不止此。然而竟止于此者,岂非命乎?是区区者存与不存,于逝者何所损益!而平生亲旧,非藉此则无由重挹其言论丰采,是不可以覆瓿置也。

  抑吾闻之,诗人多穷;昌谷夭、元白无子、玉溪生官不挂朝籍。今厚庵年未四十,以一衿终膝下,尚无丈夫子;一身而兼数诗人之穷,亦可悲矣!岂其忠厚孝友之行为为人所重而反为天所弃欤?噫!

  己酉嘉平,林俊堂痴仙序。  
 
附录二

  「台湾文献丛刊」已刊台湾诗作索引

  「台湾文献丛刊」已刊台湾诗作索引

  作者姓氏次序(以首字笔画多寡为准)二画丁四画六、方、王五画丘、仝、包、史、失、弘、瓦、白、石、立、古六画伊、全、朱、江七画何、余、吴、吕、宋、岑、巫、李、杜、汪、沈、辛、阮八画佩、卓、周、季、岳、易、林、果、金九画侯、俞、南、姚、姜、施、查、柯、柳、洪、秋、胡、范、郁十画唐、夏、孙、徐、书、乌、祝、秦、袁、郝、马、高十一画区、商、娄、康、张、曹、梁、章、符、庄、许、连、郭、陈、陶、陆十二画傅、劳、屠、彭、景、曾、游、汤、程、舒、费、黄十三画杨、万、叶、董、虞、詹、邹十四画僧、熊、管、翟、赵、齐十五画刘、德、庆、樊、欧、潘、蔡、蒋、褚、郑、黎十六画卢、卫、诸、赖、钱十七画萧、薛、谢、钟、韩十八画戴、蓝、颜、魏十九画罗、谭二十画苏、觉二十一画樱二十二画龚

  所见文献简称(以「文丛」种数代替)沈有容辑「闽海赠言」:〔五六〕郑成功、郑经撰「延平二王遗集」:〔六七〕张煌言撰「张苍水诗文集」:〔一四二〕卢若腾撰「岛噫诗」:〔二四五〕徐孚远撰「交行摘稿」:〔一二三〕施琅撰「靖海纪事」:〔一三〕高拱干纂「台湾府志」:〔六五〕郁永河撰「裨海纪游」:〔四四〕孙元衡撰「赤嵌集」:〔一○〕刘献廷撰「广阳杂记选」:〔二一九〕陈梦林纂「诸罗县志」:〔一四一〕周元文纂「重修台湾府志」:〔六六〕陈文达纂「凤山县志」:〔一二四〕陈文达纂「台湾县志」:〔一○三〕黄叔璥撰「台海使槎录」:〔四〕周于仁、胡格撰「澎湖志略」:〔一○四〕刘良璧纂「重修福建台湾府志」:〔七四〕范咸纂「重修台湾府志」:〔一○五〕六十七辑「使署闲情」:〔一二二〕王必昌纂「重修台湾县志」:〔一一三〕王瑛曾纂「重修凤山县志」:〔一四六〕朱仕玠撰「小琉球漫志」:〔三〕余文仪纂「续修台湾府志」:〔一二一〕胡建伟纂「澎湖纪略」:〔一○九〕清高宗敕撰「钦定平定台湾纪略」:〔一○二〕翟灏撰「台阳笔记」:〔二○〕谢金銮、郑兼才纂「重修台湾县志」:〔一四○〕章甫撰「半崧集简编」:〔二○一〕周玺纂「彰化县志」:〔一五六〕蒋镛纂「澎湖续编」:〔一一五〕陈淑均纂「噶玛兰厅志」:〔一六○〕柯培元撰「噶玛兰志略」:〔九二〕蔡廷兰撰「海南杂着」:〔四二〕姚莹撰「中复堂选集」:〔八三〕郑用锡撰「北郭园诗钞」:〔四一〕林占梅撰「潜园琴余草简编」:〔二○二〕陈肇兴撰「陶村诗稿」:〔一四四〕陈培桂纂「淡水厅志」:〔一七二〕刘家谋撰「海音诗」:〔二八〕王凯泰、马清枢、何澄撰「台湾杂咏合刻」:〔二八〕黄逢昶撰「台湾生熟番纪事」:〔五一〕林豪纂「澎湖厅志」:〔一六四〕「述报法兵侵台纪事残辑」:〔二五三〕屠继善纂「恒春县志」:〔七五〕沈茂荫纂「苗栗县志」:〔一五九〕倪赞元纂「云林县采访册」:〔三七〕卢尔德嘉纂「凤山县采访册」:〔七三〕胡传撰「台湾日记与禀启」:〔七一〕易顺鼎撰「魂南集」:〔二一二〕不着撰人撰「哀台湾笺释」:〔一○○〕王炳耀辑「中日战辑选录」:〔二六五〕蔡振丰纂「苑里志」:〔四八〕郑鹏云、曾逢辰纂「新竹县志初稿」:〔六一〕林百川、林学源纂「树杞林志」:〔六三〕施士洁撰「后苏龛合集」:〔二一五〕施景琛撰「鲲溟日记」:〔八九〕王松撰「台阳诗话」:〔三四〕丘逢甲撰「岭云海日楼诗钞」:〔七○〕林朝崧撰「无闷草堂诗存」:〔七二〕许南英撰「窥园留草」:〔一四七〕洪弃生撰「寄鹤斋诗选」:〔五九〕连横撰「台湾诗乘」:〔六四〕王松撰「沧海遗民剩稿」:〔五○〕傅锡祺等撰「栎社第一集」:〔一七○〕连横撰「剑花室诗集」:〔九四〕

