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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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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回 两仙童风穴盗冰蚕 四剑侠蛮山惊丑怪
  那小和尚在下面找到天明,又喊来两人,内中一个幼童,竟与母亲所说一般无二,不禁喜出望外。原想下去相见,后来一想到自己赤身露体,未免太不雅相;如不下去,又恐错过机会。正在委决不下,忽被金蝉发现那块大石,上来寻找,竟看出形迹,上前擒捉。两下一对面,越发不好意思,慌不迭地驾起剑光逃走。当时并未逃远,他又长于隐形潜迹,众人追他时节,他正潜伏在那块石头底下,乘人不觉,用隐形法回转穴内,望着金蝉等三人商议分路防守,暗暗好笑。几次想和金蝉说话,都是羞于出口。虽知以前母亲给他做过一身衣服,苦于当时未及问明,不知藏在什么地方,遍寻无着,兀自在穴中着急。
  直到次日天明,金蝉要去洗澡,那小和尚也唤了那个同伴走开,听二人语气,仿佛对他不甚注意,不久就要离开此山,这才情急起来。暗想:“再不露面,定会失之交臂。他去洗澡,也是赤身露体,何不趁此时机,赶去相见?说明以后,再请他弄件衣服穿穿。”想到这里,探头往上下看了看,且喜无人在侧,便驾剑光跟踪而去。因为金蝉先走了好一会儿,只知照着他飞行的方向追赶,却没料到金蝉半路途中下去警戒猩、熊,取那妖童所遗衣服,无心中听见泉声,换了路径。石生飞了好远,连见下面几个常去的溪涧,并无金蝉踪迹。失望之中,也恐是走错了方向,姑且再往回路找寻,仍未遇见。正行之间,猛见在下方许多猩、熊围着一人在那里咆哮。飞行前去,低头一看,原来是几件衣服,摊在一个石笋上面,远望跟人一样。当时以为是无主之物,衣服主人已享兽吻,自己正无衣穿,乐得拿走。刚刚飞身下去,那数十只猩、熊一见有人抢衣,纷纷怪吼,猛扑上来。论石生本领,这些猩、熊岂值得他一击。一则出世不久,一切言谈行动,无不幼稚,二则不愿杀生害命,急匆匆地抱起便飞。
  刚刚升到空中,偶一偏头,看见石后溪涧之中,有人泅泳方欢,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想见之人。再往手上一看,那衣服原本共是两身,急忙之中,随手拿了两件。原想回穴穿好,再从隐处探他三人对自己有无嗔怪之意,然后出面相见。剑光迅速,顷刻回转穴内。穿好一看,因为金蝉一身短装,石生又是初次穿衣,觉得非常满意。正要出穴去见人家,猛想起母亲在日,曾再三嘱咐,说自己家法最严,不准偷盗他人之物,何况偷的又是接引自己之人,不告而取,怎好和人相见?不禁又为难起来。想要送还,又舍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石上有人说话的声音。侧耳一听,正是金蝉和笑和尚在说失衣之事,并说如不将衣送回,绝不甘休。才知上穴还有人在彼守候。金蝉只有一身衣服,恰巧自己取了来,暗幸自己回穴时节,径往下层穴内,没有到上穴里去,未曾被那小和尚堵上。因听金蝉嗔怪,愈发添了悔恨,便乘二人不觉,决计将衣服送还,再图相见之地。及至绕到玄霜洞,刚将一件衣服脱下,金蝉、笑和尚已经回转,恐怕撞见,连忙飞回穴内。一会儿又听金蝉、笑和尚二次到了石上,商量赠衣之事,又感又愧。等二人去后,才从下穴回到上穴,探头往外一看,大石上面果然无人守候。这才断定,所来三人并无恶意,只不过想和自己交个朋友。不由喜出望外,忙跑出去将所赠衣服拿起就穿。道袍原本宽大,又断去半截,虽然长短还可将就,只是袖子要长出多半,肥胖臃肿,远不如金蝉所穿衣服合身好看,越看越不顺眼。来人走得快,更不容再为延迟。又想起母亲教养恩深,如今天上人间,不知神游何所,自己就要出世,连衣服都没给留一件。想到伤心之处,一时忿极,发了童心,赌气将衣服一脱,奔回穴去,两手抚着壁上遗容,哀哀恸哭起来。
  哭没多时,恰好金蝉见衣追来,一眼看见昨日所见的孩子赤着上身,在穴中面壁而哭。恐怕又将他惊跑,先堵住穴口,暗做准备,身子却不近前,远远低言道:“何事如此悲苦?可容在下交谈么?”说罢,见那小孩仍是泣声不止,便缓缓移步近前,渐渐拉他小手,用言慰问。石生原已决定和来人相见,请求携带同行,只为盗衣之事,有点不好意思。又因慈容行将远隔,中怀悲苦。一见金蝉温语安慰,想起前情,反倒借着哭泣遮羞,一任金蝉拉着双手,也不说话,只管悲泣。金蝉正在劝解之间,忽听四壁隐隐雷鸣,穴口石壁不住摇晃。石生一下地便被关闭穴内多年,知道石壁有极乐真人灵符,以前业已开阖几次,恐又被封锁在穴,不见天日,连忙止了悲泣,道声:“不好!”拉着金蝉,便飞身逃出。忽见一道光华一闪,后面石壁凭空缓缓倒了下来。
  二人刚刚飞到穴外石上,将身坐定,那石壁已经倒下丈许方圆大小,落在地面,成了一座小小石台,上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道姑。石生定睛一看,慌不迭地跑了进去,抱着那道姑放声大哭。金蝉也跟了进去,看那道姑,虽然面容如生,业已坐化多时。听那小孩不住口喊亲娘,连哭带数,知是他的母亲,便随着拜叩了一番。立起身来,正要过去劝慰,猛见道姑身旁一物黄澄澄地发光,还堆着一些锦绣。拿起一看,原来是一个金项圈和一身华美的小衣服,猜是道姑留给小孩之物。忙道:“小道友且止悲泣,你看伯母给你留的好东西。”说时先将那件罗衫一抖,打算先给小孩穿上,忽见罗衫袖口内,飘坠下一封柬帖。石生已经看见,哭着过来,先接过柬帖。还未及观看,金蝉已一眼看清上面的字迹。同时穴口石壁上下左右,俱一齐凑拢,隆隆作响。知道不妙,慌忙一把将石生抱起,喊一声:“石壁将合,还不快走!”二次出穴,才行站定,又是一道光华闪处,石壁倏地合拢,除穴口丈许方圆石壁没有苔藓外,余者俱和天然生就一般,渺无痕迹。石生见慈母遗体业已封锁穴内,从此人天路隔,不知何年才能相见,自然又免不了一番悲恸。金蝉温言劝慰了好一会儿,才行止泪。
  再细看手中柬帖时,外面只写着“见衣辞母,洞壁重阖,见机速离,切勿延搁”十六个字。再打开里面一看,大意是说石生的母亲陆蓉波,在穴中面壁苦修多年,静中参悟,洞彻玄机,完成正果,脱体飞升。算准石生出世之日,特以玄功先期布置,使石生临别,得瞻谒遗体。此后由金蝉接引,归入正教,努力前修,母子仍有相见之日。所留衣饰,早已制就,因恐石生年幼,有衣之后,随便见人,离穴远游,错走歧路,所以到日,才行赐与等语。石生读完,不禁又是伤心。经金蝉再三劝慰,说伯母飞升,完成正果,应当喜欢,何况只要努力向道,还有相见之日。一面说,又给他将上下衣服穿的穿,换的换,金项圈给他戴好。这一来越显出石生粉妆玉琢,和天上金童一般。金蝉交着这么一个本领高强的小友,自然高兴非凡。石生头一次穿这般仙人制就的合体美衣,又加金蝉不住口地夸赞,也不禁破涕为笑。他自出娘胎,除了母亲怜爱外,并未遇见一个生人。自从乃母坐化飞升,每日守着遗容,空山寂寂,形影相吊,好不苦闷。一旦遇见与自己年貌相若、性情投契的朋友,既是接引自己的人,又那般地情意肫挚,哪得不一见便成知己,口中只把哥哥喊不住口,两人真是亲热非常。略谈了一些前事,金蝉起初只想和他交友,不料竟能随他同去,喜得无可形容。为要使笑和尚、庄易听了喜欢,忙着将他脱下的衣服换好,急匆匆拉了他便往玄霜洞走去。
  众人见面之后,自是兴高采烈,觉着此行不虚。谈了一阵,石生便去玄霜洞后昔日英琼寄居养病的石室里面,用法术叱开石壁,取出陆敏遗藏的几件法宝。然后又约了金蝉等三人,重到那大石上下观察,见下穴也同时封闭,仙山瘗骨,灵符封锁,不愁有异派妖邪来此侵犯,才行复回玄霜洞坐谈。金蝉笑问石生,昨日为何隐形回穴,让自己在穴外白等一夜?才知那穴先时只有上层,因为陆蓉波坐化以后,石生时常独自游行,屡次发现有人跟踪,恐怕早晚无意中被人寻到地方,匆忙中不及隐形藏躲。他原会叱石开山之法,偏那石穴有极乐真人灵符作用,仅有一处石脉没有封闭,被他用法术打通,里面竟有极曲折的长石孔,通到大石下面两丈远近。有一石穴,穴口虽只二尺多宽,只能供人蛇行出入,穴内却甚宽广,比上穴还大得多。穴外藤蔓封蔽,苔痕长合,非知底细,拨藤而入,绝难发现。而且上下两层,须自己叱石开山,才可通行,所以外人不能发现,笑和尚道:“那日我见蝉弟追你,银光往下飞落,一闪不见,后来又发觉你仍在穴内,便知下面必有路可通,我曾经四处细找,全穴并无缝隙。却不知石弟还会玄门禁制大法,叱石开山。却累蝉弟白白守了你一夜,岂不有趣。”石生忙向金蝉谢过。金蝉又笑问石生:“既是等着了相见之人,何以来了又不肯相见?”石生红着脸,又将赤身怕羞,及见众人势欲擒捉,气势汹汹,拿不准来人用意好坏说了。众人见他天真烂漫,一片童心,俱都爱如手足。金蝉嫌他怕和生人见面,又将如今异派纷起,劫运在即,遇见妖恶,须要消灭,为世人除害,才是剑仙本色,详为解说了一遍。石生道:“哥哥你看错了。我怕见人是因守着母训,不到时候之故。不然诸位未来时,我常往灵玉崖窥探,看见妖雾弥漫,早就下手了。”
  金蝉闻言,自是越发高兴。再看陆敏给他所留的宝贝,共是三件,倒有两件是防身隐迹之物。一件是两界牌,如被妖法困住,只须念动极乐真人所传真言,运用本身先天真气,持牌一晃,便能上薄青旻,下临无地。一件是离垢钟,乃鲛绡织成的,形如一个丝罩,运用起来,周身有彩云笼罩,水火风雷,俱难侵害。还有一件,乃是石生母亲陆蓉波费三十六年苦功,采来五金之精炼成的子母三才降魔针,共是九根。只可惜内中有一根母针,因为尚未炼成,便因孽缘误会,封锁在穴内,运用起来,减了功效。大家观赏夸赞了一阵。石生天赋异质,又经仙人教养,从小即能辟谷。其余三人,笑和尚自不必说,金蝉、庄易,俱能服气,原用不着什么吃的。只金蝉喜欢热闹,说想出去采些山果,作一个形式上的庆会。石生也要跟去。笑和尚道:“本派同门虽多,只我和蝉弟知己,如今添了石弟,更是一刻都形影不离了。既然去采果子,何不我们大家同去,一则好玩,二则此山佳果甚多,多采一些,也省得遗漏。”说时,金蝉猛道:“前在凝碧崖见你时,你拿的那两个朱果,这东西吃了可以长生,乃本山所产。这些日来,忙着除妖,也不曾想起,何妨同去找找?”笑和尚点了点头。当下约定,四人分成两起:金蝉、石生去往山南;笑和尚、庄易却往山北。分途往采佳果,回来聚餐,就便留神寻觅朱果。
  先是金蝉、石生飞往山南,四处寻找,并没什么出奇的果子,不过是些特别生得肥大的桃、杏、杨梅、樱、枣之类。路上遇见许多猩、熊,拦住两个猩猿,连叱带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因为笑和尚是往山北去寻朱果,便和石生也往山北飞去。这次飞行较远,归途在无心中飞越一个高峰,一眼瞥见山阴那边愁云漠漠,阴风怒号,嘘嘘狂吼,远远传来。猛地心中一动,想起日前英琼曾说余英男被妖人诓去,代盗冰蚕,以致失陷风穴冰窟之内。后来她将英男救走,始终也不曾将冰蚕得到。反正无事,何不前去探看一回,侥幸得手,也未可知。便和石生说了,同驾剑光,直往山阴飞去。两处相隔,甚是辽远,飞行了个把时辰,才得飞到。快要临近,便听狂飙怪啸,阴霾大作,黑风卷成的风柱,一根根挺立空中,缓缓往前移动。有时两柱渐渐移近,忽然一碰,便是天崩地裂一声大震,震散开来,化成亩许方圆的黑团,滚滚四散,令人见了,惊心骇目。二人虽驾剑光飞行,兀自觉得寒气侵骨。一两根风柱才散,下面黑烟密罩中,无数根风柱又起,澎湃激荡,谷应山摇,飞砂成云,坠石如雨。试着冲上前去,竟会将剑光激荡开来。幸都是身剑合一,不曾受伤。二人一见大惊,石生忙将离垢钟取出,将二人一齐罩上。金蝉也将天遁镜取出,彩云笼罩中,放起百十丈金光异彩,直往狂飙阴霾中冲去。这天地极戾之气凝成的罡风发源之所,竟比妖法还要厉害。二人虽然仗着这两件异宝护身,勉强冲入阴霾惨雾之中,但是并不能将它驱散,离却金光所照之外,声势轰隆,反而越发厉害。
  二人年少喜功,也不去管它。正在仔细运用慧目查看风穴所在,忽见下面危崖有一怪穴,穴旁伏着一个瘦如枯骨的黑衣道人,两手抱紧一个白东西闪闪放光,似在畏风躲避的神气,金光照处,看得逼真。金蝉一见,认定是妖邪,见他见了宝镜金光并不躲闪,不问青红皂白,手一指,剑光先飞将出去。石生自然随着金蝉,也将剑光飞出。眼看剑光飞近道人身旁,倏地道人身上起了一道乌油的光华护着全身,也不逃避,也不迎敌。及至二人飞离穴口较近,那道人忽然高声喝道:“来的峨眉小辈,且慢近前。你们无非为了冰蚕而来,这冰蚕已落在我的手中。只因取时慢了一步,正值罡风出穴,无法上去。此物于你们异日三次峨眉斗剑大是有用,我也不来哄骗你们。此时我尚有用它之处,如能借你二人法宝护身,助我上去,异日必将此物送到峨眉。如不相信,今日天地交泰,罡风循环不息,此时罡风初起,还可支持,少时玄冰黑霜,相继出来,再加上归穴狂飙,两下冲荡,恐你二人也难脱身了。”金蝉见那道人喊自己做后生小辈,已是不快。再一听所说的话,意存恐吓,暗想:“既能下来,岂难上去?这道人身形古怪,一身鬼气,定是邪魔外道,不要被他利用,中了道儿。”正要开言,那道人又厉声喝道:“休要观望,我并不怕你们。前时你同门李英琼来救那姓余的女子,一则仗着时日凑巧,罡风不大;二则有仙剑、神雕相助,侥幸得手。今日窟内玄霜,被我取冰蚕时用法术禁制,才未飞扬。少时地下玄阴之气发动,我的法术不能持久,出穴时比较平常尤为猛烈,你们法宝仅可暂时护身,一不小心,被归来风旋卷入地肺,后悔无及。”
  言还未了,忽听穴内声如雷鸣地陷,怪声大作,早有无数风团,卷起亩许大的黑片,破穴而出,滚滚翻飞,直往天上卷去,那穴口早破裂大了数十百丈。那道人直喊:“不好!你二人还不快到我跟前来,要被归穴罡风卷入地肺了。”金蝉、石生还要迟疑,就这一转瞬之间,猛听头顶上轰隆轰隆几十声大震,宛如山崩海啸,夹着极尖锐的嘘嘘之音,刺耳欲聋,震脑欲眩,无数的黑影似小丘一般,当头压下。金蝉一看不好,连忙回转宝镜,往上照去。金光照处,亩许大小的黑团散了一个,又紧接着一个,镜上力量重有万斤,几乎连手都把握不住。同时身子在彩云笼罩中,被身侧罡风激荡得东摇西荡,上下回旋,渐渐往穴前卷去。用尽本身真气,兀自不能自主,宝镜又只能顾着前面,那黑霜玄冰非常之多,散不胜散,才知不好。正在惶急,眼看被罡风黑霜逼近穴口,穴内又似有千万斤力量往里吸收。危机顷刻之间,那道人忽然长啸一声,张口一喷,同时两手往上一张,飞出大小数十团红火,射入烈风玄霜之内,立刻二人眼前数丈以外,风散霜消。风势略缓得一缓,那道人接着又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到这边来,要等死么?”此时二人惊心骇目,神志已乱,身不由己,直往道人身旁飞去。才得喘息,道人所放出的数十百团烈火,已卷入罡风玄霜之内消逝。同时风霜势又大盛,穴口黑霜时而咕嘟嘟黑花片片,冒个不住,时而又被穴外罡风卷进。
  二人持定宝镜,护着前面,不敢再存轻视之意,回问道人来历姓名,分别见礼。那道人道:“现时无暇和你们多说。我虽不是你们一家,已算是友非敌。并且你们持有矮叟的天遁镜,可以助我早些脱身,少受玄冰黑霜之苦。此时分则两害,合则彼此有益。我立身的周围十丈以外,已用了金刚护身之法,只是地窍寒飙厉害,不能持久。又恐损害冰蚕,须要早些出去。今尚非时,须等狂飙稍息,我三人用这一只钟护身,用你天遁镜开路,再借我本身三昧真火烧化近身玄霜,避开风头,冲了上去,才能脱离危境。你二人虽有法宝,不善应用。我又无此法宝,起初只想趁今日天地交泰当儿,风平霜止,取了冰蚕就走,没料到这般难法。所以如今非彼此相助不可。”金蝉因道人是个异教中人,虽然尚未尽信,无奈适才连想冲上去好几次,都被风霜压回。又见道人语态诚恳,又肯在危机之中相救,除此别无良法,只好应允。
  待了有两个时辰,忽然惊雷喧腾中,数十根风柱夹着无量数的黑霜片,往穴内倒卷而入。道人道得一声:“是时候了。”首先两手一搓,放出一团红火,围绕在彩云外面,三人一同冲空便起。金蝉在前,手持天遁镜开路。那无量数的大黑霜片,常被旋飙恶飓卷起,迎头打来,虽被镜上金光冲激消散,叵耐去了一层,又有一层。金蝉两手握镜,只觉重有千斤,丝毫不敢怠慢。身旁身后的冰霜风霾,也随时反卷逆袭。尚幸其势较小,石生和那道人防备周密,挨近彩云火光,便即消逝,金蝉不致有后顾之忧,只一心一意,防着前面。由下往上,竟比前时下来要艰难得多。费了不少精神,约有顿饭时候,才由恶飓烈霜之中冲出,离了险地,一同飞往山阳,业已将近黄昏月上。二人见那道人虽然形如枯骨,面黑如漆,却是二目炯炯,寒光照人。手上所抱冰蚕,长约二尺,形状与蚕无异,通体雪白,隐隐直泛银光,摸上去并不觉得寒冷。
  正要请问道人姓名来历,那道人已先自说道:“你们不认得我,我名叫百禽道人公冶黄。七十年前,在枣花崖附近的黑谷之内潜修,忽然走火入魔,身与石合为一体。所幸元神未伤,真灵未昧,苦修数十年,居然超劫还原,能用元神遨翔宇宙。所居黑谷,四外古木阴森,不见天日,地势幽僻,亘古不见人踪。积年鸟粪,受风日侵蚀,变成浮沙,深有数丈,甚是险恶。任何鸟兽踏上去,万无幸理。我的躯壳,便在那一片浮沙之上的崖腰石窟以内。那日刚刚神游归来,见一女子陷入沙内,救将起来一问,才知她名余英男,乃是阴素棠门下的弟子,因受同门虐待,欲待逃往莽苍山,去寻她的好友李英琼。见那女子生就仙风道骨,根器不凡。目前又听人说起,峨眉门下不久有三英二云,光大门户。内中有一李英琼,座下有白眉和尚仙禽神雕,新近又在莽苍山得了长眉真人遗留的紫郢剑。因为那女子不会剑术,我又正在修炼法体,脱离石劫,不能相送,便指引她一条去莽苍山的捷径。那女子走后多日,我的功行也将近圆满,忽遇多年不见的同门师侄玉清师太打从黑谷路过。招呼下来一谈,才知李英琼早已离却莽苍,归入峨眉门下。余英男因走捷径,路遇妖人,利用她去盗冰蚕,陷身冰窟之内。幸得英琼得信赶去,将她救走。因那冰蚕是个万年至宝,于自己修道甚有用处,功行圆满以后,算明时日生克,造化玄机,赶到此地。刚将冰蚕取到手内,便为霜霾困住,连使金刚护体之法,才得勉强保全。如果你二人不至,须要经受七天七夜风霾之苦,过了天地交泰来复之机,风霜稍息,方能脱难。正在勉强支持,恰遇你们二人赶到。我一向独善其身,对于各派均无恩怨,此番经过数十年石灾苦劫,愈发悟彻因果,原不打算相助任何人。只因自己道成,便即飞升,那时冰蚕要它无用。因玉清师太再三相嘱,与你二人相助脱险之德,情愿用完以后,送至峨眉,以备异日之用。”说罢,将手一举,道得一声:“行再相见。”立刻周身起了一阵烟云,腾空而去。
  石生道:“这位仙长连话都不容人问,就去了。”金蝉道:“他既和玉清师太相熟,虽是异派,也非敌人,所说想必是真。我们枉自辛苦了一场,冰蚕没得到,真是冤枉。出来时久,恐笑师兄他们悬念,我们回去吧。”二人所采山果,早在风霜之中失却。天已傍晚,急于回去,只得驾起剑光,空手而归。刚刚飞落玄霜洞前,笑和尚、庄易也已飞到。
  原来二人照袁星所说神雕昔日得朱果之处寻找,并无踪迹。产果之地,原在灵玉崖左近,已被妖尸谷辰连用妖法倒翻地肺,成了一堆破碎石坑,更是无有。便随意采了一些佳果回洞,久候金蝉、石生不回,知此山地方甚大,岩谷幽奇,多有仙灵窟宅,恐防出事,又往山南寻找,盘空下视,哪有踪影。笑和尚因金蝉剑光带有风雷之声,石生剑光飞起来是一溜银雨,容易辨认,便同庄易飞身上空,盘空下瞩。直到天黑,才见金蝉、石生二人剑光自山阴一面飞来。跟踪回洞一看,二人手上空无所有,一只山果也未采到。问起原因,互说经过,笑和尚一听大惊道:“你二人真是冒昧,哪有见面不和人说话,就动手之理?听师父说,各异派中,以百禽道人公冶黄为人最是孤僻,虽是异派,从不为恶。他因精通鸟语,在落伽山听仙禽白鹦鹉鸣声,得知海底珊瑚礁玉匣之内藏有一部道书,费了不少心力,驱走毒龙,盗至黑谷修炼,走火入魔,多年苦修,不曾出世。他的本领甚是惊人,而且此人素重情感,以爱憎为好恶。若论班行,照算起来,如果玉清师太不算,要高出你我两辈。还算他现在悟彻因果,飞升在即,不和我们后生小辈计较,又有借助之处,否则以你二人如何是他的对手?事已过去,下次见人,千万谨慎些好。”大家谈了一阵,又将采来果子拿了,同出洞外,观云赏月,随意分吃,言笑晏晏,不觉东方向曙。算计还有两日,便是往百蛮山之时,又商量了一阵,才行回洞用功。
  第二日照样欢聚。因为头次走快一步,出了许多错,这次决计遵照苦行头陀柬上时日下手。直到第三日早上,才一同驾剑光直往百蛮山飞去。一入南疆,便见下面崇山杂沓,冈岭起伏,毒岚恶瘴,所在皆有。石生第一次远行,看了甚是稀奇有趣,不住地问东问西,指长说短。剑光迅速,没有多少时候,便到了昔日金蝉遇见辛辰子,无心中破去五淫兜的山洞上面。笑和尚因为柬上说去时须在当日深夜子正时分,见天色尚早,那里地势幽僻,去阴风洞又近,石生、庄易均是初来,不可大意。虽说诸事业已商妥,必须先行觅地藏身,审慎从事。便招呼三人,一同落下。进洞一看,那几面妖幡虽然失了灵效,依然竖在那里,知道此地无人来过,更觉合用。四人重又商量一阵。笑和尚主张照柬上所说时刻,将四人分作两起:由金蝉和自己打头阵,冒险入穴;庄易、石生随后接应。金蝉说庄易、石生俱都形势生疏,妖人厉害,现时纵然说准地方,到时一有变化失错,反倒首尾不能相顾,还是一同入内的好。庄易凡事随众进退,只石生初生犊儿不怕虎,既喜热闹,又不愿和金蝉离开,便说他随乃母陆蓉波在石内潜修,学会隐身法术,又有离垢钟可避邪毒,两界牌可以通天彻地,护身脱险,更是极力主张同去。笑和尚虽强不过二人,勉强应允,心里总恐石生经历太少,出了差错,对不起人,便将以前去时情形和阴风洞形势,再三反复申说,嘱咐小心。
  那藏文蛛的地方,原有三个通路:一处便是绿袍老祖打坐的广崖地穴;一处在主峰后面,百丈寒潭之上,风穴之内;还有一处是绿袍老祖的寝宫,与妖妇追魂娘子倪兰心行淫之所。那第一处广崖深穴,自从笑和尚、金蝉初上百蛮山,在穴底被困之时,已为绿袍老祖用妖法将地形变易,因防敌人卷土重来,除在穴内设下极恶毒的妖法埋伏,等人前去入阱外,文蛛业已不在原处。第二处风穴和潭中泉眼,便是禁闭辛辰子和唐石凌辱受罪之所,旁有不少妖人看守。柬上说第一处广崖深穴布置妖法最密,不可前往,往必无幸。而对于二、三两处,只说俱可通至藏文蛛的地方,并未指定何者为宜。笑和尚因为绿袍老祖厉害,业已尝过,第三处既是他的寝宫,必然防备周密,进行较难;第二处风穴泉眼,纵有他的门下余孽防守,既能居人,想必容易入内。四人既是同去,到时简直俱在一起,不要分开,径由第二处通力合作,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以免重蹈覆辙。各人到了以后,第一步先将护身隐迹的法宝紧持备用,稍有不利,即行隐身退出。最后一次商量决定,各人聚精会神,先做完了一番功课。挨到亥初光景,不用金蝉的霹雳剑,以防风雷之声惊动敌人,各自运用玄功,附着庄易的玄龟剑,由最上高空中,直往百蛮山主峰飞去。到了地头,隐身密云里面,由金蝉运用慧眼穿云透视。因为飞行甚高,如此高大一座主峰,在月光里看下面周围形势,竟似一个盘盂中,端端正正竖着一个大笋一般。隐隐只听四围洪涛飞瀑微细声浪。留神旷观三面,俱无动静,只有主峰后面,略有红绿光影闪动。知道置身太高,纵使将剑光放出,也不易被人看破。
  彼此稍微拉手示意,便在距离主峰尚远的无人之处落下,然后试探着往峰后风穴泉眼低飞过去。那峰孤立平地,四面俱有悬崖飞瀑。四人落处,恰在主峰以外十来里的一个斜坡上面。金蝉用目谛视,果然前面没个人影,与空中所见仿佛。当下仍用前法同驾剑光,留神前飞,直飞到峰前不远,仍是静荡荡的。及至由峰侧转近峰后,才看出这峰是三面涧流的发源之所。近峰脚处,峭壁侧立千丈,下临深潭。潭侧危崖上有一深穴,宽约丈许,咕嘟嘟直冒黑气。潭中心的水,时而往上冒起一股,粗约两三抱,月光照去,如银柱一般。那水柱冒有十余丈高下,倏地往下一落,喷珠洒雪般分散开去。冒水柱处,凭空陷落。四周围的水,齐往中心汇流,激成一个大急旋儿,旋转如飞。崖穴、潭面,不时有光影闪动,黑影幢幢。四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七个穿着一身黑衣、手执妖幡、形态奇特的妖人,正分向崖穴、潭心行使妖法。这七个妖人,周身俱有黑气笼罩,身形若隐若现,口中喃喃不绝。每值幡头光影一闪,潭心的水柱便直落下去,崖穴口的黑气也随着一阵阴风,直往穴内反卷回来。
  四人隐身僻处看了一会儿,正想不出该当如何下手。忽听潭心起了一阵怪声,那崖穴里面也呜呜怪啸起来,两下遥为呼应,仿佛与那日笑和尚、金蝉在洞中所听辛辰子来时发出的怪声相类,听去甚为耳熟。这时潭面、崖穴两处的妖人也忙碌起来,咒语诵不绝口。倏又将身倒立,上下飞旋,手中妖幡摇处,满天绿火。接着又是一片黄光,将崖、潭两处上下数十亩方圆团团罩定。为首两个妖人,各持一面小幡,分向崖穴、潭心一指。先是崖穴里面一阵阴风过处,一团黑气,拥着一个形如令牌、长有丈许开外的东西出来,飞到潭边止住。上面用长钉钉着一个断臂妖人,一手一足,俱都反贴倒钉在令牌之上,周身血污淋漓,下半截更是只剩少许残皮败肉附体,白骨嶙峋,惨不忍睹。笑和尚、金蝉认出那妖人正是辛辰子,虽受妖法虐毒,并未死去,睁着一双怪眼,似要冒出火来,满嘴怪牙,错得山响,怪啸不绝。接着又是一阵阴风,从潭心深穴里,同样飞起一个令牌,上面钉着唐石,身上虽没血污,也不知受过什么妖法荼毒,除一颗生相狰狞的大头外,只剩了一具粉也似的白骨架。飞近辛辰子相隔约有丈许,便即立定,指挥行法的为首妖人,低声说道:“再有一个时辰,师父醒来,又要处治你们了。我看你二人元神躯壳俱被大法禁制,日受金蚕吸血、恶蛊钻心、煞风刺体、阴泉洗骨之厄,求生不得,求死不得,除了耐心忍受,还可少吃点苦,早点死去;不然,你们越得罪他,越受大罪,越不得死,岂不自讨苦吃?我们以前俱是同门,并没深仇,实在也是被逼无法,下此毒手。自从你们逃走,我们俱都受了一层禁制,行动不能随心。听说师父大法炼成以后,先去寻捉逃走的同门,只要捉回来,便和你们一样处治,越发不敢冒险行动。我们每日虽然被迫收拾你们二人,未尝不是兔死狐悲,心里难过,但是有何办法?不但手下留情做不到,连说话都怕师父知道,吃罪不起。今日恰巧师父因为白眉针附体,每日须有几个时辰受罪,上次又差点被辛师兄将金蚕盗走,昼夜用功苦炼,虽然尚未炼化,今日竟能到时减却许多痛楚,心中高兴。雅师叔想凑他的趣,特地从山外寻来了几个孕妇胎儿,定在今晚子初饱饮生血,与淫妇倪兰心快活个够。这时他本性发动,与淫妇互易元精,必有一两个时辰昏睡。我们知他除了将寝宫用法术严密封锁外,不会外出,才敢假公济私,趁你二人相见时,好言相劝。少时他一醒来,一声招呼,我们只得照往常将你二人带去,由他凌迟处治了。”
  唐石闻言,口里发出极难听的怪声,不住口埋怨辛辰子,如不在相见时拦他说话,必然和那许多逃走的同门一般脱离虎口。就是见面,若听他劝,先机逃走,也不致受这种惨劫。他只管念念叨叨,那辛辰子天生凶顽,闻言竟怒发如雷,怪声高叫道:“你们这群无用的业障,胆小如鼠,济得甚事!休看他老鬼这般荼毒我,我只要有三寸气在,一灵不昧,早晚必报此仇,胜他对我十倍。你们这群脓包,几次叫你们只要代拔了这胸前七根毒针,大家合力同心,乘他入定之时,害了金蚕,盗了文蛛,我拼着躯壳不要,运用元神,附在你们身上,投奔红发老祖,他记恨老鬼杀徒之仇,必然容留,代我报仇,也省得你们朝不保夕,如坐针毡。你们偏又胆小不敢,反劝我耐心忍受,不得罪他,希冀早死,少受些罪苦,真是蠢得可怜。实对你们说,受他荼毒,算得什么!那逃走的峨眉小辈必不甘休,机缘一到,只要外人到此,我便和他们一路,请他们代我去了禁制,助他们成功,报仇雪恨。一日不将我元神消灭,我便有一日的指望。我存心激怒老鬼,使他想使我多受折磨,我才可望遇机脱难。谁似你们这一干废物,只会打蠢主意。快闭了你们的鸟嘴,惹得老子性起,少时见了老鬼,说你们要想背叛,也叫你们尝尝我所受的味道。”
  这伙妖人原都是穷凶极恶,没有天良,无非因自己也都是身在魔穴,朝不保暮,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见了辛、唐二人所受惨状,未免兔死狐悲,才起了一些同情之念。谁知辛辰子暴戾恣睢,愍不畏死,反将他们一顿辱骂,说少时还要陷害他们;再一想起平时对待同门一味骄横情形,又是这一次的祸首,不禁勃然大怒。为首一人,早厉声喝骂道:“你这不识好歹的瞎鬼!好心好意劝你安静一些,你却要在师父面前陷害我们。师父原叫我们随时高兴,就收拾你。我因见你毒针穿胸,六神被禁,日受裂肤刮骨、金蚕吮血、阴风刺体之苦,不为已甚,你倒这般可恶。若不叫你尝点厉害,情理难容!”说罢,各自招呼了一声,将手中幡朝辛辰子一指,一溜黄火绿烟飞出手去。那辛辰子自知无幸,也不挣扎,一味乱错钢牙,破口大骂。火光照在那瞎了一只眼睛的狰狞怪脸上面,绿阴阴的,越显凶恶难看。眼看火花飞到辛辰子头上,忽然峰侧地底,起了一阵凄厉的怪声。那些妖人闻声好似有些惊恐,各自先将妖火收回,骂道:“瞎眼叛贼,还待逞凶,看师父收拾你。”说罢,七人用七面妖幡行使妖法,放起一阵阴风,将四围妖火妖云聚将拢来,簇拥着两面妖牌,直往峰侧转去。
  四人见形迹未被敌人发现,甚是心喜。妖人已去,崖穴无人把守,正好趁此机会,潜入风穴,去斩文蛛。互相拉了一下,轻悄悄飞近前去一看,哪里有什么穴洞,仅只是一个岩壁凹处,妖氛犹未散尽。金蝉慧眼透视,看不出有什么迹象,显然无门可入。要说苦行头陀柬上之言必然不差,只可惜来迟了一步,洞穴已被妖法封闭。庄易自告奋勇,连用法术飞剑,照辛辰子现身所在冲入,冲了几次,都被一种潜力挡回,知道妖法厉害,恐防惊动妖人,又不敢贸然用天遁镜去照,只索停手。笑和尚猛想起师父柬上既然只说广崖地穴不可涉险,余下两处当然可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不径往妖人寝宫一探?想到这里,将手一招,径往适才妖人去路飞去。月光之下,只见前面一簇妖云,拥着那两面令牌,业已转过峰侧,绕向峰前而去。
  四人知道妖人善于闻辨生人气息,虽在下风,也恐觉察,不敢追得太紧,只在相隔百十丈以外跟踪前往。两下俱都飞得迅速,顷刻之间,四人已追离峰前不远,忽见正面峰腰上,现出一个有十丈高阔的大洞。这洞前两次到此,俱未见过。远远望过去,洞内火光彩焰,变幻不定,景象甚是辉煌。前面妖云已渐渐飞入洞内,不敢怠慢,也急速飞将过去。这时地底啸声忽止。前面妖人进洞之后,洞口倏地起了一阵烟云,似要往中心合拢。笑和尚恐怕又误了时机,事已至此,不暇再计及成败利害,互相将手一拉,默运玄功,径从烟云之中冲进。兀自觉得奇腥刺鼻,头脑微微有些昏眩,身子已飞入洞内。定睛一看,这洞竟和外面的峰差不多大小。就这一转眼间,洞口业被妖法封闭。立脚处,是一个丈许宽的石台,靠台有百十层石阶,离洞底有数十丈高下,比较峰外还深。洞本是个圆形,从上到下,洞壁上横列着三层石穴,每层相隔约有二十余丈。洞底正当中有一个钟乳石凝成的圆形穹顶,高有洞的一半,宽约十亩,形如一个平滑没有底边的大琉璃碗,俯扣在那里,四围更没有丝毫缝隙。洞壁上斜插着一排形如火把的东西,行隔整齐,火焰熊熊,照得合洞通明,越到下面越亮。那琉璃穹顶当中,空悬着一团绿火,流光荧活,变闪不定。适才所见七个妖人,业已尽落洞底,在琉璃穹顶外面,簇拥着两面令牌,俯伏在地。令牌上钉着的辛辰子,仍是怪啸连声。四人俱都不约而同,蹲身石上,探首下视。
  笑和尚因为立处没有隐蔽,易为妖人发现,地位太险,不暇细看洞内情景,先行觅地藏身。一眼瞥见近身之处石穴里面,黑漆漆地没有光亮。趁着一干妖人伏地,没有抬首之际,打算先飞纵过去查看,能否藏身。心才转念,石生已先见到此,首先飞纵过去。笑和尚觉得石生挣脱了手飞去,一想自己和金蝉俱都仗着庄易、石生二人行法隐形,石生前去,自然比较自己亲去还好。只恐石生阅历太浅,涉险贪功,不是寻觅藏身之处,就不好办了。正想之间,手上一动,石生业已飞回,各人将手一拉,彼此会意,悄悄往左近第二层第三个石穴飞去。金蝉先运慧眼,往穴内一看,那穴乃是人工辟成石室,深有七八丈,除了些石床石几外,别无动静。而且穴口不大,如将身伏在穴旁外视,暗处看明处,甚是真切。虽然不知此中虚实深浅,总比石台上面强些,便决计在此埋伏,谨谨慎慎,相机行事。也是合该四人成功,这一座峰洞,正是绿袍老祖和手下余孽居处炼法之所。正中间琉璃穹顶,乃是绿袍老祖的寝宫,通体用钟乳石经妖法祭炼而成。洞壁上石穴,便是他门人余孽所居,每人一个,环着他的寝宫排列。自从在玉影峰遭劫,青螺峪断体续身,逃回百蛮山后,暴虐更甚于前,门人余孽被伤害逃亡,两辈三十六人,总共才剩了十一个。因他行为太狠毒,众门人触目惊心,一个个见了他,吓得战兢兢忘魂丧胆。他见众心不属,不怪自己恶辣,反觉这些门人都不可靠,越发厌恶,如非还在用人之际,又有雅各达苦劝,几乎被他全数杀戮。虽然留了这十一个,他也时刻防着他们背叛,防备非常严密。每值与妖妇行淫,或神游入定之际,必将寝宫用妖法严密封锁,连声气一齐隔绝,以防内忧,兼备外患。否则他嗅觉灵敏异常,添了四个生人,如何不被觉察?四人潜伏的石穴,恰巧穴中妖人又是早已死去,所以才能尽得虚实。这且留为后叙。
