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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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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3: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回 鬼哄森林 李英琼飞剑斩妖人 春藏魔窟 朱矮叟无心得异宝
  一会儿工夫,愁云漠漠,浓雾弥漫,立刻分不出东西南北。四面鬼声啾啾,阴风刺骨。旋风浓雾中,出现数十个赤身女鬼,手持白幡跳舞,渐渐往英琼立处包围上来。那猩猩一声狂叫,早已晕倒在地。英琼也觉一阵阵目眩心摇,四肢无力,知是那道人的妖法。本想用手中宝剑朝那些女鬼斩去,谁知两只手软得抬都抬不起来,这才害怕起来。眼看那旋风中女鬼是越跳越近,耳旁又听有人说道:“女娃娃,你已入罗网,还不放下手中宝剑投降,随你家祖师爷到洞府中去寻快乐么?”听出是那个道人声音,情知难免毒手。正待想一套言语诈降,哄那道人撤去妖法,等他现身出来,再用宝剑飞刺过去。心头盘算还没有定,忽见那些女鬼跳离自己身旁还有两丈远近,便自停步不前,退了下去。又听见道人在相隔十数丈外吆喝,以及击令牌的声音。令牌响一次,那些女鬼便往英琼立的所在冲上来一次。及至冲到英琼立处两丈以内,好似有些畏惧神气,拨回头重又退了下去。那道人好似见女鬼不敢上前,十分恼怒,不住把令牌打得山响,终归无效。英琼起初非常害怕,及见那些赤身女鬼连冲几次,都不敢近自己的身,觉得稀奇。猛发现手中这口紫郢剑端的是仙家异宝,每当女鬼冲上来时,竟自动地发出两丈来长的紫光,不住地闪动,无怪那些赤身女鬼不敢近前。英琼不由放宽了心,胆力顿壮。叵耐手脚无力,不能动转。否则何难一路舞动宝剑,冲了出去。
  那鬼道人乔瘦滕所用妖法,名为九天都箓阴魔大法,原是非常厉害,漫说一个寻常女孩,就是普通剑仙,一经被他这妖法包围笼罩,也没有个不失去知觉,束手被擒的。偏偏英琼遭逢异数,内服灵药仙果,外有长眉真人的紫郢剑护身,虽然将她困住,竟是丝毫侵害她不得,不由心中大怒。起初原见英琼一身仙骨,想生擒回去受用。及至见妖法无灵,不由无明火起,便不管那女孩死活,狠狠心肠,将头发分开,中指咬破,长啸一声,朝前面那团浓雾中喷了过去,便有数十道火蛇飞出。
  英琼正在那里无计脱身,忽见赤身女鬼退去,浓雾中又有数十条火蛇飞舞而来。正不知手中宝剑能否抵御,好生焦急,暗恨自己眼力不济,竟会看不见那妖道存身之所,否则我这紫郢剑能发能收,只消朝他用力掷去,便可将他杀死除害了。想到这里,手中的宝剑忽然不住颤动,好似要脱手飞去的神气。这时那火蛇已渐渐飞近,英琼一阵着急,叹道:“妖道呀,妖道!我只要能见你在哪里,我定把我的紫郢剑放出,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一言才罢,觉得手中的宝剑猛然用力一挣,英琼本来手脚软麻,一个把握不住,竟被它脱手飞去,眼看长虹般十几丈长的一道紫光,直往斜对面雾阵中穿去。接着耳旁便听一声惨叫。同时那数十条火蛇一般的东西,已迫近英琼身旁。英琼四肢无力,动转不得,相隔丈许远近,便觉炙肤作痛。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倏地紫郢剑自动飞回,刚觉有一线生机,耳旁又听惊天动地的一个大霹雳打将下来,震得英琼目眩神惊,晕倒在地。停了一会儿,缓醒过来,往四外一看,只见夕阳衔山,暝色清丽,愁云尽散,惨雾全消。那猩猩也被雷声震醒转来,蹲在自己旁边。自己手脚也能动转。面前立定一个云帔霞裳,类似道姑打扮的美妇人。急忙回手去摸腰中宝剑,业已自动还匣,便放宽了心。
  英琼见那道姑含笑站在那里,绿鬓红颜,十分端丽,好似神仙中人一般,摸不清她的来路。正要发言相问,那道姑忽然开口说道:“适才妖人已死,妖雾未退,才用太乙神雷将妖气击散。小姑娘不曾受惊么?”英琼听那道姑吐词清朗,仪态不凡,知是异人。又听她说妖人已死,才想起适才被妖法所困,后来宝剑飞出时,曾听一声惨叫,莫非那妖道已在那时被紫郢剑所诛?忙抬头往前观看,果然相隔十数丈外,一株大树旁边,那个道人业已身首异处,心中大喜。刚要向道姑回答,那道姑又接口说道:“姑娘所佩的紫郢剑,乃是吾家故物。适才我在云中看见,疑是来迟了一步,被异派中人得了去。不想会落在姑娘手中,可算神物有主。但不知姑娘是否在莽苍山赵神殿中得来的呢?”