  二画丁居信〔一四六〕三九四、〔七三〕四四三丁曰健〔一七〕五九一~九二、〔六四〕一八六丁日昌〔七五〕二三七丁必捷〔六四〕一二三丁宝濂〔一七○〕一七○~七四

  四画六十七〔一○五〕七七八~八二、〔一二二〕五六~六六、〔一一三〕五○八、五三八、五四二、〔一二一〕九一○~一三、九四七~四八、〔一四〕五七五、〔六四〕五○~五二方达圣〔一二二〕七三、〔一一三〕四九三、〔一四○〕六○三方达义〔一一三〕四九二、〔一四○〕六○二方文雄〔一四六〕四二○、四四六、〔七三〕四五四、四七九、四八一方祖荫〔六四〕一一五王廷稷〔五六〕八八、一○三~○四王龙起〔五六〕一五王忠孝〔六五〕二七六、〔六六〕三八七王兆升〔六五〕二八一~八三、〔六六〕三九二~九四、〔一○三〕二六四、〔七四〕五七七~七九、〔一○五〕七三三、〔一二二〕一二、〔一一三〕四九九、〔一二一〕八七○、〔一四○〕五五○、〔六四〕一一七王善宗〔六五〕二八九~九○、〔六六〕四○○~○二王璋〔六五〕二九○~九二、〔六六〕四○二~○四、〔一○三〕二六六、〔七四〕五八二~八四、〔一○五〕七九九、〔一二二〕三二、〔一一三〕五一九、〔一二一〕九二九、〔一四○〕六○○、〔一七一〕四二六王礼〔一○三〕二六七~六八〔一四○〕五九九~六○、〔六四〕一一八王名标〔一○三〕二七二、〔一四○〕六○三王之科〔一○三〕二七二、〔一一三〕五四二、〔一四○〕六○四王凤池〔一○三〕二七三王之敬〔一○五〕七六九、〔一二二〕二八、〔一四六〕四六六、〔一二一〕九○二王洪〔一○五〕七七二、〔一二二〕二九、〔一二一〕九○五王联登〔一○五〕七七二、〔一二二〕三○、〔一二一〕九○五王德元〔一一三〕四九四、〔一四○〕六○三王宗达〔一一三〕五一九王宾〔一四六〕四五二~五三、〔七三〕四八七~八八王骥〔二○〕*一六王佺〔一四○〕五七二~七三王绍兰〔一一五〕一○七、〔一六四〕四七七、〔六四〕二○○王云鹏〔一一五〕一一七、〔一六四〕四八一王凯泰〔二八〕四一~五一、〔六四〕一九六王镜秋〔七三〕五一○王闿云〔一○○〕七二~七三王竹修〔七二〕*八王石鹏〔七二〕*九王琅〔六四〕九八王槐〔六四〕一一六王秋汉〔六四〕二五八~五九王松〔五O〕一五~四○、四三~五○、〔六四〕二五九~六○王学潜〔一七○〕一二○~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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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画丘逢甲〔七○〕一~一六、一七~三七、三九~四四、四五~八○、八一~一○八、一○九~二八、一二九~六四、一六五~八二、一八三~八六、一八七~二○七、二○九~三八、二三九~五四、二五五~八六、二八九~三六六、〔六四〕二一五~二一、〔五○〕六五仝卜年〔一六○〕四○七、〔六四〕一二二包礼〔二O〕*一三史廷贲〔一四六〕四四五、〔七三〕四七九、〔六四〕一○八史龄〔六四〕二○七~○八(失名)甲〔六四〕二○三(失名)乙〔六三〕一二一~二四、一二八~二九、一二九~三○、一三一、一三一~三二、一三三~三四、一三四~三五、一三五~三六弘历〔一○二〕一~七四、〔六四〕一○九~一○瓦兰芬〔一○○〕七六白良骥〔六四〕一八九石福祚〔六四〕一四八~五○立柱〔一一三〕四八九、〔一二一〕九五四、〔一四○〕五八三古春晖〔六三〕一一八~一九

  六画伊福纳〔一○五〕七七八、〔一二二〕三八、〔一二一〕九一○全祖望〔六四〕二二~二三朱弘演〔五六〕一○九朱术桂〔一四六〕四八○、〔六四〕一七朱仕玠〔三〕一~一四、一五~三五、三六~五○、〔一四六〕四○七、四三四、四四九~五○、四七一、〔一二一〕九七四~七五、〔一四○〕六○五~○七、〔一七二〕四二七、〔一六四〕四六○、〔七三〕四五七~五八、四八三~八五、〔六四〕七五~七八朱澐〔一四六〕三九五、〔七三〕四四朱珪〔一二一〕九七七、〔一六四〕四六五、〔六四〕八一朱锦华〔二○〕*一六~一七朱景英〔一四○〕六○五、〔六四〕七四朱琦〔六四〕二一江冰鉴〔一四六〕三九五、〔七三〕四五七江忠源〔一○○〕七○

  七画何乔远〔五六〕六一、六二、六四、七九、九九、一一○何借宜〔一二四〕一五四、〔一○五〕八○六、〔一二二〕三三、〔一一三〕五二一、五四三、〔一四六〕三九八、〔一二一〕九三七、〔一○三〕二七○、〔一四○〕六○二、〔六四〕八八何勉〔七四〕五三○、五九七、〔一一三〕五○六何昌藩〔一四六〕四一八、〔七三〕四五三何澄〔二八〕六三~七五、〔六四〕一九八~九九何如谨〔七五〕二三八~四○、〔六四〕一九五何敬修〔一五九〕二四七余国榆〔一四六〕四八六余文仪〔一二一〕九六二~六六、〔一一五〕九九、〔一七二〕四二七、〔一六四〕四六○、〔六四〕一二○余延良〔一二一〕九七二~七四、〔一一五〕九九、〔一七二〕四二七吴国光〔五六〕一○一~○二吴廷华〔一七二〕四二九、〔四八〕一○八~○九、〔六四〕八六八七吴王坦〔一○五〕七六一~六二、〔一四六〕四八一、〔一二一〕八九五吴观棫〔一一三〕五○一吴应造〔一一三〕五一○吴周桢〔一四六〕四○四、〔七三〕四四九吴性诚〔一五六〕四七四~七六、四八四~八七、〔一一五〕一○七~一一、〔一七二〕四四二、〔一六四〕四七七~八○、〔六四〕一三三~三四吴镕〔九二〕一八八吴子光〔二九五〕二三五~四○、〔六四〕一九三吴士俊〔七三〕五一一吴子瑜〔七二〕*九吴玉麟〔六四〕七八~八一吴甫三〔六四〕一四四吴彭年〔六四〕二二九~三○吴德功〔六四〕二四九~五○吴士功〔六四〕二五一吴坚〔九四〕*七吕谦恒〔四〕一七五吕成家〔一一五〕一一一~一四、〔一六四〕四八○吕宗健〔六四〕一四四~四六吕世宜〔六四〕一七九吕敦礼〔一七○〕七四~七八吕蕴白〔一七○〕一五四~五六宋永清〔一四一〕二六五、〔六六〕四一三~二○、〔一二四〕一五○、〔一○三〕二六五~六六、〔七四〕五八五、〔一○五〕七五三、〔一二二〕二三、〔一一三〕五三○、五三三、〔一四六〕三八六、三九六、四○四、四二八、四三三、〔一二一〕八八六、九四四、〔一四○〕五九一、〔一五六〕四八三、〔一七二〕四二八、〔七三〕四四四、四四九、四六七、四七○、〔六四〕一一七~一八宋育仁〔二○○〕六六、〔二六五〕一一二、〔六四〕二三五~三六岑毓英〔六四〕二○○巫宜福〔六四〕一四四李时成〔五六〕七六李范廉〔五六〕一○○李文缵〔五六〕一○一李光缙〔五六〕一○一李廷森〔五六〕一○二李大生〔五六〕一○五李丕煜〔一二四〕一五一、〔一一三〕五三三、〔一四六〕三九六、四二九~三○、〔七三〕四六八李钦文〔一二四〕一五三、〔一○三〕二六九、〔七四〕五八五、〔一一三〕五三四、五四○、〔一四六〕三九七、四六九、〔一四○〕六○一、〔七三〕四四四、五○三、〔六四〕四七、一○五李泌〔一二四〕一五五、〔一○三〕二七三李清运〔一○三〕二七四李雰〔一○五〕七七五、〔一二二〕三二、〔一一三〕五二○、〔一四六〕四三一、〔一四○〕六○一、〔七三〕四八○李阊权〔一二二〕五五李中素〔一一三〕五○一李锺问〔一四六〕四○五~○六李宜青〔一二一〕九六八、〔六四〕六五李友棠〔一四○〕五九○、〔六四〕六二李若琳〔一六○〕四一○~一三李祺(祈)生〔一六○〕四一八~一九、〔九二〕一八七李光汉〔二五三〕四六五~六六李鹤田〔一○○〕一~六一李如员〔六四〕八七李华〔六四〕一三六~三七李清芬〔六四〕一四三李逢时〔六四〕一八八李望洋〔六四〕一九○~九一李之鼎〔六四〕二○三~○五李书〔九四〕*七杜德兴〔一○○〕六七~六九、〔二六五〕一一一、〔六四〕二四七汪弘器〔五六〕八七沈懋叔〔五六〕一一九沈有则〔五六〕一一九~二三沈光文〔一四一〕二六五、〔一○五〕七一三~二九、〔一二二〕七~九、〔一一三〕五一四、五三九、〔一四六〕三七七~八一、四二一~二五、四八○、〔一二一〕八五六~六六、〔一四○〕五四五~四六、〔七三〕四六五、五一二、五一四、〔六四〕三~八沈长棻〔一一五〕一五二、一五五沈鑅〔一六四〕五一四沈葆桢〔七五〕二三七沈时敏〔七三〕四六一~六四沈瑜庆〔六四〕二四八~四九辛齐光〔一一五〕一一五、〔一六四〕四八一阮蔡文〔一四一〕二六五~六八、〔一○五〕七五八、〔一二一〕八九二、〔一五六〕四七七、〔一七二〕四三三~三四、〔一五九〕二三三、〔六四〕三七~四○阮元〔一六四〕四八二、〔六四〕一二六