  再说四人刚将身立定藏好,便听啸声又隐隐自地下传出。探头往外一看,那琉璃穹顶当中那一团荧活绿火光倏地爆散,火花满处飞扬,映在通体透明的钟乳上面,幻成了千奇百怪的异彩,绚丽非常。一会儿又如流星赶月般往靠里的一面飞去。接着起了一阵彩焰,踪迹不见。绿光收去,这才看清穹顶里面,一个四方玉石床上,坐着那穷凶极恶、亘古无匹的妖孽绿袍老祖,大头细颈,乱发如茅,白牙外露,眼射绿光,半睁半闭。上半身披着一件绿袍,胸前肋骨根根外露,肚腹凹陷,满生绿毛。下半截赤着身子,倒还和人一样。右脚斜搁石上,左脚踏在一个女子股际。一条鸟爪般的长臂,长垂至地,抓在那女子胸前。另一只手拿着一个下半截人尸,懒洋洋地搭在石床上面。断体残肢,散了一地。莹白如土的白地,斑斑点点,尽是血迹。余外还有一两个将死未死的妇女,尚在地上挣扎。只他脚下踏定的一个女子,通体赤身,一丝不挂,并没有丝毫害怕神气,不时流波送媚,手脚乱动,做出许多丑态,和他挑逗。直急得穹顶外面令牌上面的辛辰子吼啸连声,狺狺恶詈。那绿袍老祖先时好似大醉初醒,神态疲倦,并不作甚理会。待有半盏茶时,倏地怪目一睁,咧开血盆大口动了一动,便听一种极难听的怪声,从地底透出。随着缩回长臂,口皮微动,将鸟爪大手往地面连指几指,立刻平地升起两幢火花,正当中陷下一个洞穴,彩焰过处,火灭穴平。那七个妖人,早拥着两面妖牌,跪在当地,四人俱没有看清是怎样进来的。估量那赤身女子,定是辛辰子当初失去的妖妇无疑。这洞虽有许多石穴,可是大小式样如一,急切间看不出哪里是通文蛛的藏处。绿袍老祖现身醒转,更是不敢妄动,只得静以观变,相机而动。
  那妖妇一见辛辰子身受那般惨状,丝毫没有触动前情,稍加怜惜,反朝上面绿袍老祖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倏地从绿袍老祖脚下跳起身来,奔向辛、唐二人面前,连舞带唱。虽因穹顶隔断声息,笑语不闻,光焰之中,只见玉腿连飞,玉臂忙摇,股腰乱摆,宛如灵蛇颤动。偶然倒立飞翔,坟玉孕珠,猩丹可睹。头上乌丝似云蓬起,眼角明眸流波欲活。妖妇原也精通妖法,倏地一个大旋转,飞起一身花片,缤纷五色,映壁增辉。再加上姿势灵奇,柔若无骨,越显色相万千,极妍尽态。虽说是天魔妖舞,又何殊仙女散花。偏那辛辰子耳听浪歌,眼观艳舞,不但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反气得目眦欲裂,獠牙咬碎,血口乱动,身躯不住在牌上挣扎,似要攫人而噬。招得绿袍老祖张开血盆大口,大笑不已。妖妇也忒煞乖觉,竟不往令牌跟前走近。见那七个妖人俱都闭目咬唇,装作俯伏,不敢直立,知道他们心中难受,愈发去寻他们的开心,不时舞近前去,胯拱股颤,手触背摇。招得这些妖人欲看不敢,不看不舍,恨得牙痒筋麻,不知如何是好。妖妇正在得意洋洋,不知怎的不小心,一个大旋转舞过了劲,舞到辛辰子面前,媚目瞬处,不禁花容失色,刚樱口大张了两张,似要想用妖法遁了开去。那辛辰子先时被妖法禁制,奈何她不得,本已咬牙裂眦,忿恨到了极处。这时一见她身临切近,自投罗网,如何肯饶,拼着多受苦痛,运用浑身气力,一颗狰狞怪头,凭空从颈腔子里长蛇出洞般暴伸出来,有丈许长短,咧开大嘴獠牙,便往妖妇粉光腻腻的大腿上咬去。
  座上绿袍老祖见妖妇飞近辛辰子面前,知道辛辰子也是百炼之身,得过自己真传,虽然元神禁制,身受荼毒,只不过不能动转,本身法术尚在,不能全灭,就防他要下毒手。还未及行法禁阻,妖妇一只腿已被辛辰子咬个正着。绿袍老祖一看不好,将臂一抬,一条鸟爪般的手臂,如龙蛇夭矫般飞将出去,刚将辛辰子的细长头颈抓住,血花飞溅,妖妇一条嫩腿业已被辛辰子咬将下来。同时辛辰子连下巴带头颈,俱被绿袍老祖怪手掐住,想是负痛难耐,口一松,将妖妇的断腿吐落地面。绿袍老祖自是暴跳如雷,将手一指,一道浓烟彩雾,先将辛辰子连头罩住。嘴里动了几动,奓晃着大头长臂,从座上缓缓走了下来,一手先将妖妇抱起,一手持了那条断腿,血淋淋地与妖妇接上。手指一阵比划,只见一团彩烟,围着妖妇腿上盘旋不定,一会儿工夫,竟自连成一体。妖妇原已疼晕过去,醒转以后,就在绿袍老祖手弯中,指着辛辰子咬牙切齿,嘴皮乱动。绿袍老祖见死妇回醒还原,好似甚为欣喜,把血盆大嘴咧了两咧,仍抱妖妇慢腾腾地回转座位。坐定以后将大口一张,一团绿火直往辛辰子头上彩烟中飞去。那绿火飞到彩烟里面,宛似百花齐放,爆散开来。彩烟顿时散开,化成七溜荧荧绿火,似六条小绿蛇一般,直往辛辰子七窍钻去,顷刻不见。妖牌上面的辛辰子,想是痛苦万分,先还死命在妖牌上挣扎,不时显露悲忿的惨笑,末后连挣扎都不见,远远望去,只见残肢腐肉,颤动不息。
  这原是邪教中最恶辣的毒刑锁骨穿心小修罗法,本身用炼就的妖法,由敌人七窍中攻入,顺着穴道骨脉流行全身。那火并不烧身,只是阴柔毒恶,专一消熔骨髓,酸人心肺。身受者先时只觉懒洋洋,仿佛春困神气,不但不觉难受,反觉有些舒泰。及至邪火在身上顺穴道游行了一小周天,便觉奇痒钻骨穿心,没处抓挠,比挨上几十百刀还要难受。接着又是浑身骨节都酸得要断,于是时痒时酸,或是又酸又痒,同时俱来。本身上的元精真髓,也就渐渐被邪火耗炼到由枯而竭。任你是神仙之体,只要被这妖火钻进身去,也要毁道灭身。不过身受者固是苦痛万分,行法的人用这种妖法害人,自己也免不了消耗元精。所以邪教中人把这种狠毒妖法非常珍惜,不遇深仇大恨,从不轻易使用。
  实因绿袍老祖大劫将临,这次借体续身,行为毒辣,被师文恭在临死之前暗运玄功使了一些魔法,回山以后,不但性情愈加暴虐,自得倪氏妖妇,更是好色如命。他因山外摄取来的女子,一见他那副丑恶穷凶长相和生吃人兽的惨状,便都吓死过去,即或胆子大一些的还魂醒来,也经不起他些须时间的蹂躏。虽然吸些生血,不过略快口腹,色欲上感觉不到兴味。只有妖妇,虽然妖术本领比他相差一天一地,可是房中之术,尽有独得乃师天媱娘子的真传,百战不疲,无不随心。残忍恶辣的心理,也和他差不许多,仅只不吃生人血罢了。因此绿袍老祖那般好恶无常、极恶穷凶的人,竟会始终贪恋,爱如性命。
  其实妖妇自从当年天媱娘子被乾坤正气妙一真人用乾天烈火连元神一齐炼化后,便结识上了妖道朱洪,原想一同炼成妖法异宝,去寻峨眉派报杀师之仇。不想朱洪法未炼成,被秦寒萼撞来,身遭惨死。因自己人单势孤,敌人势盛,本不打算妄动。无奈天生奇淫之性,不堪孤寂,时常出山寻找壮男,回去寻乐。无巧不巧,这一天回山时节,遇见辛辰子,见她生得美貌,已经大动淫心。所居洞内,深藏地底,更是隐蔽,可以藏身,便强迫着从他。妖妇见辛辰子独目断臂,狰狞丑恶,比朱洪还要难看。昔时嫁给朱洪,也是一半为事所迫,无奈的结合。好容易能得自由自在,事事随心,如何又给自己安上一副枷锁,当然不愿,两人便动起手来。妖妇虽然不是弱者,却非辛辰子敌手,打了半天,被辛辰子破去许多法宝,末后还被辛辰子擒住。先前爱她,一半也为了这所居的洞府。天生淫凶,哪有怜香惜玉之念,一经破脸动手,已成仇敌。虽然占了上风,自己法宝也损失了两件,不由发了野性,当时便想活活将妖妇抓死。幸而妖妇见势不佳,忙用天媱娘子真传——化金刚荡魂邪法,媚目流波,触指兴阳,引起辛辰子淫心,才得保全性命,结为夫妇。本是万般无奈,恨入骨髓。如果隐居地底,原也无事。偏生辛辰子报仇心切,隐忧念重,盗了化血神刀,又盗文蛛。还未及与妖妇炼成邪法前去报仇,便被绿袍老祖派唐石率领许多妖人,将他二人擒住。辛辰子幸遇红发老祖中途索刀,得逃活命。妖妇自己却吃了苦头,到了百蛮山阴风洞,一见绿袍老祖比辛辰子还要丑恶狠毒,心中自是越加难受。为了顾全性命,只好仍用妖淫取媚一时。因为绿袍老祖喜怒不测,恶毒淫凶,毫无情义,门下弟子都要生吃,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但封锁紧严,又无法逃走。便想了一条毒计,暗运机智,蛊惑离间,使他们师徒相残,离心背叛。既可剪去绿袍老祖的羽党,异日得便逃走,减些阻力;又可借此雪恨。这种办法收效自缓,每日仍得强颜为欢,不敢丝毫大意。追本穷源,把辛辰子当做罪魁祸首。因为唐石畏服绿袍老祖,被擒时,连施妖法蛊惑,都被唐石强忍镇定,没有放她,于是连唐石也算上。及至辛、唐二人被擒以后,每日身受妖刑时节,她必从旁取笑刻薄,助纣为虐。唐石自知魔劫,一切认命,只盼早死,还好一些。辛辰子凶顽狠恶,反正不能脱免,一切都豁出去,能抵抗便抵抗,不能便万般辱骂,誓死不屈。
  绿袍老祖本来打算零零碎碎给他多些凌辱践踏与极恶毒的非刑,又见他将心爱的人咬断一截嫩腿,越发火上浇油。因所有妖法非刑差不多业已给他受遍,恨到极处,才将本身炼就的妖火放将出来。还恐辛辰子预为防备,行法将身躯骨肉化成朽质,减去酸痒,先将妖雾罩住他的灵窍,然后施展那锁骨穿心小修罗法,摆布了个淋漓尽致。约有半个时辰,估量妖火再烧下去,辛辰子必然精髓耗尽,再使狠毒妖法,便不会感觉痛苦,这才收了回来。嘴皮微微动了几动,旁立七个妖人分别站好方位,手上妖幡摆动,先放出一层彩绢一般的雾网,将辛、唐二人罩定,只向里一面留有一个尺许大小的洞。那唐石早已触目惊心,吓得身体在妖牌上不住地打颤。这时一见要轮到他,越发浑身一齐乱动,望着绿袍老祖同那些妖人,带着一脸乞怜告哀之容。辛辰子仍是怒眦欲裂,拼受痛苦。绿袍老祖只狞笑了一下,对着怀中妖妇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妖妇忙即站起,故意装作带伤负痛神气,肥股摆动,一扭一扭地扭过一旁,远远指着雾网中辛、唐二人,戟指顿足,似在辱骂,那绿袍老祖早将袍袖一展,先是一道黄烟,笔也似直飞出去与雾网孔洞相连。接着千百朵金星一般的恶蛊,由黄烟中飞入雾网,径往辛、唐二人身上扑去。虽然外面的人听不见声息,形势亦甚骇人。
  半月多工夫,那些金蚕恶蛊已有茶杯大小,烟光之下,看得甚为清晰。只见这些恶虫毒蛊展动金翅,在雾縠冰绢中,将辛、唐二人上半身一齐包没,金光闪闪,仿佛成了两个半截金人。也看不清是啃是咬,约有顿饭时候。绿袍老祖嘴皮一动,地底又发出啸声,那些金蚕也都飞回,众妖人俱将妖雾收去。再往两面妖牌上面一看,辛、唐二人上半截身子已经穿肉见骨,但没有一丝血迹。两颗怪头,已被金蚕咬成骷髅一般,白骨嶙峋,惨不忍睹。绿袍老祖也似稍微快意,咧开大嘴狞笑了笑。妖妇见事已完,赶将过去,一屁股坐在绿袍老祖身上,回眸献媚,互相说了两句。在旁七个妖人,便赶过去,将两面妖牌放倒,未及施为。辛、唐二人原都是断了一只臂膀,一手二足钉在牌上,有一半身躯还能转动。辛辰子毕竟恶毒刁顽,胜过旁的余孽,不知用什么法儿,趁众人不见,拼着损己害人,压了一个金蚕蛊在断臂的身后。那恶蛊受绿袍老祖妖法心血祭炼,辛辰子元神受了禁制,勉强压住,弄它不死。及被金蚕在身后咬他的骨头,虽然疼痛难熬,还想弄死一个是一个,略微雪仇,咬定牙关不放。这时一见妖妇又出主意,要收拾他,来翻令牌的又是适才和自己口角的为首妖人,早就想趁机离间,害他一同受苦。这时见他身临切近,不由计上心来,暗施解法,忍痛将断臂半身一抬。那恶蛊正嫌被压气闷难耐,自然慌忙松了口,飞将出去,迎头正遇那翻牌的妖人。这东西除绿袍老祖外,见人就害,如何肯舍,比箭还疾,闪动金翅,直往那妖人脸上扑去。
  那妖人猝不及防,不由大吃一惊,想要行法遁避,已是不及,被金蚕飞上去一口,正咬了他的鼻梁。因是师父心血炼就的奇珍,如用法术防卫,将这恶虫伤了,其祸更大,只得负痛跑向绿袍老祖面前求救。那辛辰子见冤家吃了苦头,颇为快意。又见余下六个妖人,也因恶虫出现,纷纷奔逃,正是进谗离间机会,便不住口地乱叫,也不知制了些什么谗言。绿袍老祖先见辛辰子偷压金蚕,去害他的门下,正要将金蚕收去,再亲身下来收拾辛辰子,经这一来,立时有了疑心。那受伤妖人飞身过来,未及跪下求饶,忽见绿袍老祖两只碧眼凶光四射,一张阔口朝着自己露牙狞笑,带着馋涎欲滴的神气,晃动着一双鸟爪般的长臂,荡悠悠迎面走来,便知中了辛辰子反间之计,情势不妙。还未及出口分辩,一只怪手已劈面飞来,将他整个身体抓住。那妖人在鸟爪上只略挣了一挣,一只比海碗还粗的臂膀,早被绿袍老祖脆生生咬断下来,就创口处吸了两口鲜血。袍袖一展,收了金蚕。大爪微动,连那妖人带同那只断臂,全都掷出老远。妖人趴伏地上,晕死过去。绿袍老祖这才慢悠悠走向两面妖牌面前。剩余六个妖人,见同门中又有一人被恶师荼毒,恐怕牵连,个个吓得战战兢兢,不敢仰视。
  绿袍老祖若无其事地一伸大爪,先将辛辰子那面妖牌拾起,阔口一张,一道黄烟过处,眼看那面丈许长的妖牌由大而小,渐渐往一起缩小。牌虽可以随着妖法缩小,人却不能跟着如意伸缩。辛辰子手足钉在妖牌上面,虽然还在怒目乱骂,身上却是骨缝紧压,手足由分开处往回里凑缩,中半身肋骨拱起,根根交错,白骨森列。这种恶毒妖刑,任是辛辰子修炼多年,妖法高强,也难禁受。直疼得那颗已和骷髅相似的残废骨架,顺着各种创口直冒黄水,热气蒸腾,也不知出的是汗是血。这妖牌缩有二尺多光景,又重新伸长,恢复到了原状。略停了停,又往小里收缩。似这样一缩一伸好几次,辛辰子已疼得闭眼气绝,口张不开。绿袍老祖才住了手,略缓了一会儿,一指妖牌上面钉手足前胸的五根毒钉,似五溜绿光,飞入袖内。辛辰子也乘这一停顿的工夫,悠悠醒转。睁开那只独目怪眼一看,手足胸前毒钉已去,绿袍老祖正站在自己面前。大仇相对,分外眼红,倏地似飞一般纵起,张开大嘴,一口将绿袍老祖左手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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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一回 双探穹顶 毒火煅文蛛 同入岩窝 飞光诛恶蛊
  绿袍老祖满以为辛辰子纵然一身本领,连被自己摆布得体无完肤,元神又被玄牝珠禁制,每次下手,始终没见他有力抵抗。这次信了妖妇谗言,说不愿意见辛辰子怒目辱骂,要将他手足反钉,面向妖牌。因是自己亲自动手,事前又给辛辰子受了新的毒刑,收拾得周身骨断筋裂,晕死过去,还能有何反抗?一时疏忽,未令手下妖人持幡行法相助。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蜂虿有毒,积仇太深。辛辰子眼睛一睁,未容下手去抓,已从牌上一阵飘风般飞将起来,一口将他左手寸关尺咬得紧紧,纵有满身妖法,也不及使用。若非辛辰子元神被禁,受伤太过,百伤之躯,能力大减,势必齐腕咬断。情知辛辰子拼着粉身碎骨而来,咬的又正是要紧关穴,稍差一点,定然不会松口。将他弄死,原是易事,又觉便宜了他。只得一面忍痛,忙运一口罡气,将穴道封闭,使毒气不致上袭。右爪伸处,一把卡紧辛辰子上下颚关节处,猛地怪啸一声,连辛辰子上下颚,自鼻以下全都撕裂下来,整个头颚只剩三分之一。一条长舌搭在喉间,还在不住伸缩。这两片上下颚连着一口獠牙,还紧咬着左手寸关尺,并未松落。绿袍老祖此时怒恨到了极处,暂时也不顾别的,先伸手将辛辰子抓起,紧按在妖牌上面,袍袖一展,五根毒钉飞出手去,按穴道部位,将辛辰子背朝外、面朝里钉好。这才回转身来,见左手还挂着两片颚骨,獠牙深入骨里,用手拔下。怒目视着唐石,晃悠悠走了过去。
  这时妖妇早慌不迭地跑近前来慰问,朝绿袍老祖说了几句,不住流波送媚。这几句话,居然似便宜了唐石,没受缩骨牵筋之苦。绿袍老祖听了妖妇之言,便停了手,咧开大嘴怪笑。伸出鸟爪将妖妇拦腰抱起,先在粉脸嫩股上揉了两下,慢腾腾回转座位,嘴皮动了几动。旁立六个妖人忙挥妖幡,放起妖雾,将唐石笼罩。然后上前如法炮制,将唐石钉好,收了妖法,推到绿袍老祖面前。绿袍老祖同妖妇商量了几句,分派了三个妖人将辛辰子推走,仍往风穴,留下唐石。五色烟光过去,地下啸声传出,三个妖人已放起烟云,到了琉璃穹顶外面,洞门开处,一阵阴风卷了出去。余下三个妖人也扶了适才那受伤的妖人,待要走出穹顶。绿袍老祖忽又将手一挥,大嘴动了几动。那受伤妖人连忙跪拜一番,才随三个妖人,仍如适才一般走出穹顶,受伤妖人自驾阴风出洞。这三个妖人正要折转,倏地一同仰着头,往笑和尚等四人潜伏的方向用鼻嗅了几嗅,面上都带着惊讶神气。笑和尚一见,知是闻出生人气息,不禁着慌,忙拉了金蝉、石生等一下,暗示留神。四人正在警备,且喜三个妖人只朝四人藏处看了一下,各又互相看了一眼,便即若无其事地绕向穹顶后面而去。
  笑和尚等先因穹顶里面妖人的一切举动虽然都看在眼里,但除有时听见地下透出怪啸外,别的都听不见声息,知道声息被穹顶隔住,不易透过,略微放心。待了半日,只目睹了许多穷凶极恶的惨状,始终未察出文蛛踪迹。进来虽然容易,出去实无把握。除了石生初出茅庐,又有穿山透石之能,虽然有些触目惊心,还不怎样。余人连金蝉素来胆大,都在心寒。尤其笑和尚责任最重,又带了三个年幼识浅的同门好友同蹈危机,更是万分焦急。无奈这寝宫内外,四面如一,洞壁上巢穴虽多,除了穹顶后面有一处七八丈长、四五丈宽的洞壁,从上到下,通体莹白浑成,并无洞穴。虽有一块长圆形的白玉嵌在石上隐现妖光外,别无异状。未尝不猜那里是个暗穴,一则密迩妖人,不敢妄动;二则也不知怎样破去那石上妖法封锁。在极危绝险中,只好焦急忍耐,静候时机。这时又见形迹已被这三个妖人觉察,暗忖:“门下小妖的嗅觉尚且如此灵警,万一老妖走出穹顶,岂能再隐蔽?”未免吃了一惊。只不知道三个妖人既然发觉敌人,何以并不下手?莫非故作不知,另有暗算?个个提心吊胆,各把防身逃遁的法宝又准备了一下,一同用眼觑定那三个妖人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三个妖人已到了那长圆白玉石壁下面,各自将身倒立悬转,口中念念有词。没有多时,便听石壁里面发出一种尖锐凄厉似唤人名的怪声,由远而近。四人中只笑和尚听这音声最熟,不由又惊又喜,侧身向金蝉咬了一下耳朵,说声:“来了!”三人一听,越发精神紧张,跃跃欲试。一会儿,怪声越来越近,三个妖人也似慌了手脚,旋转不停,倏地将身起立,往壁上一指,随即分别飞身避开,摆动妖幡,放出烟雾护住全身。转眼之间,壁上又是吱吱两声怪响,石壁先似软布一般晃了两晃,倏地射出一股黄色的烟雾。白玉长圆石壁忽然不见,现出一个圆圆的大洞,远远望见两串绿火星从烟雾之中飞舞而出。一会儿全身毕现,正是笑和尚在天蚕岭所遇的妖物文蛛。众人虽未见过,也都听说过形状,果然生得丑恶,令人恐怖。这妖物近日自经绿袍老祖喂了丹药,行法祭炼,虽然它数千年内丹已经失去,却依然不减出土时的威风。才一现身,见有生人在前,便吱吱叫了两声,张牙舞爪,飞扑过去,浑身毒烟妖雾笼罩,五色缤纷。再加上前爪上两串绿火,如流星一般上下飞腾,越显奇异骇人。那三个妖人原是奉了绿袍老祖之命,特意用解法去了壁洞封锁,将妖物引出,给它些人肉吃。谁知行法时节,绿袍老祖禁不起妖妇引逗,行淫起来。正在得趣之间,哪管别人死活。反见他们逃避狼狈,情形有趣。妖妇更是笑得花摇柳颤,周身摆动不已。那座穹顶,内外相隔,有极厉害妖法封锁,胜似铁壁铜墙,天罗地网。那三个妖人既知妖物厉害,又不敢动手伤它,除了用妖幡护身、借遁光飞逃外,只盼绿袍老祖早些完毕,开放门户。否则稍有疏虞,便受伤害。一个个俱都恨得敢怒而不敢形于颜色,一味拼命飞逃。妖物如何肯舍,也是一味紧紧追赶不已。幸而那座穹顶孤峙中央,四外俱是极宽的空间,三个妖人又非弱者,一时不易追上。当下三个妖人在前,妖物文蛛在后,紧围着这座琉璃穹顶绕转追逐开来。只见烟云翻滚,火星上下飞腾,映在那透明的穹顶上面相映生辉,幻成异彩,真是美观异景,莫与伦比。
  笑和尚几番想乘妖物近前时节下手除去,一则出路毫无把握,二则又有这三个同门至好在一路。适才亲见绿袍老祖处治异己的惨状,倘有闪失,如何对人?不比自己独来,可以拼着百死行事。妖人密迩,稍有举动,必被觉察,一个也幸免不了。师父柬上原说只可暗中下手,方保无事,明做自是危险万分。思来想去,一阵为难。反倒暗止众人不可妄动,决意看个究竟,将一切出路和妖人妖物动静观察明白以后,再暗中前去将妖物刺死。庄易、金蝉,一个少年老成,一个虽然胆大,也经过几次教训,俱惟笑和尚马首是瞻。惟独石生几次跃跃欲试,都被笑和尚、金蝉二人拉住,心中好生气闷。这时三个妖人已被妖物越追越近,两串绿火快与妖幡上烟雾接触。三个妖人知道毒重,虽有妖幡护身,也恐难以抵敌。正在危急之间,忽听地下起了一阵怪声,三个妖人如获大赦一般,慌忙飞身到了穹顶前面,往旁一闪,一阵烟光过处,便入了穹顶。妖物也跟踪追入,才一照面,便向绿袍老祖飞扑过去。眼看扑近,忽从绿袍老祖头上飞起一团绿光,正罩向妖物顶上,竟似有甚吸力,将妖物吸在空中,只顾张牙舞爪,吱吱乱叫,却不能进退一步。妖妇凑趣,早一手提起座旁半截妇人残躯,往妖物面前扔了过去。快要扔到绿光笼罩底下,好似被什么东西一挡,跌落下来。妖物急欲得人而噬,眼看着不能到嘴,越显猴急,不住乱舞乱叫。
  绿袍老祖狞笑了一下,大嘴微动了动,用手朝绿光一指,绿光倏地迸散开来,化成千百点碗大绿火星,包围着妖物上下左右,不住流转,只中间有丈许地方,较为空稀。妖妇仍将那半截女尸拾起,再次朝妖物扔去,这次才没了阻拦。妖物本已等得不甚耐烦,一见食物到来,长爪一伸,抓个正着,似蜘蛛攫食一般,钳到尖嘴口边,阔腮张动,露出一排森若刀剑的利齿,一阵啃嚼,连肉带骨,吞吃了个净尽。吃完以后,又乱飞乱叫起来。妖妇早又把地上几具妇人尸首和一些残肢剩体,接二连三扔上去,照样被妖物嚼吃。直到地上只剩一摊摊的血迹,才行住手。那妖物吃了这许多人肉,好似犹未尽兴,仍望着绿袍老祖和妖妇张牙舞爪,乱飞乱叫。妖妇又不住向绿袍老祖撒娇送媚,意思是看着妖物吃人有趣,还要代妖物要些吃的。绿袍老祖忽然面色大变,大嘴一张,怪啸声音又从地底透出。不多一会儿,先前六个妖人又从洞口现身,待要下入穹顶,一眼看到穹顶里面绿袍老祖神气,各自狂吼了一声,比电闪还疾,穿出洞去。气得绿袍老祖发狠顿足,啸声越厉,两只鸟爪不住乱伸乱舞。六个妖人想已避去,始终不见再行进来。
  笑和尚见这些妖人才一现身,又行退出,正猜不透这一群恶徒是什么用意。那绿袍老祖见手下妖人竟敢不听指挥,玄牝珠要照顾妖物,运用元神去追他们,又防妖妇被文蛛伤害,万分暴怒。猛一眼看见身旁妖牌上面钉着的唐石,立刻面容一变,颤巍巍摇着两条长臂,慢腾腾摇摆过去。那唐石先前早已触目惊魂,心寒胆裂,这时一见这般情状,自知不免惨祸,愈发吓得体颤身摇,一身残皮败肢,在令牌上不住挣扎颤动。绿袍老祖因取媚妖妇,急切间寻不出妖物的食物,门下妖人又揣知他的用意不善,望影逃避。恰巧唐石未曾放入寒泉,正用得着。惨毒行径原是他的家常便饭,哪有丝毫恻隐之心。妖妇更是居心令他师徒自残,好减却他的羽翼,反倒在旁怂恿快些下手。唐石连丝毫都没敢抵抗,被绿袍老祖收了牌上妖钉,伸鸟爪一把抓起,先回到位上,搂抱妖妇坐定。然后将绿光收回,罩住自己和妖妇,将唐石扔出手去。那妖物文蛛虽享受了许多残尸败体,因受法术禁制,方嫌不甚称心,一旦恢复了自由,立刻活跃起来,先朝绿袍老祖飞去,飞近绿光,不敢上前,正在气忿不过,爪舞吻张,大喷毒气。一眼看见唐石从绿袍老祖手上飞起,如何肯舍,连忙回身就追。人到临死时节,无不存那万一的希冀。唐石明知恶师拿他残躯去喂妖物,穹顶封锁紧严,逃走不出,还是不甘束手去供妖物咀嚼。把心一横,竟和妖物一面逃避,一面抵抗起来。逃了一会儿,暗忖:“老鬼如此恶毒,起初不敢和他抗拒,原想他稍动哀怜,早日将自己兵解,可少受许多非刑。谁知临死,还要将自己葬身妖物口内。穹顶封闭严密,逃也无用,反正免不了这场惨祸,何不拼死将妖物除去,也好灭却老鬼一些威势。”想到这里,不由略迟了一些,妖物已疾如飘风,赶将过来。身还未到,一口毒雾早如万缕彩丝一般,喷将出来。唐石元神受禁,本能已失,仅剩一些旁门小术,如何是妖物敌手。未容动手施为,猛觉双目昏花,一阵头晕,才知妖物真个厉害。想要转身已来不及,被妖物两只长爪大钳包围上来,夹个正着。唐石在昏迷中望见妖物两只怪眼凶光四射,身子业已被擒,自知必死,面容顿时惨变。当时也不暇思索,忙将舌尖咬碎,含了一口鲜血,运用多年苦功炼就的一点残余之气,直朝妖物的头上喷去。这种血箭,原是邪教中人临危拼命,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厉害邪法。非遇仇敌当前、万分危迫、自己没了活路、连元神都要消灭时,从不轻易使用。
  绿袍老祖以为唐石已成瓮中之鳖,又有自己在旁监察,妖物文蛛何等厉害,何况唐石又失了元神,岂是它的对手。一时疏忽,万没料到唐石还敢施展这最后一招辣手。眼看妖物长爪大钳将唐石夹向口边,忽然红光一闪,一片血雨似电射一般,从唐石口里发出。知道不妙,忙将手一指,头上绿光飞驶过去。妖物二目已被唐石血箭打中,想是负痛,两爪往怀里紧紧一抱,接着又是一扯,唐石竟被妖物扯成两片,心肝五脏撒了一地。妖物一只爪上钳着半片尸身,夹向口边,阔腮动处,顷刻之间嚼吃了个净尽。再看妖物,仍在乱叫乱舞,两只怪眼凶光黯淡,知道受了重伤。绿袍老祖恨到极处,将手朝绿光指了一指,便见绿光中出现一个小人,相貌身材和唐石一般无二,只神态非常疲倦。落地以后,似要觅路逃走。逃不几步,绿袍老祖将口一张,一团笆斗大的火喷将出去,将那小人围住,烧将起来,先时还见小人左冲右突,手足乱动。那绿火并不停住,小人逃到哪里,也追烧到哪里。末后小人影子越烧越淡,顷刻之间,火光纯碧,小人却不知去向,只剩文蛛像钻纸窗的冻蝇一般,绕着穹顶乱扑乱撞。
  绿袍老祖忽又怪啸两声,从穹顶后面壁洞中又飞出一个妖物,轻车熟路般飞到穹顶前面,烟光闪处,飞入穹顶。笑和尚一见那妖物生得大小形状与文蛛一般无二,只爪上绿火星与围身烟雾不如远甚,不由大吃一惊。暗忖:“这妖物听说世上只有一个,哪里去寻出这一对来?”正在寻思,那妖物已飞到绿袍老祖面前,阔腮乱动。绿袍老祖狞笑了一下,将手一指,妖物身上妖雾忽然散尽,落下一个红衣番僧。金蝉慧眼,先见妖物出来时,仿佛抱着一个红人。及至烟光散尽,去了妖法,才看出这后来妖物并不是真的,他原与绿袍老祖一党,为何又将他幻化文蛛?好生不解。那红衣番僧雅各达,现出全身之后,走近绿袍老祖座前,似在商量一件事情。妖妇却横躺在绿袍老祖长腕之上,跷起一只粉腿,又去向雅各达撩拨。雅各达哪能禁受这种诱惑,好似按捺不住,又碍着绿袍老祖,有些不敢,脸上神气甚是难看。绿袍老祖想有觉察,倏地将妖妇一甩,推向旁边,摇晃着一双鸟爪般长臂,颤巍巍走下位来。漫说雅各达,连妖妇都觉做过了火,有些害怕,脸带恐怖之容,分别倒退开去。壁上旁观四人,都以为又有什么惨况发生,还待往下看去,将妖物来去下落观察仔细,以便下手。却没料到雅各达虽忿恨绿袍老祖,却没有他门下厉害,还是一样敌忾同仇。适才从藏妖物的洞内飞出时,已觉察出有生人在穹顶外面潜伏。一则壁上洞穴甚多,二则笑和尚等又隐去了身形,没有被他看破。他见察不出形迹,来人既敢入虎穴,必非弱者,径去告诉那绿袍老祖。绿袍老祖用他幻化文蛛,另有用意,这且不提。唤他出来,原因是好些门人同时叛逃。虽然现在不比以前,各人都下有禁制,不怕他们逃走多远,都可用妖法寻踪追去,加以杀害。无奈恶蛊和一些法宝尚未炼成,至少还得三五人相助,惟恐那看养金蚕的几个门人也受逃人引诱。要是现在就一齐杀害,自身白眉针余毒未尽,行法之时,无人代他照料。想命雅各达先监视岩洞中几个妖党,自己再用妖法将逃走的人挨次抓回,残酷处死。一听雅各达说洞中有奸细,不禁暴怒,倒吓了雅各达和妖妇一大跳。
  那壁洞口潜伏的笑和尚、金蝉、石生、庄易等四人,见绿袍老祖走下位来,并未处治妖妇和雅各达,只将手朝妖物一指,一团妖光护定文蛛。烟光一闪,到了穹顶外面,怪声吱吱,比箭还疾。转眼飞回原来壁洞。石生再也不能忍耐,手一起,正要将法宝飞出。幸得金蝉眼明手快,一眼看到穹顶里面有了变化,觉出石生手动,连忙拉住,没有发出,直催还不施展隐身法宝快逃。石生也回头看出异样,四人互拉了一下,原打算仍隐身形,用法宝由壁上从来时入口飞出。谁知对面烟光,已如一片铁墙飞至,只觉奇腥刺鼻,头脑晕眩。笑和尚低声喊得一声:“不好!”幸得石生机警,一见前面受阻不能飞越,忙即悄喊:“哥哥们休慌,快拉在一起,由我开路,往后试试。”说时迟,那时快,石生已一手持定两界牌,默念真言,将牌一晃,带了笑和尚等三人,竟从穴后石壁穿将出去。三人只觉眼前一黑,忙用剑光护身,转眼已透石上升,飞入青旻。惊魂乍定,各道了一声惭愧。低头下视,足底百蛮主峰已是妖雾弥漫,霞蔚云蒸,彩艳无俦。因走时迅速,又未飞出剑光,显露身形,但盼不被妖人觉察,再来就省事了。妖法厉害,虚实已得大概,且等回去看完最后柬帖,再作计较。当下四人仍隐身形,径往来路上飞去。
  原来四人正看妖物回穴时,笑和尚、金蝉二人也未始不想乘机一试。猛然看见绿袍老祖又朝空指了几指,穹顶上面忽然开了一个大洞,仰首向四外嗅了一嗅,发出一声凄厉的怪笑,大手爪一搓一扬,先飞出一团烟雾,弥漫全洞。接着将手一招,绿光飞回,元神幻化出一只鸟爪般的大手,陡长数十丈,竟朝笑和尚等潜伏的壁洞飞抓过来。幸得他擒敌心急,下手错了一着,以为有妖雾封锁全洞,不愁敌人飞遁。不料石生有穿山透石之能,又有两界牌护身,逃得异常迅速,一个也没有遭毒手。四人遁后,绿袍老祖仍以为奸细隐身洞中,不曾逃走,及至待了一会儿,既未见敌人中毒现身,又未见敌人有何举动。原是嗅着生人气息所在下手,不曾看清敌人形迹,笑和尚等一去,渐渐闻不见生人气息。虽疑敌人业已事前逃走,门户封锁又是好好的。出洞一看,也未见丝毫踪影。当时因急于要处治异己,自恃妖法高强,元神奥妙,穹顶封闭严密;极乐真人李静虚闻已成道,不问世事,别的正邪各教中人,俱不能伤害自己,纵有奸细混入,迟早被擒,不足为虑。一时大意,也没往笑和尚等藏身之所观察,只用妖法暗将各处埋伏,以等敌人自投罗网。布置就绪,同了番僧雅各达,径往那藏养文蛛的壁洞之内飞去。不提。
  话说笑和尚、金蝉、石生、庄易四人飞回原住洞内,打开柬帖,互相观看。不但上面语气较前两次柬帖温和许多,还指示了四人时间和下手之法。另外还附有四张隐身灵符。知道大功将要告成,不由又惊又喜。彼此商量了一阵,决定到时各人佩了苦行头陀灵符,分作两起,照柬帖所说行事。由庄易、金蝉去斩妖僧雅各达幻化用来诱敌的假文蛛,随即虚张声势,用飞剑去除崖壁上的金蚕恶蛊,以便将绿袍老祖引出巢穴。笑和尚、石生事先从妖人口内得了开闭之法,再由适才穿出的石隙中入内,到了里面贴壁飞行,顺路绕向那藏文蛛的白玉石壁上面,破了封锁。等文蛛自己飞出,它二目已被妖人血箭所伤,必然误陷在绿袍老祖埋伏的妖火之中。等到二毒相遇,燃烧起来,飞走不脱,再用霹雳剑由它阔腮中刺入,直穿妖物脏腑。妖物灵气一失,身子便被妖火所化。大功一成,急速退身遁走,飞到空中去与金蝉、庄易二人会合。因为时机迅速,稍纵即逝。尤其是除妖时节,穹顶内尚伏有那倪姓的妖妇,虽然封闭严密,不能走出,可是笑和尚、石生也是无法飞进。妖妇一见文蛛飞出,误触埋伏,必用妖法惊动绿袍老祖。此时下手稍迟,被绿袍老祖飞将回来,玄牝珠绿光一照,灵符便失了效用,不但妖物难斩,还有性命之忧。大敌当前,险难正多,除了石生,余下三人俱都小心翼翼。几番计议筹划,惟恐闪失。直谈到次日黎明,算计时辰快到,笑和尚同了石生,先往柬帖上所说的暗谷里去探机密。二人走有半个时辰,金蝉、庄易也随后动身而去。
  且说笑和尚、石生二人隐形借遁飞往百蛮山主峰的南面,照柬帖所指的暗谷之中落下一看,那谷形势异常险恶,丛林密莽间,到处都是毒岚恶瘴,秽气郁蒸,阴森森一片可怖的死气。阳光射到谷里,都变成了灰色。除了污泥沮洳中,不时遇见毒虫恶蝎,成围大蟒,在那里盘屈婉蜒,追逐跳跃外,静荡荡的,漫说人影,连个鸟兽之迹都无。笑和尚因为时光紧迫,急于寻找绿袍老祖的叛徒,也无心去除那些虫蟒,拉了石生一同往谷的深处飞去。那谷是个螺旋形,危崖交覆,怪木参天,古藤蔽日,越往里走越暗,眼看走到尽头,了无迹兆。正在着急,忽听一种怪声自远处传来,侧耳细听,仿佛人语。循声追去,径从一处岩壁缝里发出,外有藤萝遮蔽。揭藤一看,现出一条宽有二尺的夹衖,壁苔绣合,草气熏人。深入了半里光景,耳听水声潺潺,面前忽然开朗,碧树挺生,野花竞丽,水秀山幽,景物甚是清淑。举目凝望,隔溪对面山崖脚下有一洞穴,那怪声便从洞中发出,时发时止,只是声音尖厉,听不清说些什么。
  笑和尚知那洞中必有妖异,仗着灵符隐身,不怕被人看破,便同石生往洞中飞去。里面一片暗红,光焰闪闪。定睛一看,那洞深广约有数丈。当中洞壁上钉着一个妖人,认出是绿袍老祖门下叛徒之一。面前有四面小幡,妖火熊熊,正在围着那妖人身子焚烧。虽没见烧伤哪里,看神气却是异常苦痛,不住呼号,挣扎悲啸。心想柬上所说,必是此人。还未及上前问讯,那妖人已经觉出有了生人进洞,忽然停了悲啸,怪声惨气地说道:“来的生人,莫不是想除绿袍老鬼的么?你的隐身法很好,老鬼法术厉害,你也无须现身。如能应允我一件事,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笑和尚见他觉出形迹,便喝道:“绿袍老祖凶恶狠毒,你们是他门下,一有不对,便受这种暴虐非刑,想必已知悔悟。如能改恶向善,向我等泄了机密,相助成功,我便救你脱难。”那人闻言,冷笑道:“我虽不知你们有何本领,要说除他,除了极乐真人还在人间管闲事,别人再也休想,救我脱难更是休提。要不是他如此厉害,我等或逃或叛,早已下手,不再受这种度日如年的痛苦,还等你来?我不过想和你们交换,少受些罪罢了。”笑和尚道:“既不能除他,助我何用?”