  英琼见道姑说紫郢剑是她家故物,不禁慌了手脚,连忙用手握定剑把答道:“正是在莽苍山一个破庙中得来。你说是你家的旧东西,这样宝贝,如何会把它弃在荒山破庙之中?有何凭证?就算是你的,我得它时,也费了一夜精力,九死一生才能到手,颇非容易呢。”还待往下再说时,那道姑已抢先说道:“小姑娘你错会了我的意了。此剑原有雌雄之分,还有一口,尚待机缘,才得出世。若非吾家故物,岂能冒认?你问我凭证不难,此剑本是长眉真人炼魔之物,真人飞升以前,嫌它杀气太重,才把它埋藏在莽苍山中,是个人迹不到之所,外用符咒封锁。彼时曾对外子乾坤正气妙一真人说过,此剑颇能择主,若非真人,想得此剑,必有奇祸。果然后来有人闻风前去偷盗,无一不是失败和身遭惨死。近闻那里出了四个僵尸、两个山魈和一个木魃,把一座五风十雨的灵山,闹得终年炎旱,隆冬时节,温暖如同暮春,一交三月,便天似盛夏。若非山中原有灵泉滋润,全山灵药异卉全要枯死。那山原无人迹,这还不甚要紧。谁知那四个僵尸日益猖厥,不久便要变成飞天夜叉,离山远出伤人。那两个山魈和木魃,更是每日伤尽生物,作恶多端。外子计算时日,剑的主人不久便去到那里,并说得剑人不但尚未学成剑术,连门都未入,只是机缘巧而已。贫道因此剑厉害非常,虽说长眉真人留下预言,万一不幸落在异派中人之手,岂非助纣为虐?特地赶到莽苍山,诛那几个怪物,顺便看那得剑之人是个何等样人。贫道到了那里,正是下雨之后,知道木魃已诛。再下去一看,连那两个山魈与四个僵尸,俱被取剑人除掉。外子原说取剑的人不会剑术,猜是那人无此本领,恐被异派中人得了去,一路跟踪赶来。适才看见剑上发出的紫光,急忙下来,你已被妖法所困,被我用太乙神雷将妖气击散,将你救醒。果然你的资禀异于常人,此剑也果然得主,才放了心。只不知你一个幼年女子,如何会到那群魔盘踞的莽苍山去寻取此剑?何人指引?如何得到并知用法?请道其详。”
  英琼细听那道姑说话,不似带有恶意,有好些与石上之言相合,猜知来人定是一个剑仙。她说那剑原是她的,想必不假。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跪在地下,口称:“仙师,弟子实是无意中得到此剑,并无人指引。”便把前事细说了一遍。然后请问那道姑的姓名,并求收归门下,伏在地下不住地叩头。那道姑笑道:“外子是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我是他妻子荀兰因。你此次险些被人利用,归入异派。总算你赋禀福泽甚厚,才能化险为夷,因祸得福。收你归我夫妇门下,原也不难,不过你还不曾学会剑术,虽得此剑,不能与它合一,一旦遇见异派中高人,难免不被他夺了去。我意欲先传你口诀,你仍回到峨眉,按我所传,每日把剑修炼,二三年后,必有进境,我再引你去见外子。你意如何?”英琼闻言大喜,当下拜了师父,站起身来,那猩猩也在旁边随着跪叩。妙一夫人荀兰因笑道:“它虽是个兽类,居然如此通灵,以后你山中修道,倒可少却许多劳苦与寂寞了。”