  八画佩珊女史〔一○○〕七六~七七卓梦采〔一四六〕四○八~○九、四三四~三六、四五四、四五五、四五八、〔七三〕四四九~五○、四七一~七二、四九五、四九七、〔六四〕一○○~○一卓梦华〔一四六〕四○九、四三六、〔七三〕四五一卓肇昌〔一四六〕四一○~一三、四三六~四一、四五○~五二、四七一~七四、四七七~七八、四八五、〔七三〕四五一~五二、四七二~七六、四八五~八六、五○四~○五、五○七~○九、五一七、〔六四〕一○二~○四卓国伯〔一四六〕四一五卓云鸿(汉)〔一四六〕四一八、四四四、〔七三〕四五三、四七八周之夔〔五六〕八○、一一一周炳谟〔五六〕一○七周锺瑄〔一四一〕二七一~七三、〔七四〕五八六、〔一○五〕七五三~五四、〔一二二〕二三、〔一一三〕五○二、〔一四六〕四八一、〔一二一〕八八六~八八、〔一四○〕五六一、〔一一五〕九四、〔九二〕一八二、〔一七二〕四二四~二五、〔一五九〕二三二~三三、〔四八〕一○七~○八、一○九、〔六四〕三五~三七周于仁〔一○四〕四八~四九、〔七四〕五九九、〔一一三〕五○二、〔一二一〕九四四、〔一一五〕九四、〔一六四〕四六七、〔六四〕一一八周日灿〔一○五〕七七四、〔一二二〕三一、〔一一三〕五二一、〔一二一〕九○七、〔六四〕一○○周斗芬〔一一三〕四九二、四九四、〔一二一〕九五四~五六、〔一四○〕五九九、〔六四〕六六~六七周发藻〔五一〕*三周凯〔一一五〕一二二~四六、〔一六四〕四八四~五○七、〔六四〕一六四~六七周青莲〔三七〕二○九周漪〔六四〕一六○周长庚〔六四〕二一一~一五季麒光〔六五〕二八三、〔六六〕三九四、〔一○三〕二六四、〔七四〕五七九、〔一四○〕五八九岳和声〔五六〕七一易顺鼎〔二一二〕三一~四五、〔六四〕二二八~二九、二四六~四七林云程〔五六〕六三、六五、八八、九○、九九林古度〔五六〕七八、一一四林有标〔五六〕八六林尧相〔五六〕八七林裕阳〔五六〕一一○~一一林守奎〔五六〕一一一~一二林庆旺〔六五〕二九二~九五、〔六六〕四○四~○七、〔七四〕五八四林凤飞〔一二四〕一五二、〔一一三〕五三三林中桂〔一○三〕二六九林元俊〔一○五〕七七一、〔一二二〕二九、〔一二一〕九○四林菼〔一○五〕七九七、〔一一三〕五三七、〔一二一〕九二八、〔六四〕一一九林麒昭〔一○五〕八○八、〔一二二〕七三、〔一一三〕五二五、〔一二一〕九三九、〔一四○〕六○四林青莲〔一○五〕八一○、〔一二二〕七六、〔一四六〕四一八~一九、〔七三〕四五三、四五四、四七九林兴泗〔一二二〕二六~二七、〔一一三〕五○三林翼池〔一二二〕六七~六八、〔一一三〕五一九、〔一四六〕四三三林材〔一一三〕四九七、五二四林绍裕〔一四六〕四○八、〔七三〕四四九、〔六四〕一二四林应运〔一四六〕四一九林振芳〔一四六〕四一九、〔七三〕四五九林鹏奋〔一四六〕四二○林大鹏〔一四六〕四四一、〔七三〕四七六林梦麟〔一四六〕四五四、四五六、四五七、四五八、四五九、四六○、四六一、四九一、四九六、四九七~九八林奎章〔一四○〕六二六林树梅〔一一五〕一五九、〔一六四〕五一三~一四、〔六四〕一七二林占梅〔二○二〕一~一七○、〔一七二〕四四七、〔四八〕一○九、〔六四〕一七二林逢源〔一七二〕四四五~四六林奉璋〔三七〕二○六林亦图〔六一〕二五二、〔六四〕二五一林朝崧(俊堂)〔七二〕一~三六、三七~七八、七九~一一九、一二一~五一、一五三~六四、一六七~八二、〔一七○〕四七~五五林耀亭〔七二〕*八、〔一七○〕一七五~七七林幼春(资修)〔七二〕*九~一○、〔六四〕二五三~五四、〔一七○〕六七~七一、〔九四〕*七林仲衡〔七二〕*一○、〔一七○〕九五~一○○林君秀〔六四〕四七林松〔六四〕一四六~四七林先生〔六四〕一四八林则徐〔六四〕一六一林汝梅〔六四〕一七三林豪〔六四〕一八○~八一林鹤年〔六四〕二四三~四五林纾〔五○〕六五林载钊(望洋)〔一七○〕一二七~二九林献堂〔一七○〕一五○~五四林疋〔一七○〕一五七~六○林竹山〔一七○〕一七四~七五果尔敏杏岑〔一○○〕七八金鸣凤〔一一三〕四九三、〔一四○〕六○二、〔一一五〕一○二金文焯〔一二一〕九八五~八七、〔一四○〕五九七、〔一一五〕九九、〔一七二〕四二七