  言还未了,妖人已抢着说道:“以前曾有一个小和尚和一个小孩来盗文蛛,想是受了高人指教,怕他将来如虎添翼,先期下手。他迷恋女色,自恃本领,没人敢捋虎须。彼时又恰巧我大师兄辛辰子前来报仇,本可乘他不备,如愿以偿。不想来人不明地理与这里机密,未盗成文蛛,差点送了性命,还害我们多受老鬼一番疑忌。虽说未等他下手禁制,见机逃走的也有好些,早晚仍是要遭他毒手。昨日他因讨好淫妇,将我等二次唤入寝宫,去喂文蛛。我等明知逃走不脱,不过当时进内既是必死,何如暂且避开。万一时过境迁,他想起正在用人之际,不宜多残同类,饶了我们,岂不又可苟延残喘?谁知老鬼真个心毒,事后一个也未幸免。因为元神早被禁制,容易追寻,一个个俱被他用法术分别钉住身躯,用各种恶毒非刑,先摆布了个够。末后再将我等生魂元神去炼一种厉害法术。现在他用阴火烧我,并非没有破法。只是此火一灭,他立刻现身追来,那时连你也逃不脱,要想救我,如何能成?我只希望早死,只盼有人能暗入他的寝宫后面阴风前洞,将妖物文蛛除了。一是去掉他的羽翼,稍息心头之忿;二则妖物一死,他那种狠毒妖法便炼不成,留下我等无用,必然早日处死,可以少受许多罪苦。那阴风洞有他法术封锁,即使进去,不识途径,误走阴风洞后户金峰崖,那里有番僧雅各达幻化的假文蛛为饵,更埋伏有极厉害的妖法。一中埋伏,地水火风同时发动,必将来人化为灰粉。要进此洞,非会本门法术和我们用的六阳定风幡不可。昨日老鬼处治我们,色蒙了心,竟然没有收去我们随身的法宝。那文蛛藏身的空壁上面有一石匣,内中有十来根三寸六分长的小针,每根针上钉着一小块血肉。你从右至左,数到第六根针上,下面钉着的便是我的元神。你只要将针一拔去,我这里虽然躯壳被阴火焚化,身遭惨死,元神却得遁走转劫,不致消灭。不过拔那根针,比除文蛛还难得多。此针一拔,老鬼就到,被他玄牝珠照住,休想脱身,最是危险。我将死之人,自知罪大恶极,该有恶报。不说明,连累了你,也救不了我,所以明说在先。如自问法力不行,就作罢论。你如敢去,你只要答应我除了文蛛之后,代我将那根针拔去,不但传你解法和那面六阳定风幡,万一侥幸,脱劫转生,异日相遇,必报大德。我知你们正教中人不打诳语,如能应允,现在正是老鬼行法入定之际。你如到了他的寝宫,必见他端坐在那里,似有知觉。其实老鬼多疑,仗着法术封锁,并不愁有人侵害他的躯壳,元神并不在此。他一面用阴火去炼化身上白眉针的余毒,元神却在金峰崖,监视那照料恶蛊的几个残余同门。你进去无须害怕,也不可因见老鬼入定,就打算将他除去,那是自找苦吃。只有一直贴着圆壁飞行,到了那白玉圆石下面,用我传的法术,将幡一指,那块假玉石便即不见。入洞以后,不可照直路走,须往左一拐,有一极幽暗曲折的地穴,穴底便是文蛛潜伏之所,那时凭你自己能力行事好了。”
  笑和尚闻言,心中大喜,忙即答应了那妖人的请求。随又说道:“我不但以前来过,并且昨日也曾亲眼目睹,明明见那文蛛等洞一开便自己飞出,怎说是深藏穴底,还要入内找寻呢?”那妖人一听,不由面色惨变,厉声说道:“原来你深知虚实,只是无法去开那壁洞而已。你如等他飞出,我的元神怎能飞遁?幸你自己说出,不然我又上当了。”笑和尚见妖人已在反悔,暗悔自己口快,不该没有传了解法,便露出柬上进行之法。事机一瞬,不敢放松,笑了笑答道:“你误会意了。实对你说,我便是东海三仙之一苦行头陀门下弟子笑和尚。也知绿袍老祖厉害,奉命先除文蛛。你只要传我解法,比入内除它容易。我除了文蛛以后,定然入内将你元神救出。有德不报,过河拆桥,乘人之危,岂是修道之人所为?”那妖人闻言,想了想,叹口气答道:“你说得是,按说原是等文蛛自己飞出更好。我总怕除了文蛛,宫内淫妇将老鬼惊醒,你虽成功,我却无望。不过传你解法,到底多一丝希望。现在一切委之命定,孽由自作,悔已无及,负我不负,任凭于你。我名随引,是老鬼门下第八弟子。除妖之后,如能冒险相救,异日必报大德。那幡经老鬼传授,我自己多年心血祭炼,已拼一死,恐被老鬼搜去,藏在洞外枯树腹内,有法术隐蔽,外人不能取用。待我传你取幡与入洞之法,你急速前往便了。”
  笑和尚自是高兴,学了解法,照所指地点取了妖幡,忙不迭地同了石生直往百蛮主峰飞去。虽然妖雾浓密,因为灵符在身,不畏毒侵,顺顺当当地寻着昨日出路,飞入寝宫。只见绿袍老祖并不在内,只有妖妇赤身横陈石座之上。二人隐住身形,到了穹顶后面的圆长玉壁之下,按照解法,将幡一指,也学昨日妖人所为,忙即纵过一旁。转眼间烟雾起处,妖物啸声又由地底传出,渐渐由远而近,毒烟妖雾中带起两串绿火星,张牙舞爪飞将出来。才一出洞,似有觉察一般,竟往笑和尚、石生面前飞来。笑和尚知道妖物异常灵警,必是闻出生人气息。又知妖人寝宫到处都是埋伏,一触即发,不敢大意,只得沿着洞壁一面飞避。那妖物也紧追不舍,围着洞壁绕逐起来。毕竟妖物身躯庞大,追来追去,绕到第二圈上,因为相隔越近,笑和尚一着急,倏地往下一沉身,打算绕到妖物脚底,往后反逃过去。身子刚一转侧,忽见头上一亮,有千百点暗赤火星飞起,满洞彩氛同时蒸腾,不禁吃了一惊。恰巧身侧壁间有一洞穴,连忙同了石生纵身入内,站定观看。那千百点暗赤火星,已将妖物包围成一团,四外彩氛也向妖物身旁聚拢,妖物飞到哪里,火星彩氛也追到哪里。彩烟之中,只见红绿火星滚滚飞扬,煞是好看。妖物且斗且逃,逃来逃去,逃到穹顶上面,不知又触动了什么妖法,轰的一声,穹顶上面起了一阵黄烟,妖物周身的千百点暗赤火星也都爆散开来,化成一片烈火,连同下面黄烟,将妖物团团罩住,脱身不得。直烧得妖物口中毒气直喷,吱吱怪叫,爪上两串绿火星似流星赶月般舞个不停。笑和尚见是时候了,忙运玄功,将手一指,霹雳剑化成一道红光,直朝妖物口中飞去。只听“哇”的一声惨叫,业已洞穿妖物脏腑,飞将回来。那妖物灵气一失,整个身子便落在穹顶上面,被妖火围着,燃烧起来。笑和尚见大功已成,想起妖人随引所托之事,不愿负人,更不怠慢,拉了石生,径往妖物出口的壁洞之中飞去。
  穹顶中的妖妇正在假寐,忽然妖物飞出,因是司空见惯,又未见有敌人踪影,以为绿袍老祖又弄玄虚,只是旁观,没做理会。及见妖物触动埋伏,飞到穹顶上面,被妖火围烧,方在惊异,猛见一道红光,比电还疾,从侧面飞来,直穿妖物口内,随又飞回不见。看出那道剑光是正教家数,才知不妙。忙用妖法告警时,妖物已经坠落穹顶,被妖火烧死。那绿袍老祖身上的白眉针虽然余毒未尽,已无大害。今日正在寝宫行法,先听后洞雅各达告警,赶到一看,雅各达业已身首异处,所有埋伏均未触动,知道来了能人,不由又惊又怒。猜想敌人绝难走远,必是隐身在侧。忙用妖法将出入口严密封锁;一面运用元神满洞搜寻,如被玄牝珠光华照上,不愁他不现出身来。正在施为,猛觉一阵心血来潮,金峰崖前门下余孽又在告警。急忙赶出去一看,一道乌光与一道带有风雷之声的紫光,正在飞跃。壁洞中三个看护文蛛的妖人,业已死去两个,只剩一个,展动妖幡护着自身,一面狂喊报警,也不敢上前迎敌。崖壁间封锁金蚕的彩雾,已被敌人破去少半,万千金蚕满空飞舞。这些尚未完成气候的毒虫,怎经得起玄门至宝,被那乌、紫两道光华追杀得吱吱乱叫,金星坠落如雨。有些被剑光追散的金蚕,更是三五成群,往四外逃开去,眼看伤亡在即。越发痛惜忿恨,怪啸一声,便往那两道光华飞去。谁知来人忒也乖觉,绿光才现,便即破空而去,转眼隐去形迹,一任玄牝珠能照形显影,一时也难以追寻。又痛惜那些心血祭炼的金蚕恶蛊,只得强忍怒气,乱错钢牙。先顾不得去追敌人,运用玄功,先将那些逃散的金蚕一一追回。那些恶蛊又是生来野性,虽用心血喂炼,心息相通,到底还未炼到功候纯熟,这次又未用法术先行禁闭,被敌人剑光惊走,收起来自然艰难,不觉便费了些时刻。估量敌人既是那以前来过的小孩,自己一到便即逃避,惊弓之鸟,必然走远。对着那些死去的恶虫,忿怒了一阵,见看守的人死亡殆尽,又恐敌人去而复转,想了想,还是迁地为良。刚用妖法将所有金蚕收聚一起,带往昔日藏文蛛的中洞地穴之下。因在用人之际,只对那一个未死的门人狞笑了两声,并未责罚,仍命他在穴中看守。恨到极处,到处都埋伏下水火风雷,严密防守。准备敌人不来则已,如来,不得手,自被妖法所困;纵使得手,也必同归于尽。
  绿袍老祖刚布置好,又听前洞妖妇用石窍传音的妖法,在那里呼救,猜是刚才逃走的小孩,又往前洞扰闹。暗想:“后洞虽有地水火风,因防雅各达同时受伤,还有松懈之处,以致被敌人察明虚实,得利而去。寝宫埋伏森严,只一挨近穹顶,任你天人也难脱身。此番若将这小业障擒住,必与辛、唐二人一般处治,方消胸中恶气。”一面打着如意算盘,身已飞回。一见文蛛业被阴火围住,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收去妖法,而文蛛已成灰烬。入内问起妖妇,听说了经过,气得暴跳如雷。一把将妖妇甩开,径往后壁洞中飞去。原意以为今日敌人是受了高人传授,深知虚实,乘其不备,觑便下手,必然得手逃去,绝不敢和自己对面,报仇只有俟诸异日。想起文蛛穴内,尚禁制着几个叛徒元神,目前用人之际,门下死亡殆尽,打算将石匣取了,挑放两个备用,并无搜敌之意。不想刚刚飞到洞口,猛觉心中一动,知道又有人在内去救那些叛徒元神,已经破了自己的禁法。也是合该笑和尚、石生不该遭难。绿袍老祖如将那洞先用妖法封闭,再发动地水火风,一个也休想走脱。偏他报仇心切,只想生擒敌人,不假思索便往洞内飞去。恰巧笑和尚、石生按照随引所说,果然寻着了石匣,依言行事,将第六根妖针刚才拔起,下面那团血肉便化成一溜火星,一闪不见。石生觉得好玩,随手也拔起一根。笑和尚连忙拦阻,刚喊得一声:“还不快走!”便见一团绿火劈面飞来,知道不妙,仗着隐住身形,径从斜刺里飞避开去,打算让过绿光,往外逃走。刚刚避开逃出穴外,那绿袍老祖立即追到,忽闻一股生人气味从身旁飘过,知道敌人业已隐身遁走,心中大怒,狂啸一声,那团绿光倏地暴涨开来,比电还疾,顷刻照耀全洞。笑和尚、石生仍想从原来石隙遁走,焉能做到。绿光射处,首先将隐身灵符破去,现出身形。笑和尚知道不好,忙用霹雳剑护身时,绿光中一双数十丈长的怪手,业已抓将过来。幸得石生机警,趁百忙中绿袍老祖一意生擒敌人,收了妖法,去了许多阻力,把两界牌一晃,一道光华,竟然破壁飞去。二人方喜脱离虎口,后面绿袍老祖业已催动烟光,电闪星驰般追来。笑和尚知难脱身,正要反身迎敌,忽然一道五彩金光,原来是金蝉同了庄易手持天遁镜,劈面飞到,放过笑和尚,直敌绿袍老祖。笑和尚、石生见大功告成,金蝉、庄易俱都得手无恙,不由精神大振。四人会在一起,合力迎敌,百忙中彼此略说了两句经过。金蝉、庄易索性将两道灵符藏好,以免被妖法污损。四人剑光,俱都不怕邪污,由金蝉用天遁镜阻住妖氛,各人指挥剑光应战。
  绿袍老祖见前面敌人果有上次来的那两个小孩在内,自己纵横一世,却在地沟里翻船,吃了几个小孩的大亏,愈发怒上加怒。暗忖:“上次因想生擒,行法慢了一步,被你们走脱,今日饶你们不得。”知道剑光虽多,并不能伤自己。只有天遁镜厉害,毒雾烟光,不能上前。狞笑一声,长臂挥处,烟雾越浓,倏地分成数团,分向四人涌去。绿袍老祖妖雾是随消随涨,不比寻常,宝镜光芒一照便消,只能阻住前进。金蝉天遁镜只照一面还可,四面挥照,便显力薄,不能同时使它消散。飞出去的剑光,明明绕到敌人身上,绿光闪处,依然不能损伤分毫。四人见势不佳,知道再若延迟下去,必然凶多吉少。一面由金蝉用天遁镜去抵抗前面妖雾,一面由各人将剑光收回护身,准备逃走。那绿袍老祖早乘四人慌乱分神之际,从烟光中用身外化身,将玄牝珠元神幻化成一只数十丈长的大手,绿光荧荧伸将过来,映得天地皆青,眉发尽碧。笑和尚等四人正待逃走,忽见一只怪手已从烟光中飞临头上。石生动手最早,连用子母降魔针,宛如石沉大海,降魔针投入绿光之中,杳无反应。笑和尚、金蝉又双双冒险将霹雳剑放出抵挡,剑光只围着绿光怪手,随断随合。眼看来势大疾,危机一发。
  不知四人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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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
  第一二二回 晶锅幻彩 邪雾蒸辉 彻地分身消魔首 仙阵微尘 神刀化血 先天正气炼妖灵
  话说笑和尚等四人正在危急之际,倏地三道匹练般的金光,如长虹泻地,从空中往下直射,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一个大霹雳打将下来。四人身躯好似被什么大力吸住,直甩出去约有半里之遥,脱出了险地毒手。只是震得耳鸣目眩,摇魂荡魄。知道来了救应,略一定神,往前一看,所有前面毒氛妖雾,已被霹雳震散,金光影里,现出两个仙风道骨的全真和一个清瘦瞿昙,正是东海三仙玄真子、苦行头陀和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驾到。笑和尚、金蝉心中大喜,胆气为之一壮,匆匆说与庄易、石生,便要上前再斗。这时三仙的三道金光,正与敌人那亩许方圆一团绿光斗在一起,宛如三条金龙同抢一个翠珠,异彩晶莹,变化无穷,霞光四射,照彻天地。四人刚刚飞近,苦行头陀将手往后一挥,吩咐不要上前,暂待一旁候命。
  四人才住脚步,又听得破空之声,三道光华,两个自北一个自西同时飞到,现出三个矮子。西边来的藏灵子首先到达,生得最为矮小,一露面便高喊:“三仙道友,暂停贵手。我与老妖有杀徒之仇,须要亲手除他,方消此恨!”言还未了,北面来的也现出身来,正是嵩山二老追云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同声说道:“三位道友,我们就听他的,看看藏矮子的道力本领。他不行,我们再动手,也不怕妖孽飞上天去。”这时三仙已各向藏灵子举手,道声遵命,退将下来。藏灵子手扬处,九十九口天辛飞剑如流星一般飞上前去,包围绿光,争斗起来。绿袍老祖狞笑一声,骂道:“无知矮鬼!也敢助纣为虐,今日叫你尝尝老祖的厉害。”说罢,长臂摇处,倏地往主峰顶上退飞下去。藏灵子哪里肯舍,大声骂道:“大胆妖孽!还想诱我深入,我倒要看看你有何伎俩。”说罢,将手一指,空中剑光恰似电闪星驰般直朝绿光飞去。
  三仙二老也不追赶,大家都会在一起。峨眉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从法宝囊内取出六粒其红如火、有茶杯大小的宝珠和十二根旗门,分给玄真子、苦行头陀与嵩山二老每人一粒宝珠、两根旗门,自己也取了一套。剩下一珠二旗交与笑和尚,传了用法,吩咐带了金蝉、庄易、石生三人,将此旗、珠带往东南角上,离百蛮主峰十里之间立定,但听西北方起了雷声,便将珠、旗祭起,自有妙用。笑和尚去后,妙一真人对众说道:“我正愁除此妖孽须费不少手脚,会不会在我等行法时,他用元神幻化逃窜,实无把握。难得藏灵子赶来凑趣,正好在他二人争斗之际,下手埋伏,想是妖孽恶贯满盈,该遭劫数。不过藏灵子虽是异派,除了他任性行事外,并无大恶。这生死晦明幻灭微尘阵,乃是恩师正传,又有我等三人多时辛苦炼成的纯阳至宝为助,到时他如果见机先退还好,不然岂不连他也要玉石俱焚?莫如我和玄真师兄交替一下,由我来主持生门,给他留一条出路如何?”矮叟朱梅道:“你虽好心,一则恐他执迷不悟,二则他既见机退出,绿袍老祖岂有不知之理?倘或妖孽也随着遁走,我们竟投鼠忌器,万一闹了个前功尽弃,再要除他就更难了。”苦行头陀道:“齐道友言得极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藏灵子数百年修炼苦功,也非容易。如被纯阳真火烧化,身灵两灭,不比兵解,反倒成全。此事不可大意,因果相循,误人无殊误己。长眉真人预示妖孽命尽今日,绝无差错,我等宁被妖孽遁走,再费手脚,也不可误伤了藏灵子性命,才是修道人的正理。”众人闻言,俱都点头赞可。当下除妙一真人与玄真子相换,去守生门外,余人也各将方位分别站好,静等时机一到,便即下手行事。
  这时主峰上空的藏灵子,正和绿袍老祖杀了个难解难分。藏灵子用白铁精英炼成的九十九口天辛剑,只管在那团亩许大小的绿光中乱穿乱刺,但敌人恰似没有知觉一般。适才又在三仙二老面前夸下大口,越俎不能代庖,岂不笑话,不由又愧又怒。想另使法宝取胜时,那绿袍老祖早有算计,将藏灵子诱入了重地之后,乘他一心运用飞剑、不及分神之际,暗中行使妖法,下了埋伏。一切准备停当,才将手往空中一指,空中玄牝珠那团绿光倏地涨大十倍,照得天地皆碧。藏灵子刚将法宝取到手内,忽见绿光大盛,飞剑虽多,竟只能阻挡,无力施为,才知绿袍老祖玄牝珠真个厉害,大吃一惊,不敢松懈,也先将手往空中一指,正用全神抵御之间,忽听地下怪声大起,鬼声啾啾,阴风怒号,砰的一声大震,砂石飞扬,整个峰顶忽然揭去。五色烟雾中,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妇影子一闪,一座琉璃穹顶比飞云还疾,升将起来。飞到半空,倏地倒转,顶下脚上,恰似一个五色透明的琉璃大蒸锅,由藏灵子脚下往上兜去;上面飞剑抵不住绿光,又平压下来。藏灵子先见峰顶揭开,烟雾弥漫中,有一赤身美妇,只疑是敌人使什么姹女阴魔,前来蛊惑自己,并没放在心上,只注重迎敌头顶上的绿光,防它有何幻化。百忙中见脚底烟雾蒸腾而上,随手取了一样法宝,待要往下打去,猛一定睛运神,看出下面烟光中那座穹顶。才知绿袍老祖心计毒辣,知道自己也擅玄功,不怕那玄牝珠幻化的阴魔大擒拿法,力求取胜,竟不惜将多年辛苦用百蟒毒涎炼成的琉璃寝宫,孤注一掷地使将出来。若是旁人,精神稍懈,岂不遭了毒手?就在这一转念间,早打定了主意,拼着牺牲一些精血,不露一些惊惶,暗将舌尖咬碎。等到穹顶往上兜来时,忽然装作不备,连人带剑光,竟往烟光中卷去。
  绿袍老祖见敌人落网,心中大喜,忙将绿光往下一沉,罩在穹顶上面,以防遁逃。然后将手一指,正待将穹顶收小,催动阳火将敌人炼化时,忽见穹顶里面,霞光连闪两下,两道五色长虹,宛如两根金梁,交错成了十字,竟将穹顶撑住,不能往一处收小。接着,咝咝微响了一下,烟光尽散,藏灵子已不知去向。那座仰面的大穹顶,底已洞穿,恰似一个透明琉璃大罩子,悬在空中,自在飘扬。才知害人不成,反着了敌人的道儿,将多年心血炼成的法宝破去,不由又惊又怒。方在查看敌人踪迹,忽然一道光华,从身后直射过来。连忙回身看时,一朵黄云疾如奔马,飞驶过来,快将自己罩住。情知今日和藏灵子对敌,彼此都难分高下,绝非寻常法宝法术所能取胜。这朵黄云定是藏灵子元神幻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也用元神,和他一拼死活。想到这里,略一定神,无暇再收拾残余法宝,因舍不得本身这副奇怪躯壳,敌人势盛,恐遭暗算,便暗使隐身妖法,往地下钻去。同时精魄离身,与元神会合一体,直往黄云中飞去。两下一经遇合,那黄云竟似无甚大力,暗笑敌人枉负盛名,竟是这般不济,也敢和我动手。正待运用玄功将敌人消灭,倏听地底一声大震,黄光如金蛇乱窜,藏灵子从烟光中破空直上,手中拿着绿袍老祖两半片怪头颅,厉声喝道:“该死妖孽!还敢逞能。你的躯壳,已被祖师爷用法术裂成粉碎了。”
  原来藏灵子适才飞入穹顶时,先用法宝将穹顶撑住,然后喷出一口鲜血,运用玄功破了妖法。知敌人凶狡,妖法厉害,自己本领未必能够伤他,便猛生巧计,脱险以后,暂不露面。先使滴血分身,假幻作自己元神,装作与他拼命。本人却隐身在侧,觑准绿袍老祖隐身之所,猜他必将躯壳潜藏地底。忙即跟踪下去,只苦于不知藏处深浅,姑且运用裂地搜神之法,居然将敌人躯壳震裂。绿袍老祖也是自恃太过,才两次着了敌人的道儿,躯体已毁,日后又得用许多心力物色替身。空自痛恨,也无办法。那藏灵子更是恶毒,将那绿袍老祖两半个残余头颅拿在手中,口诵真言,用手一拍,便成粉碎。再将两掌合拢一搓,立刻化成黄烟,随风四散。眼看前面黄云已渐被绿光消灭,知用别的法宝绝难抵敌,便将身往下一沉,落在山岩上面,将九十九口飞剑放出,护住全身。然后将手往头顶一拍,元神飞出命门,一朵亩许大的黄云,拥护着一个手持短剑、长有尺许的小道士,直往天空升起。这时玄牝珠已将先前那朵黄云冲散,劈面飞至,迎头斗将起来。藏灵子运用元神和多年炼就的心灵剑,想将绿袍老祖元神斩死。绿袍老祖又想乘机幻化,将残余的金蚕恶蛊放出来,去伤藏灵子的躯壳。
  两下用尽心机,一场恶战。绿光、黄云上下翻滚,消长无端、变化莫测。直斗了有个把时辰,未分胜负。斗到后来,那道绿光芒彩渐减。藏灵子久经大敌,这会儿工夫已看出玄牝珠的神化,虽不能伤害自己,却也无法取胜。一见敌人似感不支,便疑他不是蓄机遁逃,就是别有用意。正在留神观察,猛听绿光中连连怪啸,似在诵念魔咒,半晌仍无动作。又斗了半盏茶时,对面绿光倏如陨星飞泻,直往下面坠落。藏灵子早有防备,连忙追将下去,刚刚坠落到主峰上面,绿光已经在前飞落。还未等到跟踪追入,忽见下面绿光影中,一道红光一闪,一阵血团黑烟劈面飞洒而上。知敌人又发动了埋伏,不知深浅,未敢深入,略一迟疑,绿光已随血团飞出。藏灵子运用真神,看出那血团中有好几个阴魂厉魄催动。知道那些血团是绿袍老祖用同党生魂血肉幻化,甚为厉害。便将心灵剑飞出手去,一团其红如血的光华,立刻长有亩许方圆,先将那阵血团黑烟围住,然后再用元神去敌绿袍老祖,两下才一接触,猛然又听异声四起,吱吱喳喳,响成一片。接着嗡的一声巨响,从后崖那边又飞起千万点金星,漫天盖地飞叫而来。一个妖人手持长幡,幡上面放出数十百丈的妖云毒雾,笼罩着这些金蚕恶蛊,在后督队,正要往自己存放躯壳的山崖飞去。才知敌人故意用妖法绊住自己元神同那口心灵剑,暗中却将毒蛊放出,嚼吃自己的躯壳,不由大吃一惊。这时敌人元神光华大盛,心灵剑虽然神妙,偏偏那些血团俱是妖人精血所化,诛不胜诛。尽管被剑光斩断,并不消灭,反而由大变小,越来越多,紧紧缠定剑光不舍。下面躯壳虽有九十九口天辛剑护身,无奈这些受过妖法训练的通灵恶蛊,见了生人,胜似青蝇逐血,死缠不舍。又秉天地奇戾之气,愍不畏死,得空便钻,见孔就入,不比别的法宝尚可抵御。大敌当前,自己元神不能兼顾,只凭飞剑本身灵气运转,略有疏忽,被恶蛊侵入了几个,定遭粉身碎骨之惨。自己功行尚未完满,便将肉身失去。正后悔不该贪功好胜,将元神离身,铸此大错。忽听下面怪啸连声,那金蚕后面的督队妖人便停了飞行。金蚕原受那面妖幡指挥,也跟着不再前进,只管在妖雾中乱飞乱叫。
  转眼间,从斜刺里飞来两道妖光,涌现出两个妖人,其中一个断了一只臂膀,两人各持一面妖幡,烟雾围绕。才一照面,便对那督队妖人喝道:“老鬼劫运快到,现在云南教祖和三仙二老,正在合力除他。我等元神,已蒙一位恩人救去。你看他平时对我等那般暴虐狠毒,到了这般田地,还将众同门的精魂血肉,供敌人宰杀诛戮。我们已将洞底禁法破坏,少时他那化血分魂之法,便要被敌人破去。侥幸他因用你,还了元神,还不趁他有力无处使时,急速带了这些恶蛊,随我们死中觅活,等待何时?”言还未了,三个妖人已经聚在一起,呼啸一声,各将长幡一摆,烟云起处,簇拥着那些金蚕,便往东南方向飞去。
  绿袍老祖见众叛亲离,又将费尽辛苦炼成的金蚕恶蛊失去。虽受过心血祭炼,灵感相应,无奈这三个妖人本领俱非寻常,驾驭金蚕又是自己所传。元神禁制,还不怕他们反逃上天;如今他们元神被人解放,自己元神又被敌人绊住,眼看着奈何不得,只急得“呜呜”怪啸。藏灵子以为自己躯壳必毁在恶蛊毒口,万料不到敌人起了内叛,居然保全。同时敌人所用化血分神之法,原是受了同党的救援。内中妖人乘绿袍老祖与敌人交手之时,前往阴风洞底去将自己元神救去。不料被绿袍老祖赶来,遭了毒手,又将他们元神驱遣御敌,因为受了禁制,只能甘受对方宰杀,无力避免。及至二次被那两个同党暗中去破了禁制,自然纷纷逃散。妖人元神一去,妖法便失了灵效,血团妖云顷刻消灭,更是喜出望外。方在得意,忽听西北方起了一个震天价响的大霹雳,接着四外雷声同时响应,六七道长虹般的金光,倏地从远处飞向中央主峰上面,满空交织。见那三个妖人驾着烟云,带着那成千上万的金蚕飞出好远,被这金光闪了两闪,顷刻不见。正在惊疑,猛听耳旁有人低语道:“妖孽凶顽,一时难以诛灭。贫道等奉了长眉真人遗命,已布下生死晦明幻灭微尘阵,将妖窟完全罩住。道友何必多费精神与他苦斗?快请退出西北生门,且由贫道等来代劳吧。”
  藏灵子听出是三仙用千里传音警告,此山已设下生死晦明幻灭微尘阵。这阵法乃是长眉真人当年除魔圣法,非同小可,如不见机退出,势必连自己也一同消灭在内。再往上下四方一看,先前金光闪过几闪之后,已经了无踪影,只觉到处都是祥云隐隐,青濛濛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别的并无异兆。知道适才雷声,阵势业已发动,危机顷刻,不顾再和敌人争持。百忙中往下一看,九十九口天辛剑光华绕处,自己躯壳仍旧好端端坐在那里。知是三仙二老不但给自己留了出路,连躯壳都未用阵法隐去,好让自己全身而退,心中又感又愧。不敢怠慢,忙将手一指,心灵剑稍缓敌人来势,运用元神,如飞星下逝,遁回躯壳,刚合得体,飞起身来。上面心灵剑抵不住玄牝珠,敌人元神业已追到,哪敢再作迟延,就势收了心灵剑,使用遁法,忙往西北方飞去。那绿袍老祖急怒之余,虽未听出传声示警,已看三仙二老有了动作,仗着玄功奥妙,敌人不能伤害。一见藏灵子想要逃遁,如何肯舍,紧紧追去。两下里遁光俱都迅疾非凡,藏灵子驾着遁光在前,绿光在后,恰如飞星过渡、电闪穿云,相隔也不过十丈左右。这里三仙二老用千里传音,警退了藏灵子。见绿袍老祖元神也随着退出。当时如将阵势发动,玉石俱焚,又违了初意;否则妖孽也要跟着逃遁,日后成了气候,更难消灭。正在举棋不定,绿光已追离阵门不远。乾坤正气妙一真人见势不佳,正待飞身上前阻挡,藏灵子已首先退出阵来。就在这一友一敌,首尾衔接,绿光转瞬便出阵门之际,倏地一片红霞从斜刺里飞来,放过藏灵子,便见一道血光比电还疾,直朝绿光飞去,恰好两下碰个正着,只听绿光一声惨啸,掉转头便遁回去了。妙一真人看出来人是红发老祖,用化血神刀伤了绿袍老祖元神一下。知道红发老祖定要前往追逐,恐那化血神刀也葬送阵内,忙中不及开言问讯,袍袖扬处,先飞起一道金光,将化血神刀敌住。再用手往空一指,一团红光飞将起来,顷刻化作一片火云,直往空中布去。然后上前与来人相见。此时,藏灵子自觉无趣,早道得一声:“道友留情,再行相见。”驾遁光飞遁回去了。
  红发老祖为报绿袍老祖杀徒之仇,特意炼了两件法宝,前来寻他算账。一到便看出绿袍老祖追赶藏灵子甚急,乘其不备,给了他一化血神刀。刚要往前追赶,忽见一道金光飞起,将神刀阻住,不能前进。定睛一看,放剑的人正是峨眉掌教,怎会相助妖孽?正在诧异,阵势业已发动,才看出是一番好意。相见不用分说,自知这阵法非同小可,不愁杀徒之恨不消。与妙一真人见礼之后,又去寻见追云叟,谈了几句,便即作别回山。
  那绿袍老祖先时只知敌人有了动作,还不知轻重利害。及至追赶藏灵子快出阵间,看见前面祥云中隐现的旗门宝光,才知不妙。方要随敌飞逃,不想才出阵门,便遇克星,吃了一刀。红发老祖亲来,不比洪长豹,可用玄功幻化欺骗。虽有抵敌的法宝,匆忙之中也来不及行使,前进不能,只得后退。一时急怒交加,惊慌忙乱,竟忘了退路更险。才退不到丈许,阵门已合。这时一座百蛮主峰,周围数十里上空,俱是祥云瑞霭笼罩,红艳艳一片金霞异彩,更看不清丝毫景物。只不时看见那团亩许大的绿光东冲西突,闪动不定。三仙二老各在本门方位上盘膝坐定,运用玄功,放起纯阳真火,手扬处便是一个震天大霹雳,带着一团火云,直往阵中绿光打去。四外雷声一个接着一个,只震得山摇地动,石破天惊。静等满了一十九日,消灭妖人元神,扫荡毒氛。这且不提。
  话说把守灭门的笑和尚等四人,先时因为灭门是全阵死门,不愁敌人飞遁,只须到时听见雷声,依法行事。到了灭门以后,刚将阵法布好,笑和尚猛地想起借幡指引自己去斩蛛的随引,虽是妖人余孽,颇有悔过之诚。自己受了人家好处,完成大功,虽说冒险将他元神救出,不知他是否遁走,如等阵势发动,岂不玉石俱焚?还有那辛辰子,也是穷凶极恶,如不是他,自己何至失却无形剑,差一点身败名裂?石生在阴风洞底,又曾误放了一个妖人元神,如要是他,岂不又留祸患?看目前形势,藏灵子与绿袍老祖不斗到智穷力竭,绝不罢手。何不趁此时机,前往一探虚实?因自己隐身灵符已为妖法所毁,便向庄易要了来,再三嘱咐谨守阵门,自己顷刻即回。金蝉、石生闻言,也争着同去。笑和尚因石生初次出世,阅历太浅,虽说除妖还不到时候,守阵责任重大,便留下金蝉。又向他要了灵符,交与石生佩用,随自己一同前往,以便到了紧急时刻,一闻雷声号令,就用他的两界牌飞回,商议定后,直往今日相遇随引之处飞去。飞经主峰后面,风穴上空,遥望辛辰子还被钉在妖牌上面挣扎,知他元神未被石生错放,心中大喜。正以为手到成功,忽见一溜绿火,在风穴口外一闪,现出昨日先在风穴看守辛辰子、后来被绿袍老祖咬去一只臂膀的妖人,单手持着那面妖幡,指着辛辰子骂道:“你这恶鬼临死还要害人!昨日我好心好意劝你忍耐一些,少受些罪,你却向老鬼去搬弄是非,害我断了一只手臂,眼看要步你后尘。不想我的元神,竟会自己飞出。如今乘老鬼和敌人动手之际,先报了仇,再行远走高飞,特地前来寻你算账。”一边说着,早将那面妖幡插在背后,从怀中取出一把三尖两刃的刀子,一道黑烟,便要脱手向辛辰子飞去。辛辰子元神受了禁制,残躯毁灭,早在意中,只没料到毁他的不是绿袍老祖,而是昨日的同门。身子又背朝外钉在那里,耳听仇人恶骂,连口都张不开,只急得在牌上乱抖乱颤。
  笑和尚一想这两个东西俱非善类,自己除灭这类炼就元神化身的妖人,正觉无甚把握,乐得假手妖人,以毒攻毒。便停止上前,徐观动静。眼看那道黑烟中,一把飞刀快飞到辛辰子后心要穴,忽听一丝破空之音,从斜刺里比电还疾地飞来一溜绿火,恰好将那道黑烟阻住。现出一人,正是昨日借幡给自己去斩文蛛的随引,一现身便将那断臂妖人拦住说道:“他虽不好,也和我们同门多年。自从今早诸同门被老鬼禁制后,我也被他寻着,受了许多活罪,自知命在旦夕,不知还要受多少毒刑。想起以前为恶多端,方在悔恨,不想来了救星,将我元神救出。你元神脱禁,也未始不是那位恩人所放。我本要就此逃遁,走没多远,便看出老鬼和云南教祖藏灵子斗法,东海三仙与嵩山二老俱都到来。老鬼纵能脱身,也绝顾不了处治我们。想起多年同门之情,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意欲乘此空隙,往阴风洞底解去大家禁制,再一同逃走。好在文蛛已死,老鬼元神又得全力对付敌人,只要不被他撞上,还怕谁来?事机迅速,稍纵即逝。你我恨辛师兄,也不过将他躯壳毁了,他的元神尚在。我等差不多一样功行,除了老鬼的玄牝珠能将他消灭,再不就遇上峨眉派的纯阳仙剑,不然,我等仍奈何他不得。何苦为伤别人,反而耽误自己?”说罢,又转身对辛辰子道:“师兄,你也是平日为恶最甚,才遭此惨报。我二人前去,决定将你元神也一齐放出,不过时间太促,牌上宝钉须要你自用玄功解化,恕不能前来代劳了。”那断臂妖人还在忿恨,随引将话说完,拉了他一同化成两溜绿火而去。
  笑和尚见随引果然悔过脱身,甚是高兴。当时如果将辛辰子身躯毁灭原非难事。只是这种妖人,元神如在,终必为祸世间。随引既说峨眉纯阳仙剑可以斩他的元神,何不隐身在侧,随引此去,如不将他元神救出便罢,如果救出,便趁他归窍之际,拿霹雳剑试他一试。主意打定,悄悄拉了石生,隐身埋伏在侧,等候到时行事。辛辰子也是恶贯满盈,气运将终,到了这般田地,还恋惜着原来这一副残躯,以致受完孽报,结果还是神形一齐消灭。笑和尚、石生等了不多一会儿,便见一团灰暗暗绿阴阴的妖火,从主峰那面朝辛辰子飞来,看去颇为疲惫,飞得并不迅速。想是辛辰子的元神已被随引救出,诚恐将他惊跑,悄悄嘱咐石生在旁留神警备,直等那绿火飞近辛辰子头上,将要入窍之际,才将精神集中,运用玄功,身剑合一,冲上前去,以便一击不中,还可随后追赶。辛辰子脸朝里钉着,笑和尚又有灵符隐身,一丝也不曾觉察。及至听见隐隐风雷之声起自身后,才知不妙,可是已来不及了。那元神原也异常精灵,剑光一现,便即往空中飞遁,无奈被绿袍老祖禁锢已久,日受玄牝珠妖火烧炼,元气大伤,怎敌峨眉至宝。退飞没有多远,被石生飞剑一挡,略一迟顿,笑和尚霹雳剑正从后方追到,恰好从绿火中心穿过。耳听妖牌上“哇”的一声惨叫,那团妖火已被剑光斩为两半,还在飞跃。石生的飞剑如一阵银雨涌了上来,会合笑和尚剑光,围住这两个半团绿火一绞,光焰由浓而淡,逐渐消灭。笑和尚万不料这般顺手。回看妖牌上面的辛辰子,还在“吱哇”惨叫,更不怠慢,指挥剑光飞将过去,围着妖牌绕了几下。牌上妖雾散处,连辛辰子带妖牌俱都斩断成好几截,半晌毫无反应。知道大功告成,方要同了石生回转,忽见随引驾着遁光飞来,喊道:“恩公留步!老鬼正打算放那恶蛊出来,去害藏灵子躯壳。快将那面幡儿还我,待我去将恶蛊引来,将它消灭,以免日后为害。”笑和尚闻言,刚将幡取出还了随引,未及搭话,便见金蝉从灭门上飞至,说道:“适才苦行师伯巡视各门,给了我们一道灵符,说是少时如见金蚕,可用此符破它。如今距离除妖不远,吩咐你快回去呢。”笑和尚一听,顾不得再与随引多说,道了声:“好自为之,得手速急逃走,以免玉石俱焚。”便同金蝉、石生飞回原处。
  不多一会儿,果然随引同了两个妖人,各持妖幡,将千万金蚕恶蛊引来。笑和尚忙用真火将灵符焚化,一道金光宛如一幅天幕,从空中落下,将随引等三人和那万千金蚕一齐罩住。笑和尚见随引也不免于难,甚是难过。方要代他跪求师父开恩时,随引已和一个妖人从金光影里脱身出来,朝着笑和尚等下拜说道:“我到阴风洞底去放各位同门元神,刚刚得手,有几个同门想生吃那妖妇报仇,只管在洞中寻找,我劝他们不听。刚刚逃出,老鬼忽然回来,那几个后走的同门,连人带元神都被他擒住,死于非命。我听老鬼又在吩咐将恶蛊放出,才向恩公要回幡儿,去与这位同门带了金蚕逃出,行到此间,被金光罩住。正愁难得逃命,耳旁忽听‘速弃妖幡,立誓改邪归正,便可免死’。我二人刚刚依言,起了重誓,金光也闪出了一条道路。那断臂同门名叫乔瘦,想是他平日积恶太重,未及逃出,只见他在一团红云里挣扎了两下,便没有踪影。这位同门名叫梅鹿子,入门最晚,人甚忠厚,这次迭经险难,看出因果,决计弃邪归正。此时如求各位仙长收录,自知我等以前罪恶太重,必难获允。意欲先寻地方隐居潜修,过些年月,出外积修功行,以赎前愆,俟有成效,再求恩公代向诸位仙长讲情,收归门下吧。”笑和尚闻言,不禁点头称善。二人又向金蝉三人分别见完了礼,直到雷声大作,仙阵发动,才作别而去。