  英琼又说:“弟子曾蒙白眉和尚赠了一只神雕,名唤佛奴,骑着它可以飞行空中。还有一个世姊,名唤周轻云,在黄山餐霞大师处学剑。请问师父住在哪座名山?这三年期中,可不可以骑着那雕前去参见?”妙一夫人笑道:“‘吾道之兴,三英二云。’长眉真人这句预言,果然应验。就拿你说,小小年纪,就会遇见这样多的仙缘凑合。那白眉和尚辈分比我还长,性情非常特别,居然也把他座下神雕借你做伴,真是难得。我住在九华山锁云洞。你还有一个师姊名唤灵云,一个师兄名唤金蝉,俱是我的子女。你如真想见我,须待一年之后,至少须能持此剑随意使用,能发能收才行。”英琼闻言,喜道:“弟子不知怎的,现在就能发能收了。”妙夫人道:“你哪知此剑妙用?得剑的人,如能按照本派嫡传剑诀,勤修苦练,不出三年,便能与它合而为一,能大能小,能隐能现,无不随心所欲。你所说那能发能收者,不过因剑囊在你身旁,剑又由你主动发出,故能杀人之后,仍旧飞回,这并不算什么。你如不信,只管将你的剑朝我飞来,看看可能伤我?”
  英琼虽然年轻,心性异常灵敏,这次同妙一夫人相见,凭空从心眼中起了一种极至诚的敬意,完全不似和赤城子见面时那般这也不信,那也不信。又恐宝剑厉害,万一失手,将妙一夫人误伤,岂不耽误了自己学剑之路?欲待不遵,又恐妙一夫人怪她违命。把两眼望着妙一夫人,竟不知如何答复才好。妙一夫人见她为难神气,愈发爱她天性纯厚。笑对她道:“你不必如此为难。我既叫你将剑飞来,自然有收剑的本领,你何须替我担心呢?”英琼闻言无奈,只得遵命答道:“师父之命,弟子不敢不遵,容弟子跑远一点地方飞来吧。”妙一夫人知她用意,含笑点了点头。英琼连日使用过几次紫郢剑,知道它的厉害,一经脱手,便有十余丈紫光疾若闪电飞出,恐怕夫人不易防备,才请求到远处去放,心中也未始不想借此看一看自己师父的本领。当下道一声:“弟子冒犯了。”将身回转,只一两纵,已退出去数十丈远近。又喊了一声:“师父留神,剑来了!”锵锒一声,宝剑出匣。心中默祝道:“紫郢紫郢,我这是跟我师父试着玩的,你千万不可伤她呵!”祝罢,将剑朝着夫人身旁掷去。那道紫光才一出手,只见从妙一夫人身边发出一道十余丈长的金光,迎了上去,与那道紫光绞成一团。这时大已黄昏,一金一紫,两道光华在空中夭矫飞舞,照得满树林俱是金紫光色乱闪。英琼见妙一夫人果然剑术高妙,欢喜得蹦了起来。正在高兴头上,忽然面前一闪,妙一夫人已在她身旁站定,说道:“这口紫郢剑,果然不比寻常,如非我修炼多年,真难应付呢。待我收来你看。”说罢,将手向那两道剑光一指。这两道光华越发上下飞腾,纠结在一起,宛似两条蛟龙在空中恶斗一般。英琼正看得目定口呆之际,忽然妙一夫人将手又向空中一指,喊一声:“分!”那两道光华便自分开。接着将手一招,金光倏地飞回身旁不见。那紫光竟停在空中,也不飞回,也不他去,好似被什么东西牵住,独个儿在空中旋转不定。英琼连喊几次“紫郢回来”,竟自无效。妙一夫人也觉奇怪,知有能人在旁,不敢怠慢,大喝一声道:“紫郢速来!”接着用手朝空中用力一招,那道紫光才慢腾腾飞向妙一夫人手上落下。妙一夫人随即递与英琼,叫她急速归鞘。然后朝那对面树林中说道:“哪位道友在此,何妨请出一谈?”言还未了,英琼眼看面前一晃,站定一个矮老头儿,笑对妙一夫人说道:“果然你们家的宝剑与众不同,竟让我栽了一个小跟头儿。”妙一夫人见了来人,连忙招呼道:“原来是朱道友。怎么如此清闲,来到此地?”一面又叫英琼上前拜见道:“这位是你朱师伯,单讳一个梅字,有名的嵩山二老之一。”又对矮叟朱梅道:“这是我新收弟子李英琼。你看天资可好?”