  九画侯世臣〔五六〕七七、一○九侯时见〔一四六〕四一四俞明震〔六四〕二二七~二八南居益〔一六四〕四五七、〔六四〕二姚长煦〔二○〕*一七姚莹〔八三〕一九一~九九、二○一、二○三~○四、二○五~○六、二○七~一○、二一一、二一三~一四、〔六四〕一三五姜宸熙〔一二一〕九七八施肩吾〔六五〕二七五、〔六六〕三八七、〔一○三〕二六三、〔一○四〕四八、〔一○五〕七一二、〔一四六〕四七九、〔一二一〕八五六、〔一○九〕二八五、〔一四○〕五四五、〔一六四〕四五七、〔六四〕二施世榜〔一二四〕一五四、〔一○三〕二七○、〔一四六〕三九八、四二八、〔七三〕四四四、四六七~六八、〔六四〕一○四~○五施陈庆〔一二四〕一五四、〔一○三〕二七○、〔一四六〕四七○、〔七三〕五○三施士燝〔一四六〕四二八、四七○、〔七三〕四八○施士膺〔一四六〕四四一~四二、〔七三〕四七六施士安〔一四六〕四四三施国义〔一四六〕四八五施模〔一一五〕一五二、一五五施士洁〔二一五〕一~二九、三一~六○、六一~八六、八七~一一五、一一九~四六、一四七~七三、一七五~二○四、二○五~三二、二三三~六一、二六三~九一、二九三~三一五、三一七~三二、三三三~五二、〔六四〕二一五~二一、二五九、二六一施世纶〔六四〕二一施世骠〔六四〕二一施士升〔六四〕一四一施钰〔六四〕一五四~五六施家本〔一七○〕一六四~七○施景琛〔八九〕查元鼎〔六四〕一七九~八○、一八九柯廷第〔一四六〕四一四~一五、四五四柯锡珍〔一四六〕四四二、四五五、〔七三〕四九五柯汝贤〔一四六〕四四四、〔七三〕四七八柯辂〔一四○〕六二九、〔六四〕一二四~二五柯培元〔一六○〕四○八~○九、〔九二〕一八九~九三、〔一七二〕四三七、〔六四〕一六八~七○柯椽〔九二〕一九四、〔六四〕一七○柯箖〔九二〕一九四柳存信〔一二四〕一五六柳学鹏〔一四六〕四五六、四五八、四五九、〔七三〕四八九~九○柳学辉〔一四六〕四五六、〔七三〕四八九洪成度〔一二四〕一五五洪斌〔一○三〕二六六洪沧洲〔一二二〕七五、〔一一三〕五二七洪禧〔一四○〕六二四洪坤〔一四○〕六二七洪弃生(一枝)〔三四〕*七、〔五九〕四七~一○二、〔六四〕二五四~五六洪士晖〔六四〕一四八秋日觐〔六四〕一七四~七五胡建伟〔一○九〕二七三~八三、〔一一五〕一○○~○一、〔一六四〕四六八~七二、〔六四〕七○~七四胡泉〔二○〕*一五胡森〔二○〕*一五~一六胡士勋〔二○〕*一六胡应奎〔一五六〕四八八胡征〔七五〕二四九~五○胡传〔七一〕五~六、七○~七二、一二四~二五、二四三胡培元〔一○○〕六五范昌治〔一○五〕五九八、〔一一三〕五○六、〔一二一〕九四七、〔一四○〕五七一、〔六四〕一二○范咸〔一○五〕七八三~九四、〔一二二〕三九~五○、〔一一三〕五○九、五四三、〔一四六〕三九一~九四、四○一~○三、四六七~六八、四八四、〔一二一〕九一四~二二、九四八、〔一○九〕二七一~七二、〔一四○〕五七六~八○、〔一七二〕四三五~三六、〔一六四〕四六四~六五、〔七三〕四四一~四二、四四六~四八、四五五~五六、五○一、五一六、〔六四〕五○~五六范学洙〔一二二〕六六、〔一一五〕九七范君倓〔一○九〕二八三、〔一六四〕四七三范挹韩〔六四〕一四四郁永河〔四四〕一四~一五、四二~四五、〔四〕一七三~七五、〔七四〕五八六~八九、〔一○五〕七五六~五八、〔一二二〕二四、〔一一三〕五一五、〔一四六〕三八六、四七五~七六、〔一二一〕八八九~九一、〔一四○〕五六二~六三、〔七三〕四三九、五○六~○七、〔六四〕二四~二五

  十画唐培士〔二○〕*一三唐景崧〔六四〕二○九唐赞衮〔六四〕二一○~一一、二二六夏之芳〔七四〕五八九、〔一○五〕七六二、〔一二二〕二六、〔一一三〕五○三、〔一四六〕四八一~八二、〔一二一〕八九六、〔一四○〕五六六、〔一七二〕四二三、〔七三〕五一四、〔六四〕六二~六三夏瑚〔一二一)九六七夏(锡)畴〔一○○〕六六、〔六四〕二三四孙元衡〔一○〕一~二三、二二~四一、四二~六一、六二~八二、〔四〕一七一~七三、〔一○五〕七三五~五一、〔一二二〕一二~二一、〔一一三〕四九九~五○○、五三○、五三二、五四一、〔一四六〕三八二~八五、四二五~二七、四六一~六五、四八○、四八五、〔一二一〕八七一~八四、〔一○九〕二六七~七○、〔一四○〕五五一、〔一七二〕四三六、〔一六四〕四六一~六三、〔七三)四三八、四六五~六七、五一六、〔六四〕二六~三四孙灏〔一○五〕七八三、〔一二二〕三九、〔一四六〕三九一、〔一二一〕九一三、〔一四○〕五八一、〔六四〕六四~六五孙霖〔一二一〕九七八、九八○~八二、〔一四○〕五九二~九四、〔一六四〕四六五、〔六四〕八二~八三孙尔准〔一六○〕四○六、〔六四〕一三二孙家鼎〔六四〕二三六~四一徐孚远〔一二三〕八九~一○一、〔六四〕一○~一三徐元〔一二二〕二七、〔一一三〕五二八徐必观〔一一五〕一五三~五四、〔一六四〕五○七~○八、五一二徐宗干〔一七〕五八九~九○、〔六四〕一八五徐葵〔六四〕四一徐宗勉〔六四〕一四一~四二徐仲山〔六四〕一九三徐开禄〔六三〕一二○书山〔七四〕五九六~五七、〔一○五〕七六八~六九、〔一二二〕三四~三五、〔一一三〕五○七、〔一四六〕三八七、四三○、〔一二一〕九○二、九四八、〔一四○〕五七一、〔七三〕四四○、〔六四〕六五~六六书成〔一一三〕五一二乌竹芳〔一一五〕一一七~一八、〔一六○〕四○三~○六、〔九二〕一八六、〔一六四〕四八一、〔六四〕一二一~二二祝道椿〔一四○〕六二七秦士望〔七四〕五九九~六○一秦定国〔一一三〕五四四、〔一二一〕七四袁洁〔二○〕*一四袁枚〔一五六〕四七二、〔六四〕四九袁炳修〔一七○〕一三○~三一郝霪〔七四〕五九九、〔一一三〕五○五、〔一四○〕五六八、〔六四〕一一九马清枢〔二八〕五三~六一、〔六四〕一九七~九八高维岳〔五六〕一○五高拱干〔六五〕二七八~八一、〔一四一〕二六三、〔六六〕三八七~九二、〔一二四〕一四九~五○、〔一○三〕二六三~六四、〔七四〕五七三~七七、〔一○五〕七三○~三三、〔一一三〕四九八、〔一四六〕三八一~八二、〔一二一〕八六七~七○、九四三~四四、〔一○九〕二八五、〔一四○〕五四七~五○、〔一七二〕四二五、〔一六四〕四六○、〔七三〕四三七~三八、〔六四〕二三~二四高山〔一○五〕七七七、〔一二二〕三七、〔一一三〕五○七、〔一四六〕三八八、〔一二一〕九○九、〔一四○〕五六七高祖彭〔一一三〕四九一