  笑和尚等四人,按照苦行头陀吩咐,直守到第十九天的正午时分。忽听四外雷声如战鼓密集一般,往中央聚拢,猛地主峰那边,又是震天价一个大霹雳响过,眼见一道青烟往上升起,立刻祥光尽敛,红云齐收。三仙二老同在主峰上空现身,传谕四人过去,知道妖孽身灵,业被真火炼化消灭。四人连忙一同过去参见。这时四面崖上飞瀑全部停歇,主峰周围数十里方圆地面,塌陷成一个大湖荡,清泉涌突,洒雪喷珠,翻滚不停。那座主峰只剩半截,独峙湖心,高出水面约有数丈。正中心冒起一股温泉,有百十丈高,十来丈粗细,热雾蒸腾,晶光幻彩,恰似一根撑天宝柱,百色缤纷。再衬着四外清流浩浩,飞白摇青,越显雄伟奇丽,气象万千。四人参拜了三仙二老之后,笑和尚单独向苦行头陀请罪,并谢各位师伯叔成全之德。玄真子道:“你连经魔难,不辱使命,你师父已经许你将功折罪。日后光大峨眉,用你之处正多。你虽得了火灵宝珠,却失了无形仙剑,终是缺陷。现在绿袍、谷辰两个妖孽,已除其一。谷辰劫运未到,正是尔等小辈个人修道积功之机会。你如想求深造,可先回山,等到宝相夫人脱劫之后,到她风雷洞去面壁十九年,于静中参悟,重炼无形仙剑,炼成以后,再出山积修外功,自能得着正果。不过你师父功行圆满,不久飞升。一入风雷洞,不俟将来正果修成,不能相见。你师父门下只你一人,他的剑法系释家炼魔至宝,与我等所用不同,虽说殊途同归,到底别有玄妙。你师父已参佛家正谛,对此末法,原不重视。只我同你妙一师叔,不愿你师父剑法失传,欲令你承继你师父剑法衣钵,归入峨眉门下。无奈你师徒聚首日浅,怕你不能在短时间内尽得真传。此番回转东海,须一丝也懈怠不得,否则到时功亏一篑,岂不可惜?”言还未了,笑和尚一听师父不久便要飞升,想起平日教养深恩,不禁悲从中来,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苦行头陀道:“业障,你枉自随我多年,还这等免不了贪嗔痴爱,只须努力潜修,道行岂有止境?自你两次触犯戒律,我便看出你非佛门弟子,欲待将你逐出门墙,又念你平时尚无大过,苦修不易,过出无心,罪不至此。若就放任,依旧传我外相衣钵,又恐我去以后,你又重犯贪嗔,中途变节。虽说各位师伯叔可以帮我制你,到底也是我的过恶。因此,才命你三上百蛮,饱尝忧患,见你虽有悔过之诚,究竟难保未来。只打算就你自己平时心得,由你自己参悟,不再传授心法。经你诸位师伯叔再三苦劝,你妙一师叔并答应将你收归峨眉门下,以免日后放纵。固然是你夙根深厚,遇此仙缘,但是也非容易。还不上前行了拜师之礼,只管做些世俗之态则甚?”笑和尚一肚皮委屈,哪敢还言,恭恭敬敬上前,朝着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重行拜师之礼,请求训示。妙一真人道:“我念你天资功行,均非凡品,恐日后无人管束,误入魔道,辜负你师父多年教养苦心,才请求将你收归门下。你本有夙慧仙根,自会努力潜修,无庸多为晓谕。我不久回转峨眉,本派三辈同门,俱来聚会,乃是长眉祖师飞升以后,第一次大典,万无一人不到之理。不过你师父玄功奥妙,飞升在即,诚恐往返费时,误你功课,特降殊恩,准你一人无须赴会,可在东海早晚虔诚用功参悟。等到参透玄机,前往风雷洞面壁潜修。一过中秋不久,就是你师父功德圆满之时。只此有限时光,能否承继你师父衣钵,全在你自己修为何如了。”
  笑和尚跪领训示之后,玄真子道:“此次虽将妖孽消灭,事前还逃走了几个余党和那个姓倪的妖妇。虽说他们能力有限,到底日后免不了兴风作浪,为祸人间。好在妙一师弟回山之后,自会传谕同门弟子,前往相机行事。这些余孽如能悔过,自当不咎既往;否则下手宜速,以防他们投入谷辰门下,助纣为虐。我与白、朱两位道友,尚须往北海一行,要先走了。”说罢,同了追云叟白谷逸、矮叟朱梅向苦行头陀与妙一真人举手,道得一声:“请!”百道金霞展处,升空而去。苦行头陀便对妙一真人举手道:“贫僧回山,便着尉迟火到时前往仙府受训。凝碧崖之会,恕贫道无此缘法。道友此去九华见了妙一夫人,请代致意。贫道尘缘将满,只好先走一步,不及面别了。”笑和尚早和金蝉、石生、庄易三人叙过别意,彼此自然都有些依恋不舍。见师父把话说完,连忙赶过来重向妙一真人跪下叩别。妙一真人又谆勉了几句。将他师徒送走后,才将金蝉等三人唤过,首对金蝉道:“你年来颇有精进,但是童心犹在,言行均欠谨饬,不是修道人的风度。我以后不常在山,你更须时常外出积修外功,务须事事留心,听从汝姊及各前辈同门的训诲,以免误却历劫三生的慧业夙根和异日的成就。芝仙与你仙缘最深,你和众弟子用它之处甚多,更要好生将护,不可大意。我此去九华、黄山,与餐霞大师及汝母尚有事商量。峨眉之围己解,你可同了石生、庄易回山等候便了。”
  金蝉跪领训示已毕,石、庄二人仍在地上未起,等妙一真人说完,便恳求收录。妙一真人点了点头,由二人行了拜师之礼,方吩咐起立。先对石生道:“你母苦修多年,因有宿孽,感了灵石精气,无夫而孕。你外祖不察究竟,严加责罚。如非极乐真人先赐灵符防身,几乎将一生功行付于流水。你秉两间英灵毓粹之气而生,异质仙根,得天独厚。我门下教规甚严,只须努力潜修,不犯戒条,异日成就,不在三英二云以下。此番到了峨眉,可先向师姊师兄们请教。等我回山,再传授你功课吧。”石生领训,跪谢起立。妙一真人又对庄易道:“你也是生具异禀,只为宿孽,使你误服涩芝,失音喑哑。你前师可一子虽在旁门,心术品行极为纯正,以他能力使你复音,原是易事。他因见你质地不恶,恐你得了他的真传,反倒误入歧途,再入正教,修为不易,才行作罢。这是他对你用心深厚之处,不可不知。本想俟我回山,再行与你医治。一则见你心地虔诚,修为勤谨;二则你和诸同门均是初见,言语不通,全用手势,终是憾事。特为你耽延片刻,使你复音。此后入了本门,要知仙缘不易,坚固初衷,勤积外功,力求精进,勿负我意才是。”庄易闻言,不禁感激涕零,拜将下去。妙一真人便取出一粒丹药与庄易服下,然后命庄易盘膝内视,运气调元。少时如觉各宫部位有何感应,须要镇静心神,不可动念。坐有片刻,坎离业已配合。妙一真人才将手一指,一线金光细如游丝,直往庄易左鼻孔之中穿去,不多一会儿,又由右鼻孔钻出,再入左耳,游走完了七窍。最后走丹田,经涌泉,游天阙,达华盖,顺着七十二关穴逆行而上,才从口内飞出。庄易只觉一丝凉气,从涌泉顺天脊直透命门,倏地倒转,经灵关、玉海,夺门而出,立时觉得浑身通泰,心旷神舒。直到妙一真人说道:“好了,起来。”不由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恩师!”居然复音如常,心中大喜,忙即翻身拜谢。妙一真人将袍袖一展,一道金光如彩虹际天,电射星飞,转瞬没入云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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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三回 恶计毁仙山 巧语花言谋荡女 对枰凌绝巘 玄机妙用警淫娃
  金蝉、石生跪送妙一真人走后,俱代庄易心喜,抢着问长问短。各自称道了一阵师父恩德,又观赏了一些眼前奇景,才一同驾起剑光,径往峨眉凝碧崖飞去。飞行迅速,没有多时,便离峨眉不远。正行之间,忽见两道青光,从天边由西往东南一闪即逝。金蝉认得那两道剑光虽是异教,却已得了峨眉传授。揣看来路,正从峨眉方面飞起,疑是凝碧崖新入门不久的同门,不知有甚急事飞得那般快法,偏又相隔大远,不及追上前去询问,只得作罢。一路寻思,眼看快到凝碧崖上空,倏地又见一道紫光、一道青光冲霄直上,定睛一看,正是英琼、若兰二人。连忙迎上前去,未及开言,英琼首先抢问:“来时路上可曾看见寒萼与司徒平二人去向?”金蝉答道:“我倒未见二人,只看见两道青光,像是本门中人,由此往东南天际飞去。难道山中又发生了什么急事?”英琼忙对若兰道:“你猜得对,他二人定是回转紫玲谷去了。我们赶快追去。”金蝉还要追问究竟,英琼急道:“这没你的事,只是她姊妹闹点闲气,我们要去追他们回来。你先回仙府,等我们将人追回再谈吧。”说罢,也不俟金蝉答言,匆匆拉了若兰,同驾剑光冲霄而去。金蝉见二人飞行已远,便带了石生、庄易往下降落。刚要着地,又见神雕佛奴在前,秦紫玲驾着那只独角神鹫在后,迎面而来,紫玲在神鹫背上,只朝金蝉等三人笑着点了点头,便即往空飞去。金蝉降落下去一看,崖前静悄悄的,只有袁星站在仙籁顶飞瀑底下,掬水为戏。见了金蝉,跪下行礼。金蝉便问:“他们都往哪里去了?”袁星躬身答道:“各位仙姑和新来几位大仙,都在太元洞内商量事呢。”金蝉闻言,慌忙同了石生、庄易,直往太元洞前跑去。
  石、庄二人见这凝碧崖果然是洞天福地,仙景无边,俱都惊喜非常。因为金蝉催促快走,不暇细细赏玩,一同进洞。一看正中石室内坐定的除了齐灵云、周轻云、朱文、严人英、吴文琪、裘芷仙等原有诸同门外,还有好多位男女同门,也有认得的,也有未见过的。只余、杨二人与南姑的兄弟虎儿不在洞中。灵云见金蝉成功回转,甚是心喜。金蝉等三人与大家彼此见礼,略一叙谈,才知余英男自英琼等取来温玉,日服仙药,业已复原。妙一夫人日前曾回山一行,南姑已蒙恩收归门下,昨日才回了九华。这些新到的同门,皆为重阳盛会在即,久慕仙府奇景,又急与久别诸同门相见,所以先期赶来团聚。还有多人,有的尚未得到传谕,有的因事羁身,有的已经得了师长传谕尚在途中,不久都将陆续到齐。目前已到的,除了风雷洞髯仙门下的石奇、赵燕儿,因洞府毁于妖气,奉命移居凝碧崖外,远客计有岷山万松岭朝天观水镜道人的门徒神眼邱林,青城山金鞭崖矮叟朱梅的弟子纪登和陶钧,昆明开元寺哈哈僧元觉禅师的弟子铁沙弥悟修,以及前在风火道人吴元智门下的七星手施林、灵和居士徐祥鹅。一个个都是仙风道骨,气宇不凡。
  金蝉原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因见灵云把大家聚在这平时准备朝参师长的中间石室以内谈话,必有要事商议,只得勉强忍住。一眼看见朱文独自一人坐在离门最近的一个石墩之上,默默不语。近旁不远,恰巧空着一个位子,便搭讪着走了过去。灵云正在说话,看了他一眼,金蝉也未在意。一落座,便悄问朱文:“妖人围山何时已解?紫玲姊妹因何淘气?可有英琼、若兰在内?司徒平又是何时回山?为何也与寒萼同行?”一连问了好些。朱文只把嘴朝着灵云努了努,一言不发。金蝉见连问数次,朱文俱不答理,一赌气把头转向一边,身子往旁一偏,将石生招了过来,坐到一起。
  二人刚坐下,猛听灵云道:“诸位师兄师弟师妹,昨日掌教夫人临走前,说秦家姊妹现有灾难,曾留下柬帖一封,吩咐到时开看。不想她姊妹今晨因小事反目,寒萼师妹年幼无知,竟不惜干犯戒条,挟制司徒师弟私自离山他去。因见李、申两师妹大难已完,命她们追去当无妨碍。偏偏紫玲师妹又因为求好过切,非要亲自前去将他二人追回处罚不可。此次开山盛会不比寻常,本派长幼同门,非经掌教师尊特许,届时不准不到。如今端阳期近,误了盛会,不但寒萼师妹吃罪不起,就连愚妹也负有平日失于纠察之责。秦氏姊妹乃有功之人,更不忍见她们受难受灾。适才拜观掌教夫人柬帖,才知她姊妹因在青螺峪用白眉针伤了藏灵子门人师文恭,此番回山,无心与藏灵子相遇,该有十六日险难,稍一救援不及,便遭惨祸。尤其是八月中秋,便是她母亲宝相夫人脱劫之时,更不可误却这千载一时的良机。此事除怪叫花凌真人,不能解围。现奉掌教夫人之命,着愚妹借送还九天元阳尺为名,前往青螺峪邀请凌真人出山相救,就便送于建、杨成志二人前往学道。事有周折,即时便要起程。只是这凝碧崖仙府,先前因掌教师尊及各前辈师伯叔均不在此,掌教师尊原住的峨眉丹云嶂全真洞,又因简冰如师伯超劫在即,用风雷将洞封锁,面壁静修,不能来此主持,掌教师尊才命愚妹暂时看守。当时仙府新辟,异派不知底细,崖顶又有师祖灵符封锁,无人前来侵扰。自从飞雷捷径打通,便引起了妖人异教的觊觎。先是阴素棠门下孙凌波,几次前来寻衅。接着便是施龙姑等勾引了华山派门下一干妖孽,围困本山,目前虽然妖氛已解,这些漏网余孽岂肯就此甘休?难保不在掌教真人回山以前,乘隙前来侵犯。防守仙府,责任重大。难得各位同门日内俱要到来,不比以前势太孤单。不过暂时还须有个主持,以免有事发生之时,失去通盘筹算。按照入门先后和道力深浅,自以纪师兄为第一,意欲请纪师兄代愚妹统率一切,便不虞有失了。”
  峨眉门下,班次之分甚严,灵云虽不算最长,因奉师命,义无多让。既有要事他去,论道行班次,均以纪登为长,自然不便推却,只口头上略致谦辞,便接受下来。灵云又命南姑去将于、杨二人唤来,说带他二人前往青螺峪。杨成志自从惊了肉芝,连次惹祸,自知不得众心,巴不得离此他去。于建却是万分不愿离开仙府,但是又不敢违拗,眼望南姑等人,露出十分依恋,恨不得都代他求说几句。南姑知于建同去,灵云原另有作用;再说,自己泥菩萨过江,好容易才得保全,哪敢再管别人闲事。只好装作不解,将头偏过一旁,兀自觉心里酸酸的。朱文素来口快,见于建这般情景,方要开言,灵云看了她一眼,也就住口。当下灵云略微分派,又嘱咐朱文、金蝉,好好在洞中听从纪师兄吩咐,不要离开。然后带了于、杨二人,用遁法直往青螺峪飞去。
  灵云走后,大家略谈了一阵,均各自便。人英带了庄易,往洞外去观赏仙景。金蝉拉了石生,径去寻了朱文、轻云二人,追问别后之事。原来施龙姑和阴素棠的弟子孙凌波本是死党,自从二人看中石奇,前往飞雷洞寻衅,结果羊肉未吃成,闹了一身臊,孙凌波身遭惨死,自己也几乎送了性命,本就怀恨在心。偏巧阴素棠赶到云边旧府时,她两个心爱门人已被峨眉门下铁沙弥悟修、七星手施林、灵和居士徐祥鹅等杀死。仇人业已远飏,枉自忿怒。回转枣花崖,见孙凌波与余英男俱都不在。唐采珍还不知孙凌波已死,只说余英男乘孙凌波出门逃走,孙凌波回来去追,未追上,隔日又找她的好友施龙姑,前往峨眉飞雷洞,从此一去不归等语。阴素棠闻言大惊,暗忖:“那风雷洞是峨眉派髯仙李元化的洞府,她二人怎敢冒险深入虎穴?”知徒莫若师,算准孙、施二人到飞雷洞去,绝非寻常采药访友,必有所为。又看出唐采珍胸前双乳隆起,秀眉含润,媚目流波,颦眸之间春情溢露,哪里是一个处女?便再三喝问真情。唐采珍年幼胆小,禁不住阴素棠威吓,只得哭着说出孙凌波平时行为,怎样和姓韩的少年藏在洞内淫乐。末后又看中了风雷洞一个道童,头一次已将那道童摄来,因值师父回山,被那道童乘机遁脱。二次又去擒那道童,那姓韩的便乘她不在,强将自己奸污。同时还想强奸英男,被英男用剑将他杀死,恐孙凌波回来不饶,才行逃走。最后一次,孙、施二人同往风雷洞,也是为了那道童才去的等实话,一一说出。阴素棠免不得责骂了唐采珍一顿。情知孙凌波最后前去,必遇峨眉主要人物,说不定已丧了性命。虽恨她胆大,瞒着自己行事,到底多年师徒之情;又是一个得宠得力的门人,心中不免难过。尤其是峨眉门下欺人太甚,就在这一二月之间,竟连伤自己好几个爱徒。孙凌波如侥幸不死,还可缓图;如已死在敌人之手,再不给她报仇,岂不于自己面上也太下不去?虽知敌人势盛,也就顾不得了。想到这里,决计去见施龙姑,问明真相和孙凌波的生死存亡,再作计较。便将枣花崖洞府封销,留下唐采珍,独自一人赶到姑婆岭。
  到了施龙姑洞前,忽听头上有破空的声音,两道半青不白的光华如太白经天,直往洞中飞去。阴素棠现在虽然失足,走入邪道,毕竟出身昆仑正派,除了自己多行不义外,对于各派邪正,分别颇清,这时看出来人是华山派中能手。暗忖:“施龙姑既嫁给了熊血儿,难道就不知道轻重利害?背了藏灵子师徒,偷偷摸摸已是不可,怎便大招大揽,连华山派这一干色魔也延纳了来?自己和藏灵子交谊颇厚,施龙姑行为不检,未必不是自己徒弟的勾引。那华山派中的史南溪,又曾伤害过自己的情人赤城子,万一狭路相逢,岂非不便?”正在欲前又却,踌躇不定,忽听有男女笑语之声由洞中传出。连忙将身闪过一旁,待要避开,已是不及。那出来的几个男女,内中有两个女的:一个是施龙姑,一个是魔教中有名的勾魂姹女李四姑。还有三个男的,正是华山派几个魔君:史南溪、阴阳脸子吴凤、兔儿神倪均。一出洞便由施龙姑为首,抢上前来拜见。余人也随着打了问讯。阴素棠见了史南溪,心中自是万分痛恨。那史南溪却如没事人一般,一张红脸笑嘻嘻地献殷勤,闹得阴素棠反倒不便发作。见孙凌波没有出来,已知凶多吉少,方要询问,施龙姑已恭请入洞再谈。阴素棠既已现身,当然不能拒绝,只得由施龙姑陪了一同入洞。刚得落座,施龙姑便含泪将孙凌波怎样在飞雷洞前身遭惨死,自己同李四姑若非见机得早,也步了她的后尘等经过情形,说了一个详细。
  原来施龙姑自从飞雷洞前漏网逃脱,归途路上,勾魂姹女李四姑遇见旧好阴阳脸子吴凤,便约他相助报仇。才知毒龙尊者师弟史南溪,因年来浮荡,没有归宿,也没有创立什么门户。烈火祖师和他至交莫逆,便劝他和自己做一党,一同管领华山派,以图增厚势力。史南溪加入了华山派以后,愈发声势赫赫,无恶不作。李四姑与他原是旧好,已有多年不见,便请吴凤去将史南溪约来,得便寻几个助手,好报峨眉之仇。吴凤去了没有多日,果然将史南溪约到。史南溪本是色中饿鬼,最善采补之术,与李四姑叙旧,自不必说。李四姑嫌一人分身不开,连施龙姑也一起拉了下水,四人两对,更番淫乐了些日,才互商报仇之策。史南溪略知峨眉虚实,便说道:“现在峨眉虽是几个后辈在彼,但是前洞凝碧崖顶有长眉真人封锁,不易攻进。既然他们将后洞打通,纵有几个小辈防守,也未必是我们对手。报仇还在其次,那凝碧崖洞中,还有长眉真人遗藏的许多灵药异宝,九华肉芝也移植在内,我们如能攻进去,不但报了仇,扫了他们的脸,还得了那些好东西,助我们增长道力,真是一件美事。日前听说,峨眉派重阳前后,要在凝碧崖太元洞召集长幼同门,开开山大会,那时他等人多势众,去也徒劳。最好趁他们在东海采药炼丹,不能分身之时前去,要容易得多。不过我们的人还嫌少些,那群小辈的道力虽是不济,几口剑皆非凡品。孙凌波前次失利,便是吃了人少的亏。烈火道兄和他师弟兔儿神倪均,炼了一个都天烈火仙阵,厉害非凡,不论仙凡,一入阵里,便被风雷所化。任是一等仙山,受风雷攻打,不消数日,也成灰烬。现在去寻他对付几个小辈,虽说有点小题大做,不过那阵原为峨眉这群业障而设,先去消灭他们的根本重地,也未尝不是善策。且待我前去和他商量一番。”当下便别了龙姑等三人,径往华山,一问方知烈火祖师已往陷空岛有事,须要年底才回。且喜兔儿神倪均和那阵图法宝,俱在山中。彼此一商量,割鸡焉用牛刀,既然阵图法宝都在,何必要烈火祖师亲去。便写了十几封柬帖,吩咐门人去约请帮手,自己同倪均先在枣花崖相候。
  史南溪眼光何等精灵,一眼便看见下面洞门前站定的阴素棠,想起以前剑伤赤城子之事,不便上前相见。自己又想了一个主意,便抢在阴素棠前头入洞,对施、李二女说了大概,吩咐如此如彼,千万不可将阴素棠放走。然后一同出来,将阴素棠接进洞内,说完许多经过,又请阴素棠加入相助。阴素棠对报仇自是十分愿意,但心里还是记着史南溪前仇,只管唯唯否否,未下肯定答词。一面又看四人亲昵情形,不住拿话去点醒龙姑,意思说她不要如此明目张胆胡为,藏灵子师徒不是好惹的。谁知施龙姑已为史南溪等淫魔邪术所迷,闻言强笑道:“血儿他不顾我,把我一人冷冷清清地丢在此地。以前几次要拜他师父的门,学些本领道术,想是他师父嫌我资质太低,不堪教训,始终没有答应。这次在峨眉吃了多人的亏,差点送了性命。事后思量,皆是自己道行不济之故,非常害怕。现在我和李四姑都拜在烈火祖师门下,静等祖师回山,就行拜师之礼了。”
  阴素棠闻言,便猜龙姑因为贪淫,又恐后患,竟至毅然不顾一切,背叛丈夫,投身到华山派门下。知她将来必无好结果,错已铸成,无可再说。至于寻峨眉派报仇之事,这些淫魔前去,果能如愿,更省得自己费事。否则等他们失败回来,自己再广寻能人为后助,设法报仇,也免得沾他们的光。此时正好坐山观虎斗,人已死了,报仇何在早晚?自己羽毛未丰以前,何苦随着他人去蹚浑水?想到这里,便推却道:“孽徒惨死,原该为她报仇,但眼下峨眉势盛,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就,原想俟诸异日。难得诸位道友与龙姑同仇敌忾,又有都天烈火大阵,不患不能成功。我道力有限,对于此阵奥妙,莫测高深,有我不多,无我不少。近在山中炼了一样法宝,也是为了报仇之用,如今尚未炼成,意欲向诸位道友告辞回山,俟有用我之处,再来如何?”兔儿神倪均道:“仙姑这话奇了,我等原因龙姑相约,为报令徒之仇而来,仙姑本是主体,怎会置身事外?令人不解。”众妖人又再三从旁婉劝,说得阴素棠无话可答,只得应允。最后仍说山中有事,法宝也未随身,决定届时赴约。又座谈了一会儿,才行辞去。一路暗想:“久闻史南溪这个恶道性如烈火,怎么今日几次给他难堪,他都始终和颜悦色地对答,情意殷殷?莫非他后悔伤害赤城子,又不便明和自己道歉,特意和自己殷勤,释嫌修好?也未可知。”又想起孙凌波随自己多年的师徒情意,既有这种现成的时机,还是先报杀徒之仇再说。主意定后,便往枣花崖飞去。
  阴素棠原也是昆仑派中健者,只为一时情欲未尽,与赤城子有了苟且行为,被众同门逐出教外,一赌气想和赤城子另创新派,争回颜面。经营多年,不但没有成效,近来又遭失意之事。如就此知难而退,她除平时淫行外,尚无别的大恶,一时也不致便伏天诛。偏偏遇上孙、施两个淫女往峨眉闯祸,把她引入漩涡。起初不愿和仇人共事,主意本打得不错,何曾想到史南溪阴险淫凶,心存叵测,别有深意。这次同犯峨眉,便种下恶因,闹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此是后话。
  再说史南溪知阴素棠也非弱者,就此引她入港,说不定还讨个没趣。见她执意要先回山,只好欲擒先纵,放松一下,龙姑此时已无所忌惮,异日熊血儿不知更好,只须等他回时,略避一些形迹;如若事情败露,好在有华山派作为护符,索性公然与他决裂,省得长年守这活寡。等阴素棠走后,三男二女五个淫魔,又会开无遮,任情淫乐起来。
  过没三日,约请的人陆续来到,除了华山派门下的百灵女朱凤仙、鬼影儿萧龙子、铁背头陀伍禄外,还有昔日曾在北海无定岛陷空老祖门下的长臂神魔郑元规。那郑元规自从犯了陷空老祖的戒条,本要追回飞剑法宝,将他处死,多亏他大师兄灵威叟再三求情,又给他偷偷送信,才得逃走。自知师父戒律素严,早晚遇上,还是难讨公道,便投奔到百蛮山阴赤身寨五毒天王列霸多门下。逃走时节,又偷了他师父许多灵丹仙药,害得灵威叟为他在北海面壁罚跪三年,自己却得逍遥事外。那列霸多是个蛮族,自幼生着一身逆鳞,满口獠牙,本就无恶不作,自从得了郑元规,愈发同恶相济。因见各派俱在收罗门人,光大门户,也想把那赤身邪教开创到中土来,便命郑元规到崆峒山创立赤身教。他与史南溪等都是极恶淫凶一流,平时情感甚密。这次史南溪侵犯峨眉,派人前去请他。他听来人说起峨眉凝碧崖有许多美女,已是动心;何况还有那千年难遇的肉芝,更是令他垂涎不已,一接信便赶了来。见面略一商量,仍然公推史南溪主持一切。因为还有约请未到的人,定在第五日子正去袭峨眉后洞,能偷偷进去更好,如果敌人有了准备,便用都天烈火大阵将凝碧崖包围,强逼敌人献了肉芝降顺;否则便豁出肉芝不要,将敌人根本重地化成灰烬。主意打定,一面着施龙姑去与阴素棠送信,一面又同一干妖人就在姑婆岭前演习阵法。一个个兴高采烈,静等到时行事。不提。
  且说施龙姑到枣花崖见了阴素棠,说明经过。阴素棠知她执迷不悟,不好再劝。心中究竟还是恨着史南溪,不愿立刻就去,推说再有三四日,法宝才能炼好,请上复史道友,准定在期前赶到便了。龙姑辞别回去,行到离姑婆岭不远,见自己洞前一片暗赤光彩,杀气腾腾,千百道火线似红蛇乱飞乱窜,知是史南溪等在演习阵法。正要催动剑光前进,忽然一眼瞥见离姑婆岭还有三十余里的一座高峰绝顶上,有两个人在那里对坐。暗想:“那座峰上丰下锐,高出左近许多峰峦之上,似一根倒生着的石笋挺立半空。上面除了有些奇石怪松外,漫说是人,连鸟兽也难飞渡。峰的上半截,终年云雾包没,时常看不见全身。今日虽然天气晴明,罡风甚大,寻常修道的人也不会上去盘桓,这两个人来头想必不小。现在各道友正在姑婆岭练法,莫要把机密被外人得了去。记得以前因采药曾上去过两次,有一次在无意中发现上面有一个洞穴,直通到半峰腰下。当时因为那洞幽深曲折,洞底又是一个极深水潭,无甚用处,没有再去。反正此时回山也没甚事,何不就便前往探个动静?那两人如果是峨眉敌派,乐得结纳引为己用。要是自己这一派的敌人,便看情形行事,凭自己能力,能除去他更好,不能也不去惊动他,回去约了人再来,也不为晚。”想到这里,因为相隔不远,恐防被人觉察。那峰位置,原在姑婆岭西南,如要前去,本应南飞。故意把剑光折转往东,一路将剑光降低,飞出约有三五里光景,恰好穿入前面密云层里,估量峰上的人已看不见自己,方向一改。即使刚才露了形迹,也必以为自己是个过路的人而忽略过去。
  施龙姑便将剑光降低,折回来路,仗着密云隐身,紧贴着山麓飞行,顷刻之间,到了峰底。无巧不巧,峰半腰上也起了一圈白云,将峰腰束住,看不见顶。龙姑心中暗喜,急匆匆找着以前去过的那个洞穴,飞身入内。才一入洞,便见剑光影里,有一团大如车轮的黑影,迎面扑来。一个不留神,差点被那东西将粉脸抓破。还算龙姑机警,忙运剑光去斩时,那东西已疾如电逝,掠身而过,飞出洞外去了。龙姑暗想:“无怪人说深山大泽,多生龙蛇。连这一个多年蝙蝠也会成精,竟然不畏剑光,自己一时疏忽,差点还吃它伤了。回来得便,定要将这东西除去,以免年久害人。”当时微觉左耳有些疼痛,因为急于要知峰上人的底细,并未在意,仍旧觅路前进。叵耐以前来路大部不甚记忆,兀自觉得洞中黑暗异常,霉湿之气蒸蒸欲呕。一任自己运用玄功,剑光只能照三尺以内,也不知飞绕了许多曲折甬径,仍未到达上面。末后依稀辨出昔日行路,算计不会再有差错。刚飞上去约有十来丈左右,明明看见前面是一个岩窗,正待运用剑光飞升而上,忽地前额一阵剧痛,火花四溅,眼前一黑,许多石块似雨点一般打来,同时自己的飞剑又似被什么绝大力量吸收了去。刚喊得一声:“不好!”一阵头晕神昏,支持不住,竟从上面直跌下来,“扑通”一声,坠入下面深潭臭水里面,水花四溅,水声琤,与洞壁回声相应,入耳清脆,身已没顶,闹得浑身通湿。恰好被水的激力冒出水面,看见自己的飞剑正从上面坠落。惊慌昏乱之中,不暇细思别的,忙运一口真气,将剑光吸来与身相合,仍旧腾身而起。忙取出随身法宝,一面用法术护身,四下里留神观察,只觉出头面上有几处疼痛,余外并无一丝一毫异状,既无鬼怪,也无敌人在侧,心中好生惊异。再仔仔细细飞向适才坠落的顶上一看,原来是一块凸出的大怪石,黑暗之中看不甚清,连人带剑撞将上去。因飞时势子太猛,正撞在自己头上,将头脑撞晕,坠落潭底。若换了寻常的人,怕不脑浆迸裂,死于非命。那丈许大小的怪石,也被剑光撞得粉碎。所以当时看见火星四溅,并非有甚埋伏。暗怪自己鲁莽,受这种无妄之灾,还闹得浑身污泥臭水,好不丧气。欲待就此回去,更衣再来。一则不好意思对众人说起吃亏之事,二则恐峰上的人离此他去。想了想,这般狼狈情形,怎好见人?决计还是上去,只探明了实情就走。略将身上湿衣拧了拧,顺手往脸上一摸,剑光照处,竟是一手的鲜血,知道虽未受重伤,头皮已撞破无疑。自出娘胎修道以来,几曾吃过这般苦楚?不由怨忿气恼,一齐袭来,越发迁怒峰上之人,好歹都要查出真相,以定敌友。
  人入迷途,都是到死方休,甚少回头是岸。龙姑虽是异教,学道多年,功行颇有根底,并非弱者。她没有想想,一个飞行绝迹的剑仙,岂是一个大蝙蝠所敢近身?一块山石,便能将自己撞得六神无主,头破血流,身坠潭底,连飞剑都脱了手的?仍是一丝也不警悟,照样前进。因为适才吃了大亏,不敢再为大意,一路留神飞行。偏这次非常顺利,洞中也不似先前黑暗得出奇,顷刻之间,已离绝顶只有一两丈光景。恐被对方觉察,收了剑光,攀援而上。到达穴口,探头往外一望,果然离身不远,有两个人在一块磐石上面对弈,旁边放着一个大黑葫芦,神态极是安详。定睛一看,两人都是侧面对着自己。左边那人,是个生平第一次见到的美少年。右边那人,是个驼子,一张黑脸其大如盆,凹鼻掀天,大眼深陷,神光炯炯。一脸络腮胡须,长约三寸,齐蓬蓬似一圈短茅草,中间隐隐露出一张阔口。一头黄发,当中绾起一个道髻,乱发披拂两肩。只一双耳朵,倒是生得垂珠朝海,又大又圆,红润美观。身着一件红如火的道装,光着尺半长一双大白足,踏着一双芒履。手白如玉,又长又大,手指上留着五六寸长的指甲,看去非常光滑莹洁。右手指拈着棋子,沉吟不下。左手却拿着那葫芦,往口里灌酒。饶是个驼子坐在那里,还比那少年高出两个头,要将腰板直起,怕没有他两人高。真是从未见过的怪相貌。再细看那美少年,却生得长眉入鬓,目若朗星,鼻如垂玉,唇似列丹,齿如编贝,耳似凝珠,猿背蜂腰,英姿飒爽。再与那身容奇丑的驼子一比,越显得一身都是仙风道骨,不由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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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四回 迷本性 纵情色界天 识灵物 言访肉芝马
  话说美少年与驼子所在山峰,因高耸入云,上面不生杂树。只有怪石缝隙里,疏疏密密并生着许多奇古的矮松,棵棵都是轮囷盘郁、磅礴迂回、钢针若箭、铁皮若鳞、古干屈身,在天风中夭矫腾挪,宛若龙蛇伸翔,似要拔地飞去。驼子和少年对弈的磐石,正在一株周有数围、高才丈许、荫覆数亩的大松盖下,两个黑钵里,装着许多铁棋子,大有寸许,看去好似一色,没有黑白之分。敲在石上,发出丁丁之声,与松涛天风相应,清音娱耳。那洞穴也在一株松针极密的矮松后面。穴旁还有一块两丈多高的怪石,孔窍玲珑,形状奇古。人立石后,从一个小石孔里望出去,正看得见前面的磐石和那两人动作,石前的人,却绝难看到石后。龙姑见有这种绝好隐蔽,便从穴口钻出,运气提神,轻轻走向石后,观察那两人动静。身刚立定,便听那少年说道:“晚辈还奉师命,有事嵩岳。老前辈国手无敌,晚辈现在业已输了半子,难道再下下去,还要晚辈输得不可见人么?”说到这里,那驼子张开大口哈哈一笑,声若龙吟。龙姑方觉有些耳熟,那驼子忽地将脸一偏,对着她这面笑了一笑,越发觉出面熟异常。看神气好似自己踪迹已被他看破,不由大吃一惊。总觉这驼子是在哪里见过面,并且不止一次,只苦于想不起来。当时因为贪看那美少年的丰仪,驼子业已转过头去与少年谈话,适才那一笑,似出无心,便也放过一旁,继续留神静听二人讲些什么。
  那驼子先听少年说了那一番话,只笑了笑,并未答理。这时忽对少年道:“你忙些什么,白矮子此时正遍处去寻朱矮子,到百蛮山赴东海三仙之约,你去嵩岳也见不着,还得等他回来,此时赶去有甚意思?还不如留此陪我,多下一局棋,就便看看鬼打架,岂不有趣?”那少年答道:“既是家师不在嵩岳,弟子去也无用。老前辈玄机内莹,烛照万象。此次三仙二老均往百蛮,不知妖孽可会漏网?”说时又在石的右角下了一子。驼子答道:“妖孽恶贯满盈,气数该尽。不过这业障忒也凶顽刁狡,如非魔限已终,三仙所炼的生死晦明幻灭六门两仪微尘阵,连那纯阳至宝,虽然厉害,无奈他玄功奥妙,阵法不能当时施展,稍微被他警觉一些,至多斩掉他的躯壳,元神仍是不能消灭。偏我昨日遇见青海派藏矮子,怀着杀徒之仇,执意要寻天狐二女为难。是我激他道:‘一成敌人,胜者为优,只怨自己师父传授不高,不能怪人辣手。你那孽徒虽中了白眉针,若非妖孽借体还原,并非没有救法。你们自己同党尚且相残,何况敌人?像这种学业尚未炼成,眼睛没有睁开,喜与下流为伍而给师父丢脸的徒弟,早就该死,还给他报什么仇?既要怪东怪西,头一个就得去寻那害他的同党算账。欺软怕硬,算的是哪门子一派的教祖?’藏矮子向不服人,闻言大怒,便要和我交手。我又逗他:‘你和我交手还早呢。第一你先去百蛮山,把你孽徒的仇报了来。你如无此胆子,我还借乌龙剪给你助威。事完之后,我明年端午准到云南去登门求教。’我当时不是不愿和他动手,实因昔年峨眉道友助过我一臂之力,久无以报,恐他们大功难成,本要亲身前去相助。难得巧遇三寸丁,他性情执拗不下于我,他也会这种分神化炼玄功,他只要被我激动,一到百蛮,必定好胜贪功,自告奋勇,正好由他去见头阵,让三仙道友抽空布置。谁知他果然着了我的道儿,忿忿要走。我还怕激他不够,行前我又对他说道:‘我知你这个没出息的三寸丁,只为利用一个女孩子来脱劫免难,自己当了王八不算,还叫徒子徒孙都当王八。我生平除极乐童子外,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叫阵。早晚不给你点颜色看,你也不知我驼子贵姓。’他知我是那下流女孩母亲的旧友,他那种做法也太不冠冕,便说他并非成心拿圈套给人去钻,实因那女孩母亲求他允婚时,见那女孩资质还不错。只是先天遗留的恶根太厚,早晚必坠入淫孽,形神销毁,不堪为他弟子匹配,不肯答应。经不住那女孩的母亲再三苦求,他因以前好友之情,又念在那女孩母亲苦修数百年,只有这一点骨血,连门人都没一个,眼看快遭天劫,能避与否,尚不可知。当其途穷日暮之际,不好遇事坚拒,才将婚事答应。起初原想过上几年,查明心迹,引入他的门下。谁想那女孩天生孽根,无法振拔,叛夫背母,淫过重重。如依他徒弟心理和他的家法,本应将其斩魂诛体。但是一则看在亡友分上,二则他自己以前又不是没有看出将来收场结果,想了想他教中原有献身赎罪之条,才暂时放任,留为后用。我没等他说完,便呸了他一口,说道:‘那女孩虽没出息,你若使其夫妻常在一起,严加管束,何至淫荡放佚到不可收拾?你明明纵人为恶,好供你将来的牺牲,还当我不知你的奸谋么?’他闻言冷笑答说:‘漫说我徒弟是我承继道统之人,不能常为女色耽误功行,就是任其夫妻常聚,也不能满其欲壑。如若不信,尽可前往实地观察,便知我所说真伪。’他那种办法,此时看去,似存私念,其实还是看在故人情分,使她到时身死而魂魄不丧,仍可转劫为人。否则那女孩淫根太深,积恶过重,异日必追乃母后尘,而道力又不如远甚,万难似乃母一般侥幸脱劫,以至形毁神灭,岂不更惨?说完便和我订了后会之约而去。他前往百蛮,我正可省此一行。想起那女孩的母亲也曾与我有旧,情知藏矮子所言不谬,但是还想亲来看看,万一仍可振拔,迷途知返,岂不堵了藏矮子的嘴?及至到此一看,这女孩真是无可救药,只得由她去了。”
  那少年道:“同门诸位师伯叔与老前辈,尽有不少香火因缘。这里的事,老前辈适才已然说知因果,只一举手,便可使诸同门化险为夷,又何必坐观成败呢?”那驼子答道:“你哪知就里。一则劫数所关;二则我与别人不同,人不犯我,我也向来不好管人闲事。照你所说,各旁门中尽有不少旧友,若论交情深浅,岂不便是峨眉之敌呢?”那少年也不再答言,似在专心一意地下棋。那驼子说完了这一席话,两眼渐渐闭合,大有神倦欲歇神气。
  龙姑这时虽在留神偷听,一边还贪看那美少年的丰仪,仅仅猜定驼子虽不是峨眉同党,也绝不是自己这一面的人,别的并未注意。后来听出驼子所说的藏矮子,有点像云南孔雀河畔的藏灵子。又仿佛在说自己与熊血儿结婚经过,越听越觉刺耳。听驼子之言,自己所行所为,藏灵子师徒已然知道真相,怪不得上次熊血儿回山,神态如此冷漠。只是熊血儿素常性如烈火,藏灵子也不是好惹的人,何以装作不知,不和自己破脸?如说有用自己之处,熊血儿不说,藏灵子玄功奥妙,道法精深,若遇天劫,岂是自己之力所能化解?又觉有些不类,心中好生惊异。若照前半年间,施龙姑只在山中隐居,虽和孙凌波同流合污,弄些壮男偷偷摸摸,毕竟守着母训,胆子还小。那时如闻驼子这一番话,纵不惊魂丧魄,痛改前非,也会暂时敛迹收心,不敢大意。再听出那驼子与母亲有旧,必定上前跪求解免,何至遭受日后惨劫?无奈近来群魔包围,陷溺已深,淫根太重,迷途难返。先时也未尝不入耳惊心,不知怎样才好。继一寻思:“藏灵子师徒既已知道自己行为,即使从此回头,不和外人往来,也绝挽回不了丈夫昔日的情爱;纵使和好如初,也受不了那种守活寡的岁月。烈火祖师门人众多,声势浩大,本领也不在藏灵子以下。事已至此,索性将错就错,先发制人。即使明白与熊血儿断绝,公然投到华山派门下,还可随心任意,快乐一生,看他师徒其奈我何?”