  朱梅笑道:“我在成都破慈云寺,见天下许多好资质,都归入你们门下。我虽然也收了两个徒弟,却是一个都比你们不上,有些气不服。等到十五那天晚上破了慈云寺,除掉了许多异派的妖孽,回到青城山金鞭崖,住了些日。你知道我是闲不惯的,又因为你的女公子和你前世的令郎,以及贵派门下子弟,好些人都奉了齐真人之命,前往云贵一带,各有事做。我很爱惜贵派门下这些小弟兄,这路上邪魔异派甚多,打算暗中前去保护,顺便遇到机缘,也收一两个资质好的门徒。走到云南昆明,遇见苦行头陀的得意弟子笑和尚,他说正打算往回走,去与齐灵云姊弟会合,结伴同行。我见那孩子非常机灵,用不着我帮忙。我在那里游玩了几日,也往回走,路过飞熊岭,看见下面山脚下有一道人高声呼唤。下去看时,原来是昆仑派的剑仙赤城子,一条左臂业已斩断,身上还受了几处重伤,飞剑业已失去,神情非常狼狈。问起根由,他满脸羞惭地对我说了一遍。
  “原来有一次阴素棠路过峨眉,看见一个小女孩在那里舞剑,天资根基都非常之厚,本想将她带回山去,收归门下。正要上前说话,忽见一只大雕飞来,认得是白眉老祖座前的神雕佛奴。阴素棠见那神雕能与那女孩做伴,那女孩必与白眉老祖渊源很深。那雕又向来不讲情面,厉害非常,幸喜不曾被它看见,连忙隐身退去。知道白眉老祖一向不曾收过女弟子,只猜不透那雕如何会那样驯服地受这小女孩调弄。她自脱离昆仑派后,原想独创一派。这些年来,老想寻得到一个根基深厚的门人,来光大门户。如今遇见这般出类拔萃的人才,怎肯放过。回山以后,越想越觉难舍。知道赤城子昔日曾随半边老尼到白眉老祖那里听过经,神雕佛奴与他曾有数面之缘。若派赤城子前往,即使那小女孩弄不回来,至少限度也决不会伤他。特地着人将赤城子请去,请他代劳一行。赤城子当年曾受过阴素棠许多好处,当然义不容辞。也是缘分凑巧,他赶到峨眉,正好神雕他去,不消三言两语,便把那小女孩带走。正当御剑飞行,偏偏遇见他誓不两立的对头华山烈火秃驴,知道难以回避。急忙按住剑光下去,先将女孩藏好,以免万一不幸,玉石俱焚。谁想下去一看,那个所在正是莽苍山,只有一座破庙,他便带那女孩往庙中走去。当时发现那庙中妖气甚重,后殿上停了四具棺木,知是已成形的僵尸。欲待另觅善地,已来不及。只得将那女孩带到钟鼓楼上面,匆匆嘱咐了几句话,忙驾剑光升起空中,便遇见烈火秃驴同西藏毒龙尊者的师弟史南溪追来。即使一个烈火祖师已够他对付,何况又加上一个穷凶极恶的史南溪,才一交手,便被人家将他的剑光绞断。幸喜他从阴素棠那里学会了五鬼隐形遁,急忙驾遁逃走,一只左臂已被烈火祖师斩断,身上还中了史南溪追魂五毒砂,伤势很重,驾不得遁,便在那山脚下躺着挣命等救星,已有一二十天光景。我给他几粒丹药吃,止住了痛。他说再静养二三日,借我丹药之力,便可复原,借遁回去,设法报仇。他又说那小女孩名叫李英琼,在莽苍山破庙之中。这许多天的工夫,不知走了没走,吉凶如何。她小小年纪,在那深山凶寺之中,十分危险。他自己已是不能前去看望,托我无论如何代他前去寻觅一个下落。如果她还没有遇见什么凶险,他知道我不大看得起阴素棠,只托我给那小女孩在那庙的周围百里之内,另觅一个安身之所,给她几粒丹药充饥,十天之内,自有人前去接引。另外对我说了不少感激道谢的话。