  十一画区天民〔六四〕一八九商家梅〔五六〕七七娄广〔六六〕四○七~○九、〔七四〕五八四、〔一○五〕七五一、〔一二二〕二一、〔一一三〕五四○、〔一二一〕八八五、〔一四○〕五六○康作铭〔七五〕二四五~四八张燮〔五六〕八六、九七、一○七张瑞图〔五六〕一○九~一○张泰运〔五六〕一一六张煌言〔一四二〕六五~一六六、一六七~八九、〔六四〕八~一○张僊客〔六五〕二九五、〔六六〕四○七张宏〔六六〕四○九~一一张琮〔六六〕四一一~一三张士箱〔一二四〕一五五、〔一○三〕二七一、〔一四六〕四五七、〔一二一〕九八九、〔一四○〕六○○张应渭〔一二四〕四五六、〔一四六〕三九五张駥〔一○三〕二七二、〔一四○〕五九九张方高〔一○三〕二七三、〔一二一〕九八七、〔一四○〕五九八、〔六四〕八三张大璋〔一○三〕二七五、〔一二一〕九八九张湄〔七四〕五二八、五九四~九六、〔一○五〕七六四~六八、〔一二二〕三五、〔一一三〕五○五~○六、五三○、五三六、五三七、五三八、五四一、五四二、五四三、〔一四六〕三八六、四六六~六七、四八一~八三、〔一二一〕八九八~九○二、九四六~四七、〔一○九〕二七三、〔一四○〕五六九~七○〔一一五〕九五、〔一七二〕四二七~二八、〔七三〕四三九~四○、五一五、〔四八〕一○七、一○八、〔六四〕四七~四九张若雯〔一○五〕七九六、〔一二二〕五三~五四、〔一一三〕五一一~一二、五三九〔一四六〕三九六、四三一、〔一二一〕九二六~二七、〔一四○〕五八二、〔七三〕四五七、四八○、〔六四〕一一九张英〔一○五〕八○九、〔一二二〕七五、〔一一三〕五二四、〔一二一〕九四○、〔一四○〕五八九、〔六四〕九九张若雯〔一二二〕七九张从政〔一一三〕五二○张五典〔一○九〕二八四、〔一六四〕四六七、〔六四〕七五张以仁〔一四○〕六二九张玺〔一一五〕一○一、〔一六四〕四七三张景祈〔二五三〕四六六~六七张世清〔三七〕二○九张罗澄〔一○○〕六三、六四、七一、七四、七七、七八~八○、〔二六五〕一一三、〔六四〕二三三张秉铨〔一○○〕六三、七五、〔二六五〕一一四、〔六四〕二三四~三五张同〔一○○〕七八、〔二六五〕一一五张丽俊(升三)〔七二〕*八、〔一七○〕一二九~三○张玉书〔七二〕*八、〔一七○〕一七七~七九张书绅〔六四〕一九○张云锦〔六四〕二○一张栋梁〔一七○〕一一一~一三张聪楫〔一七○〕一一九~二○曹学佺〔五六〕一○六、一一○曹敬〔六四〕一五二梁章巨〔六四〕一五九梁成巨〔六四〕二五二~五三梁元〔六三〕一二九、三○、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章谷〔一四六〕三九四、〔七三〕四四三章甫〔二○一〕一~五四、〔一四○〕六二四、〔七三〕四五九~六○、〔六四〕一五○~五一符天佑〔一○○〕七六、〔二六五〕一一五符兆纶〔六四〕一八四~八五庄应曙〔五六〕八八庄时讲〔五六〕九四庄年〔一二二〕五一、七六~七七、〔一一三〕五○一、五三七、五三八、〔一四六〕三九五、〔一二一〕九二二~二五、〔一○九〕二七二、〔一四○〕五七二、〔一七二〕四二五、〔一六四〕四六○、〔六四〕七○庄一煝〔一四六〕四○六庄天焊〔一四六〕四一六庄天锡〔一四六〕四一七、〔七三〕四五九廷元义〔一四六〕四四三~四四、〔七三〕四七七庄嵩(太岳、伊若)〔七二〕*九、〔一七○〕一○一~○七庄龙〔一七○〕一○七~一○许光祚〔五六〕六九、一○四、一○五许宏〔一一五〕一一四~一五、〔一六四〕四八○许德树〔四二〕*八许南英〔一四七〕一~二○一、二○三~一八、〔六四〕二三○~三一许廷仑〔六四〕一三六、一三八许荫亭〔六四〕二五六连横〔一七○〕一四○~五○、〔九四〕一~二七、二九~八三、八五~一四四、一四五~五○、一五一~五二郭惟贤〔五六〕九一郭必捷〔一二四〕一五三、〔一○三〕二七三、〔一四六〕三九七、〔一四○〕六○○、〔七三〕四四四郭绍芳〔一四○〕六二七郭镜澄〔六一〕二五四郭襄锦〔六四〕一三五陈有光〔五六〕六二陈建勋〔五六〕六七、八五、九一、九六~九七陈逢庆〔五六〕六八陈志道〔五六〕八一、一○七~○八陈第〔五六〕八五、九六陈俊才〔五六〕九○陈经邦〔五六〕九八陈学伊〔五六〕九九陈应中〔五六〕一○三陈兆蕃〔六五〕二八九、〔六六〕四○○、〔一○三〕二六五、〔七四〕五八一~八二、〔一○五〕七五二、〔一一三〕五一五、〔一二一〕八八五、〔一四○〕五六○、〔七三〕四三九陈梦林〔一四一〕二六九~七○、〔七四〕五八五〔一○五〕七五四~五五、〔一二二〕二三、〔一一三〕五一八、〔一二一〕八八八、〔一四○〕六○七、〔六四〕四五~四七陈圣彪〔六六〕四二○、〔一○三〕二六七、〔一二二〕二二、〔一一三〕五一五、〔一四六〕三八五、〔一二一〕八八五~八六〔一四○〕五六一、〔七三〕四三九陈文达〔一二四〕一五三、〔一○三〕二六八、〔一四六〕四三三~三四、〔一四○〕六○○、〔七三〕四七○、〔六四〕九八陈慧〔一二四〕一五二、〔一一三〕五三四陈璸〔一○三〕二六六~六七、〔七四〕五八四~八五、〔一○五〕七五一~五二、〔一二二〕二一~二二、〔一一三〕五○一、〔一二一〕八八五、〔一四○〕五五九、〔六四〕三五陈宗达〔一○三〕二七○~七一、〔一一三〕五四二陈元图〔七四〕五八四、〔一○五〕七九九、〔一二二〕三二、〔一四六〕三九六、〔一二一〕九三○、〔七三〕四四三、〔六四〕一八陈昂〔一○五〕七七○~七一、〔一二二〕二八~二九、〔一四六〕三八七、〔一二一〕九○三~○四、〔一四○〕五七四~七五、〔一一五〕九七、〔一七二〕四五九、〔六四〕二○陈斗南〔一○五〕七七三~七四、〔一二二〕三○~三一、〔一四六〕三八七~八八、四三○、〔一二一〕九○五~○七、〔一四○〕五七三~七四、〔九二〕一八二、〔七三〕四四○、〔六四〕九五~九六陈绳〔一○五〕七九八、〔一二二〕五六、〔一四六〕三九六~四八五、〔一二一〕九二九、〔一七二〕四二八、〔七三〕四四三、〔六四〕一二三陈辉〔一○五〕七九九~八○六、〔一二二〕六八~七二、〔一一三〕四九一、四九三、五二二~二三、五三四、五四○、五四三、〔一四六〕三九八~四○一、四三一~三三、〔一二一〕九三○~三六、九八八、〔一○九〕二七三、〔一四○〕五八六~八九、〔九二〕一八三、〔一六四〕四六六、〔七三〕四四五~四六、四五七、四六九~七○、〔六四〕八八~九四陈廷藩〔一○五〕八一○、〔一二二〕二二、〔一一三〕五二四、〔一四六〕三八五、〔一二一〕九四○、〔一四○〕六○四、〔六四〕九九陈廷和〔一二二〕九~一一、〔一一三〕五一四陈汝缵〔一一三〕四九五陈锡珪〔一一三〕五二一~二二陈璇〔一四六〕四一○、四四一、〔七三〕四五一陈正春〔一四六〕四一○、〔七三〕四五一陈元荣〔一四六〕四一四、四四一、四五七、〔七三〕四五二、四七七、四八九、〔六四〕一○七陈元炳〔一四六〕四四二、四六○〔七三〕四八一、四九一陈文炳〔一四六〕四一七、四四三、〔七三〕四五三、四七七、〔六四〕二○七陈洪泽〔一四六〕四四三、四六○、〔七三〕四七七、四九○陈洪圭〔一四六〕四四四~四五、〔七三〕四七八、四八一陈思敬〔一四六〕四五五、四八六、〔七三〕四九五、五一六陈志魁〔一二一〕九八九陈廷珪〔一四○〕六二○陈廷瑜〔一四○〕六二六陈登科〔一四○〕六二六陈书〔一五六〕四八七、四九○、四九五~九六陈学圣〔一五六〕四九一~九二陈玉衡〔一五六〕四九九陈廷宪〔一一五〕一○二~○五、〔一六四〕四七四~七七、〔六四〕一五七~五九陈士荣〔一一五〕一○六~○七、〔一六四〕四七七陈淑均〔一六○〕四一四~一六、〔九二〕一八六~一八七、〔六四〕一四七陈懋烈〔一四四〕*七陈肇兴〔一四四〕一~一一、一三~二九、三一~四六、四七~六四、六五~七五、七七~八七、八九~一一九、一二一~三九、〔三七〕二○六、〔六四〕一七五~七八陈维英〔一七二〕四四七、〔六四〕一八八~八九、一九○陈季同〔一○○〕七三、〔二六五〕一一二~一三、〔六四〕二二七陈新〔三七〕二○七~○八陈廷芳〔三七〕二一○陈惕庵〔二六五〕一一二陈朝龙〔六一〕二四七~四八、二四九~五○、二五三、二五四~五六、〔六四〕二五一陈寿祺〔六四〕一一○~一二陈裴之〔六四〕一一二~一三陈尚恂〔六四〕一三九~四○陈鼎元〔六四〕一四三陈棨仁〔六四〕一八六~八七、二四一~四二、二六一~六二陈霞林〔六四〕一九○陈衍〔六四〕二○二~○三陈文騄〔六四〕二二五~二六陈凤昌〔六四〕二三一~三二陈其采〔六四〕*五陈瑚〔一七○〕八四~九○陈怀澄〔一七○〕九○~九五陈贯〔一七○〕一一三~一九陈锡金〔一七○〕一三一~三九陶绍景〔一二一〕九六七陆荣秬〔四〕一七五陆广霖〔一○五〕七九七~九八、〔一二二〕五五、〔一一三〕五一一、五七三、五三九、〔一二一〕九二八~二九、〔一四○〕五九八~九九、〔六四〕一二○陆翰芬〔六四〕一八四