  想到这里,不禁眉飞色舞,对驼子底下所说,也不再留神去听。只把一双俏目,从石缝之中注视那美少年,越看心里越爱。色令智昏,竟看那美少年无甚本领。若非还看出那驼子不是常人,自己适才又不该不留神,闹了个头破血流,浑身血污,不好见人时,几乎要现身出去,勾引一番,才称心意。正在恨那驼子碍眼,心痒难挠,猛想道:“看这驼子气派谈吐,都不是个好相识。这峰密迩姑婆岭,必已得了虚实。那美少年明明是峨眉门下无疑,万一驼子为他所动,去助敌人,岂不是个隐患?何不乘他不备,暗中给他几飞针?倘若侥幸将他杀死,一则除了强敌;二则又可敲山震虎,将那美少年镇住,就势用法术将他迷惑,摄回山去,岂不胜似别人十倍?”随想,随即将头偏过石旁,准备下手。因猜不透驼子深浅来历,诚恐一击不中,反而有害,特地运用玄功,将一套玄女针隐敛光芒,觑准驼子右太阳穴发将出去。那金针初发时,恰似九根彩丝,比电闪还疾。眼看驼子神色自若,只在下棋,并未觉察,一中此针,便难活命。
  就在这一眨眼的当儿,那少年倏地抬头望着自己这面,将手一扬,仿佛见有金光一闪。那驼子先把右手一抬,似在止住少年,那金光并未飞出。同时驼子左手却把那装棋子的黑钵拿在手内,搭向右肩,朝着自己。驼子动作虽快,看去却甚从容,连头都未回望一下。那棋钵非金非石,余外并无异处。说时迟,那时快,龙姑的九根玄女针恰好飞到。只见一道乌光,与针上的五色霞光一裹,耳听叮叮叮叮十来声细响过处,宛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龙姑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轻捋虎须,驼子定不肯甘休。刚想重用法宝飞剑防御,驼子不知取了一件什么法宝向龙姑反掷过来,一出手便是一团乌云,鳞爪隐隐,一阵风般朝龙姑当头罩来。龙姑忙使飞剑防身,欲待驾起遁光退避,已来不及,当时只觉眼前一黑,身上一阵奇痛,神志忽然昏迷,晕死过去。
  过了有好一会儿,觉着身子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正在温存抚摩,甚是亲昵,鼻间还不时闻见一股子温香。起初还疑是在梦中,微睁媚目一看,那人竟是个美貌少年道士,眉若横黛,目似秋波,流转之间隐含媚态,一张脸子由白里又泛出红来。羽衣星冠,容饰丽都,休说男子,连女人中也少如此绝色。转觉适才和驼子对弈的美少年,丰神俊朗虽有过之,若论容貌的温柔美好,则还不及远甚。尤其是偎依之间,那道士也不知染的一种什么香料,令人闻了,自要心荡神摇,春思欲活。见他紧搂纤腰,低声频唤,旁边还放着一个盛水的木瓢,看出并无恶意。刚要开言问讯,那道士已然说道:“仙姊你吃苦了。”依了龙姑心思,还不舍得就此起身,到底与来人还是初见,已经醒转,不便再赖在人家怀里。才待作势要起,那道士更是知情识趣,不但不放龙姑起身,反将抱龙姑的两手往怀里紧了一紧,一个头直贴到龙姑粉脸上面挨了一下。龙姑为美色所眩,巴不得道士如此。先还故意强作起立,被道士连连搂抱,不住温存,早已筋骨皆融,无力再作客套。只得佯羞答道:“适才被困在一个驼背妖道之手,自分身为异物,想必是道友将我救了。但不知仙府何处?法号是何称呼?日后也好图报。”道士道:“我已和仙姊成了一家,日后相处甚长,且休问我来历。适才见仙姊满身血泥污秽,是我寻来清水与仙姊洗涤,又给仙姊服了几粒丹药,才得回生。请问因何狼狈至此?”
  龙姑此时业已色迷心窍,又听说道士救了自己,越发感激涕零,不暇寻思,随即答道:“妹子施龙姑,就住前面姑婆岭。路过此山,见有二人下棋,疑是敌人,前来窥探。被内中一个驼背道人,收去妹子一套玄女针,又用妖法将妹子制倒,幸得道兄搭救。那驼子不知走了不曾?”那道士又细细盘问明了驼子的相貌,虽然脸上频现惊骇之容,龙姑却并未看见。等到龙姑说完,那道士忽然扭转龙姑娇躯抱紧,说道:“亏我细心,不然几乎误了仙姊性命和攻打峨眉的大事呢。”龙姑忙问何故。道士道:“我便是巫山牛肝峡铁皮洞的温香教主粉孩儿香雾真人冯吾,与烈火祖师、毒龙尊者、史南溪等俱是莫逆之交。因为前数月毒龙尊者曾派他门下弟子俞德到牛肝峡请我往青螺赴会,偏巧我不在山中,往福建仙霞岭采阴阳草去了。回山才知峨眉门下一干小业障请来怪叫花穷神凌浑,破了毒龙尊者水火风雷魔阵,强霸青螺峪,死伤了许多道友,毒龙尊者还被藏灵子擒往云南。我闻信大怒,立誓要代各位道友报仇。刚得下山,便遇黄山五云步万妙仙姑许飞娘,说峨眉气势方盛,报仇还不到时候。他们新近开辟了根本重地凝碧崖太元洞,里面藏有不少珍宝。还从九华移植了肉芝,吃了可以入圣超凡。如今一班有本领道行的敌人都分头在祭炼法宝丹药,准备应劫,凝碧崖只有几个孩子在那里看守。飞娘来时,曾路遇华山派的使者,说史南溪在姑婆岭主持,乘峨眉无备,去潜袭他的凝碧崖,夺走肉芝,代众道友报青螺之仇。飞娘本人因有要事在身,不能前往,便代他们来约我前去相助。因我终年云游,正拿不定我回山不曾,恰好半路相遇。我久慕仙姊丽质仙姿,别了飞娘,赶往姑婆岭。正行之间,忽然看见下面山谷中有条似龙非龙、虎头蓝鳞、从未见过的异兽,刚落下遁光,想看个仔细。恰好遇我一个仇人和那个驼子,正说要将你处死。是我用法宝飞剑,将驼子和那仇人赶走。恐他们约人回转,于你不利,才驾遁光将你摄到此地,用清泉洗去你脸上的血泥,又用我身带仙丹将你救转。只说无心之中救了一人,没想到你便是姑婆岭的施仙姊,真可算仙缘凑巧了。”
  龙姑这时已看清自己存身所在,并非原处。又听说那道士便是史南溪常说的各派中第一个美男子,生具阴阳两体的巫山牛肝峡粉孩儿香雾真人冯吾。一听惊喜交集,全没想到冯吾所言是真是假,连忙挣着立起身来下拜道:“原来仙长便是香雾真人,弟子多蒙救命之恩,原是粉身碎骨,难以图报。”言还未了,冯吾早一把又将她抱向怀中搂紧,说道:“你我夙缘前定,至多只可作为兄妹称呼,如此客套,万万不可。”说罢,顺势俯下身去,轻轻将龙姑粉脸吻了一下。龙姑立时便觉一股温温暖气,触体酥麻,星眼流媚,瞟着冯吾只点了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淫男荡女,一拍便合,再为细表,也太污秽椿墨,这且从略。
  那冯吾乃是本书前文所说妖人阴阳叟的师弟。阴阳叟虽然摄取童男童女真阳真阴,尚不坏人性命。冯吾却是极恶淫凶,天生就阴阳两体,每年被他弄死的健男少女,也不知若干。自从十年前与阴阳叟交恶之后,便在牛肝峡独创一教,用邪法炼就妖雾,身上常有一种迷人的邪香,专一蛊惑男女,仗着肉身布施,广结妖人,增厚势力,真实本领比起阴阳叟相差得多。那驼子却是本书正邪各教前一辈三十一个能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姓名来历,且容后叙。那美少年便是追云叟白谷逸的大弟子岳雯。两人都爱围棋,因此结了忘年之交。这次驼子用激将言语说动藏灵子去往百蛮山后,想起金针圣母友谊,特意到姑婆岭点化施龙姑,先给她吃了点苦头。然后将她带到落凤山,交给屠龙师太善法大师,原想使她躲过峨眉之役,托屠龙师太指点迷途,管束归正。谁知施龙姑魔劫太深,业障重重。驼子到了落凤山,屠龙师太业已他去,只剩她徒弟眇姑和神兽虎面藏彪看守洞府。驼子将她交给眇姑,嘱托一番,便即同了岳雯走去。眇姑见龙姑一身都是血泥污秽,驼子虽用了解法,尚未醒转,想进洞去取点丹药泉水,与她服用。才一转身,正遇冯吾得了许飞娘之信,从巫山赶往姑婆岭。他以前在雁荡山吃过屠龙师太大苦,并不知屠龙师太移居此山。一眼看见那神兽在谷中打盹,觉着稀奇,身才落下,便见崖上躺着一个面有血泥的女子,似乎很美。心刚动得一动,忽听风雷破空之声,看出是屠龙师太回山,吓了个魂飞魄散。幸而手疾眼快,忙将身形隐起。
  屠龙师太也是著名辣手,近年不大好管闲事,万没料到有人敢来窥伺,一到便往洞中飞去。眇姑自然说了前事,就这问答工夫,谷底神兽早闻见崖上生人气味醒转。无巧不巧,冯吾行法太急,又正站在龙姑身前,连龙姑也一起隐起。冯吾先还只以为龙姑是屠龙师太新收弟子,自己既没被仇人看见形踪,更可借此摄去淫乐,以报昔日之仇。一见神兽蹿上崖来,不问青红皂白,将龙姑抱定,摄了便走。屠龙师太和眇姑闻得兽啸,出洞一看,人已不见,只当龙姑自醒逃走。本就不愿多事,并未追究。倒是冯吾淫贼胆虚,飞出好远,才另寻了一个幽僻山谷落下。寻来清泉,洗去龙姑脸上血泥,竟是美如天仙。再一抚摸周身,更是肌肤匀腻,滑不溜手。起初还怕她倔强,不肯顺从。正要用邪法取媚,龙姑已经醒转,极露爱悦之情,愈发心中大喜。再一问明来历,才知还是同道。这还有什么说的,随便择了一个山洞,尽情极致仙一度,彼此都觉别有奇趣,得未曾有。又互相搂抱温存了一会儿,商量一同回转姑婆岭。这时已是次日清晨,龙姑问起道路,才知离家已远。两人便一起驾遁光,手挽手,往姑婆岭飞去。到了洞前落下,冯吾忽然想起一事,唤住龙姑,低声嘱咐,见了史南溪等人,休提遇见驼子及自己半途相救情形,只说无心在云路中相遇便了。龙姑不知冯吾连见屠龙师太都吓得心惊胆裂,哪里还敢去和那驼子交手。把他先时的信口胡诌当成真言,竟以为他不愿人知道和自己有了私情,故而隐过这一节。本想对他说,史、吴、倪等人一向俱是会开无遮,不分彼此,只要愿意,尽可任性取乐,日后用不着顾忌。因已行到洞口,不及细说,恩爱头上,自是百依百顺,笑着一瞟媚眼,略一点头,便即一同入内。进洞一看,见里面除了原有的人外,又新到了一个华山派的著名党羽玉杆真人金沈子,也是一个生就玉面朱唇的淫孽。座中只长臂神魔郑元规与冯吾尚是初见,余下诸人见了冯吾,俱都喜出望外,分别施礼落座。从此一个个兴高采烈,欢欣鼓舞,每日照旧更番淫乐,自不必说。
  史南溪派出去约人的使者,原分东南西三路。东西两路所请的人,俱已应约而至。只派往南路的人,有个头陀名叫神行头陀法胜,却未到来。此人百无所长,飞剑又甚寻常。仅有一件长处,是他在出家时节,无心中得了一部异书,学会一种七星遁法,能借日月五星光华飞遁,瞬息千里,飞行最快。那东西两路派出去的人,原都是见了所约的人,只须传了口话,递了柬帖,事情一完,各自回山。惟这神行头陀法胜,史南溪因他有七星光遁之长,飞行绝迹,盗取肉芝大有用处,特地命他与被请的两人同到姑婆岭听命。起初算计他去的地方虽远,回来也最快。谁知人已到齐,而他请的人未来,连他本人也渺无音信。直等到第四日过去,也不见法胜回转。知他虽然平素胆小怯敌,却极善于隐迹遁逃,不致被敌人在途中擒杀。而且所约两人,乃是南海伏牛岛珊瑚窝的散仙,南海双童甄艮、甄兑,俱非寻常人物,万无中途出事之理。想了想,想不出是甚缘故。这些淫孽,多半是恶贯满盈,伏诛在即,并未深思,也不着人前去打探,以为峨眉只几个道浅力薄的后辈,狮子搏兔,何须全力。南海双童不来也罢,既然定了日期,决计到时动手就是。
  光阴易逝,不觉到了第五日子正时刻,阴素棠果然如期赶到。她本人虽然一样犯了色戒,情欲不断,毕竟旁观者清,一见这班妖孽任意淫乐,公然无忌,便料知此次暗袭峨眉,纵使暂时胜利,结局也未必能够讨好,早就定了退身之策。与众人略微见礼,互道景仰,已到了动身时刻。一干妖人由史南溪为首,纷纷离洞,各驾妖遁剑光,齐往峨眉山飞雷洞前飞去。这一干妖人,只说峨眉都是些后生小辈,纵有几个资质较佳,受过真传,也不是自己一面的对手,何况又是潜侵暗袭,不愁不手到成功。没料到他这里还未动身,人家早已得信准备。自从髯仙令仙鹤回山报警后,灵云等人早就日夜留神。接着又连接掌教夫人飞剑传书,指示机宜。只是金蝉、英琼俱都有事羁身,离山他去。这还不算,紫玲的独角神鹫,现在优昙大师那里,等用仙法化去横骨;神雕钢羽与灵猿袁星,又因英琼一走,也都跟去。这三个虽是披毛带角的畜生,却是修炼多年,深通灵性,要用来观察敌情,防守洞府,有时比人还更有用。这么一来,无疑短了好几个有用的帮手。
  灵云等知道敌人势盛,责任重大,哪敢大意。除将石、赵请来,连同仙府中原有诸同门,妥善计议,通力合作,定下防守之策外,又命芷仙去将芝仙唤来,对它说道:“仙府不久便有异派来此侵犯,志在得你和仙府埋藏的重宝。我等已奉掌教真人之命,加紧防御,料无闪失。你自移植仙府,我等因见你修道千年,煞非容易,又感你灵血救人之德,视若同门至友,既不以异类相待,亦不觊觎你的仙体灵质,以助成道之用。你却因此忘了机心,上次在微尘阵前,吃了杨成志的大亏,几乎送了性命,未始不是你乐极生悲,上天给你预兆。后来我等回山,斥责杨、章等人,你以为无人敢再侵犯,故态复萌。偌大仙府,尽多美景,难道还不足意?昨日朱仙姑往前山解脱庵,去取余仙姑的衣物,归途竟见你独自在前洞门外,追一野兔游玩。枉有多年功行,还是如此顽皮。万一遇见邪魔异派,我等不知,何能救援?倘或膏了妖孽的馋吻,岂不悔之无及?现在为你安全设想,你生根之处虽然仙景最好,仙果繁植,因为这次来的妖人俱非弱者,诚恐幻形隐身,潜来盗你,容易被他发现。适才和秦仙姑商量,因你平日满崖游行,地理较我等要熟得多,着你自寻一所隐秘奥区,将你仙根移植,由秦仙姑再用仙法掩住敌人目光。只是此法一施,非俟破敌以后,你不能擅自离体神游,你深通灵性,当能逆料。如自知无事,只须多加小心,不离本洞,也无须多此一举;如觉将来仍有隐忧,还须依照我等所言行事,以免自误。”
  芝仙先时闻言,脸上颇现惊异之色。及听灵云说完以后,也未表示可否,径自飞也似的跑向若兰面前,拉着衣角往外拖拉。众人俱当它要拖去看那隐秘地方,知它除金蝉外,和若兰、英琼、芷仙三人最为亲热,所以单拉若兰。灵云、紫玲自是必须前往,余人也多喜它好玩,都要跟去。谁知众人身才站起,芝仙却放了若兰,不住摆手,又向各人面前一一推阻。众人都不解是何用意。灵云问道:“看你神气,莫非只要申仙姑同你一路,不愿我等跟去么?”芝仙点了点头。灵云知它必有用意,又见它神态急切,便不多问,拦住众人,单命若兰随往。芝仙才高兴地张着两只又白又嫩的小手,跳起身往若兰怀里便扑。若兰知它要抱,刚伸手将它抱起,芝仙便急着往外连指。
  若兰抱起芝仙出洞之后,众人重又落座叙谈。紫玲猛想起灵云适才说,朱文在凝碧崖顶的洞门外面遇见芝仙之事,便问朱文道:“朱师姊从解脱庵回来时,在何处遇见芝仙?可曾看清它追的野兔是个什么模样么?”朱文道:“我当时因为降落甚速,先只瞟了一眼,看见它追的那东西浑身雪白,有兔子那么大小,并没看得仔细,一晃眼便追到草里去了。我因芝仙还要往草里去追,想起它关系重大,不论哪一派人见了这种灵物,谁都垂涎,它又没有能力抵御,恐受他人侵害,才转身回去,将它抱起回洞。可笑它记仇心甚重,因为昔日蝉弟在九华得它时节,我曾劝蝉弟就手将它生吃,补助道行,蝉弟不肯,它却永远记在心里,从不和我亲热。这次抱它时,它虽没有像往常遇见不愿的人,便往土里钻去,却也在我手里不住挣扎,口里乱嚷,小手往后乱舞。我也没理它,就抱着一同回来了。迎头遇见大师姊,才没说几句,它便溜下地去跑了。”紫玲好似对朱文后半截话不甚注意,抢问道:“那东西师姊未看清,怎便说是野兔呢?”朱文笑道:“我今儿还是头一次见秦大师姊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刚才不是对你说过,那东西是白白的,洞外草长,看不见它全身,仿佛见它比兔子高得多,还有一双红眼。白毛红眼,又有兔子那般大小,不是野兔是什么?”紫玲还未答言,灵云已听出一些言中之意,便问紫玲道:“文妹虽然年来功行精进,但是阅历见闻,都比贤姊妹相去远甚。听玲姊之言,莫非这洞外又有什么灵物出现么?”紫玲道:“大师姊所言极是。诸位师姊请想,那芝仙秉天地灵秀清和之气而生,已有千百年道行,非极幽静明丽之区,不肯涉足,性最喜洁,岂肯与兽为伍?而且它虽是灵物,胆子极小,见了寻常虫豸,尚且惊避不遑,何况是个野兔,怎敢前去追逐?照适才拉扯申师姊情形与朱师姊所言对证,那东西绝不是什么野兔,说是匹小白牛白马,比较对些。纵然不是芝仙同类,也是天地间的灵物异宝。大师姊说它大胆,擅自出游。据妹子看,它冒险出游,绝非无故。既不要我们跟去,必有原因,少时申师姊回来,便知分晓。如说是它领人去寻那避敌之所,恐怕不像。”
  正说之间,若兰已抱了芝仙回转。芝仙两只小手搂着若兰脖子,口里不住呀呀,也听不出说些什么。看神气好似有些失望,手里却是空无所有。朱文首先问道:“兰妹,芝仙可真是领你去寻一匹小白马么?”若兰道:“你们怎地知道?”朱文便将紫玲之言说了。若兰道:“马倒像马,可惜晚了一步,我又莽撞了些,被我将它惊走。用先师传我的法术阻拦,已来不及。听秦大师姊之言,那马定是芝仙同类无疑了。”众人便问究竟。若兰道:“我起初也当芝仙是领我去寻地方。我抱它出了洞,依它指的路到了凝碧崖前,它又用手往崖顶上指。我便驾剑光上去,走出前洞,直到昔日英琼师姊割股疗亲的崖石底下。芝仙忽然挣脱下地,用手拉我,意思是教我藏伏起来。我一时未得领悟,它已离开我,往深草里飞扑过去。我跟踪一看,原来是一个有兔子大的白东西。当时我如忙着使用小修罗遁法,连芝仙一起禁制住,必然可将那东西擒住。偏偏我看见芝仙扑到那东西背上,刚骑上去,叫了两声,那东西两条后足忽然似燕双飞,往起一扬,将芝仙跌了一跤,回身似要去咬。我恐伤了芝仙,不加寻思,先将飞剑放出去,原想护住芝仙,并无伤它之意。谁知芝仙落地时,竟将它一只后腿抱住,没有放开。等我看见,剑光业已飞到,吓得那东西像儿啼一般叫将起来。芝仙连忙放手时,那东西想被剑芒微微挨着一下,受了点伤,惨呼一声,便钻到土里去了。这时因为身临其境,才略微看清。那东西生得周身雪也似白,比玉还要光亮。长方的头,长着火红的一双眼睛。这时听你们一说,又想起那东西抬腿时,两腿有蹄无爪,蹄上直泛银光,说它像匹小马,再也不差分毫。芝仙见它借了土遁,急得直朝我乱叫乱跳,好似我如早用法术禁制,定跑不脱,即或我不管它,也能将那东西擒住似的。后来我想再仔细搜寻,芝仙却拦住我,拉我回来,其实它如先时不拦,大家同去,也许人多手众,还跑不了呢。”说时,芝仙已挣下地来,往洞外走去。芷仙追出洞去,已经不知去向。
  紫玲又细细问了问那小马形象,对众说道:“天地生物,无独有偶。本教昌明,所以迭有灵物归附。那匹小马不是千年成形灵芝,也是何首乌一类的灵药,经多少年修炼而成。据我猜想,芝仙和它必是同类,惺惺相惜,恐为外人侵害,想连它移植仙府中来,与它做伴。这种灵物,最怕受惊。但愿没被申师姊飞剑所伤才好。不然它既受了亏损,还变成惊弓之鸟,或者自移他处,潜藏不出,我等纵有法力,它不现形,其奈它何?再要被异派妖人遇上,不问它死活,只图到手,暗中得了去,岂不可惜!”灵云道:“事已过去,芝仙不让兰妹再寻,想必灵物已不易得。如今既已知道芝仙冒险私自出游,是有所为。适才又嘱咐过它,它本来灵慧异常,不领我们另寻藏身之处,或者知道无须,也说不定。在我为求万全,须替它代谋为是。绣云涧那边邻近丹台,师祖仙阵在彼,敌人纵然偷偷进来,也不敢轻易前去涉险。就烦兰妹与紫妹在那里寻一善地,今晚亥末子初,二气交替之时,将它仙根移植,用法术封锁。破敌之后,再任它自在游行便了。至于新发现的灵物,虽然暂时无暇及此,但是如为外人得去,不但可惜,而且异派中人多是狠毒,只顾自己便宜,必定加以残杀。不似我等一样也用它的精血,却给它另有补益,爱护惟恐不至。起先不知,也倒罢了;既已知道,焉能袖手坐观天地间灵物异宝,葬身妖孽馋吻?不过目前防御事急,两害相权,须弃其轻,我们也不便专注此事。诸位师姊师弟,可仍照先前所议行事,只由兰妹与紫妹负巡视全洞之责,略可兼顾一二,在妖人未来侵犯以前,随时同往灵物现身之处相机视察。二位师妹俱擅异术,倘能遇上,必可生擒。再去寻着根源,好好移植在芝仙一起。日子一久,野性自退,岂不又给仙府添一活宝?倘如灵物因受兰妹剑伤,惊遁入土,或即因此耗了元精,不能化形神游,藏根之所必然有些异样。以二位师妹之敏慧与道力,只须细细寻踪,想必不致疏漏。如还不得,便是我等无此缘法,只好俟掌教师尊回山,禀明之后,再作计较。中间一有警兆,便须迅速应付,共支危局,不可贻误。”
  灵云说完,紫玲等俱都称善遵命。当下便照先时商定人选配置行事。石奇、赵燕儿二人,自即日起暂停内修坐功,只是在飞雷洞左近防守,探查敌情,兼为仙府后洞犄角。前洞洞顶有长眉真人灵符封锁,原不愁外人闯入。但因昨日芝仙竟能出游,虽说芝仙善于土遁,能缩形敛迹,通灵幻化,非妖人所能,也不可不防。特命紫玲、若兰随时巡视全洞全崖,以防万一。除芷仙本领最次,不堪御敌,在洞内管束于、杨二人与南姑姊弟外,余人均分班在飞雷捷径、后洞口外把守,一经发现敌人,便会合石、赵二人,一面迎敌,一面分出一人飞剑传书。灵云等虽明知一二日内还不至出事,因为责重力微,不能不先事演习,如临大敌一般,以免临阵着慌。除吴文琪一人原在后洞值班外,余人俱都各按职掌,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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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五回 困仙山 群魔惊失利 闯妖云 二女建殊功
  且说紫玲、若兰还未到亥末子初,先去寻找芝仙。到了芝仙生根之所一看,芝仙并不在那里。照往常一般唤了几声,也未出现。依了若兰,简直就要将它那原体往绣云涧那边移去。紫玲却主张慎重,说芝仙如不愿移植,必有理由,还是寻着它,问明之后,如愿意,再行移植为是。于是二人又在崖前崖后,连绣云涧、丹台,全都找遍,仍是没有。眼看即交子初,若兰猛道:“它是不是又上去了呢?”紫玲点头会意,便和若兰飞身到了上面,只见灵云一人正站在那里查看形势,二人便问见着芝仙没有。灵云道:“我在亥初来此,曾见它在崖脚深草中呼唤,我将它唤到面前,说妖人不久来犯,此地太险,叫它回去,不要出来。它和我连比手势,指着草里,意思是有些不舍。我又问它愿意移植不?它摇了摇头。随后又往草里钻去,便不见了。我连唤几声,没有出来。想看看它的出入路径,直寻到现在也未寻着。我猜它已由间道回去,刚要回转,你二人就来了。紫妹见闻广博,你看此事该当如何?”紫玲道:“看芝仙神气,似乎不愿移植。它能变化通灵,想必无甚妨害。倒是前洞有师祖灵符封锁,我们不带它,竟能随意出入。万一这条密径不仅是芝仙可以通行,那还了得!总得寻它出来才好。”一边说,一边往四下留神细看。忽然径往深草里走去,虽是星月交辉,又是一双慧眼,还嫌丛草碍眼,便将剑光飞出去削那草。忽然惊唤道:“二位师姊快来,在这里了!”灵云、若兰也在帮着寻找,闻声过去一看,紫玲剑光照处,那一片草竟是特别繁茂,正中央一处土地,已被紫玲无心中用飞剑挑起,现出深若三尺的土穴,微闻一股异香,清馨扑鼻。紫玲忽又惊叹:“毕竟被它走了,真是可惜!”二人便问何事?紫玲道:“二位师姊,请看这穴里的土,不是明明像一匹小马卧过的痕迹?又有这种遗留的香味。以前,灵物定在这里生根,可惜我们不曾发现,又被申师姊飞剑误伤惊走。适才大师姊见芝仙打此不见,这一类灵物,都长于土内穿行,想必跟踪而去,也未可知。”
  正说之间,忽见轻云从洞内飞身出来,手里拿着一封柬帖,见了灵云说道:“我从太元洞出来,正要经飞雷捷径到后洞去寻吴师姊,忽见一道金光,带着这封柬帖飞来。我知是师尊飞剑传书,接将过来,金光已是飞走。师姊请看。”灵云望空拜过,接来一看,里面还附着两道灵符。上面大意说:过了明晚子丑之间,妖人定来侵犯,因知前洞有长眉真人封锁,绝不会擅侵前洞,后洞关系重大。各前辈师长均有要事羁身,不能归来。妖法虽然厉害,有灵云九天元阳尺,合众弟子之力,终能无事。只须挨到紫郢、青索双剑合璧,便是驱敌之日。石奇、赵燕儿有难在身,髯仙的飞雷洞也恐怕难保。可将这两道灵符与赵、石二人佩戴,即使为妖法所困,也于性命无损。芝仙灾劫已满,无须移植。纵有潜入的敌人,也是自来送死。芝仙所寻的灵物,也是一个多年成形肉芝,名叫芝马,日后必为芝仙引植仙府,功用甚大。此时无须兼顾,抗敌为重。芝仙出入的道路,乃是五府中另一捷径,到处有灵符封锁,只有草木之灵,可以借着地气在地下面穿行,无须防守。另外还指示了一些应敌的机宜。灵云看完,说与轻云、若兰、紫玲等三人。因见为期已促,自己的调度还有未尽善处,柬上既说明了日期,期前必定无事,正可从容重新布置。便命紫玲住手,仍将浮土拢好,一同回洞,召集众人传观赐柬,依言行事。当晚无话。
  第二日仍然不见芝仙的面,因有柬上预言,料知无事,都未放在心上,一个个聚精会神,准备迎敌。因恐人少,将于、杨二人与虎儿姊弟,分别关在室内,由紫玲用法术封锁,以防万一。芷仙改去照料英男。当日黄昏过去,仍着吴文琪值班,防守后洞;因见时辰将到,特命申若兰前去相助。余人都在洞中候信。若兰领命,正由飞雷捷径往后洞飞行,快离洞口不远,忽见一个小人从一处石缝中逃出,往前飞跑,定睛一看,正是芝仙。连喊两声,未曾喊住。后洞正当敌人来路,恐它出去涉险,便驾剑光追了出去。吴文琪正在后洞门口,与对面飞雷洞石、赵二人隔崖谈话,忽听后面若兰连喊:“快将芝仙截住!”回身一看,芝仙跑得比箭还疾,转瞬已到了面前,将手一抓未抓住,被它从腿缝里穿过。一任二人叫喊,连头也未回,径往飞雷崖左侧的孤峰下跑去。二人知道时光已到戌正,敌人快来,哪敢怠慢,连忙飞身追去。叵耐今日芝仙竟像疯了一般,穿石越坂,纵跃如飞,满峰乱窜乱蹦。二人剑光虽快,恐怕伤它,又不敢指挥上前拦阻,只好分头兜捉。眼看追上,又被它遁入土中。及至定神细寻,又在旁的石缝中出现。二人看看追到峰后,正在顾此失彼,无计可施,敌人来犯时辰已渐渐切近。若兰忽然急中生智,悄悄与文琪打个暗号,由文琪上前兜拿,自己暗用木石潜踪之法,将身形隐去,静等吴文琪追赶芝仙路过,暗中出其不意,将它擒住。刚刚行完法术,隐去身形,不一会儿,眼看吴文琪正从远处将芝仙追了回来,忽听身旁丛草中轻轻响动,先疑是什么虫豸之类。回身一看,正是昨日所见那匹小白马,从一个石罅里钻将出来,昂头向芝仙来路望了一望,又往四下一看,似要觅地遁走。若兰一见,喜出望外,未容它往前窜走,早一伸手将它两只前腿捉住。那马知道着了道儿,惨叫一声,两条后腿往下便挣。若兰知它脚一着地,便要遁去,哪肯怠慢,就势一伸左手,又将它两条后腿捉住,提了起来。这时芝仙已来到切近,若兰正想换手去捉时,那芝仙好似闻见什么气息,忽然停步,仰头闻个不已。恰好文琪也赶将过来,将它抱起。若兰忙解去法术,现出身来。芝仙见那匹白马被若兰擒住,十分欢喜,更不挣扎,只一手朝着天上连指。二人这时已微闻峰那面隐隐有了破空之声,猛想起来时只顾捉回芝仙,误了守洞责任。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暇多说,一同把手一挥,径往洞中飞去。
  刚刚越过峰顶,便见下面飞雷洞被妖云毒雾笼罩,石、赵二人不知去向,隐隐见有剑光飞跃,自己洞门这面,站定灵云、轻云、紫玲、寒萼、朱文等人。除各人剑光外,灵云手上的九天元阳尺,已化成百十丈金光异彩,将洞门护住,正和飞雷洞上空十来个妖人对敌呢。原来那峰高出天半,二人不知不觉中追越过去老远。妖人来路正当峰前,又是偷袭,形迹诡秘,所以没有觉察。忧急之中,料知敌人尚未侵入,略放宽心。正打算飞剑护身,冲破妖氛,去与灵云等人会合。身子还未飞投到那一片妖云毒雾之中,那在飞雷洞上空的十来个妖人业已看见若兰、文琪二人,自侧面峰顶飞来,就中鬼影儿萧龙子和铁背头陀伍禄两人,正闲着无事,见来的是两个绝色女子,喊一声:“众位道友,待我擒她。”首先从妖云中飞将过来,一人放出一道半红半黄的光华,往若兰、文琪飞去。二人正忙着抵挡,妖阵中长臂神魔郑元规和粉孩儿香雾真人冯吾,一个放起一片五色迷人香雾,一个放起一团烈焰,飞向对阵,却被灵云的九天元阳尺光华阻住。眼看几个绝色美女不能到手,正在垂涎焦躁,猛一眼看到后来两个女子,一个抱着一个小人,另一个抱着一匹小马。定睛一看,心中大喜,也不招呼别人,不约而同地双双舍了对阵四人,竟自收转火焰,飞赶上去。那长臂神魔郑元规来得更快,长啸一声,将两条手臂一振,倏地隐去身形,幻化成两条蛟龙一般的长臂,带着数十丈烈焰,直扑吴文琪。同时灵云等人,也看清若兰、文琪二人抱着芝仙和一匹小马,从侧面高峰飞回。紫玲首先喊声:“不好!”忙道:“申、吴二位恐要失陷,大师姊们可用全力御敌,待我前去救援。”言还未了,一展手中弥尘幡,早化成一幢五色彩云,冲破妖云,直达若兰、文琪二人面前。
  若兰、文琪刚将剑光飞去敌那对面来的僧道,忽见飞来一团烈火,当中现出两条长臂飞舞而至,后面还紧跟着一片五色彩雾,便知妖人厉害,自己还得分神去顾手上的芝仙、芝马,正愁难以脱身。忽见紫玲驾着一幢彩云飞来,哪敢怠慢,连忙收转剑光,与紫玲会合一起,郑元规、冯吾眼看可望成功,忽见一幢彩云似电闪般在眼前亮了一亮,便即飞回,再寻敌人,哪有踪迹,好生痛惜。只得重又回身,来敌灵云等人。这时,飞雷崖下两道匹练般金光,倏地冲霄而上。接着便听两三声惨呼过去,那剑光顷刻布散全崖。史南溪带了十来个妖人,正往高处升起,疑是又来了什么劲敌,也忙着飞遁开去。再往对阵一看,凝碧崖后洞站定的几个敌人,全都遁去,不见踪迹,只剩数十丈高的金霞,灿烂全山,丝毫没有空隙。猛听史南溪在那里叫喊呼唤,一同飞身过去一问,才知史南溪见敌人法宝飞剑厉害,正在率领众妖人布置都天烈火阵法,忽然两道金光冲霄直上,便知中了埋伏诡计。不及施展法术抵御,连忙率众打算稍退时,那用法术困住崖上石、赵二人的免儿神倪均,竟自不及退却,陷在金光埋伏之内。同时鬼影儿萧龙子和铁背头陀伍禄反身飞回,正遇金光骤起,一个被金光卷走,一个挨着一些,半身皮肉都被削去。阴素棠离得较近,刚想去救,偏偏伍禄急痛攻心,神志昏迷,不往上空遁走,反倒往下坠落。阴素棠识得金光厉害,不敢过于冒险,眼看伍禄葬身金光影里。敌人未伤分毫,自家人却惨死了三个。一干妖人锐气顿挫,只气得史南溪与郑元规怒发不止。
  原来石奇、赵燕儿在飞雷崖前,正与吴文琪闲话,只见申若兰追赶芝仙飞身出来,文琪也随着往侧面高峰上赶去。燕儿年轻好玩,也打算跟去看个下落,被石奇阻住。起初以为她二人去去就回,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回转,眼看时辰快到,不由焦急起来。正打算分出一人往太元洞送信,忽听远远天空中,似有极细微破空之声,由远而近。石奇机警,情知不妙。
  果然一转眼间,从空际陆续飞来十来个男女妖人,奇形怪状,丑俊不一。见凝碧崖后洞无人防守,关系大为重要。明知妖人势盛,抵敌不住,惟恐他们乘隙侵入,毁了仙府。忙喊:“师弟快去送信!”言还未了,双足一顿,早身剑合一,化成一道白虹,迎上前去。也是合该仙府不应遭劫,这新辟的飞雷捷径,只有施龙姑与追魂姹女李四姑二人来过,余人俱都不知底细,便由施、李两个淫女在前引导,一照面便遇石奇飞身迎战。施、李二人一见又是那个道童,想起前情,不由勾动淫念。两心一意想将石奇生擒活捉回去,双双放出飞剑,将石奇围住,忘了指给众妖人真正地点。赵燕儿本往飞雷捷径跑去,一见师兄危急,同仇敌忾,重又回身,放出飞剑应战。那些妖人见敌人并无防备,只有两个道童应战,并未在意。原想乘虚而入,偏偏凝碧崖后洞外观,远不如髯仙飞雷洞来得雄伟奇峻。又见石、赵二人从洞前崖上飞起,以为那洞便是凝碧崖后户,不问青红皂白,纷纷往飞雷洞飞去。施、李二淫女正与石、赵二人杀得难解难分,百忙中看出错误,刚喊得一声:“那里不是,在这一边!”李四姑的情人免儿神倪均忽然一眼看到施、李二淫女双战两个道童,兀自不能得手,猜出二人心意。大喝一声:“二位且退,待我擒他!”说罢,口中念念有词,将两手往前一张,一片黄烟红雾,风卷一般直朝石、赵二人飞去。施、李二淫女知道这是华山派中最厉害的波斯慝迷神邪火,只得避开,领了众妖人去侵凝碧崖后洞。石、赵二人被二淫女剑光绊住,眼看妖人侵入自己洞府,正在着急。忽见对面飞来一个兔耳鹰腮、油头粉面的妖人,才一照面,便飞出一片黄烟红雾,如风涌一般卷至,情知不妙。恰好敌人剑光也在这时撤去,不敢迎敌,收转剑光,待往凝碧崖后洞逃遁,身子已被烟雾罩住。顿时便觉奇腥刺鼻,头眩目昏。勉强落到崖上,用尽功力,将两道剑光护住全身,只顾保命,竟忘了施展妙一真人所赐两道灵符。
  石、赵二人被困之时,太元洞中的齐灵云等人,因为时辰已至,不见后洞传警,尚以为妖人未来。还是寒萼、朱文二人心急,主张先去看个动静。灵云等人也因洞中埋伏业已设好,正好前往迎敌。当下朱文、寒萼在前先行,余下众人也都随往。才一出洞,便见飞雷崖上烟雾弥漫,文琪、若兰二人不知去向。还未及看清石、赵二人被陷,施龙姑早领了五六个妖人劈面飞来。朱文、寒萼心中大怒,首先将剑光放出手去。对阵鬼影儿萧龙子、铁背头陀伍禄、勾魂姹女李四姑、施龙姑四个淫孽刚将飞剑放起,猛听几声娇叱,敌人身后又飞出几道光华,光中现出几个绝色美女。两下剑光才一交接,妖人这面便感不支。粉孩儿冯吾、长臂神魔郑元规和史南溪、阴素棠在后督队,看见敌人虽只几个幼年女子,发出来的飞剑竟是宛若游龙,神化无穷,才知敌人并非可以轻侮,料知这般战法难以取胜。史南溪打了一声暗号,同了两个妖人自去布置阵法。余人便各自将妖法异宝施展开来。灵云、紫玲见妖人纷纷放起法宝烟雾,知道厉害,除灵云、轻云、朱文三人的飞剑不怕邪污外,余人都只得将飞剑收回,另打主意。众妖人见敌人撤了几口飞剑,正在得意洋洋,不料想就中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倏地从法宝囊内取出一个似尺非尺的东西,向烟光中一指,便飞起九盏金花,一团紫气,立刻放出金光异彩,将所有妖法邪宝一齐阻止,休想上前一步。
  众妖人中,除了史南溪与长臂神魔郑元规自恃本领、不知忌惮,粉孩儿冯吾天生淫孽、色胆包天外,余人多不知此宝妙用。只阴素棠出身昆仑门下,得过真传,虽然走入歧途,见闻广博。起初联合妖人一起,本早打点好了取巧主意。交手之际,便看出对阵敌人个个仙根深厚,剑术得有峨眉真传,不是等闲之辈。她还以为这些妖人厉害,或者可以取胜。及至灵云九天元阳尺一出手,虽未见过,却深知此宝来历功用。漫说敌人皆非弱者,即此一宝,已足保障峨眉而有余。后来萧龙子、伍禄自知不济,退了下来,正遇若兰、文琪飞回,赶上去迎敌。郑元规、冯吾又看出若兰、文琪手上的芝仙、芝马,想捡便宜,却被紫玲抽空将若兰、文琪接应回去。阴素棠又看出紫玲用的是宝相夫人的弥尘幡。暗想:“敌人年纪不大,哪里去得来的这些奇珍异宝?”正在惊疑,那石奇、赵燕儿飞剑光芒锐减,看看危殆。燕儿早已不支。石奇更被妖雾蒸得头晕目眩,好容易用剑光掩护,一步一步退进洞口。忽然力尽神昏,一跤绊倒,被洞口一根石乳绊住道袍,哗的一声撕破,倏地怀中金光一亮,猛然想起两道灵符。忙喊:“师弟还不施展教祖灵符,等待何时?”说罢,忙即如法施为。二人刚刚诵完运用灵符的真言,便即心力交瘁,倒在地上。那灵符便在这时化成两道金光,往上升起,笼罩全山,立刻妖焰消逝,毒雾无功,反死了几个妖人。这一来,阴素棠更看出那灵符是玄门仙法,只有长眉真人有此道力,因而疑心洞中尚有能人埋伏;不然只有那两个道童,又被妖法困住,怎能施为?越发萌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想。偏那史南溪竟不肯知难而退,一见自己这边连遭失利,反而暴跳如雷。又看出金光起后,并无能人出来应战,敌人反而退却。明明是预先留下保洞之法,虽然厉害,伎俩止此,如用妖法攻打,并不难将金光消灭,随心所欲。想到这里,索性约齐一干妖人,不必再用飞剑法宝和敌人争斗,各持妖幡,按方位站定,由他与长臂神魔郑元规、粉孩儿冯吾三人总领全阵妙用,施展都天烈火阵法,打算每日早午晚三次,用神雷和炼成的先天恶煞之气,攻打飞雷崖和凝碧崖后洞。阴素棠在众妖人中最有本领,但因阵法尚未谙熟,便请她领了施龙姑等在空中巡哨,以防敌人冲出求救。在这攻打期间,如敌人一干主脑不得信来救,绝无败理。却不料那灵符竟是当年长眉真人飞升时节留下的九道灵符之一,连那封锁前洞的灵符,俱都各有无穷妙用,岂是史南溪的妖法魔阵短期内所能消灭。他这里只管打着如意算盘,暂且不提。