  “我本不愿代他人办事,一来因为他在难中;二来听他说那小女孩的禀赋几乎是空前绝后,有些不信,想去看看;三来这女孩小小年纪,在那荒山凶寺之中,呆上这许多日子,吉凶难定,动了我恻隐之心。我也懒得和赤城子细说,又留了几粒丹药。赶到莽苍山一看,庙中钟楼倒坍,四具僵尸已然被人除去,只剩一堆白骨骷髅。无意中在一面鼓架旁边,发现长眉真人的符箓,猛想起真人飞升时节,曾将两口炼魔的雌雄飞剑埋藏在两处无人迹的深山之中,莫非此剑已被人得去?遍寻那小女孩不见,估量她无此本领。后来跟踪寻找,忽然看见两具大山魈的尸体旁边围着许多大马熊,在那里啃咬踢抓。我疑心那小女孩被那些马熊咬伤,心中大怒,打算用飞剑将它们一齐杀死。”
  英琼正听得出神,听到这里,忽然失声说道:“哎呀!这些好马熊没有命了!”朱梅笑对她道:“你不要忙,听我说,我哪有这般莽撞呢?”又接着说道:“我当时原是无意中发现,距离那些马熊聚集的地方很近。它们见了生人,既不扑咬发威,也不畏避。我故意上前抚弄它们颈毛,它们一个个非常驯良。又看见一群最凶猛的猩猿,也是如此。我后来代那小女孩袖占一课,竟是先忧后喜,卦象大吉。我按卦象中那女孩走的方向,一路跟踪来到此地,忽然一声雷震,知道同道之人在此。将身隐在林中偷看,才看出夫人与令徒正在比剑。想不到长眉真人的紫郢剑今又二次出世,想是异派中杀劫又将要兴了。令徒小小年纪,这样好的根基禀赋,将来光大贵派门户,是一定的了。”妙一夫人笑道:“根基虽厚,还在她自己修炼,前途哪能预料呢?此地妖人已死,不知他巢穴以内什么光景,有无余党。现在天已入夜,你我索性斩草除根。道友以为如何?”矮叟朱梅笑道:“我是无可无不可的。”说罢,三人带着一个猩猿,迈步前行。走到坡旁,妙一夫人便从身上取出一个粉色小瓶,倒出一些粉红色的药面,弹在那妖人尸首上面,由它自行消化。不提。
  三人又往前走了半里多路,才看见迎面一个大石峰,峭壁下面有一个大洞,知是妖人巢穴。这时已届黑夜,矮叟朱梅与妙一夫人的目力自然不消说得,就连英琼这些日在山中行走,多吃灵药异草,目力也远胜从前,虽在黑夜,也能辨析毫芒。当下三人一猿,一齐进洞。走进去才数丈远近,当前又是一座石屏风。转过石屏,便是一个广大石室。室当中有一个两人合抱的大油缸,里面有七个火头,照得合洞通明,如同白昼。英琼往壁上一看,“呀”的一声,羞得满面通红。妙一夫人早看见石壁上面张贴着许多春画,尽是些赤身男女在那里交合。知是妖人采补之所,将手一指,一道金光闪过处,英琼再看壁上的春画,已全体粉碎,化成零纸,散落地面。那猩猿生来淘气,看见油缸旁立着一个钟架,上面还有一个钟槌,便取在手中,朝那钟上击去。一声钟响过处,室旁一个方丈的孔洞中,跳出十来个青年男女,一个个赤身裸体,相偎相抱地跳舞出来。英琼疑是妖法,刚待拔剑上前,妙一夫人朝那跳舞出来的那一群赤身男女脸上一看,忙唤英琼住手。那十几个赤身男女,竟好似不知有生人在旁,若无其事,如醉如痴地跳舞盘旋了一阵,成双作对地跳到石床上面,正要交合。妙一夫人忽然大喝一声,运用一口五行真气,朝那些赤身男女喷去。那些赤身男女原本是好人家子女,被妖人拐上山来,受了妖法邪术所迷,神志已昏,每日只知淫乐,供人采补,至死方休。被这一声当头大喝,立刻破了妖法,一个个都如大梦初觉。有的正在相勾相抱,还未如是如是,倏地明白过来,看看自己,看看别人,俱都赤条条一丝不挂,谁也不认识谁,在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中,无端竟会凑合在一起。