  十二画傅钥〔五六〕六二、八九~九○傅履阶〔五六〕六六傅启祚〔五六〕七三、一○六~○七傅汝霖〔一○五〕八○八、〔一二二〕七三、〔一一三〕五二五、〔一四六〕四○一、〔一二一〕九三九、〔一四0〕六○四、〔七三〕四四六、〔六四〕一○八傅于天〔六四〕一九四傅锡祺〔一七○〕七九~八四劳之辨〔一○五〕七二九、〔一二二〕一一、〔一二一〕八六六~六七、〔一四○〕四五六~五九屠隆〔五六〕六四、九五屠玉衡〔五六〕八七屠文然(照)〔一六○〕四一六~一七、〔九二〕一八七屠继善〔七五〕二四八~四九彭夏楚〔二一九〕一六、〔六四〕一九~二○彭玉麟〔一○○〕七一彭廷选〔六四〕一四○~四一彭士堂〔六三〕一三○、三六景考祥〔七四〕五八九、〔一二二〕二六、〔一四六〕四二九、〔一二一〕八九六、〔一○九〕二七一、〔一四○〕五六六、〔一六四〕四六四、〔六四〕六五曾源昌〔一二四〕一五二、〔一○三〕二七一、〔一一三〕五三三、〔一四○〕六○二曾曰瑛〔一○五〕七九七、〔一二二〕五五、〔一二一〕九二七、〔六四〕一一九曾中立〔一四○〕六○九、〔六四〕一二六曾秀〔一五六〕四九七曾作霖〔一五六〕四九七~九八曾肇桢〔一五九〕二四四~四五曾东生〔一五九〕二四五游廷元〔一四○〕六二○~二一游化〔一四○〕六二八汤尚鹏〔一二二〕七八汤世昌〔一二一〕九五六程师恺〔一二一〕九九○舒辂〔七四〕五二八、五九四、〔一二二〕三三、〔一一三〕五○四、〔一二一〕九四六、〔一四○〕五六八费应豫〔一二一〕九五四、〔一四○〕五九八、〔六四〕一二○黄承玄〔五六〕七○黄琮〔五六〕七二黄拱奎〔五六〕九四黄凤翔〔五六〕九八、一一四黄冈〔五六〕一○○~○一黄士英〔五六〕一○二黄起龙〔五六〕一○四黄学明〔六五〕二八三~八四、〔六六〕三九四~九五、〔一二四〕一五一、〔七四〕五七九~八○、〔一○五〕七五一、〔一二二〕二一、〔一一三〕五一五、〔一四六〕三八五、〔七三〕四三九黄名臣〔一二四〕一五二、〔一○三〕二七一、〔一四六〕三九七、〔一二一〕九八九、〔一四○〕六○三黄元弼〔一二四〕一五六、〔一○三〕二七四、〔一一三〕五四二黄廷光〔一○三〕二七四黄叔璥〔四〕一七五~七七、〔一○五〕七五九、〔一四六〕四八一、〔一二一〕八九二、〔六四〕四二黄继业〔一一三〕五二四黄仁〔一四六〕四一八黄家鼎〔一四六〕四二○~二一、〔七三〕四六○~六一黄梦兰〔一四六〕四五五、四五九、〔七三〕四八八、四九○黄瑞超〔一二一〕九八九黄对扬〔一四○〕六一九~二○黄廷璧〔一四○〕六二○黄汝济〔一四○〕六二八黄缵〔一四○〕六二八黄化鲤〔一四○〕六二九黄清泰〔一五六〕四七八~七九、四八二~八三、四九○、〔一七二〕四三四、〔一五九〕二三四、〔六四〕一五三黄骧云〔一五六〕四九三~九五、〔六四〕一四三、一五四黄瑞玉〔一一五〕一一六、〔一六四〕四六六黄金〔一一五〕一五三、〔一六四〕五一二、〔六四〕九四~九五黄学海〔一六○〕四一八黄逢昶〔五一〕一三~三一、〔七五〕一三八、二四四、〔六四〕二○五~○六黄文仪〔七三〕四三四~三七、四九一~九四、四九八~五○一、五一二、五一七~二二黄遵宪〔二六五〕一一○、〔六四〕二四五~四六黄通理〔六四〕一三八黄本渊〔六四〕一四二黄清〔六四〕一四三黄炳发〔六四〕一四四黄敬〔六四〕一五二黄炎盛(旭东)〔一七○〕一二一~二三黄欣〔九四〕*八