  话说紫玲将若兰、文琪二人接了回去,见着灵云,恰好对崖灵符起了妙用。因有飞柬预示机宜,知道凝碧仙府应有此劫,石、赵二人虽然被困,生命不致危险。如就在此时冲出御敌,或许尚有差错。便各将飞剑法宝收了回来,静观动静。果然顷刻之间,听见雷声隐隐,金光上层似有烈焰彩雾飞扬,妖阵已经发动,暂时除了困守,别无善法。因飞柬尚另有机宜,灵云须得回转太元洞去主持,暂留下紫玲姊妹与轻云、朱文和那九天元阳尺防守后洞,以备万一。自己同了若兰、文琪回洞。那芝仙、芝马在若兰、文琪犯险遇敌之际,本已在二人怀中,吓得乱喊乱叫。一经回洞,当若兰、文琪忙着相助应战妖人之际,早就挣脱开去。最奇的是那匹芝马,起初那般野性,一入山洞,竟然驯顺起来,任芝仙骑着往洞内飞跑,丝毫也不抗拒。众人因芝仙业已回转,到了安全地方,便不再去管它。灵云回洞时节,问若兰、文琪何故擅离职守,二人说了经过。被灵云好生埋怨了一阵,然后命若兰、文琪依照柬上之言行事。布置妥帖,重又再往后洞。依了灵云,既然飞柬明示仙府应有此次被因之厄,索性到时再议。妖人攻打不进,必然设法偷入,只专心在洞中等他前来落网,无须冒险出去迎敌。紫玲、轻云俱以灵云之言为然。朱文、寒萼却不忿妖人猖獗,定要相机出战。灵云料知战虽无功,也无大碍,便自由她。因灵符金霞笼罩全山,固然外人攻打不进,里面的人也不能冲破光围而出。便将九天元阳尺交与朱文,吩咐二人小心在意,稍得小胜即回,切勿贪功轻敌。妖阵厉害,最好借九天元阳尺护身出阵,再和妖人对敌。二人领命,兴高采烈地将九天元阳尺往金霞中一指,立刻便有九朵金花、一团紫气护住二人全身,联袂破空而上。金花紫气过处,顶上金霞分而复合。
  上面一干妖人早将妖阵布好,满以为敌人借着灵符金霞隐蔽,不敢出战,正准备到了预定时辰,动用烈火风雷猛力攻打。华山派玉杆真人金沈子,正把守阵的东面,猛见脚底霞光如万丈金涛,突地往上升起有数十丈高下,金霞升处,飞起九盏金花,一团紫气,内中现出两个绝色美女。虽然垂涎美色,也知道那九朵金花的厉害。正想运用风雷拦阻,敌人却已由金花紫气护身,飞出阵去。金沈子料知两个女子定是逃出求救,从自己阵地上遁走,于面子上太不好看,忙驾妖光追上前去。阴素棠领了施、李二淫女,正在空中巡游,忽见金光紫气中拥着两个女子,竟冲破妖阵飞身而出,也猜是去寻峨眉主脑人物报警求救的。虽知九天元阳尺厉害,一则自己既已与史南溪等暂时连成一气,究竟不便坐视成败;二则来的又是两个无名后辈,就此让她们从自己手内遁走,岂不贻笑于人?正待飞身上前迎敌,施龙姑早看出来人之中,有昔日腰斩孙凌波那一个女子在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两套子母金针对敌人打去。只见九朵金花闪处,两套十八根飞针,如石沉大海,渺无踪迹。刚在惊愕痛惜,谁知敌人异常大胆,破了金针之后,反倒将那金花紫气收去,现出全身,指着施龙姑等骂道:“我姊妹二人一时无聊,出山游戏片刻,便要回转仙府。不想遇见你们这群妖孽,阻我清兴。如用玄天至宝和你对敌,显得我姊妹倚仗师长法宝,来胜你们,忒显得我姊妹法力不济。有何本领,只管使将出来,莫待我姊妹倦游归去,你们不曾伏诛,失了指望。”言还未了,后面的玉杆真人金沈子业已赶到,同时施龙姑、李四姑两个淫孽也将飞剑放出。金沈子料知敌人非自己飞剑所能取胜,一追到便将手中拂尘一指,黑沉沉一片玄霜,直朝寒萼、朱文飞去。寒萼、朱文刚将飞剑去敌施、李两个淫孽,玄霜尚未临头,便觉身上一阵奇冷。朱文宝镜业被金蝉、笑和尚借走,正懊悔不该听信寒萼之言,恃强欺敌,将九天元阳尺收去,适才又说了许多狂话,不好意思再将尺取出。正在为难,喜得寒萼已将宝相夫人那粒金丹放将出来,一团其红如火的光华,飞入玄霜之内,所到之处,那淫秽污恶邪岚妖瘴所炼成的毒霜,竟被红光融化成了极腥奇臭的水点,雨一般往峨眉山顶落了下去。
  金沈子原想用毒霜将二女迷倒,不料心爱之宝受损。一见不好,忙使法术收转时,业已消溶殆尽,心中大怒。只得收了拂尘,也将飞剑放出,会合施、李二淫女,同敌朱文、寒萼。那阴素棠本在踌躇,忽见来人轻敌,破了施龙姑金针之后,反将九天元阳尺收去,暗骂:“好两个无知业障,有了玄天至宝不用,岂非自找无趣!”及见朱文、寒萼放出飞剑,去敌施、李、金三人,一个是餐霞大师嫡传,一个是宝相夫人心法,旁门玄妙,加以峨眉派的正宗传授,果然变化无穷。才知来人口出狂言,原有所恃。虽是暗中夸赞,毕竟二女剑术不在她的心上。见施、李、金三人不能取胜,喝一声:“大胆贱婢,敢在此猖狂!”手一指,一道青光宛若神龙出海,直往朱文、寒萼顶上飞来。二女和施、李二人对敌,本可占得上风。添了一个华山派的能手金沈子,已觉只可勉力应付,不能取胜。忽又加上阴素棠修炼多年,深得昆仑派奥妙的两口飞剑,怎是敌手?寒萼首先感到不支,尚幸来时早和朱文商量好了步骤,一见敌众我寡,势不能敌,便用新招。恰好朱文也见出不妙,双双对打一声暗号,寒萼忙从法宝囊内取出一件宝物,口诵真言,往剑光丛中飞去。一出手,便是一条数十丈长、三两丈宽的五彩匹练,首先将阴素棠两口青白光华绞住。阴素棠一见寒萼施展当年天狐惯用的己寅九冲小乘多宝法术,才明白这女子竟与天狐宝相夫人有关,不知怎地会投到峨眉门下?既用旁门幻术御敌,足见敌人伎俩已穷。骂得一声:“左道妖法,也敢来此卖弄!”说罢,将手朝两道青白光华一指,立刻光华大盛,似两条蛟龙,纠结着那条彩练只一绞,咝的一声,便化成无数彩絮,飞扬四散,映目生花,恰似飘了一天彩雾冰纨,绚丽无俦。阴素棠刚在快意,忽听剑光丛中“哎呀”一声。定睛往前一看,喊声:“不好!”不及再作招呼,长袖一展,连人带剑飞上前去。那青白两道光华立刻便涨有数倍,将施、李二淫女护住。
  就在这时,那边妖阵上的史南溪,也看出下面敌人中有两个女子飞出阵去,阴素棠和施、李、金四人兀自不能取胜。知道骤然上前迎敌,二女有九天元阳尺在身,未必能够生擒。便暗施毒计,将妖阵暗中隐隐向前移动,等到将敌人陷入阵中,再行发动,使其措手不及,主意打定,正在施为之际,忽见玉杆真人金沈子中了敌人法宝落地。接着阴素棠又运用玄功,施展平生本领去救护施、李二淫女。便知事有不妙,刚要飞身上前相助,猛听一声娇叱道:“无知妖孽,暂饶尔等狗命!我姊妹要少陪了。”史南溪一见敌人想走,又恨又怒,怪叫一声,把手里一面都天烈火旗往前一挥,口中念念有词,立刻妖阵发动,千百丈烈火风雷,似云飞电掣一般合围上去。谁知敌人早有防备,又是九朵金花、一团紫气飞起,所到之处,烈火风雷全都分散。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少女冲破下面金霞,飞回凝碧崖去了,虽然暴怒,无法可施。那金沈子已在受伤时节,被下面金霞卷落,料知难有生理。只不知敌人用的是什么法宝,竟然这般厉害。及至一见阴素棠,才知是当年天狐宝相夫人所炼的白眉针。想是金沈子一时疏忽,被敌人打中要穴,致遭惨死。敌人既有玄天至宝护身,怎便就此逃走,得胜之后,便即退了回去?好生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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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六回 涉险贪功 寒萼逢异叟 分光捉影 乙休激藏灵
  原来朱文与寒萼都是有些性傲,嫉恶如仇。寒萼素常更加小性,这次随了紫玲投到峨眉门下,见一干同门姊妹个个俱是仙风道骨、剑术高妙,同处在凝碧崖洞天福地,未尝不欢喜佩服,兴高采烈,以为从此可以参修正果。偏偏齐灵云奉了师父之命,暂时统领同门,镇守仙府,自知责任重大。起初人少,又加一干同门大半素有交谊,都是深受过师长戒律,奉命维谨,不用操心过虑,还好一些。及至从青螺归来,添了紫玲等人,虽然无歧视,因见寒萼轻纵任性,表面上对众人不得不端起一点尊严,以防日后有人逾闲荡检,违了教规。紫玲向道心诚,救母情殷,不但不以为苦,反越发加了几分敬佩。灵云见她如此,自然免不了有许多奖勉敬爱之言。寒萼素常在紫玲谷放纵惯了的,见灵云待她姊妹显有歧异,自己又好几次恃强逞能,越众行事,结果却不甚佳,本已无趣。再加灵云对她虽没深说过什么,那种不怒而威的神气,也令她有些不快。及至在两仪微尘阵内失陷,被灵云救出时,紫玲又当众责难。灵云新得长眉真人七修剑,分给众同门保管,却没自己的份儿,愈发认为没有面子,表面上说不出口,只是心里怏怏失望。总想得一机会,立点功给大家看看。难得妖人侵犯仙府,正好建功出气。谁知灵云却坚持师命,略向妖人对敌,等灵符发动,便命谨守,好生不以为然。因和朱文素日投契,再四怂恿出战。朱文虽和寒萼性情相投,对于灵云姊弟,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师长之命,却与别的同门一样敬爱服从。因为好事贪功,再听寒萼说应敌之法,觉得有胜无败,不禁跃跃欲试,便随了寒萼去向灵云请战。灵云本想不准,因连日觉出寒萼神情有些阳奉阴违,不愿意当众扫她的面子;又料知二人并无灾厄,只得答应,将九天元阳尺交与二人防身,冲破金霞光围出战。
  二人冲出妖阵,便照预定方略,收尺诱敌。不料敌人势盛,尤其阴素棠的飞剑厉害。因为玉杆真人金沈子神气鬼头鬼脑,语言无状,早已恼在心里:一面由寒萼用天狐宝相夫人的旁门真传己寅九冲小乘多宝法术炼成的一条锦带飞上前去,暂将阴素棠剑光敌住;同时朱文便取出九天元阳尺准备退却,寒萼就势取出几根白眉针首先朝金沈子七窍打去。那金沈子见阴素棠剑光厉害,正想生擒敌人,心存邪念之际,忽见眼前似有几丝光华一闪,便知道不妙,忙想避开,已是不及。只觉两眼一阵奇痛,心中一团迷糊,往下一落,正落在金霞之上,被卷了去。
  话说寒萼那条锦带,原是旁门一种速成法宝,不论何物,只须经过九个己寅日便可炼成。看去虽数十百丈五色光华,却没多大作用。不过这种旁门小乘法术,也经过一些时日祭炼,虽然遇上正经法宝飞剑不堪一击,却足能阻挡片刻工夫。行法的人见势不敌,豁出牺牲数日苦功炼成的法宝被别人损坏,便可此时乘隙遁走,再妙不过。这原是宝相夫人传授二女遇见强敌脱身之法。紫玲姊妹到了峨眉,朱文等人因她姊妹擅长旁门法术,比若兰所学还多,平时常请她姊妹施展出来,以开眼界。紫玲遇事谦退,总是强而后可。寒萼原喜卖弄,在无事时,用小乘法炼了几件宝物,准备几时大家比剑,使出来博取一笑。出战之时,偶然想起,便带在身旁,果然用上。及至用白眉针伤了金沈子,二次又用针去伤施、李二淫女时,被阴素棠识破,知道来人所用宝物是极厉害的白眉针。施、李二人危机一发,想起施龙姑母亲金针圣母的交谊,不好意思袖手,连忙身剑合一,运用玄功,飞上前去救护她们。寒萼见小乘法宝已被敌人破去,阴素棠剑光厉害,白眉针竟被阻住,知道再不见机,不能讨好,乐得占了便宜卖乖。本还想多说几句大话开心,正遇见史南溪见警追来,妖阵发动,更不迟延,与朱文会在一起,各驾剑光,仍在九天元阳尺的金花紫气拥护之下,冲破下面光层,飞回洞去。灵云、紫玲等人见寒萼、朱文已去多时,正在悬念,忽见二人面带喜容飞回,问起出阵得胜情形,也甚心喜,便赞了寒萼几句。寒萼自是高兴,哪把妖人放在心上。灵云、紫玲都主张得意不可再往,寒萼、朱文哪里肯听,当时并未争论什么。
  这头一日,众妖人因连遭失利,都在气忿头上。史南溪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尽量发挥妖阵威力,虽然有金光彩霞罩护洞顶,那烈火风雷之声竟是山摇地动,十分清晰。众人不敢怠慢,除若兰、文琪要在太元洞左近埋伏外,余人全都齐集后洞,准备万一。寒萼、朱文几番要想乘隙出战,都被灵云阻住。朱文还没什么,寒萼好生不满,背着灵云单人试了试,没有九天元阳尺,用尽平生本领,竟冲不到上面去,这才作罢。
  第二日起,没出什么事变。第五日以后,护洞金霞却越来越觉减少。敌人方面,自然也是每日三次烈火风雷,攻打越急,渐渐可以从金霞光影中,透视出上面妖人动作。休说寒萼、朱文等人,连灵云明知九天元阳尺可以应付,也有些着慌起来。寒萼更坚持说灵符光霞锐减,纵不轻敌出战,也须趁金光没有消灭以前,就便分身上去,探一个虚实动静,省得光霞被妖法炼散。九天元阳尺只可作专门防敌之用,无法分身。灵云也觉言之有理,仍由朱文拿着九天元阳尺,陪了寒萼同去。
  寒萼、朱文满以为这次仍和上次一般,好歹也杀死两个妖人回来。高高兴兴地走出洞外,将九天元阳尺一展,九朵金花和一团紫气护着二人,冲破光霞,飞身直上。这时正值敌人风雷攻打过去,上面尽是烈火毒烟,虽然金花紫气到处,十丈以内烟消火灭,可是十丈以外,只看出一片赤红,看不出妖人所在。来时灵云原再三嘱咐,九天元阳尺固是妙用无穷,妖阵也极为厉害,颇有变化,务须和上次一样,不可深入,等冲出妖阵,敌人追来,再行迎敌。如见妖阵往前移动,不论胜负,急速飞回,以免迷了门户,纵有至宝护身,难免被困。偏偏二人轻敌贪功心胜,一见敌阵无人,以为妖人没有防到自己隔了数日,又复出战,必定还在阵的深处。仗着九天元阳尺护身,算计好了退路方向,径往妖阵中央飞去。前去没有多远,猛觉天旋地转,烈火风雷同时发动,四围现出六七个妖僧妖道,分持着妖幡妖旗,一展动便是震天价一个大霹雳,夹着亩许大小一片红火,劈面打来。且喜九天元阳尺真个神妙,敌人烈火风雷越大,金花紫气也越来越盛,休说近身,一到十丈以内,便即消灭。一任四围红焰熊熊,烈火飞扬,罡飙怒号,声势骇人,丝毫没有效用。二人才略微放心,便想仍用前法诱敌出阵交手。谁知无论走向何处,烈火风雷都是跟着轰打。寒萼还梦想立功,几次将白眉针放将出去,总见敌人身旁一道黑烟,一闪便没踪影。留神一看,原来是一个奇胖无比的老头儿,周身黑烟围绕,手里拿着一个似锤非锤的东西,飞行迅速,疾若电闪。每逢寒萼放针出去,他便赶到敌人头里,用那锤一晃,将针收去。寒萼一见大惊,不敢再施故技,这才知道敌人有了准备,无法取胜。暗道今日晦气,互打一声暗号,打算往原路飞回。不料史南溪自从那日失利,一面用妖法加紧严密布置,准备诱敌入阵,再行下手,事前隐身阵内,并不出战。同时这两日内,又到了几个极厉害的帮手,有两个便是史南溪派神行头陀法胜往南海伏牛岛珊瑚窝去约来的南海双童甄艮、甄兑。还有一个,便是破寒萼白眉针的陷空老祖大徒弟灵威叟。
  甄艮、甄兑原是南海散仙,素常并不为恶。因前些年烈火祖师和史南溪往南海驼龙礁采药相遇,正值甄艮、甄兑在诛那里一条害人的千年鲨鲸,虽然有法术制住,兀自弄它不死。史南溪趁鲨鲸吐出元珠,与甄氏兄弟相抗之际,从旁捡便宜,用飞剑从鱼口飞入,将鲨鲸穿胸刺死。因这一点香火因缘,就此结交。以后每一见面,必谈起峨眉门下如何恃强欺凌异派。甄氏弟兄隐居南海多年,不曾出山,各派情形不甚了了。激于情感,听了心中不服,当时未免夸口说:“史道友异日如有相需之处,必定前往相助一臂。”当时只顾高兴一说,后来又遇同道中人一谈,才知从小就以仙体仙根成道,僻隐海隅,见闻太少。那峨眉派竟是光明正直,能人众多。倒是烈火祖师和史南溪辈,素常无恶不作。便对史南溪等冷淡了起来。及至这次法胜奉命相请,约攻峨眉,甄氏弟兄本不愿去,一则不便食了前言,二则久闻峨眉威名,想到中土来见识。弟兄二人一商量,去便是去,只是相机行事,仗着裂石穿云之能,略践前言即归,拿定主意,不伤峨眉一人。这才同了法胜前往。眼看快离姑婆岭不远,不料遇见一个驼背异人,将甄氏弟兄同法胜困住,冷嘲热讽,耍笑了一个极情尽致。甄艮头次出门,还未上阵,便栽跟斗,原想知难而退。甄兑却主张好歹践了前言再说,真个能力不济,索性再投名师,学习道法,去报驼子之仇。反正一样扫兴,总算对史南溪践了前言,哪怕下回不管。法胜又从旁苦求,三人依然上路。到了姑婆岭,见洞门紧闭,又由法胜领往峨眉。史南溪说了此来目的,甄氏弟兄一听,凝碧崖有成形肉芝,不禁心中一动。又值史南溪要命法胜前去偷盗,得便暗伤敌人。甄氏弟兄便自告奋勇,愿意一同前去。甄氏弟兄同法胜在路上吃亏,以及盗芝之事,暂且留为后叙。
  且说那灵威叟不约而至,事出有因。当初长臂神魔郑元规在陷空老祖门下犯了戒条,灵威叟因郑元规既有同门之谊,又有一次在无心中救过他的爱子灵奇,才再三替他求情送信,免去许多责罚。谁知郑元规狼子野心,逃走时节,趁陷空老祖正在炼法,不能分身追他,便盗去许多灵丹法宝,还投身到五毒天王列霸多门下,无恶不作。害得灵威叟受了许多苦楚,未免灰心,不想再和他相见,偏偏事有凑巧。那灵奇原是灵威叟未成道时,和一个贵家之女通奸所生的私生子,落地便被灵威叟盗走,寄养别处。那女子不久死去,灵威叟也被陷空老祖收为弟子。想起前情,几次求陷空老祖准灵奇上山,陷空老祖却执意不允。灵威叟无法,舐犊情殷,只得求了一些灵药给灵奇服用,自己也时常下山去传授他的道法。灵奇天资颇好,本领也甚了得,只是少年心性,虽不仗着本领采花为恶,却无端在衡山闲游,遇见金姥姥罗紫烟的门人崔绮,一见钟情,便去勾搭。崔绮翻脸,两下动起手来。彼时崔绮入门不久,看看可以取胜,又遇崔绮的同门何玫和追云叟的大弟子岳雯,在远处闲眺看见,相次赶来。三打一,对吴、崔二女还可应付,那岳雯却是异常了得。正在危急,幸遇郑元规路过,救了性命。因那里距追云叟、金姥姥的洞府最近,灵奇业已带伤,并未恋战,即行退去。但灵奇却是一往情痴,爱定了崔绮,三番五次前往衡山窥伺,很少遇上;遇上时候,总有能人在侧,不敢与上次一般涉险。灵威叟得知此事,知道金姥姥不大好惹,只得将灵奇逼往缙云峰喝石崖仙源洞去,用法术将洞封锁,命灵奇在洞中养心学道。
  第二年便值郑元规犯戒,灵威叟被处罚面壁三年。及至期满出山,前去看望,灵奇再三苦求解禁,绝不出外生事。灵威叟先还不信,及见灵奇三年静修,果然悔过样子,才略放心。解禁后,灵奇也几年未往衡山去。不料事有凑巧,日前又在仙霞岭附近遇见崔、吴二女。灵奇与崔绮原有前因,不禁又勾起旧情,不知怎的,竟会怎么也丢不下。暗中跟随二女在山中采药,走了好几天。末后一个按捺不住,趁崔绮和何玫分手时,竟现身出来,跪在地上,直说自己也是修道之上,自知情孽,并无邪念,只求结为一个忘形之交;否则就请崔绮下手,用飞剑将他杀死。崔绮方在沉吟惊异,恰好何玫路遇半边老尼门下缥缈儿石明珠、女昆仑石玉珠,一同飞身回来。何玫刚说此人便是以前在衡山调戏崔绮、被同党救走的妖人,石氏姊妹全吃过异派的亏,疾恶如仇,不问青红皂白,飞剑便杀。灵奇只得起身抵挡,因在洞中潜修数年,又得乃父尽心传授,本领大进。石氏姊妹不比岳雯,虽然一人敌四,还是可以支持。崔绮因石氏姊妹动手,不好意思旁观。何玫也因金姥姥说过灵奇来历,知他并不似异派中的淫孽,也没有伤他之心。反是石玉珠见难取胜,将师父新传的五丁斧暗中放将出去。五色华光一闪,还算灵奇逃避得快,斩断了一只左腕。石氏姊妹正要下毒手,多亏崔、吴二女拦住说:“师父说此人尚无大恶,由他改过自新去吧。”灵奇才从死里逃生,见四女已走,拿着半截断腕回洞痛哭。正在自怨自艾,不好和父亲去说,恰值灵威叟便中路过,下来看望,一见爱子受伤,又不肯明说实话,又恨又心痛。好容易向师父求了万年续断和灵玉膏,将他手腕接上。无奈事隔数日,精血亏耗大过,不能复原。再向师父去求灵丹时,陷空老祖却说,因他多事,被郑元规盗走了一葫芦灵丹,药草虽已采齐,还得数年苦功去炼。自己不久也有灾劫,所剩不多,要留着自己备用,不肯赐与。
  灵威叟无法,猛想起郑元规盗走师父灵丹不少,这几年虽不来往,自己于他有救命之恩,何不去向他讨要?及至到了崆峒山一问,说郑元规已被史南溪约往峨眉。又赶到峨眉后山飞雷崖上空,才得相见。郑元规反怪他近年来不该和他冷淡,事急相求,须助他破了凝碧崖再说。又说灵奇定是为峨眉门下所伤,不然,他素来不喜生事,与人无仇无怨,除了峨眉门下,一见异派不问青红皂白,恃强动手,还有何人?灵威叟万没想到他儿子还是遇见了崔绮,一见伤处,早疑心是峨眉、昆仑两派中人用的法宝,闻言动心,起了怒意。灵威叟为了顾全爱子,几方面一凑合,便答应下来。今日对敌,见来人用的是玄天至宝,甚为惊奇。后来又见放出白眉针,知道厉害,便用北海鲸涎炼成的鲸涎锤,将针收去。
  朱文、寒萼见势不佳,欲往回路遁走。不想史南溪在二女进阵时节,已暗用妖法移形换岳,改了方向。二女飞行了一会儿,才觉得不是头路。寒萼一着急,便对朱文道:“师姊,我们已迷失方向,休要四面乱闯。不管他青红皂白,凭着天尺威力,往前加紧直行,总有出阵之时。好歹出阵,看明白了再说。”说罢,二人一齐运用玄功,照直疾飞。那妖阵原是随时移动,二人先前一面退走,一面还想相机处治一两个敌人,所以不觉。一经决定逃遁,毕竟九天元阳尺神妙无穷,不但所到之处火散烟消,众妖人连用许多妖术法宝也都不能近身,竟被二人冲出阵去,用目一看,已离前洞不远。知道难从后洞回去,又虑敌人知道前洞地点。正在且飞且想,众妖人也在后面加紧追赶之际,忽然正对面飞来一道奇异光华和一道红线,那光华竟拦在二人前面,将金花紫气阻住。红线却往二人身后飞去,猛听一声大喊道:“史师叔请速回去,这两个贱婢自有云南教祖来收拾!”一干妖人,倒有好几个认得来人是毒龙尊者的门人俞德。一听藏灵子竟来相助,不由喜出望外。知道藏灵子脾气古怪,招呼一声,一齐退去。
  寒萼、朱文见金花紫气被来人光华阻住,心刚一惊,不知怎地神志一晕,朱文手中的元阳尺凭空脱手飞去。同时那道光华便飞将上来,先将朱文、寒萼围住,现出一个容貌清奇、身材瘦小、穿着一件宽衣博袖道袍的矮道士,指着二女喝道:“那两个女子,谁是天狐遗孽?快通上名来送死,免得旁人无辜受害。”言还未了,俞德业已阻住史南溪等人,单同了灵威叟飞身过来。一见二女已被藏灵子困住,心中大喜。闻言正要搭话,忽见一片红霞,疾如电掣,自天直下,眨眼飞进藏灵子光圈之内。接着便听到洪钟般一声大喝道:“好一个倚强凌弱的矮鬼!枉称一派宗主,食言背信,怕硬欺软,替你害羞。”俞德定睛往光圈中一看,红霞影里,一个身材高大、白足布鞋、容貌奇伟的驼背道人,伸出一双其白如玉的纤长大手,也不用什么法宝,竟将那光圈分开。近手处,光华凭空缩小,被驼子一手抓住一头,一任那光华变幻腾挪,似龙蛇般乱窜,却不能挣脱开去。驼子骂了藏灵子几句,便对寒萼道:“你二人还不快走!由我与矮鬼算账。”朱文、寒萼失了九天元阳尺,已是吓得魂飞天外;又被来人用剑光困住,知道不妙。正当危机一发,刚将剑光放出,准备死命相拼之际,忽见一片红霞中飞来了救星,一照面便将敌人剑光破去,虽不认得那驼子是谁,准是一位道行高深的老前辈,绝非外人。方在惊喜,一闻此言,朱文首先躬身答道:“弟子一根九天元阳尺被妖人收去,还望仙长做主取回。”驼子笑道:“都有我哩。你二人都不是矮鬼对手,那尺我自会代你二人取回。急速闪过一旁,免我碍手。”朱文、寒萼不敢违拗,适才一与敌人剑光接触已知厉害,既有前辈能人在场,不犯再拼,便驾遁光,从驼子肘下穿将出去。
  驼子放过二女,将手一放,那光华便复了原状。同时那瘦矮道士也飞身过来,收了剑光,正要另使法宝取胜,那驼子已指着喝道:“矮鬼且慢动手,听我一言。”矮道士也真听话,便即停了施为,指着驼子骂道:“你这万年不死的驼鬼!我自报杀徒之仇,干你甚事,强来出头?别人怕你,须知我不怕你。如说不出理来,叫你知我厉害。”驼子闻言,一些也不着急,咧着一张阔口笑道:“藏矮子,不是我揭你短处,前月在九龙峰顶上相遇,我同你说的什么?敌我相遇,胜者为强。害你孽徒身死,乃是他自己的同恶伙伴。你却怕仇人妖法厉害,不敢招惹,当时答应了我,还是不敢前去寻他。三仙道友与你素无仇怨,他们因事不能分身,被一干妖孽将洞府困住,你却来此趁火打劫,欺凌道行浅薄的后辈,枉自负为一派宗主,岂不令各派道友齿冷?还敢在我面前逞能,真是寡廉鲜耻!”那矮道士闻言大怒道:“驼鬼休再信口雌黄!前日听你之言,便要去寻绿袍老妖算账。分别时,你用话激我,说到了时日才能前去。我因为时日尚早,闲游访友,行至此间,又遇俞德,苦苦哀求,要我放他孽师。我见他为师之命,不惜再三冒死跟踪,准备带他回去。忽见前面有两个女子,拿着九天元阳尺飞行逃遁。他认出有一个是天狐之女,顺便之事,岂有不办之理?我还不肯乱杀无辜,正待问明仇人,将她擒回云南报仇,你便出来多事,谁在倚强凌弱和趁火打劫?”驼子答道:“你还要强词夺理。我辈行事须要光明磊落,不当效那世俗下流,见财起意。就算你不是趁火打劫乘人之危,秦女是你仇人,那餐霞道友的女弟子朱文,和你又有什么杀徒之恨?却倚仗一些障眼的法儿,将她九天元阳尺抢去?你如以一派宗主自命,还是我那几句老话:天狐二女不过微末道行,岂是你的敌手?你如将绿袍老妖诛却,再来擒她回山处治,只要你不怕开罪峨眉,自问道力胜过三仙二老,谁能说你做得不对?如今放着首恶元凶不敢招惹,却来轻举妄动,说你不是成心欺软怕硬、避重就轻、遮羞盖丑,谁人肯信?再说天狐二女如今已投入了峨眉门下,你和峨眉诸道友也有一些香火之情。他们的弟子行为狠辣,在仇敌相遇之时,不肯手下留情,以致伤了你孽徒性命,你心怀不忿,也应自己上门和诸道友评理。哪怕你自己理亏,不肯服输,兴起兵戎,胜了显你道力本领,超轶群伦,不枉你一派宗主。就是败了,也可长点阅历见识,重去投师炼法,再来报仇,毕竟来去光明。如今别人家长不在家,你却抽空偷偷摸摸来欺负人家小孩子,胜之不武,不胜更加可笑。自古迄今,无论正邪各教各派中的首脑人物,有哪一个似你这般没脸?依我之劝,天狐二女逃走不了。不如急速回山,到了时日,自去寻绿袍老妖算完了账。只要你能亲手将元恶诛却,优胜劣败,各凭道力本领,我驼子绝不管你们两家的闲账。”
  一言甫毕,只气得那矮道士戟指怒骂道:“驼子,你少肆狂言。今日我如不依你,定说我以大压小。我定将绿袍老妖诛却,再来寻她们,不过容她们多活些时,也不怕这两个贱婢飞上天去。那九天元阳尺原在青螺峪,与天书一起封藏,被凌花子觑便,派一个与我有瓜葛的无名下辈盗去。我不便再向那人手里要回,便宜花子享了现成。他却借与旁人,到处卖弄。我如想要,还等今日?不过暂时收去,问明仇敌,处治以后,即予发还,你偏来多事。你这驼鬼素来口是心非,要我还尺,须适才那女子亲来,交你万万不能。”驼子笑道:“你词遁理穷,自然要拿话遮脸。我还给你一个便宜:只要你能斩却老妖,谅你也不敢与三仙二老启衅,省你到时胆小为难,我要代替三仙二老做主,在中秋节前找着天狐二女,自往紫玲谷相候,作为你们两家私斗,胜败悉凭公理。我将劝三仙二老不来袒护,由我去作公断,绝不插手。你看如何?”说完,便将手一招,将朱文喊了过来,说道:“这位是青海派教祖藏灵子,适才抢去你的元阳尺,如今还你,还不上前接受?”说时,藏灵子早把袍袖一扬,九天元阳尺飞将过来。朱文忙用法收住,躬身道谢。正要和驼子见礼,藏灵子已带了俞德,口里道一声:“驼鬼再见!容我将诸事办完,再和你一总算账,休要到时不践前约。”说完,一道光华,破空而去。
  朱文、寒萼早猜出来人是藏灵子。一见驼子这么大本领,双方对答时,藏灵子虽嘴里逞强,却处处显出知难而退,不由又惊又喜。见他一走,连忙上前拜见驼子。驼子并不答理,只将手一招,灵威叟飞落面前,躬身下拜。原来灵威叟起初见藏灵子赶来相助,因是师父好友,正准备随了俞德上前拜见,猛见一片红霞飞来,一个驼子用玄门分光捉影之法,将藏灵子剑光擒住。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是曾在北海将师父陷空老祖制服,后来又成为朋友的前辈散仙中第一能手。师父平日常自称并世无敌,只有驼子是他惟一克星。知道此人喜管闲事,相助峨眉,一举手间,史南溪这一班妖人便可立刻瓦解。见机早的,至多只能逃却性命而已。因这人手辣,不讲情面,一意孤行,本想溜走,忽见驼子目光射来,已经看见自己。暗想:“此时不上前参拜,日后难免相遇,终是不妙。”灵机一动,想起此人灵丹更胜师父所炼十倍,有起死回生、超凡换骨之功。与其多树强敌,去乞怜于忘恩负义的郑元规,何如上前求他?主意一定,见两下方在说话,便躬身侍立在侧。未及与藏灵子见礼,已然飞走。又见驼子招他,连忙上前参拜。驼子道:“你是你师父承继道统之人,怎么也来染这浑水?我早知这些淫孽来此扰闹,因不干我事,不屑与小丑妖魔比胜,料他们也难讨公道,不曾多事。适见藏灵子以强凌弱,又受一个后辈苦求,才出面将他撵走。你见我还有事么?”灵威叟说了心事。
  驼子便取了一粒丹药交与灵威叟,说道:“你有此丹,足救你子。如今劫数将临,你师父兵解不远,峨眉气运正盛,少为妖人利用。这里群孽,我自听其灭亡,也不屑管。速回北海去吧。”灵威叟连忙叩首称谢,也不再去阵中与群妖相见,径自破空飞走。
  驼子又唤朱文、寒萼起立,说道:“我已多年不问世事,此番出山,实为端午前闲游雪山,无心中在玄冰谷遇见一个有缘人,当时我恐他受魔火之害,将他带回山去一问,才知他乃天狐之婿。我于静中推详原因,知道天狐脱劫非此子不可,就连忙带他回山,也有些前因后果。如今我命他替我办事去了,不久便要回转峨眉。他已在齐道友门下,我自不便再行收录。念他为我跋涉之劳,知天狐二女目前先后有两次厄难,又因东海三仙昔日有惠于我,先在路上激动藏灵子,使他去助三仙道友一臂之力。又到此地来助你二人脱难。”朱文一听甚喜。驼子又道:“只是藏灵子记着杀徒之恨,必不甘休,百蛮山事完,定要赶到紫玲谷寻你姊妹报仇。此事三仙二老均不便出面。我这里有柬帖一封,丹药三粒,上面注明时日,到时开看,自见分晓。凝碧仙府该有被困之厄,期满自解。你二人回去,见了同门姊妹,不准提起紫玲谷之事;不到日期,也不准拆看柬帖,只管到时依言行事,自有妙用。只齐灵云一人知我来历。现时洞中已有妖人潜袭,妖阵虽然寻常,你二人寡难胜众,可从前洞回去便了。”
  朱文、寒萼听来人口气,料知班辈甚高,自然唯唯听命。等到听完了话,方要叩问法号,请他相助,早日解围。驼子早将袍袖一挥,一片红霞,破空而去。同望山后,妖焰弥漫,风雷正盛,恐众同门悬念,不敢久停,径从前洞往凝碧崖前飞去。远远望见绣云涧往丹台那条路上光华乱闪,疑心出了什么变故,大吃一惊。急忙改道飞上前去,近前一看,若兰、文琪两人正用丝绦捆着一个头陀,一人一只手提着那头陀的衣领,喜笑颜开地刚要飞起。若兰一眼看到朱文、寒萼二人飞来,便即迎上前去说道:“我二人奉命,持了教祖灵符在太元洞侧防守,也不知这贼和尚和两个小贼用甚妖法穿光进来,想将芝仙盗走。我二人闻得地下响动,便将灵符施展。为首两个小贼妖法飞剑都甚厉害,若非预先防备,几乎吃了他们的大亏。如今已被教祖灵符发生妙用,引入丹台两仪微尘阵去困住,等候教主回山再行发落。只有这个贼和尚,见吴师姊破去他的飞剑,想要逃去,被我将他擒住,不愿杀他,以免污了仙府,正准备去见大师姊请命处治呢。”
  说罢,四人一路,擒了那头陀,直往飞雷捷径飞去。到了一看,灵符金光靠后洞一边的,已经逐渐消散收敛,只剩飞雷洞口一片地方金霞犹浓。敌人注意后洞,只管把烈火风雷威力施展,震得山摇地动,石破天惊,声势十分骇人。灵云、轻云、紫玲三人,已各将飞剑放出,准备灵符一破,应付非常。因九天元阳尺被朱文、寒萼二人携走,一去不归,虽然柬上预示没有妨害,终不放心。正在着急,一见四人同时从飞雷捷径飞来,又惊又喜。刚要见面说话,猛听震天价一个大霹雳,夹着数十丈方圆一团烈火,从上面打将下来。洞口光华倏地分散,变成片片金霞,朝对崖飞聚过去。烈焰风雷中簇拥着五六个妖人,风卷残云一般飞到。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纷纷放出飞剑法宝抵御。灵云连话也顾不得说,早将朱文手中的九天元阳尺接过,口念真言,将手一扬,飞起九朵金花、一团紫气,直升到上空。将洞顶护住,才行停止。这时那九朵金花俱大有亩许,不住在空中上下飞扬,随着敌人烈火风雷动转。一任那一团团的大雷火一个接一个打个不休,打在金花上面,只打得紫雾生霞,金屑纷飞,光焰却是越来越盛。雷火一到,便即消灭四散,休得想占丝毫便宜。
  众人先时还恐灵云独力难支,大家一齐动手。及见这般光景,才行放心,不愿白费气力,各人收了飞剑。谈说经过,才知朱文、寒萼出战不久,上面雷火曾经稍微轻缓一些。灵云等方以为是朱文、寒萼将敌人引出阵外对敌,施展九天元阳尺的妙用,所以雷火之势稍减。约过去个把时辰,忽然敌人声威大盛,烈火风雷似惊涛掣电一般打来,同时护洞金霞也被妖火炼得逐渐衰弱。灵云方后悔不该将九天元阳尺交朱文带走,万一妖火将金霞炼散,如何抵御?谁知敌人一面用那猛烈妖火攻洞;一面却请南海双童甄氏弟兄带了神行头陀法胜,运用他二人在南海多年苦功炼就的本领,穷搜山脉,潜通地肺,从峨眉侧面穿过一千三百丈的地窍,循着山根泉脉,深入凝碧腹地,在太元洞左近钻将上来,打算乘众人无力后顾之际,先盗走芝仙、芝马,二次回身再里应外合。幸而飞剑传书,预示先机,灵云早已严密布置,命若兰、文琪二人在太元洞、绣云涧一带,持了教祖所赐的灵符游巡守候。若兰担任的是太元洞左近,因为好些天没有动静,灵云又不许擅离职守,也不知后洞胜负如何,正在徘徊悬想。忽见路侧奇石后面草丛一动,芝仙骑着芝马跑了出来,快到若兰跟前,倏地从马背上跳下,口中呀呀,朝着前面修篁中乱指。若兰颇喜那匹芝马,自从前些日救它回洞,仍是见人就逃,始终不似芝仙驯顺,听人招呼。见芝仙一下地,它倒如飞跑去,便想将它追回,抱在手里,看个仔细。身刚离地飞起要追,文琪原在绣云涧左近窥视,远望芝仙骑着芝马跑出,这种灵物谁不稀罕,也忙着飞身过来。猛一眼看见芝仙神态有异,连忙唤住若兰。身一落地,芝仙早伸小手拉了二人衣袂,便往前走。走到修篁丛里,朝地下指了两指。又伏身下去,将头贴地,似听有什么响动,忽地面现惊惶,口里“呀”了一声,朝芝马走的那一面飞一般跑了下去。文琪道:“兰妹,你看芝仙神色惊惶,又指给我二人地方,莫非柬上之言要应验了么?”言还未了,若兰忙比划手势,要文琪噤声,也学芝仙将耳贴地,细心一听,并无什么响动。情知芝仙绝非无因如此,又恐大家守在一起,旁处出了事故难以知晓,两人附耳一商量,反正早晚俱要施为,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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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七回 行地窍 仙府陷双童 拜山环 幽宫投尺简
  话说若兰、文琪合计之后,便由文琪运用灵符,施展仙法妙用,将绣云涧往丹台的埋伏发动,只留下一条诱敌的门户。若兰自恃本领,却在芝仙所指之处附近守候。不消片刻,文琪也施为妥当,照旧飞行巡视,与若兰立处相去仅三数十丈,有甚动作,一目了然。二人俱都聚精会神,准备迎敌。待了一会儿,文琪遥用手势问若兰有什么动静。若兰摇了摇头,重又伏身地上一听,仿佛有一种极微细的破土之音,心中又惊又喜。知道来人擅长专门穿山破石,行地无迹之能,一不留神,将他惊走,再要擒他,便非易事。非等他破土上升,离了地面,用第二道灵符断却他的归路,不能成功。一面和文琪打了个招呼,暗中沉气凝神,静静注意。没有半盏茶时,地底响声虽不甚大,伏地听去,已经比前入耳清晰,渐渐越来越近。若兰倏地将身飞起。文琪知有警兆,连忙准备,也将身形隐去。沙沙几声过去,三道青黄光华一闪,从修篁丛里飞起三个人来,为首一人是个头陀,后面是两个道童打扮的矮子。这三人一出土,若兰已看出那头陀本领平常,后面的矮子却非一般。忙将气沉住,先不露面,趁来人离了原地有十丈以外,口诵真言,抢上前去,将第二道灵符取将出来,往空一展,立刻一道金光飞起,瞬息不见。知道埋伏俱已发动,敌人退路封锁,万难逃遁。这才娇叱一声道:“大胆妖孽,已入樊笼,还不束手受缚!”