略微呆得一呆,起初怀疑是在做梦,不约而同地各把粉嫩光致赛雪欺霜的玉肌轻轻掐了一掐,依然知道痛痒,才知不是做梦。这些男女大都聪明俊秀,多数发觉自家身体上起了一种变化,羞恶之心与惊骇之心,一齐从本来的良心上发现,不禁悲从中来,惊慌失措,各人去寻自己的衣服穿。叵耐他们来时,被妖术所迷,失了知觉,衣服早被妖人剥去藏好,哪里寻得着。只急得这一班男女一个个蹲在地下,将双手掩住下部,放声大哭。
  妙一夫人看见他们这般惨状,好生不忍,忙对他们说道:“你等想是好人家子女,被这洞中妖道用邪法拐上山来,供他采取真阴真阳。平时因受他邪术所迷,已是人事不知,如不是我等来此相救,尔等不久均遭惨死。现在妖人已被我等飞剑所诛。事已至此,你等啼哭无益,可暂在这里等候,待我三人到里面去搜寻你们穿的衣履,然后设法送你等下山便了。”众人起初在忙乱羞惧中,又在清醒之初,不曾留意到妙一夫人身上。及至妙一夫人把话说完,才知自己等俱是受了妖人暗算,拐上山来,中了邪法,失去知觉,供人淫乐,如不是来的人搭救,不久就要死于非命。又听说妖人已被来人用飞剑所斩,估量来人定是神仙菩萨,一齐膝行过来,不住地叩头。苦求搭救。妙一夫人只得用好言安慰。英琼看不惯这些赤身男女的狼狈样儿,便把头偏在一旁。那矮叟朱梅同那个猩猩,在众人忙乱的当儿,竟不知去向。妙一夫人正在盘问众人根底,忽见朱梅在前,猩猩在后,捧着一大抱男女衣服鞋袜,从后洞走了出来。那猩猩走到众人跟前,将衣服鞋袜放下。这一干男女俱是生来娇生惯养,几曾见过这么大的猩猩,又都吓得狂叫起来。那猩猩颇通灵性,知道这些人最怕心善面恶的东西,将衣履放下,急忙纵开。妙一夫人又向众人解释一回,众人才明白这大猩猩是家养的。见了衣履,各人抢上前来,分别认穿。
  那衣履不下百十套,众人穿着完毕,还剩下一大堆。妙一夫人便问朱梅道:“朱道友,这剩的衣服如此之多,想是那些衣主人已被妖道折磨而死。道友适才进洞,可曾发现什么异样东西?”朱梅笑道:“我见道友有心肠去救这些垂死枯骨,觉着没有什么意味,我便带着这猩猩走到后洞,查看妖道可曾留下什么后患。居然被我寻着一样东西,道友请看。”妙一夫人接过朱梅手中之物一看,原来是一个麻布小幡,上面满布血迹,画着许多符箓,大吃一惊道:“这是混元幡,邪教中是厉害的妖法。看这上面的血迹,不知有多少冤魂屈魄附在上面。幸而我们不曾大意,如果不进洞来,被别的妖人得了去,那还了得!此物留它害人,破它非苦行大师不可。待我带到东海,交苦行大师消灭吧。”朱梅点了点头,说道:“道友之言不差,要将此幡毁去,果然非苦行头陀不可。否则你我如用真火将它焚化,这幡上的千百冤魂何辜?这妖道也真是万恶!适才在后洞中还看见十来个奄奄垂毙的女子,我看她等俱已真阴尽丧,魂魄已游墟墓,救她们苟延残喘反倒受罪。不忍看她们那种挣命神气,被我每人点了一下,叫她们毫无痛苦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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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一回 大发鸿慈 为难女顽童作伐 小完夙愿 偕仙禽异兽同归