  十三画杨宗玉〔五六〕一○八杨宗城〔一○三〕二六七杨二酉〔七四〕五二八、五六二、五九二~九三、〔一○五〕七六三~六四、〔一二二〕三三~三四、〔一一三〕五○三~○四、五三三、五三六、〔一四六〕三九四、四二九、四六六、〔一二一〕八九七~九八、九四五~四六、〔一四○〕五六七~六八、〔七三〕四四二、四六八、〔六四〕六三~六四杨世清〔一一三〕四九○、四九五杨廷理〔一四○〕六○八、〔一一五〕一○二、〔一六○〕三九八~四○一、〔九二〕一八三~八五、〔一七二〕四三一~三二、〔一六四〕四七三~七四、〔六四〕一二九~三二杨宾〔一四○〕六二六杨桂森〔一五六〕四七八、四七九~八二、四八九杨文藻〔一○○〕六九、〔二六五〕一一三、〔六四〕二四七杨文萃〔一○○〕七四~七五、〔二六五〕一一四~一五杨浚〔六四〕一八一~八三万萼〔五六〕八六叶向高〔五六〕七○、八五、一○五叶泮英〔一○五〕七七四~七五、〔一二二〕三一、〔一一三〕五二六、〔一二一〕九○七~○八、〔九二〕一八二、〔六四〕九九叶芬〔二○〕*一七董应举〔五六〕八二、一一○董正官〔一六○〕四一九~二二、〔一七二〕四三二~三三、〔六四〕一二二虞伯龙〔五六〕八九、一一三詹仰庇〔五六〕六八、九七、九八詹捷发〔六三〕一二○、三四邹贻诗〔一四○〕六○九~一○、〔一七二〕四四一、〔一五九〕二三四、〔六四〕一一三~一四邹增祜〔一○○〕六七

  十四画僧喝能〔一一三〕四九四、四九六、〔一二一〕九九○、〔一四○〕六○七~○八僧莲芳〔一四○〕六二七熊明遇〔五六〕七七、一○九熊学鹏〔一○五〕七七七、〔一二二〕三五、〔一一三〕五○七、〔一四六〕三八八~九一、〔一二一〕九○九、〔一四○〕五七二、〔七三〕四四一、四五四~五五、〔六四〕六五熊佐虞〔六四〕二一○管绳莱〔二○〕*一四翟灏〔二○〕一一~一二翟俦〔一一五〕一○五赵翼〔六四〕一一四~一六赵浚〔一○○〕七七赵钟麒〔九四〕*七齐体物〔六五〕二八四~八八、〔一四一〕二六四、〔六六〕三九五~四○○、〔一二四〕一五○、〔一○三〕二六四~六五、〔七四〕五八○~八一、〔一○五〕七二九~三○、〔一二二〕一一、〔一一三〕四九七、五三二、五四○、〔一四六〕四八○、四八三~八四、〔一二一〕九四三、〔一○九〕二八五、〔一四○〕五四六~四七、〔一五六〕四九一、〔一六四〕四六一、〔七三〕五一四、五一五、〔六四〕一八~一九