  一言甫毕,那来的三人,正是南海双童甄氏弟兄和神行头陀法胜。他们先在史南溪面前告了奋勇,以为峨眉纵有灵符封锁,也挡不了自己有穿山入地的无穷妙用。起初从峨眉侧面,带了法胜,施展法术,直钻下去,穿石行土,仿佛破浪分波,并无阻挡,心中甚喜。及至下到千余丈左右,循着山脉再往横走,快达敌人地界,觉着到处石土都和别处不同,石沙异常坚硬,休想容易穿透。用尽法术心力,有好一会儿工夫,只钻进了二三十丈远近,山脉又只此一条通路。正在着急,忽见左侧不远,三人行过之处,有一团白影子一闪。法胜虽也会地下穿行,却比甄艮弟兄差得太多,首先追将过去,并未查见什么。甄氏跟着近前,从剑光影里仔细辨认,竟看出有一处土石松散,像一种伏生土内的东西出入之路,鼻端还微微闻见一丝香气。知道峨眉仙府地质坚硬,难于穿透,若非天生灵物,离地面这般深的所在,虽是夏日,其热如火,怎能支持?闻得肉芝通灵无比,差一些的法术封锁,都阻它不住,适才白影,便是肉芝也说不定。既在此地发现,生根之处想必不远。这里石土这样坚硬,何不循它经行之路搜查,若能到手,岂不省事?想到这里,刚拉了乃弟甄兑打算前进,那法胜也在无意中寻着一处地方比较松软,看出便宜,首先循路往前钻去。
  甄氏弟兄对肉芝本有觊觎之念,因是为友请来,还不好意思得了独吞。先见史南溪派神行头陀法胜跟了同来,便疑他有监视之心,已是不悦。及见法胜贪功直前,暗忖:“一路来时,都是我弟兄给你开路,这时发现肉芝,你却抢在前头。凝碧崖是峨眉根本重地,未必没有准备。莫看这里土松,便认作通行无阻,少时难保不叫你知道厉害。”弟兄二人彼此用手一拉,虽然都是一样心思,毕竟大利当前,不由得不往前注意。谁知路一打通,竟比初下来时还要易走。法胜更是卖弄,穿行如飞。惟独白影却未再现,料知已惊逃上去。算计快达峨眉腹地,仍是法胜在前,三人便一同斜着往上穿行,凑巧经行之处的泥石也正合心意,仿佛天生的一条地下甬道。试试别处,依旧与先前一样艰难。利令智昏,哪里知道敌人早有了准备,特地给他们留的入口。等到快达地面,神行头陀法胜首先飞出,甄氏弟兄也就随在后面,飞身直上,深入敌人腹地。虽然艺高人胆大,也不免要加上几分小心,一面放起剑光,准备遇敌交手。定睛一看,到处都是瑶草琪花、嘉木奇树、岩灵石秀、仙景无边,果然不愧是奥区仙府,洞天福地。只是地方虽大,四外都是静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三人以为敌人定是倾巢出战,内部空虚,正好从容下手,那肉芝既在来时地底发现,生根之处必在左近,且寻着了再作计较。走没多远,一眼看到路侧矗立一座洞府。正在搜寻观察,猛觉身后似有一片金霞闪烁了一下,便知有警。接着又听见一个女子的呵叱声音。连忙回身一看,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正从身后飞到,一照面便是一道青光飞来,别的却无什么动静。甄兑喊一声:“来得好!”也将一道青光飞起,才得敌住。那女子猛然又是一扬手,便是数十溜尺许长像梭一般的红光飞将过来。甄艮一见,暗忖:“以前曾听师长说过,各派飞剑中,像梭的只有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一人,乃是独门传授。这女子既在峨眉门下,怎会有异派的厉害法宝?”恐乃弟吃亏,一面将剑光飞出助阵,一面从法宝囊内取出师父所传的镇山之宝——用十余对千年虎鲨双目炼成的鱼龙幻光球,一脱手便是二十四点银色光华,宛似一群碗大的流星在空中飞舞。及至与若兰的丙灵梭一接触,倏地变幻了颜色,星光大如笆斗,辉映中天,照得凝碧崖前一片仙景彩霞纷披,瞬息千变,浮光耀金,流芒四射。那丙灵梭是红花姥姥亲自炼成的镇山异宝,虽能将敌人法宝阻住不得上前,但那光华过分强烈,一任若兰炼就慧目,兀自被它照射得眼睛生疼,不可逼视。心神稍一疏懈,飞剑光芒便受了敌人压迫。文琪又被那头陀绊住,不能飞剑相助,才知敌人果然厉害。想照先时打的主意,凭自己法宝道力将来人生擒,绝不能够。只得微咬银牙,将手一招,身剑相合。因为敌人法宝厉害,还不敢就将丙灵梭收回,仍用它抵挡敌人。一面往绣云涧那边退走,诱敌入阵。甄氏兄弟焉知厉害,见敌人败走,不假思索,径自追了下去。
  这时法胜和文琪对敌,剑光已被文琪压得光芒大减,正在危急。甄氏弟兄因他适才情形可恶,又不知道前行不远便进入了埋伏,反而存心让法胜吃点苦头,想先将这少女擒住,再行回身相救。飞行迅速,转眼已入绣云涧口。见前面峭壁拂云,山容如绣,清溪在侧,泉声淙淙。心中正夸好景致,忽然前面金霞一闪,那少女连她所用的丙灵梭和眼前景物,全都没了踪影。用目四顾,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天低得快要压到顶上。情知不妙,待要回身,哪里都是一般。没有多时,心里一迷,忽一阵头晕神昏,倒于就地。由此甄氏弟兄便陷身两仪微尘阵内,直到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回山,才将他们放出,这且不提。
  且说那神行头陀法胜,在华山派门下,除了早年得到一部道书,学成了穿山行地的异术,飞行迅速,来去无迹外,别的本领俱甚平常,班辈也是最卑。前奉史南溪之命出外约人时,因知自己地遁功夫尚有欠缺,闻得南海双童是此中圣手,满想便中求甄氏弟兄指教。谁知甄氏弟兄近年已深知烈火祖师、史南溪等为人,方在后悔择交不慎。为了以往相助之德,不便推却,此来本属勉强。一见法胜满脸凶光,言行卑鄙,心中已是厌恶。偏偏行近姑婆岭时,路过一个大村镇,法胜因为连日忙着赶路约人,未动酒肉,要下去饱餐一顿。在酒肆中遇见一个驼子和一个俊美少年,法胜见那少年是峨眉门下,仗着甄氏弟兄在座,不问对方深浅,逞强叫阵。被驼子引到山中无人之处,空手接去三人的宝剑法宝,羞辱戏侮,无所不至。末了又将三人陷在烂泥潭里,受了好几天的活罪,才还了飞剑法宝,放三人逃走。甄氏弟兄推原祸首,口里不说,心里却恨法胜到了极点,哪里还肯教他法术。幸而那驼子行时,自己表白不是峨眉派中人。又经他再三苦求,总算向史南溪复了使命,省却一场责罚。对于甄氏弟兄,未免由嫉生恨,一听二人要偷入凝碧盗取肉芝,看出别有用意,偷偷向史南溪递了个眼色。史南溪也恐甄氏弟兄见宝起意,临时生了异心,明着派他前去相助,暗中实是监防。
  法胜到了土里一看,果然甄氏弟兄道术惊人,直穿地底千百丈,直似鱼入江河,游行无阻。自己平时钻山入地,哪有这般神妙。甄氏弟兄又故意拿他取笑,足登处便是数十丈远近。他虽是顺着二人打通之路前进,到底山石沙土,不比天空水里,哪里追赶得上,累得力尽精疲,兀自落后。快达腹地,石土忽然坚硬起来。正在钻寻无路,忽见白影一晃,无心中竟被他发现一处地方,泥沙异常松软。连忙施展本领,往前一钻。那经行之处,约有二尺方圆,恰可容人进入。虽一样有泥沙填没,一经使法穿行,竟是顺溜已极,仿佛原有地底一条斜行往上的现成甬洞。离身二尺以外,又照样坚硬。以致他在前面穿行,甄氏弟兄那般地行神速,都不能越过,反而循着他开的甬道前进。知是巧遇山脉中的气孔,不由喜出望外。因适才地下闻见异香,猜那肉芝生根之处必在附近地面之上。一出土便东张西望,用鼻连嗅,准备一见就下手。走出原地没有多远,忽听身后一声娇叱,刚要回望,倏地侧面崖壁上飞落一个紫衣少女,一照面,便是一道青光飞将过来。知道敌人有了准备,忙将剑光放出迎敌。起初还仗有甄氏兄弟相助,并未着忙。百忙中偷眼往侧面一望,才见另外还有一个少女,剑光法宝甚是厉害,正和甄氏兄弟杀得难解难分。甄氏兄弟两个打一个,并不管自己的闲账。对面紫衣女子的剑光又神化无穷,顷刻工夫,竟将自己那道黄光绞住,任凭运用全副精神,休说取胜,连收回逃遁都不能够。渐渐势弱光消,急得头上青筋直暴,通体汁流。正在心慌着急之际,若兰已经诱敌诈败逃走。
  起初文琪见那两个矮子放出来的剑光厉害,自己站在远处,尚觉光彩射目。时候一久,恐若兰有了闪失,正怪她还不退走。相隔又远,恐敌人警觉,不便高声招呼。见来的头陀剑术平常,暗忖:“这种蠢物,何须小题大做?”当下便运用玄功,朝着空中剑光一指,立时光华大盛。法胜见势不佳,知道飞剑万难保住,又因甄氏兄弟乘胜追敌,明明有心不来相助。自己被紫衣女子绊住,既不能脱身追上一路,又不便出声求救,势在紧急,当然保命要紧。暗中咬牙痛恨,把心一横,念咒施法,便想择路遁走。气刚一懈,那道黄光被紫衣女子的青光压得光芒锐减,猛然锵的一声,断为两截,恰似带火残枝,当当两响,变为顽铁,坠落地上。法胜心里一惊,慌不迭地刚要回身逃走,正赶上若兰诱敌陷阵飞回,一见头陀被文琪破了飞剑相逃,哪里容得,法宝囊内取出一根丝绦,使用禁法,将手一扬,一道光华飞起,将法胜捆个结实。三个敌人,一个也不曾漏网。大功告成,正遇朱文、寒萼到来,便一同到后洞见了灵云等人,说了经过。
  这时在敌人妖阵压罩之下,烈火风雷越来越盛,护洞金霞消逝殆尽,只剩飞雷洞前石奇、赵燕儿存身的上空,有亩许大一团光华,一任雷火攻打,依旧辉耀光明罢了。灵云等人哪敢怠慢,一齐合力防守,静等时机到来。遇到紧急之时,除灵云运用九天元阳尺外,余人各将飞剑放起,准备万一。似这样在危急震撼之中,又过了两天,神雕突然飞回。灵云因李英琼自救回余英男后,二次前往莽苍山除妖盗玉,多日没有音信,正愁她出了差错,一见佛奴独自飞回,大吃一惊。忙请紫玲持了九天元阳尺暂代防守,退入后洞,问神雕:“英琼是否在莽苍有难,需人去救?”神雕点头示意,连声哀鸣。灵云见状大惊,敌强我弱,正愁力量不支,怎能分人去救?稍一迟延,英琼生命堪虞,还有温玉和青索剑再落敌手,那还了得!神雕虽是灵异,言语不通,又不知英琼怎么遇难,对方能力高下。算计无论莽苍方面情势如何,道行稍差一点的同门,纵然去了也是无用。细一寻思,自己主持全局,万难分身。只有紫玲精细稳练,剑术虽非正宗,却有几件得用法宝,道术更高出侪辈之上。此时虽然靠她之处正多,为救英琼,别人实未必能够胜任。见神雕不住哀鸣示意,料知事在紧急,迟则生变,不暇再多计利害,匆匆赶往后洞,同紫玲附耳说了机宜。命紫玲带了两粒灵丹,骑着神雕,暗出前洞,飞往莽苍山相机行事。如见事缓,可先将英琼救回再说。又因紫玲一走,如同去了一条膀臂,归来早晚,难以逆料。虽说洞中擒着了三个妖人,各处俱有埋伏布置,不愁敌人偷入,毕竟还不甚放心。若兰、文琪要代紫玲相助众人御敌,洞中无人。南姑虽无本领,自随众人练气学道,也颇身轻足健。便命紫玲出洞时,放出南姑姊弟,去帮助芷仙照料英男。芷仙不时巡行各地,如有动静,无须迎敌,可用飞剑传警,以便分人救援。芷仙能力有限,两口宝剑却是仙人遗留神物,临危用人之际,总比没有强些。
  紫玲领命去后不久,灵云又接到妙一夫人飞剑传书。大意说:教祖即行回山,聚会神仙,开辟五府。英琼归来伤愈后,可命轻云随了同去,先取青索剑,后斩妖尸。史、郑诸孽,能力止此,伎俩已穷。除每日三次烈火风雷攻打最烈时,大家多留一点神外,有那九天元阳尺尽可应付,无须全体日夜防守,荒了日常功课。余外还预示了一些机宜。灵云拜观已毕,传与诸同门,俱都放心大悦,照书行事。只轻云曾前往黄山,听得餐霞大师说起三英二云之中,惟有自己一人尘缘未尽,将来婚姻应在姓严的身上。行时赐偈,并有英、云遇合的暗示,心中时常想起难过。这次阅读飞剑传书,见有严人英的名字,又说自己前往取剑,全仗姓严的相助,才能成功。想起餐霞大师的前言,不由又羞又急。无奈师命难违,心中又想得那一口青索剑。暗忖:“灵云起初未始不是三世尘缘纠缠,全仗毅力解脱。自己只拿定主意,怕他何来?且喜众同门均注重应敌,没能留神到这一节,索性搁置一旁,到日再相机应付。”
  第二日,紫玲将英琼救回峨眉休养。身体复原之后,灵云便命轻云照飞剑传书所言行事。英琼便同了轻云三上莽苍,先会见了严人英、庄易、金蝉、笑和尚等人,寻着青索剑,剑斩了妖尸躯壳,倒翻灵玉崖,带了温玉回到峨眉,仍从前洞入内,见灵云等人一个也未在太元洞内。问起芷仙,敌人那面又添了两个万妙仙姑许飞娘约来的妖党,只有早晚、子夜过去,风雷稍懈。灵云因余英男日受灵泉浴体,自腰以下血脉渐渐融和,有了知觉,反倒痛苦起来,抽空同了紫玲回洞看望。
  上面新来的两个妖人看出下面轻敌,忽然又用烈火风雷攻打。朱文以为敌人又施故伎,并没放在心上,照旧使用九天元阳尺迎敌。猛一眼看到烈火风雷掩护之中,有一个紫面长须、相貌凶恶的道人,手里持着一面小旗,所指之处,雷火也随着攻打起落。朱文受了寒萼怂恿,一时贪功好胜,没有防到敌人卖弄玄虚,误认妖道手里拿的是妖阵主旗。先还未敢擅离洞口,忽然看到一股猛烈雷火过处,烟光中的妖人飞临切近,被朱文九天元阳尺连指几指,九朵金花、一团紫气飞将过去,雷火也立时消散。那妖道好似被金霞扫着一些,受了重伤,往下一落,重又勉强飞起,往左侧面斜着上升。送上门的一件大功,哪里肯舍,忙与寒萼二人飞起追去,追没多远,妖道便被金花紫气罩住。方在心喜,忽听若兰连声娇叱,回身一看,有两三亩大的一团烈火,后面跟着四五个妖人,疾如云飞,正往洞口卷到。才知中了敌人诱敌之计,虽相隔不远,已是不及救援。若兰便用全神将飞剑法宝放出抵御。那团烈火已然罩向头上,眼看危机顷刻,若兰性命难保。不顾再斩那坠落的妖道,慌不迭地忙使九天元阳尺飞回抵御时,倏地眼前一黑,一片乌云中隐现出两条形如蛟龙的黑影,比电闪还快,同时也在洞口前面落下。以为妖人双管齐下,若兰定难免难。就在朱文、寒萼飞回应援,金花、紫气正往烈火团中飞落之际,那片乌云竟赶在妖人烈火之前,当着若兰前面降落。等到朱文、寒萼飞回,乌云已将妖人烈火托住。接着又是一片紫阴阴的光华从空飞下,现出一个英俊少年。
  寒萼首先看出来人是苦孩儿司徒平,不由又惊又喜。知道那片乌云是司徒平用的法宝,恐为九天元阳尺所损,忙喊“师姊留神”时,朱文也认清了敌友,早默诵真言,用手将尺一指,玄天至宝,果然灵异非常,那九朵金花带着一团紫气,竟舍了那片乌云,往那团烈火飞去。敌人来得太猛,先被那片乌云出其不意地一挡,略一停顿间,正值金花、紫气飞星坠流一般赶到,一个收法不及,两下一经接触,恰似火山爆发,散了一天的红雨,转瞬烟消火灭。那隐在乌云中像两条蛟龙一般的东西,在司徒平的指挥下,更不怠慢,也跟着交头接尾,飞空直上,朝着烈火后面诸妖人卷去,只听“哎呀”一声惨叫过去,凭空掉下两个半截尸身。寒萼、若兰等人方要乘胜追赶,朱文因为刚才稍一离洞,差点闪失,连忙止住。同时敌人方面已将妖阵发动,烈火风雷如疾雨狂涛一般打到。
  灵云、紫玲也从洞中回来,见了司徒平,也是心喜惊奇。一面运用仙尺抵挡雷火,一面问起前情。才知那日在玄冰谷崖上雪凹之中将司徒平带走的人,便是巫山灵羊峰九仙洞的大方真人神驼乙休。他是多年不曾出世,正邪各派之外惟一的高人。因为路过青螺,行至雪山顶上,见下面妖雾魔火弥漫,无心中看出司徒平资禀过人,又算出与他有缘,一时心喜,将司徒平带回山去,传了些道法。只有十多天,便留下司徒平,命在洞中炼他传授的法术,然后独自出游。日前回去,又传授了一柄乌龙剪和两道灵符、一封柬帖。说道:“峨眉仙府现为妖人所困,解围后不久,便是天狐脱劫之期,你须在期前回去。见了天狐二女,照柬行事。那里上有妖阵笼罩,非我灵符不能下去。下时如见金花紫气,那便是峨眉门下所持的玄天至宝九天元阳尺,只一现身便可相见。事前还须代我办一点事:岷山白犀潭底,住着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你可拿那另一道灵符和一根竹简,绕道前往潭边,口中呼三声‘韩仙子,有人给你带书来了’。说完不可稍停,即将竹简投往潭内,无论有何动静,不许回望。只将我传的真言急速行使,便借灵符妙用回往峨眉。不过去时甚难。你驾剑到了岷山,便须下落。那潭在山背后,四围峭壁低处又阴森,又幽静,路极险峻难走。你须在山脚一步一拜,拜到潭边。路上必遇见许多艰难困苦,稍一心志不坚,便误我事,你也有性命之忧,不可大意。如将此事办成,我日后必助你如愿成道,以酬此劳。”司徒平前在万妙仙姑门下,见闻本不甚广,惟独这位神驼乙休的大名却听说过。明知他有大本领,却命自己替他办事,必非容易。不过这人性情古怪,丝毫违拗他不得。况又得了他许多好处,更是义不容辞,只得恭恭敬敬地跪谢领命。神驼乙休带笑将司徒平唤起,另给一粒丹药服下,吩咐即时起身。说他自己还与人订了约会,要出山一行。路过峨眉时,也许伸手管一回闲事。说罢自去。
  司徒平送走神驼乙休后,便独自往岷山进发。到了山脚,落下剑光,照神驼乙休所指途径,诚心诚意,一步一拜地拜了上去。初起倒还容易。后来山道越走越崎岖,从那时起,直拜了一天一夜,一步也未停歇,还未走出一半的路。若换常人,纵不累死,就是一路饥渴,也受不了。总算司徒平修炼功深,又有灵丹增补体力,虽觉力困神乏,尚能支持。他为人素来忠厚,受人重托,知道前路艰难,并不止此,除虔心跪拜外,尚须留神观察沿路动静。先一二日并无什么异兆。拜到第三天早上,拜进一个山峡之中,两崖壁立,高有千丈,时有云雾绕崖出没,崖壁上满生碧苔,绿油油莫可攀附。前路只有一条不到尺宽的天然石埂,斜附在离地数百丈的崖腰上。下面是一条无底深涧,洪波浩浩,飞泉击石,激起一片浪花水气,笼罩涧面,变成一片白茫茫的烟雾。耳旁只听涛声震耳,却看不见真正的水流。真个是上薄青旻,下临无地,极险穷幽,猿猱难渡。司徒平拜进那条窄石埂上,情知已达重要关头,前路更不知有无危险,一不小心,功亏一篑。略缓了缓,敛息凝神,将真气全提到上半身,两膝并拢,行道家的最敬礼,五体投地,往前跪拜行走。
  那石埂原是斜溜向外,窄的地方只容一膝,力量不能平均,稍一不慎,便要滑坠涧底。
  一任司徒平有练气功夫,在连日跪拜、毫不停歇、心神交惫之下,提着气拜走这艰难绝险、蛇都难走的危壁,真比初学御气飞行,还要费劲十倍。幸而那条石埂围附崖腰,虽然高高下下,宽宽窄窄,一些也不平顺,尚无中断之处,否则更是无计可施。走了半日,行进越深,形势越险,直累得司徒平足软筋麻,神庸骸散,心却丝毫也不懈怠,反倒越发虔敬起来。行至一处,崖回石转,默忆路程,转过崖角,径由一个石洞穿出,便是潭边。功成在即,心中大喜,不由精神一振,拜到崖边,刚立起来,待要折过崖角,重拜下去,还未及注视前面路径,忽然一片轻云劈面飞起。等到拜罢起身,已是一片溟濛,周身裹在云中,伸手不辨五指。危崖掩覆之下,本就昏黑,不比平日,哪有月光照路。又当神疲力尽之际,两眼直冒金星,哪里看得清眼前景物。遵守着神驼乙休之命,既不能放出剑光照路,更不能用遁法飞行,只得提神运气,格外谨慎留神,摸一步拜一步地往前行进。拜走还没有两三步,猛然闻见奇腥刺鼻。定睛往前面一看,云气滃翳中,一对海碗大的金光,中间各含着一粒酒杯大小、比火还亮的红心,赤芒耀目,像一对极大的怪眼,一闪一闪地,正缓缓往前移来,已离自己不远。
  司徒平猜那金红光华,必是什么凶狠怪物的双目。这一惊非同小可,忙着便要将飞剑放出,防身抵御。猛一动念:“来时神驼乙休曾说,此去山途中,必然遇见许多艰难怪异之事,除了山路难走,余外皆是幻象,只须按定心神,以虔诚毅力应付,绝无凶险。何况前面不远便是仙灵窟宅,岂容妖物猖獗?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已至此,索性最后一拼,闯将过去,看看到底是否幻景。自己也是劫后余生,天狐深明前因后果,她既说全仗自己脱劫,岂能在此命丧妖物之口?即使遭受凶险,神驼乙休纵未前知,也必不能坐视不管。譬如当初不遇秦氏姊妹,也许早就惨死在许飞娘手下,又当如何?”想到这里,把心一横,两眼一闭,重又恭恭敬敬,虔诚拜将下去。身才拜倒,妖物虽还没有就扑到身上,那股子奇腥已经越来越近,刺鼻晕脑。虽说信心坚定,毅力沉潜,当这密迩妖邪,转眼便要接触,又在这幽暗奇险的环境中,毕竟还是有些心惊胆怯。料知不消片刻便可过去,适才主意一个打错,被妖物扑上身来,那时想逃已不可能,不死也必带重伤。又想到此时一个把握不住,万一怪物是假,岂不将连日所受艰难辛苦,都付流水?宁可葬身妖物口内,也不可失言背信,使垂成之功,败于俄顷。索性两眼睁开,看看妖物到底是何形状,死也要死个明白,成败付之命数。
  刚把胆子一壮,便听一种类似鸾凤和鸣的异声,由前面远处传来。睁眼一看,前面光华已经缓缓倒退下去,金光强烈,耀眼生花,用尽目力也未看出那东西形状。只依稀辨出一些鳞角,仿佛甚是高大狰狞。金红光华在密云层中射透出来,反映出一层层五光十色的彩晕,随着云儿转动,卷起无量数的大小金红旋圈,渐渐由明而晦,朝前面低处降了下去,半晌才没有踪迹。那云也由密而稀,逐渐可以分辨眼前景物。才看出经行之处,是一个宽有丈许的一条平滑岗脊。两边都有深壑,高崖低覆,密阴交匝,不露一线天光,阴沉沉像一个天刚见曙的神气。往前又拜不了两步,伏地时节,摸着一手湿阴阴的腥涎。细一辨认,岗脊中间,有一条四五尺宽的婉蜒湿痕,那妖物分明是龙蛇一类。计算距离最近时,相隔至多不过丈许,暗中好不庆幸。妖物既退,云雾又开,惊魂一定,越发气稳神安,把一路上劳乏全都忘却,渐行渐觉岗脊渐渐低了下去。
  拜走约有两三里之遥,两面危崖的顶,忽然越过两旁溪涧,往中央凑合拢来。景物也由明而暗,依稀辨出一些大概,仿佛进入了一个幽奇的古洞。前行约有里许,岗脊已尽,迎面危壁挡路,只壁根危石交错处,有一个孔窍,高可容人。知从孔中拜出,下面便是深潭,不由又惊又喜。略一定神,循孔拜入,从石窍拜到潭边,约有一箭之地。虽然不远,上面尽是一根根的石钟乳,下面又是石笋森立,砂石交错,锋利如刃,阻头碍足。常人到此,怕没有穿肉碎骨之险。还算司徒平练就玄功,虽未受伤,也受了许多小痛苦,才行通过。到了窍口,将身拜倒,探身出去,偷眼往上下一望,那潭大抵十亩,四面俱是危崖,团团围裹,逐渐由宽到窄往上收拢,到极顶中间,形成一个四五尺的圆孔。日光从孔中直射潭心,照在其平如镜的潭水上面,被四围暗色一衬,绝似一片暗碧琉璃当中,镶着一块璧玉。四壁奇石挺生,千状百态,就着这潭心一点点天光,那些危壁怪石,黑影里看去,仿佛到了龙宫鬼国,到处都是鱼龙曼衍,魔鬼狰狞,飞舞跳跃,凶厉非凡。初看疑是眼花,略一细看,更觉个个形态生动,磨牙吮血,似待攫人而噬。那孔窍突出壁腰,距离下面已有千百余丈,从顶到底,其高更不必说。满眼都是雄隐幽奇,阴森可怖的景象。知道不是善地,不敢多作留连,忙从身畔法宝囊中取出竹简,捧在头上,默诵传的咒语。刚刚念毕,猛见潭心起了一阵怪风,登时耳旁异声四起,四壁鬼物妖魔、龙蛇异兽之类,一齐活动,似要脱石飞来,声势好不骇人。
  司徒平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战兢兢拜罢起身,双手持简,照乙休嘱咐,喊了三声,往潭心中掷了下去。简才脱手,猛觉腰上被一个极坚硬的东西触了一下,奇痛无比。不敢回看,就势默运玄功,驾起遁光,径朝潭心上面的圆孔天窗中穿了上去。才一飞起,便听异声大作,越来越盛,怪风狂涛,澎湃呼号,山鸣谷应,石破天惊。及至飞出穴口,上面竟是岷山顶上一个亘古人迹不到的所在。虽是夏日,积雪犹未消融,皑皑一片,白日无光。耳听后面一片风沙如疾雷暴雨一般打到,慌不迭地直飞,逃出岷山地界。后面没了声响,心才稍定,精力已尽,身又受伤,再被空中罡风一吹,觉着背上伤处奇痛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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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八回 完使命 得宝返峨眉 斩妖旗 冲烟入敌阵
  话说司徒平寻了一个僻静的山谷落下,又寻了一个石洞,取出丹药服了,然后运用玄功,直休养了两天,方渐痊愈。心中惦记仙府被困之事,便往峨眉后山飞来。到了一看,正值史南溪、郑元规等连续失利,旷日无功,又约来了两个妖党:一个是华山派本门的厉害人物赤火神洪发,一个是竹山七子中的金刚爪戚文化。俱因在路上遇见黄山五云步的万妙仙姑许飞娘,说知史南溪等一干妖人潜袭峨眉之事,劝他二人前去参加。洪、戚二人得了信,便赶到峨眉。史、郑等人虽仗烈火风雷,将敌人洞府围困,不但未占便宜,反伤了许多党羽。日前有一女子从外飞至,正想乘大家不备,暗破都天烈火神旗。幸亏香雾真人冯吾赶到,正待将那女子擒住,又被一个同党女子将她救走。后来才知是天狐宝相夫人的二女秦氏姊妹。先来的一个名叫秦寒萼,同了一个姓朱的女子,已经在阵中出入数次,众人俱没奈其何,这一次差点被她坏了中央主旗。目前下面敌人护洞金光虽被烈火风雷炼化,只是敌人手内有九天元阳尺,乃是玄天至宝,烈火风雷一律无功。还有南海双童甄氏兄弟和神行头陀法胜,在初来几日内,曾用地下穿行之法,偷入敌人洞府去盗肉芝,也是一去不归,不知生死下落。正在愁烦,一见洪、戚二人赶到,甚是心喜。见面之后,说了经过,互商克敌之法。洪发道:“诸位道友,怎地这般临阵儿戏行事?敌人首脑一个不在,只几个黄毛幼女,我等便吃了许多大亏,连伤许多道友。再延挨下去,峨眉一干妖道得信回山,更无胜理。依我之见,少时仍用烈火风雷攻打,戚道友长于身外化身,可由他用替身幻化诱敌,只须将那用九天元阳尺的女子引开一旁,再由我与众道友乘隙下去,运用全力,将敌人根本重地毁去,顺便好歹也杀他几个出气,岂不是好?”史、郑等人闻言大喜。当时照计行事,先由戚文化在上面运用元神,幻化替身前去诱敌。朱文、寒萼果然着了道儿,以为敌人受了重伤,近在咫尺,还不手到擒来。谁知才一离洞,洪发已看出九天元阳尺厉害,戚文化弄假成真,元神已受了重伤,迫不及待,将一团烈火飞起。不想正遇苦孩儿司徒平赶到,见下面妖云弥漫,烈焰飞扬,连忙取出乌龙剪,展动灵符,冲破妖氛直下。一见申若兰正在危急,将手一扬,乌龙剪先飞将上去,挡住敌人妖火。及至朱文反身回救,司徒平见金花紫气照处,烈火全消,更不怠慢,将手一扬,乌龙剪飞将过去,似两条蛟龙,往上一绞,将洪发腰斩两截,跌下地来。史、郑等人又折羽翼,自是懊丧万分。知道敌人不可轻侮,就此罢手更是不甘。只得仍用老法攻打,静候烈火祖师事毕赶来,再行克敌报仇。灵云这一面,虽有九天元阳尺护住洞口,却也不能擅离,反守为攻。两方暂时仍是相持不下。司徒平与众人见面之后,互谈了一阵经过,协助防守。
  就在第二天,英琼、轻云、严人英等从莽苍山斩了妖尸,得了青索、温玉,带了米、刘二矮和袁星的尸体赶回。本打算一到,便用紫郢、青索二剑联合去破敌人中央主旗,因有袁星碍事,仍入前洞,在凝碧崖前落下。先往太元洞见了芷仙,问了连日敌情,放下袁星尸体。径往后洞与众同门相见之后,灵云又取出最后飞剑传书,与三人观看,恰好破敌之期应在明午。既有一日空闲,索性将袁星救转,英男身体复原,再行协力破阵。便将九天元阳尺仍交朱文,与严人英、寒萼、司徒平、若兰、文琪等人一同防守。余人先往灵泉,扶起英男,由英琼与轻云将她抱往太元洞内,放在石榻之上。英男虽得回生,仍是奄奄一息,近来日受灵泉阳和之气浸润,骨中冰髓逐渐融解,有了知觉。因未全体融化,反觉痛楚,不住皱眉咬牙喊疼。灵云忙命英琼取出温玉。又命轻云寻来芝仙,向它求血。芝仙惨然应允。灵云便取一块玉玦,在芝仙左臂上轻轻割了一下,用玉瓶接了十来滴仙液。再取一粒仙丹,分为两半,与芝仙半服半敷伤处。见这次芝仙已不似以前,一经取血便形神委顿,仍是好好的。知它功行大进,俱都代它心喜。谢慰了几句,仍由轻云送往生根之处将息。
  诸事齐备,灵云才对众人道:“英男师妹陷身的冰窟,乃天地穷阴凝闭之气所萃,纵有半仙之体,若在黑霜发动时陷入,也难生还,何况凡体。总算她仙根深厚,又在无心中服了灵药仙草,虽然通体冻僵,元气不曾消散,又仗教祖灵丹,才得回生。但是她骨髓业已冻结,下半身便成了坚冰一般。九天元阳尺虽有纯阳奥妙,只能引魂归窍,祛除邪毒;而且阳气太盛,由外照射进去,定然骨髓受伤。此次如不得万年温玉,或者再迟些日,便误事了。”一面说着,早将玉瓶对着英男的嘴灌服下去。然后命紫玲坐上榻去,将英男湿衣解了,扶起靠在紫玲怀中坐定。再命英琼取出温玉,放在英男两足心中间,用两手各握一足,紧紧夹拢。那玉实体只有鹅卵大小,微微带扁。一出现便是紫光艳艳,时泛红霞,满室皆春,照得众人面目眉发时红时紫。英男先服了芝血下去,精神稍振。那块温玉一贴上了足心,立刻觉着千百丝暖气由涌泉穴底钻入,穿过毛孔,直通经络,瞬息到了腿际,又觉一阵辣痒痒的,通体舒泰,骨髓疼痛逐渐减轻。芝血又引着阳和之气,自上而下,两下会合行动。两个时辰过去,精神大振,已不似先前气喘吁吁。早有芷仙将备就的麦粥,掺了灵丹端来。英琼在旁连忙接过,用羹匙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吃。先时英男虽早从芷仙等人口中得知英琼冒险相救细情,心中感激,高兴自不必说,日日总想和英琼见面长谈。无奈英琼使命未完,回去不久就走,自己又体弱气虚。这时身略复原,一见众姊妹这般殷勤救护,尤其英琼情义深重,现于颜色,内心感动过甚,不由喜下泪来。英琼又将妙一夫人恩准收录,仙府美景如何佳妙,众同门个个道法高深,情感水乳,胜于骨肉,明日破敌之后便可随了大师姊学习剑法,一一说了。英男听了,自是加倍心喜。大家治愈了英男,本该去救袁星,因九天元阳尺要守后洞,不能取来应用,只好候破敌之后再说。米、刘两矮自随英琼拜见灵云等人之后,英琼总觉自己资历学行尚浅,越众收徒,心内不安,便命等在凝碧崖前候命。子夜过去,英男身体逐渐康复,约计不消多的时日便可恢复安健。
  灵云见时辰快到,便责成芷仙、南姑照料英男,重新分配众人职务,定准到时由紫玲、英琼、轻云、人英四人绕出前洞,乘敌人烈火风雷攻打正盛之时,用弥尘幡护身,直攻妖阵,用紫郢、青索二剑联合去斩断敌阵中央主旗。那时敌人见有人由外攻入,必然舍了下面,反身接应。自己带了后洞诸同门,用九天元阳尺冲破妖氛,里应外合。
  计议已定,英琼想起米、刘二矮出身旁门左道,虽说立誓改邪归正,又有青囊仙子华仙姑说情保他们,灵云、紫玲等人见了也说可以收录,到底其心难测。仙府尽多灵药异宝,自己责任太大,见灵云忘了分配二矮职务,留在洞内,不甚放心,只得据实和灵云说了。灵云笑道:“你平时那般天真,怎么一到自己头上,顾虑就多起来了?你想仙府重地,这两人如非夙因仙缘,休说不能到此,就连青囊仙子也不会从旁多口。上次掌教夫人曾对我说,众同门中,只你将来险难太多,一切均准便宜行事。昨日二人初来,我已看出他们的意志诚恳,悔过之心甚切。虽出身旁门左道,只不过当初误入歧途,比较杨成志生具恶根,还强多了。你莫胆小多疑,阻人迁善之路。昨日匆忙,未及细问,不知他二人有何本领。妖阵中人不比寻常,所以不曾吩咐他们去应攻应守,正要问明了你,给他们一点建功之路呢。”英琼便将二人所能说了。灵云道:“穿地之能,此时尚用不着。可带在你身旁,同去破阵,由他二人相机建功便了。”英琼正要去唤二人前来谢命,灵云又喊住说道:“本门收徒,自师祖长眉真人以来,各位师伯师叔收徒,男女之分,素未错过,你入门不久,独蒙特许,必有深意。既在你的门下,总算一家,每日令其在崖前打坐。无处存身,也不要紧,不久各男同门陆续都要到来,可令他们暂时与于、杨二人同居。等五府开辟,拜见了掌教师尊之后,再作计议便了。”英琼领命,将二矮唤至后洞,向灵云拜谢起立,静候时辰一到,便即分别出去破敌。
  灵云这一提到杨成志,寒萼却又多了心。因为杨成志自从觊觎芝仙,误入两仪微尘阵闯了大祸,自知在峨眉门下不能立足,又悔又恨。因自己当初陷身妖窟,是蒙秦氏姊妹援引,痴心妄想,拟求秦氏姊妹讲情。紫玲素有远见,又极谦逊,方后悔当初多此一举,怎肯代他进言。寒萼却是小孩心性,当不住杨成志再三苦求,便冒冒失失答应下来。及至朝灵云一说,灵云道:“此事非同小可。如今芝仙无恙,虽然可以恕其无知,不咎既往,但是仙阵被他发动,教祖遗留的灵丹至宝不知有无伤损,掌教真人回山,大家都担着许多不是,怎能容他在此?破敌之后,便要将他送往青螺。他如有志悔过向上,凌真人也非等闲之辈,一样可以成就。本门教规素严,似他这等狂妄胡为,即使我等拼着受责,代他求下鸿恩,收列门墙,异日有了差错,岂不更是求荣反辱?”寒萼闻言,当时也觉灵云之言有理,并未放在心上。后来一天一天过去,总觉出灵云等人对紫玲还可,对自己处处都显出有些歧视。再加上几次敌势稍懈,灵云不肯转守为攻,自己不服气,逞能出头,都遭失败,越显没脸。先时还只怨恨灵云一人。末后几天,一次负气冒险,偷出前洞,去破敌人中央主旗,陷身阵内,若非紫玲得信赶救得快,险被妖人掳去。回来时节,被紫玲当众埋怨了一阵。又一次,便是司徒平回山那一天,撺掇朱文离洞擒敌,若兰险些命丧妖人雷火之下,紫玲又着实数说了几句。于是连紫玲也暗怪起来。英琼在众同门中得天独厚,备受掌教真人恩遇,而年纪却是最轻,论到资历和功行,又属不深,再加上众同门的过分爱护。寒萼相形之下,本就不服。这次见她竟从外面擅自收了两个左道旁门回山,灵云不但毫不阻止,反说她秉承师命,一切均可便宜行事。暗想:“杨成志虽由妖窟救出,并未多受妖人习染。这新来的米、刘二矮,明明以前是异派中为恶多端的妖人,力穷来归,焉知可靠?分明以人为重,显有厚薄。”越想越气。当时因应敌在即,未说什么,只望着司徒平冷笑了笑,便即走开。