  十五画刘弘宝〔五六〕七七刘良璧〔七四〕五三○、五九七~九八刘辉〔二○〕*一三刘伯琛〔一一五〕一一八~二二、〔一六四〕四八二~八四、〔六四〕一四七~四八刘家谋〔二八〕五~三三、〔六四〕一七○~七一刘少拔〔一五九〕二四二~四四刘憬南〔一五九〕二四六刘功杰〔六四〕一四四刘藜光〔六四〕一五二刘明灯〔六四〕一九一刘铭传〔六四〕二○○德龄〔一○五〕七八二、〔一二二〕三八、〔一二一〕九一三庆保〔一四○〕六○九、〔六四〕一二八樊增祥〔六四〕二三三~三四欧应昌〔五六〕一一四藩鼎珪〔一○三〕二七五潘振甲〔一四○〕六二一蔡阳春〔五六〕六七蔡澎〔五六〕一一六~一七蔡世远〔一○五〕七五五、〔一二二〕二四、〔一二一〕八八九、〔一四○〕五六一蔡开春〔一一三〕四九一、〔一四○〕六一○蔡庄鹰〔一四六〕四○九、〔七三〕四五○、〔六四〕一○六蔡江琳〔一四六〕四六一、〔七三〕四九一蔡守愚〔一一五〕九三蔡征蕙〔一一五〕一五七蔡廷兰〔一一五〕一四六~五○、〔四二〕四九~五七、〔一六四〕五一五~一九、〔六四〕一六二~六三、一六七~一八蔡振丰〔四八〕一一○~一一、一一三~一四、〔一七○〕七一~七二蔡相〔四八〕一一一~一三蔡子昭〔七二〕*八、〔一七○〕一六一~六四蔡德辉〔六四〕一九二~九三蔡国琳〔六四〕二二一~二四蔡惠如(铁生)〔一七○〕一二六~二七蒋士登〔一○三〕二七四、〔六四〕九九蒋镛〔一一五〕一一六、一五○、〔四二〕*七、〔一六四〕五○八~一○蒋士铨〔六四〕五九~六一褚禄〔一○五〕七九四、〔一二二〕五一~五二、〔一一三〕五一○~一一、〔一二一〕九二五~二六、〔一四○〕五八一、〔一七二〕四二六、〔六四〕一二一郑成功〔六七〕一二七~二九、〔六四〕一郑经〔六七〕一二九~三二郑开极〔一三〕*一六~一七郑应球〔一○五〕八○九、〔一二二〕七三~七四、〔一四六〕四○四、〔一二一〕九三九~四○、〔九二〕一八三、〔七三〕四四八、〔六四〕一○五郑际魁〔一四六〕四八六、〔七三〕五一七郑霄〔一二一〕九○三郑大枢〔一二一〕九八二~八四、〔一四○〕五九四~九七、〔一七二〕四三九~四一、〔六四〕八四~八六郑兼才〔一四○〕六一七~一九郑用锡〔四一〕一~一八、一九~三一、三三~五○、五一~六八、六九~八一、〔六四〕一四三、一五一郑如松〔一七二〕四四八、〔四八〕一一○郑如恭〔一七二〕四四八郑鹏云〔六一〕二四八、二五一、二五六郑如兰〔六一〕二五一郑以庠〔六一〕二五一郑用鉴〔六四〕一四三、一五一~五二郑籛〔六四〕二一○郑玉田(汝南)〔一七○〕一二三~二六郑兰汀〔六三〕一二九黎莹〔一五九〕二四六

  十六画卢若腾〔二四五〕一~一三、一五~二九、三一~三四、三五~四一、〔一六四〕四五八~五九、〔六四〕一三卢九围〔一○五〕八○六~○八、〔一二二〕七二、〔一一三〕四九○、四九五、五二五、〔一四六〕四七九、四八七、〔一二一〕九三七~三九、〔一四○〕五八九、〔七三〕五一一、五一七、〔六四〕九六~九七卢芳型〔一一三〕五一九~二○卢观源〔一二一〕九七六、〔六四〕一二四卢尔德嘉〔七三〕四六四~六五、五一一卫克堉〔一二一〕九六八诸葛璐〔六四〕一四赖绍尧〔一七○〕五五~六六钱元起〔一二二〕七四~七五、〔六四〕五六~五九钱琦〔一一三〕四八九、四九○、四九二、四九三、四九四、四九六、五一二~一三、五三○、五三三、〔一二一〕九四八~五四、〔一○九〕二六六、〔一四○〕五八二~八六、〔一一五〕九五~九七钱时洙〔一四六〕四一四、四四二、〔七三〕、四五二、四七七、〔六四〕一○七钱鏄〔一四六〕四一五、〔六四〕一○七钱登选〔一四六〕四一五~一六、〔七三〕四五八~五九钱元煌〔一四六〕四一七、四四五、〔七三〕四五二、四七八~七九钱元扬〔一四六〕四一七、四四五、四五五、四七九、〔七三〕四五三、四七九、四九五、〔六四〕一○六钱之鼎〔二○〕*一四钱谦益〔六四〕一四~一七

  十七画萧竹友〔一六○〕四一三~一四、〔六四〕一三一萧纶〔六四〕一二六~二八薛约〔一四○〕六三○~三二谢梦彩〔五六〕九四谢正华〔一二四〕一五五、〔一四六〕四五六、〔七三〕四八九谢家树〔一一三〕四八九、四九○、四九一、四九二、四九三、四九五、四九六、四九七、五一三、五三○、〔一二一〕九七一~七二、〔一四○〕五九○、〔一一五〕一○一、〔六四〕一二四谢其仁〔一四六〕四五七、四六○、四六一、〔七三〕四九六、四九八谢本量〔一二一〕九八七谢金銮〔一四○〕六一一~一七、〔一六○〕四○一~○二、〔九二〕一八五~八六、一八八、〔一七二〕四三八、〔六四〕一二八~二九谢锡光〔一五九〕二四○~四一谢锡朋〔一五九〕二四一~四二谢维岳〔一五九〕二四二谢苹香〔七三〕五○九~一○谢声鹤〔六四〕一七一谢颖苏〔六四〕一七八~七九谢道隆〔六四〕二五四锺天佑〔五七〕二四○~四四韩必昌〔一四○〕~六二五

  十八画戴逊〔一二二〕二七、〔一一三〕五二六蓝鼎元〔一二二〕二五~二六、〔四〕一七五、〔一○五〕七五九、〔一一三〕五一六、〔一二一〕八九一~九四、九四五、〔一四○〕五六三、〔一七二〕四二三、〔六四〕四二~四五蓝山〔七三〕四六一颜绍隆〔一一三〕四九二魏应时〔五六〕一一三魏国雄〔一一三〕四九五魏绍英〔六四〕二五九

  十九画罗桂芳〔一五六〕四八八~八九罗大佑〔六四〕二○六~○七谭昌言〔五六〕八三谭垣〔一二一〕九六八~七一、〔一七二〕四四二、〔六四〕六八~七○谭嗣同〔六四〕二○八

  二十画苏茂相〔五六〕九八苏潮〔一四六〕四五九、〔七三〕四九○苏荪浦〔七二〕*七觉罗雅尔哈善〔一○五〕七七七~七八、〔一二二〕三七、〔一二一〕九○九~一○觉明四明〔一四六〕四四七~四八、〔一二一〕九五八~六一、〔一四○〕五九一、〔一一五〕九九、〔一七二〕四二六、〔一六四〕四六八、〔七三〕四八一~八三、〔六四〕七四

  二十一画樱井勉〔六一〕二五一、〔六三〕一二○~二一

  二十二画龚帝臣〔一一三〕四九五、〔一四○〕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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