  不多一会儿,天光近午,众人各按分派行事。紫玲首先持了弥尘幡,带了英琼、轻云、人英三人与米、刘二矮,飞出前洞。这时史南溪等妖人因迭有死伤,忿恨已极,虽然多日攻打不生效用,仍想着敌人主脑人物不在洞府之内,只凭一柄九天元阳尺和几个少年男女,只要一有空隙,仍有求胜之道,所以到时仍用猛烈雷火攻打。只有阴素棠旁观者清,料到围困多日,敌人首脑一个不归,事先必有通盘筹算。几次建议:既是烈火祖师一时难到,单用阵法围困,旷日持久,延到敌人那边的主脑回山,纵然烈火祖师赶来,也难济事。不如暂将阵法撤退,诱敌出战,对方没有法术封锁的仙府做防御,九天元阳尺只能抵挡一面,料这一群小孩子有何道行,好歹还可伤他几个,遮遮羞脸。史、郑等人未始不听,几次将阵势撤退,故意露出破绽,好诱敌人冲出。谁知对方早有主意,给他一个不理不睬。间有一两个女子出敌,不是少胜即去,便是败了被人救回。只急得有力无处使。这日史、郑等人在焦躁仇恨之中,决计来一次全体出动,一面用烈火风雷攻打,一面豁出损失一些法宝,大家同时各施本领,一齐施为,给敌人来个以多为胜,措手不及。除阴素棠一人早萌退志,以为此非上策,借口要防敌人由外冲入,约了施龙姑仍在空中防守外,余人都随着史、郑诸人,到时发动。
  这里众妖人刚刚分道扬镳,紫玲、英琼、轻云、人英等六人,已用弥尘幡化成一幢彩云飞至。阴素棠与施龙姑隐身空中,正在巡行,见山那边一幢彩云飞起,疾如电逝,转眼快到面前,认得是宝相夫人的弥尘幡,知道敌人又来冲阵。依了施龙姑,便要上前拦阻。阴素棠知此宝神妙无比,敌人如不收宝现身迎敌,有彩云拥护,寻常法宝飞剑攻不进去,敌人却可由内放出法宝飞剑应战,有胜无败。又加慧目看出彩云中隐隐光华闪动,敌人来势颇盛,此番不比上回,来者不善。史、郑等人既非好相识,眼前形势又绝难讨好,更加打点了退身步数,不肯去蹚浑水。想看金针圣母情面,将龙姑点醒,走时一路,又觉不好意思。只得巧说敌人攻阵,并非冲出求援,正是自寻死路。我们先无须露面,容他过去,堵他退路,岂不反劳为逸?话才说完,那幢彩云已到了近旁,一晃投入阵去。龙姑见阴素棠连日神态消极,这时又不肯动手,好生不满。正待开言,猛觉后面一片红光照来,未及回身,便听脑后有人大喝道:“妖孽势穷力竭,劫数已在眼前,你还在此等死么?”说罢,那一片红光已罩到龙姑头上,也未看清来人是谁,只觉一阵头晕神昏,便被来人用法宝摄去。阴素棠先疑又有敌人暗使法宝,闻声注视,红光中现出一个高大道童,手持红袋,朝着自己微一躬身,便将龙姑摄走,转眼没入天边,只依稀剩下云际一丝残红影子,认得来人正是云南藏灵子的得意门人熊血儿。知道史、郑等人定然凶多吉少,心中一动,也想退走。毕竟此时胜负未分,还恐异日相见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会儿。及至降到阵前上空,往妖阵一看,一道紫巍巍和一道青莹莹的光华夭矫腾挪,正似两条神龙彩虹一般,在阵中飞跃,所到之处,妖氛尽散。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料知众妖人必定瓦解无疑,纵然下去也是有败无胜,及早抽身,是为上策。便不再入阵,径自借遁光回转枣花崖去了。不提。
  紫玲等一行六人将要飞到妖阵上空,一眼看见左近不远,有两道遁光游行,竟自没有上前阻拦,猜是敌人意在引敌入阵。因为时辰已至,破阵要紧,既是敌人不来阻拦,乐得省事,早些下手。却不料是阴素棠生了异心,被熊血儿赶来将龙姑摄走,以致日后生出许多事来,这都留为后叙。且说紫玲等彩云迅速,转瞬便闯入妖阵中去。弥尘幡虽然神妙,毕竟不如九天元阳尺玄天至宝,又值雷火最烈之际,众人在彩云拥护中,兀自觉得有些震撼。知道厉害,不敢大意,便将飞剑纷纷放起,以备万一。这时四围都是一片暗红,罡飙怒号,火焰弥漫,一团团的大雷火直往下面打去,山摇地动,声势委实有些惊人。六人正行之间,忽地对面一个大霹雳,带着十几团栲栳大的烈火,疾如闪电,打将过来。众人有弥尘幡护身,也禁不住晃了几晃。紫玲知是来了敌人,口诵真言,将手一指,六人全从彩云中现出全身。各运慧眼,定睛往前一看,雷火过处,对面飞来一个妖娆道姑,手里拿着一面红旗,上面绘着许多风云符箓,旗角上烈焰飞扬,火星滚滚,只一展动,便是震天价的霹雳烈火飞起打来。这女子正是史南溪的新恋淫女异教邪魔追魂姹女李四姑。因见史、郑等人今日运用全力出战,自己以前和施龙姑在飞雷崖前吃过峨眉派的苦头,自知能力不济;敌人有九天元阳尺,迷人的妖术魔法又无处施展,特意向史南溪讨了这个轻松差使,代他持着都天烈火神旗,从上面往下发动雷火。以为这旗经烈火祖师修炼多年,有无穷妙用,人一遇上,便成齑粉。只有一柄九天元阳尺可以抵御,敌人又须用在下面应战。如无人进阵便罢,一有便是自来送死。
  正在得意扬扬,尽量施展雷火威力,为一干妖人助威之际,忽见对面阵门上风雷开处,烟氛滚滚,一幢彩云,从火焰中似冲风破浪一般飞来,认出是那日救走陷阵女子的那幢彩云,知道来人不是弱者。偏偏史、郑等人事前没料到,敌人也会乘此时来破阵,全力贯注下面,阵上面并未派人主持,以为有了那面都天烈火神旗,便不妨事。曾告李四姑,万一有人进出,只管用雷火飞打,非到紧急,无须报警。所以李四姑虽知来人厉害,并不着慌。头一次施展烈火风雷,正值紫玲等在彩云中现出身来,并不知是敌人存心露面,还以为风雷收效,将彩云冲散了些,心中甚喜。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次又将风雷祭起。紫玲知道烈火厉害,还在持重,打定有胜无败的主意,想俟二次风雷过去,再行下手。英琼方听紫玲说了一句:“那女子持的不是妖阵中的主旗么?”早已忍耐不住,就在对面风雷二次又起之际,同时喊一声:“周师姊还不动手,等待何时?”二人剑光原已放出,英琼说毕,紫郢剑首先飞起,轻云的青索剑也跟着出去。两条剑光才一离开云幢,便如长虹亘天,神龙出海,一紫一青两道光华,汇成一道异彩,横展开来,似电闪乱窜,迎着烈火风雷闪了两下,立刻雷散烟消。更不用人指挥,就势拨转头,往前驰去,倏地光华大盛,烛地经天。因为去势太疾,淫孽李四姑连看也未看清,只觉眼前紫青色光华一闪,登时连人带手中拿的都天烈火神旗,同时被青紫光华绞住,血肉残焰,有如雨落星飞,一齐了账,“哎呀”之声都未及喊出。
  众人破了妖阵主旗,见阵中余焰未消,先不下去,各人运用法宝飞剑,随着索、郢青紫两道剑光,驱散妖氛。只见光霞潋滟,所到之处如飘风之扫浮云,立刻消逝。那史南溪同了长臂神魔郑元规、香雾真人粉孩儿冯吾、阴阳脸子吴凤、百灵女朱凤仙,还有连日新由许飞娘转约来的青身玄女赵青娃、虎爪天王拿败、天游罗汉邢题等一干妖人,先用雷火攻打了一阵,一声招呼,同时下落。对面金花紫气中,一眼看见神行头陀法胜被敌人用法术绑在后洞门首,神态甚是狼狈,史南溪越发忿怒,对郑元规道:“这一干狗男女,捉了人去不杀,却吊在洞门,羞辱我们。几次去抢,俱被那妖尺挡住。我等脸上大无光彩,活活要将人气死!道兄玄功奥妙,变化无穷。等我用雷火去对付那妖尺,诸位道友同时施展法力,去和敌人相拼。道兄可在旁乘隙将法胜抢回,以免给我们丢脸。”说时,众妖人早已忍耐不住,纷纷各将剑光法宝祭起。
  灵云自紫玲走后,知破阵克敌在即,自是越发谨慎小心。早带了朱文、寒萼、文琪、若兰、司徒平等,在后洞口外静候。先见一阵猛烈雷火打下,仍用九天元阳尺往上一指,金花紫气起处,妖焰尽散,雷火无功。那风雷烈火尽管随散随消,仍是越来越盛。料知敌人伎俩已穷,静候紫玲等前去破了妖阵主旗,里应外合,一丝也不着急,安心谨守,以逸待劳。那雷火攻打了一阵,忽然一阵红云紫雾中,现出十来个奇形怪状的妖人,从烈火后面飞来。为首一人正是史南溪,遍体火焰,一身妖雾,两手一搓一扬,便有震天价大霹雳打将过来。灵云见妖人势盛,只管发挥天尺妙用,也不上前。急得对面妖人在用许多法宝妖术,全被天尺的金花紫气阻住,不得上前。寒萼、若兰更是淘气,见敌人情态急躁,没处奈何,便指定妖人大骂:“无知妖孽,转眼伏诛授首,还敢在此猖狂!”骂声未了,对阵百灵女朱凤仙被二人一骂,忽然想了一个怪主意,对众说道:“贱婢如此可恶,我们何不羞辱她一番,借此出出心头恶气。”一句话将众妖孽提醒,一面仍旧攻打,口里也骂将起来。他这骂更是可恶,淫词秽语,骂不绝口。那阴阳脸子吴凤、粉孩儿冯吾、虎爪天王拿败与百灵女朱凤仙,几个异教中的下流妖孽,更是肮脏不堪,骂了几声,索性连上下衣一齐脱去,赤身露体,做出许多恶形丑态,满口污秽言语。
  寒萼等人起初因为好容易盼到今日是解围破敌的日子,由内往外,由外往里,反正是自己这几个人,还不是一样。及见灵云持重不出,只守不攻,已是气闷。又见了众妖孽这一阵秽骂丑态,休说众人,连灵云也恼怒起来,觉得这些妖孽万不可任其存留在世,为祸人间。算计紫玲等六人已达妖阵,不知收功与否,还想忍耐片时。旁边恼了朱文,口称:“大师姊,今日既是克敌之期,你看妖人如此可恶,我等还不动手,岂容他等长此猖獗,污人耳目?”灵云未及还言,寒萼早万分忍耐不住,口里随声附和,用手左拉朱文、右拉若兰,三人先后飞出阵去。灵云恐防有失,忙喊:“师妹们少等,容我同行,休得分开。”接着将手一指,将那九朵金花及紫气分散开来,原想护着众人迎敌,以防有失。谁知寒萼因为开始辱骂是对阵那个妖女,恨她不过,一出阵,便朝百灵女朱凤仙飞去。若兰、朱文却又认定那粉孩儿冯吾妖形怪状,秽语淫声,同那副不男不女的丑态,罪该万死,不约而同地飞剑过去。她三人事先没和灵云商量,怒气头上,各自行动不打紧,却正合了敌人的心意,巴不得她们能够分开,才好下手,只略引远一片,便即施为。灵云见三人不在一起,虽不定有碍,究非稳妥。同时妖阵上面雷火来势更急,灵云既防雷火,又顾三人,不免心中一慌。暗想:“敌人如此势盛人多,若不待英琼、轻云两口飞剑得胜回来接应,恐难取胜。敌人雷火妖法俱在对面施展,必须多加小心,前后留神,稍向前面移动,谅不妨事。好在已到破敌时辰,紫玲等人也快由上而下,仍是先护着三人要紧。”喊了两声,见三人盛怒之下仍未回头,只得运用天尺飞上前去。果然身才飞起,对面那个赤身露体、不男不女的妖道,忽然放出一片五色粉雾,眼看若兰、朱文似要晕倒,往下败退。灵云一见不好,连忙飞上前去,金花紫气照处,香消雾散,朱文、若兰神志也立即清爽。
  就在这时,忽听司徒平连声大喝。回头一看,就在灵云救人空隙,从空中飞下一只亩许方圆的大毛手,正要去抓那洞壁上倒吊着的头陀。那日擒来法胜,灵云因为这班妖孽永世不会悔悟,本要将他斩首。寒萼再三说,可以留着诱敌。灵云因她连日正犯小性,想日久缓缓感化,暂时不愿多伤她的感情,便允了她。由若兰用法术禁制,吊在洞口,以作激怒敌人之用。众人离洞迎战时节,吴文琪素来度德量力,见灵云不愿妄动,虽然一样仇恨妖人,并未上前。司徒平见三人同时离洞,灵云也往前追去,惟恐隔离过远,防守无人,也未上前。见金花刚随灵云离开洞口不过丈许远近,忽然一只大毛手从空飞下,直取法胜。司徒平急不暇择,一面高声报警,先将飞剑放了出去。谁知剑光绕在大毛手上,敌人竟似没有感觉。同时灵云、朱文、若兰三人一见洞口有警,忙舍敌人飞回时,上面烈火风雷又同时打到,只得仍用九天元阳尺抵御。文琪飞剑也难制敌,那只毛手竟将法胜抢起,就待飞走。司徒平见飞剑要失,一着急,猛想起神驼乙休所赐的乌龙剪,还未及使用。百忙之中,也不顾得别的,忙从法宝囊内将剪取出,才一离手,两条蛟龙般东西,带起一片乌光黑云,疾如电闪,追上前去。那毛手想已知道厉害,不顾再救法胜,将手一松,缩入上空不见。司徒平的剑光还在空中悬绕,那法胜坠在空中,被乌龙剪赶上一绞,立时腰斩坠地。司徒平也不穷追,忙将剑光收起。
  当寒萼、朱文、若兰三人分头出战之际,众妖人原想将敌人引得离开洞口远一些,不在九天元阳尺金花的罩护之下,再行下手。不料寒萼怒在心里,出阵太急,与百灵女朱凤仙一照面,飞剑刚放出去,左手一扬,白眉针连续而出,一线细如游丝的光华只闪得两闪,朱凤仙躲避不及,竟将双目打中,败退下去。那针顺血攻心,败退不远,登时坠地身死。虎爪天王拿败一见朱凤仙惨死,心中大怒,与青身玄女赵青娃双双飞剑出战。正待展动法宝,寒萼心辣手快,一面飞剑抵御,白眉针接连发出,拿败虎爪上早中了一针。赵青娃未及施展妖法,被阴阳脸子吴凤看出那针厉害,忙喊:“仙姊留神,这是天狐白眉针!”赵青娃闻言大惊,忙取一个飞囊往空一掷,一朵妖云将身护住。这边香雾真人粉孩儿冯吾,贪看来的二女美貌,正要行法擒拿,忽被灵云破了迷人香雾救去。方在悔惜,一眼瞥见寒萼正在大显白眉针威力,丰神美丽,也不亚于适才二女,连忙转身飞来。天游罗汉邢题,也看出便宜,赶来合围。
  这里史南溪见灵云带了出战的人反身回去,重施九天元阳尺,护住洞口。长臂神魔郑元规人未救出,反伤了法胜性命。又见寒萼将百灵女朱凤仙用针刺死,连着又伤虎爪天王拿败。俱都怒火千丈,不约而同飞将过来,欲得寒萼而甘心。还未近前,史南溪猛听上面雷火忽然停止,正在惊疑,忽见敌人洞口一干青年女子倏地全数冲杀上来。百忙中往上一看,见有两道青紫光华,似游龙一般满空飞舞,所到之处,烟火齐消。妖阵中心,天光已是照下,知道妖阵已破,主旗定然被毁,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对面敌人紫光业已飞到。史南溪恼怒到了极处,大喝一声,连同那几个残余妖人,各将法宝飞剑纷纷祭起,分头接住厮杀,准备决一死战。对面齐灵云知敌人妖法厉害,众同门业已分开应战,便持着一柄九天元阳尺飞行空中,往来接应,专破妖法。那虎爪天王拿败的虎爪中了一白眉针,自知不妙,幸而他生就畸形,本来无手,两只虎爪原是用妖法安上去的,恐那针透入手臂,连忙自行断去,重又飞剑上前助战。
  香雾真人粉孩儿冯吾,早看出今日形势凶多吉少,无奈为色所迷,只管恋恋不走。先见寒萼势单,想找便宜。及见妖阵一破,众妖人不顾得合围寒萼,分开应敌,他知寒萼白眉针厉害,留下天游罗汉邢题去敌寒萼。劫数当前,邪心犹自未退,仗着自己邪法摄人厉害,遁法迅速,满想在对阵许多美女中觑准一个剑法平常的,乘她措手不及,用妖雾迷了摄走。主意打好,一眼看到敌人虽然个个年幼,本领俱非寻常。只有一个与青身玄女对敌的青衣女子,剑光不似峨眉嫡派,以为好欺。忙用遁光飞将过去,乘那女子全神贯注飞剑之际,便想趁机下手。那女子正是黑凤凰申若兰,一上阵早看见一干妖人俱在应敌,只有适才用妖雾差点将自己迷倒的那个妖道在空际盘旋,似想相机行使妖法。无奈对面青身玄女赵青娃是个劲敌,急切不能取胜,自己吃过亏,不由加了几分防备。此时猛见他鬼鬼祟祟,正朝自己身后飞来,便知来意不善。一面指挥飞剑应付前面敌人,暗从法宝囊内取出丙灵梭,未容冯吾施展那迷人香雾,倏地回身将手一扬,便是数十溜尺许长像梭一般的红光,直朝冯吾打去。冯吾眼看飞临切近,那女子丝毫也未觉察,刚在心喜,将手一指,一片五色香雾才飞出去,忽见那子女回身将手一扬,数十溜红光陨星一般飞到。心想:“这女子倒也狡猾,居然用法宝来暗算自己。”当下一面放出飞剑,想将那红光敌住;一面仍指挥香雾过去迷人。正打着如意算盘,就在那片香雾快要飞向若兰头上,冯吾剑光也与丙灵梭刚刚接触之际,倏地眼前一亮,九朵金花和一团紫气如电驶云飞般直卷过来,光华一照,粉雾全消。冯吾方悔功败垂成,猛见一道紫虹从空飞射,相离数十丈外,已觉寒光耀眼,冷气森森。知道不妙,正待抽身,哪知连人带飞剑已被紫光罩住,性命垂危。忙用脱体分身之法,咬紧牙关,把心一横,将一条左臂平伸出去,紫光扫处,断了下来。同时冯吾也借血光行使妖法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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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九回 掣电飞龙 妖氛尽扫 涤污掩秽 仙境长新
  话说冯吾逃走后,那口飞剑眼看被紫光一绞,便要毁灭。若兰看出那剑虽是妖人所用,本质不差,毁了未免可惜。恰巧灵云指挥九天元阳尺过来,破了妖人香雾,见青身玄女赵青娃剑光不弱,便将飞剑放出助战。抽空舍了敌人,高叫道:“琼妹莫坏这剑,你只将它挡住,待我收了它去。”英琼原是同了紫玲、轻云等,用紫郢、青索两道光华在上面驱扫妖焰,顷刻之间业已将近毕事。氛云散处,一眼看见下面有人暗算若兰,飞剑下来相助,一照面,剑光便将冯吾罩住,只见一道血光一闪,妖人业已断臂遁走。心中正可惜下手晚了一些,还想去破那口飞剑时,听若兰一喊,忙即止住。那剑失了凭依,又有剑光圈住,哪能飞遁,不多一会儿,便被那数十道红光围住,追得缓缓降下。若兰将手一招,连那丙灵梭一齐收入法宝囊内。
  英琼见若兰将剑收去,回头一看,战场上敌我形势已经大变。原来虎爪天王拿败独战女空空吴文琪,被严人英用飞剑追杀,只见银光一闪,登时废命。天游罗汉邢题,剑光甚是灵活,又识得白眉针厉害,寒萼连放飞针,俱被邢题用妖法防身,未能奏效。寒萼一着急,便将宝相夫人金丹放出,一团栲栳大的红光,直朝邢题打去。邢题料难抵敌,想要收剑逃走,正遇司徒平伤了竹山七子中的金刚爪戚文化,飞身过来,一指乌龙剪,一片乌光中现出两条蛟龙,交头剪尾飞来。邢题忙着收剑,慢了一些,将双足齐膝绞断。还算他玄功奥妙,怪叫一声,负痛破空逃走。这一干妖人死散逃亡之余,只剩下长臂神魔郑元规、阴阳脸子吴凤、青身玄女赵青娃与史南溪四人,还在死命支持。尤其是史、郑二人最为厉害,若论本领,峨眉一班小同门原非敌手。也是妖人该遭劫数,偏遇见英、云会合与紫郢、青索双剑出世,又有那一柄九天元阳尺,纵有妖术邪法也无处施用,才有这场惨败。这且不提。
  那阴阳脸子吴凤,原与邢题、赵青娃等人合敌寒萼,一见敌人纷纷出战,正要迎上前去,猛见妖阵被破,从空中先后飞坠下六个人来,一眼看到那最后落下的两个矮子甚是脸熟。不及细看,对阵女神童朱文已经飞到,只得迎着交起手来。两人恰是劲敌,剑光绞在一起,杀了个难解难分。这时妖焰已散,阳光透下,恢复了清明景象。吴凤诡计多端,看见下面飞雷洞口光影里,横卧着那日初来时所见的两个道童,护身金光被多日烈火风雷轰打,已经稀得似一团光雾。情知这两个道童仗着灵符护身,虽中妖法,并未身死。暗想:“自己这面死伤多人,敌人一个也不曾受伤,明明形势凶多吉少。现时史、郑二人不退,不便单独遁走,早晚终须败逃。何不暗使法术,分身过去,趁那两童护身金光散去,抽空将他们杀死,可略微解恨。”想到这里,暗运玄功,将手一招,空中剑光倏地飞回,与身相合,重又朝着朱文飞去。朱文以为敌人身剑合一来拼死活,也将身飞起,与剑相合,迎上前去。谁知吴凤暗使狡猾,早已隐身往下飞坠。刚刚飞近两个道童身旁,正待行法破去那残余金光,施展毒手。脚才沾地,猛被两只怪手将他擒住,心中大惊。还未及行法抵御,倏地迎面飞来一道黑烟,立时一阵头晕,不省人事。那朱文身剑合一,去敌敌人飞剑,几个回旋之后,猛觉敌人飞剑光华未减,忽然失了灵活,仿佛无人驾驭一般。先还恐是敌人诡计,及见敌人飞剑一任自己压迫,恰巧寒萼得胜飞来,看出破绽,忙唤:“师姊,敌人业已逃走,现成便宜你还不捡?”一句话将朱文提醒,又有寒萼帮着,果然很容易地将那飞剑收了。
  正在这时,恰值英琼飞来,一眼看到朱文获胜,对阵妖人只剩三个,青身玄女赵青娃独敌灵云,连施邪法异宝,都被九天元阳尺破去,智穷力竭,势将逃遁。英琼哪里容得,娇叱一声,紫虹电闪般飞出。赵青娃刚驾遁光飞起,被英琼紫光横扫过来,只一绕,身首异处。那史南溪与长臂神魔郑元规先战轻云、紫玲,一个有弥尘幡,一个有青索剑,神妙无穷。又有灵云往来策应,妖法雷火全然无效。郑元规一见大怒,忙运玄功,元神幻化大手,从空往轻云头上抓来。轻云飞剑是峨眉至宝,郑元规所用飞剑原不是它敌手。无奈妖人邪法厉害,更番变化。轻云久经大敌,不求有功,先求无过,防卫时候较多。及至斗了一会儿,见妖人飞剑光芒大减,心中大喜。正盼成功,忽见头上乌烟瘴气中,隐现一只大手抓来,不由吃了一惊。未容收剑防御,正遇严人英斩了拿败,飞身过来助战。见轻云危急,银光疾如电闪,飞将出去,与那大手斗在一起。偏偏这时灵云又回身去救护若兰,身子被赵青娃绊住,急切不能奏功。史、郑二人一见金花紫气飞走,暗忖:“不乘此时下手,更待何时?”双双一打招呼,各将全身妖法本领一齐施为。
  长臂神魔郑元规料知自己飞剑不是敌人对手,索性收了回来,只用元神变化应战。郑元规已是劲敌,再加上史南溪双手雷火猛烈,妖法厉害。紫玲、轻云和人英三人见势不佳,只得用弥尘幡护身,勉强应战,以免有失。轻云飞剑虽然仍旧活跃,也难取胜。双方拼命恶斗没有半刻,众妖人一齐伏诛逃散。一干峨眉同门先后包围上来,满天空都是法宝飞剑,光华灿烂。史、郑二人先时急怒攻心,存了有敌无我之念,此时也心慌起来。郑元规首先觉出金花紫气二次飞来,如再恋战,绝无幸理,正想逃遁。紫玲在彩云掩护之下应战,一见灵云、英琼先后飞到,忙喊:“周师姊,还不将双剑会合去除敌人?”说罢,便将宝幡收起。轻云闻言,一指青索剑,与英琼紫光合而为一,便朝敌人飞去。双剑合璧,威力大增。郑元规刚要飞走,元神已快被金光罩住,又遇青紫光华横卷过来,百险中陡生急智,倏地将飞剑放将出去。先是一阵黑烟一闪,一道绿光迎着青紫光华互相一绞,绿光便成粉碎,撒了一天的鬼火,纷纷下落。轻云、英琼鼻端只闻着一股子腥风,再找妖人,已经不见。史南溪此时忽然见机,一见郑元规快被金光罩住,放起飞剑,便知他准备弃剑逃走。遭此惨败,势孤力弱,纵能伤害一二敌人,又何济于事?不如回山等烈火祖师回来,再商报仇之策为是。就趁众人围攻郑元规之际,倏地两手一扬,十数团大雷火朝紫玲、人英等打去。紫玲刚把弥尘幡抵御,史南溪已在雷火光中逃走。灵云知道追赶不上,便同众人去救石、赵二人。
  这时妖云尽散,清光大来。仙山风物,依旧清丽;岚光水色,幽绝人间。除了地下妖人的尸身和血迹外,宛然不像是经过了一番魔劫的气象。及至到了飞雷洞前一看,好好一座洞府,已被妖人雷火轰去半边,锦珞珠璎,金庭玉柱,多半震成碎段,散落了一地。那石奇、赵燕儿二人护身金光业已消散,躺在洞前,奄奄一息。灵云见飞雷洞受了重劫,非一时半时所能整理。又恐妖人去而复转,须将他二人抬往太元洞内医治,才为稳妥。只是后洞仍须派人轮流防守,便问何人愿任这第一次值班。紫玲方要开言,寒萼先拿眼一看司徒平,抢着说道:“妹子愿任首次值班,但恐道力不济,平哥新回,不比众姊妹已受多日劳累,他又有乙休真人赐乌龙剪,意欲请他相助妹子防守后洞,料可无碍。不知大师姊以为胜任否?”灵云因善后事多,又忙着要救石、赵二人和袁星,知道二人夙缘,寒萼要借此和司徒平叙些阔别,略一思考,便即答应,留下寒萼、司徒平防守后洞。命人英、英琼、轻云三人扶了石、赵二人,大家一齐回转太元洞去,少时再来收拾余烬。司徒平知道寒萼有些拗性,虽觉她此举有些不避形迹,面子上还不敢公然现出。紫玲闻言,却是大大不以为然。又听寒萼当了众人唤司徒平做平哥,形迹太显亲密,一些不顾别人齿冷。虽说众同门都是心地光明,不以为意,也总是不妥。又知二人缘孽牵缠,寒萼心浮性活,万一失检,连自己也是难堪,心中好生难过。本想拦阻,无奈灵云已经随口答应,只得走在后面,回头对寒萼看了几眼。寒萼心里明白紫玲用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装作不知,把头偏向一边去了。自此两人误会越深,暂且不提。
  且说灵云带了众同门回转太元洞,将石、赵二人放在石榻之上。然后取出妙一夫人预赐的金丹,命人英塞入二人口内,再用九天元阳尺驱散邪气。二人本未曾死,不过被妖法雷火困住多日,身子疲惫不堪,经此一番救治,不多时,便行醒转。灵云吩咐尚须慢慢调养,不要下榻。二人只得口中称谢。灵云救好了二人,再拿着九天元阳尺去救袁星。先给它口里塞了灵丹,诵罢真言,将尺一指,那九朵金花和那一团紫气,便围着袁星滚转起来。不消片刻,袁星怪叫一声,翻身纵起。一见主人同众仙姑一同在侧,知是死里逃生,忙又跳下榻来,跪倒叩谢。灵云道:“你这次颇受了些辛苦,快出外歇息去吧,少时还有事要你做呢。”袁星叩了几个头,刚刚领命走出,英琼忽然想起一事,“哎”了一声,便往外走。灵云忙问何故?英琼回身道:“众人都在,破了妖阵之后,独不见米、刘二人,还有神雕佛奴。原因他们辛苦多日,一则妖法厉害,二则今日也用他们不着,命他们在太元洞前警备,防有妖人偷入,适才回洞,也未看见。佛奴不怕有何灾难,只恐米、刘二人吉凶难保,所以想往后洞去看个仔细。”灵云道:“便是我适才也因后洞飞雷崖有好些妖人的尸身血迹,需人打扫,欲待救了袁星,等它出洞,稍微运行血气,复原之后,领了米、刘二人,去往崖上打扫。适才匆匆回来,不是你提起,还以为二人是听你吩咐,在洞外候命呢。”紫玲道:“适才战场上,我见有一个两面妖人和朱师妹对敌,那厮忽用玄功分身之法遁走,意在乘隙侵害石、赵二位师兄。曾见米、刘二人突然在飞雷洞前现身,与那妖人交手。只一照面,便即一同隐去。彼时正值匆忙之中,不及赶去救援,也不知他二人胜败如何。”
  正说之间,袁星忽从洞外进来跪禀道:“米、刘二人说他们追赶妖人,被佛奴追去擒来抓死,尸首已带回飞雷崖,有佛奴看住,现在太元洞外候命。”灵云略一寻思,说道:“反正还有事分配他们二人,命他们无须进洞,我等即时出去。”说罢,便命人英看护石、赵二人,大家一同出洞。米、刘二矮见众人出洞,迎上前来拜见。灵云便问和妖人交战经过。米、刘二人刚要开口,袁星在旁,大声说道:“你二人还是实说的好,那佛奴好不刁钻,我还吃过它不少的苦呢。”二矮把脸一红。英琼早已看出,喝问袁星鬼祟什么?米、刘二人知难隐瞒,便由刘遇安躬身答道:“弟子等自知道力不济,不是妖人敌手。初入仙山,又急于建立一点功劳,破完妖阵之后,便隐身在旁,等候时机。后来见众仙姑都忙于交战,崖前被困的两位大仙却无人照管。弟子二人知那护身金光将要消散,挡不住厉害妖人,恐防有失,便起了立功之想。隐身守在二位大仙身旁,只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等没多时,果然有一个妖人看出便宜,化身飞来,刚把二位大仙护身余光破去,便被弟子二人出其不意,用旁门擒拿魔法,合力将他擒住。一看,才知他是当年弟子等的师叔阴阳脸子吴凤。便将他带往僻静之处,原想问他一些虚实,再擒将回来。经不住他再三说好话,弟子等想起师门大义,心中不忍,忘了他一向心辣手狠,不合将擒拿法解了。谁知这厮一旦脱身,便与弟子等翻脸。那擒拿法原是先师未兵解时所传,吴凤以前虽是同门一派,却并未学会。不过那法须预先布置,引人入窍,匆促之间,不能使用。所幸那厮有两样厉害法宝,事前因想脱身,已经送与弟子二人,否则定遭他的毒手无疑。弟子等见他忘恩反噬,就要下手,一面虚与委蛇,反而向他求情,暗中想法抵敌。未及施为出来,已经被他看破。也是那厮该死,因知弟子等有入地之能,竟下绝情,用法术将弟子等困住,苦苦逼迫,先要还他那两样法宝。弟子等情知中了奸计,本就难以脱身,故作投降,乘他不备,打了一黑霉钉,正中他的左脸。那厮急怒交加,催动妖法,四面都是烈火红蛇包围上来。眼看危险万分,忽从空际飞下一黑一白两只火眼金睛大神雕来。黑的一只正是主人座下仙禽佛奴。白的一只更是厉害,首先冲入火烟之中,两只银爪上放出十来道光华,把那些火蛇一阵乱抓,那雷火竟不能伤它半根毛羽。那吴凤先不见机,只管运用妖法。及至见势不佳,想要逃走,却被佛奴两爪将他前胸后背一齐抓住,再被白雕赶上前来一爪,一道黑烟闪处,被佛奴生生抓死。两只神雕对鸣了几声,白的一只冲霄飞去。佛奴抓了吴凤尸身,回到飞雷崖放下,长鸣示意。秦仙姑也命弟子等进洞请命。弟子等不合擒敌又纵,几遭不测,还求主人和众仙姑开恩饶恕。”
  英琼心想:“两矮纵敌,只为顾念师门恩义,情有可原。”便听灵云发落。灵云却早听出二人还有些许不实不尽之处,便道:“你二人之事,我已料知。念在暗保石、赵二仙有功,暂时免罚。”说罢,便向紫玲道:“有劳紫妹带他二人和袁星去往飞雷崖,借紫妹法力,汲取隔崖山泉,洗净仙山,监率他三人等将残留妖人尸身碎体,搬往远处消化埋葬如何?”紫玲巴不得借此去相机劝化寒萼,欣然领命,带了三人便走。灵云因掌教真人回山开府在即,微尘阵内还困着南海双童,须往查看,便带了众同门自去。不提。
  且说寒萼、司徒平二人等众人走后,便并肩坐在后洞门外石头上面,叙说别后经过。二人原有夙缘,久别重逢,分外显得亲密。司徒平毕竟多经忧患,不比寒萼童心犹在,见寒萼举动言语不稍顾忌,深恐误犯教规,遭受重罚,心中好生不安,却又不敢说出。寒萼早看出他的心意,想起众同门相待情节,显有厚薄,不禁生气,满脸怒容对司徒平道:“我自到此间,原说既是同门一家,自然一体待遇;若论本领,也不见得全比我姊妹强些。偏偏他们大半轻视我。尤其齐大师姊,暂时既算众姊妹中的领袖,本应至公无私,才是正理。但她心有偏见,对大姊尚可,对我处处用着权术,不当人待。如说因我年轻,管得紧些,像大姊一般,有不妥的地方,明和我说也倒罢了,她却故意装呆,既知我能力不济,那次我往微尘阵去,就该明说阵中玄妙,加以阻拦,也省得我身陷阵内,几遭不测,还当众丢脸。随后好几次,都对我用了心机,等我失利回来,明白示意大姊来数说我。还有那次得那七修剑,连不如我的人全有,只不给我一口,明明看我出身异教,不配得那仙家宝物。更有大姊与我骨肉,却处处向着外人。你道气人不气,只说等你回来,诉些心里委屈,谁知你也如此怕事。我也不贪什么金仙正果,仙人好修,这里拘束闲气却受它不惯。迟早总有一天,把我逼回紫玲谷去,有无成就,委之天命。”司徒平知她爱闹小性,众人如果轻视异类,何以独厚紫玲?不过自己新来,不知底细,不便深说,只得用言劝解。说的话未免肤泛,不着边际,寒萼不但没有消气,反倒连他也嗔怪起来。
  正说之间,忽见神雕抓着一个妖人尸首,同了米、刘二矮飞到崖前落下,见寒萼、司徒平在那里防守,米、刘二矮便上前参拜。略说经过,稍有不实,神雕便即长鸣。寒萼也懒得问,便命神雕看着尸首,米、刘二矮前往太元洞外候命,自己仍与司徒平说气话。司徒平见她翠黛含颦,满脸娇嗔,想起紫玲谷救自己时,许多深情密意,好生心中不忍,不住地软语低声,温言抚慰。说道:“我司徒平百劫余生,早分必死,多蒙大姊和你将我救活,漫说牺牲功行,同你回转紫玲谷,就是重堕泥犁,也所心甘。无奈岳母转劫在即,眼巴巴望我三人到时前去救她。峨眉正教,去取门人甚严,侥幸得入门墙,真是几生修到。异日去救岳母,得本派助力,自较容易。就往岳母身上想,也应忍辱负重,何况将来还可得一正果?同门诸师姊都是心地光明,怎会分出厚薄?只恐是见你年轻,故意磨你锐气,心中相待原是一样。纵有什么不对之处,也须等见掌教师尊,自有公道。此时负气一走,不但有理变作无理,岳母千载良机,岂不为我二人所误?”寒萼冷笑道:“你哪里知道。听大姊素常口气,好像我不知如何淫贱似的。只她一人和你是名义上的夫妻,将来前途无量。似我非和你有那苟且私情不可,漫说正果,还须堕劫。却不想我们这夫妻名头,既有母亲做主,又有前辈仙尊作伐,须不是个私的。神仙中夫妻尽有的是,休说刘桓、葛鲍,就拿眼前的掌教师尊来说,竟连儿女都有三个,虽说已转数劫,到底是他亲生,还不是做着一教宗主。怎地轮到我们就成下流?我早拿定主意,偏不让她料就。可是亲密依旧亲密,本是夫妻,怕什么旁人议论?便是师长,也只问德行修为如何,莫不成还管到儿女之私?我们又不做什么丑事,反正心志坚定,怕她何来?她既如此,我偏赌气,和你回转紫玲谷去,仍照往常修炼功课。等掌教师尊回山开府,再来参拜领训,我同你好好努力前途,多立内外功行。掌教师尊既是仙人,定然怜念,略迹原心,一样传授道法。既省烦恼,还可争气。只要我们脚跟立定,不犯教规,难道说因我得罪了掌教师尊的女儿,便将我二人逐出门墙?那仙人也太不公了。怎能说到因此便误母亲大事,便坏自己功行呢?再过两日看看,如果还和以前一样,我宁受重谴,也是非走不可。”
  司徒平见她一派强词夺理,知道一时化解不开,只得勉强顺着她说两句。原想敷衍她息了怒,过了半天,问明紫玲之后,再行劝解。偏巧紫玲领命飞来,一眼看见二人并肩同坐,耳鬓厮磨,神态甚是亲密,知寒萼情魔已深,前途可虑,不禁又怜又恨。因后面米、刘二矮就要跟来,只看了二人一眼。寒萼笑着招呼了一声,仍如无事。司徒平却看出紫玲不满神色,脸涨通红,连忙站起。米、刘、袁星也相次来到,紫玲当了外人,自是不便深说,便和二人说了来意。正要吩咐行事,见神雕还站在阴阳脸妖人的尸体旁边,一爪还抓住不放,见紫玲到来,连声长鸣。心中奇怪,走过去定睛一看,又问了袁星几句,忙喊寒萼近前说道:“你看这妖人,分明已将元神遁走,如果潜藏在侧,岂不仍可还阳?难怪神雕守着不走。师姊命你二人在此防守,责任何等重大,你们只顾说话,也不看个仔细。休说妖人元神偷来附体,就是被妖党前来盗走,也是异日之患。怎地这般粗心?”寒萼闻言,也低头细看了看,冷笑道:“大姊倒会责备人。你看妖人前脑后背,已被神雕抓穿,肚肠外露。他如有本领还原,岂能容容易易便被神雕抓来?我和平哥已是多日不见,母亲超劫在即,趁无事的时候商量商量,也不算有犯清规咧。如说妖人想弄玄虚,只恐妹子本领虽然不济,也没这般容易。”这一番话,当着米、刘二矮,紫玲听了甚是难过,略一寻思道:“如此说来,不但我,连神雕守在这里也是多事的了。”说罢,便对神雕道:“这具妖尸,由我们三人处理,将他用丹药消化掩埋。你擒敌有功,少时再告诉你主人。如今敌人惨败,难保不来生事,可去天空瞭望,有无余孽来此窥伺?”神雕闻命,睁着一双金睛,对紫玲望了一望,展开双翼,盘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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