  妙一夫人望着眼前站的这一班男女,一个个眉目清秀,泪脸含娇。虽然都还是丰采翩翩,花枝招展的男女,可是大半真元已亏,叫他们回了家,也不过是使他们骨肉家人团聚上三年五载,终归痨病而死罢了。当下一点人数,连男带女竟有二十四个。便朝他们说道:“如今妖人已死,你等大仇已有人代报。一到天明,便由我等送你们下山。但是你们家乡俱不在一处,人数又多,我等只能有两人护送,不敷分配,这般长途跋涉,如何行走?万一路上再出差错,如何是好?我想尔等虽被妖法所迷,一半也是前缘,莫若尔等就在此地分别自行择配,成为夫妇。既省得回家以后难于婚嫁,又可结伴同行,省却许多麻烦。那近的便在下山以后,各自问路回家;那远的就由我同这位朱道友,分别送还各人故乡。你等以为如何?”这一班青年男女听了,俱都面面相觑,彼此各用目光对视。妙一夫人知道他们默认,不好意思明说。便又对他们说道:“你等既然愿意,先前原是在昏乱之中,谁也不认得谁,如今才等于初次见面,要叫你们自行选择,还是有些不便。莫如女的退到旁的石室之中,男的就在此地,由我指定一男将这钟敲一下,便出来一个女的,他两人就算是一双夫妇,彼此互相一见面,将姓名家乡说出。然后再唤别人继续照办,以免出差。何如?”
  说罢,那些女人果然都腼腼腆腆地退到适才出来的石室之中去了。只有一个女子哭得像泪人一般,跪在地下不动。英琼见那女子才十五六岁,生得非常美貌,哭得甚是可怜,便上前安慰她道:“我师父唤你进去,再出来嫁人呢,你哭什么?天一亮,就可下山回家,同父母见面了,不要哭吧。”那女子见英琼来安慰她,抬头望了英琼一眼,越加伤心痛哭起来。妙一夫人先时对这一干男女虽然发了恻隐之心,因要在天亮前把诸事预备妥当,知道他们俱受过妖人采补,不甚注意。及至见末后这一个女子哀哀跪哭,不肯进去,才留神往她脸上一看,不禁点了点头。这时朱梅不耐烦听这些男女哭声惨状,早又带了猩猩二次往后面石室中去了。英琼见那女子劝说无效,还是不住口地哭,正待不由分说将她抱往里面,妙一夫人忙道:“英琼不必勉强于她,且由她在此,待我将这些人发落了再说。”英琼闻言,连忙应声,垂手侍立。那女也止住哭声。妙一夫人先在众人脸上望了一望,再唤英琼击钟。英琼领命,便将钟敲了一下。这些女子在这颠沛流离的时候,还是没有忘了害羞,谁也不肯抢先出来。妙一夫人连催两次,无人走出。恼得英琼兴起,走到她们房门口,只见那些女子正在推推躲躲,哭笑不得,被英琼随手一拉,牵小羊似的牵了一个出来。妙一夫人便看来人受害深浅,在众少男中选出一个。这一双男女知道事已至此,便都跪下,互说了家乡姓名,叩谢妙一夫人救命成全之恩,起来侍立一旁。英琼又将钟击了一下,那些女子还是不肯出来,还是英琼去拉出来,如法炮制。直到三五对过去,大家才免了做作,应着钟声而出。
  这里头的男女各居半数,只配了十一对,除起初那个跪哭的女子外,还有一个男子无有配偶。那女子起初看众人在妙一夫人指挥下成双配对,看得呆了。及至见众人配成夫妻,室中还剩一个男的,恐怕不免落到自己头上,急忙从地上挣扎起来,跑向妙一夫人身前跪下,哭诉道:“难女裘芷仙,原是川中书香后裔。前随兄嫂往亲戚家中拜寿,行至中途,被一阵狂风刮到此地。当时看见一个相貌凶恶的妖道,要行非礼。难女不肯受污,一头在石壁上撞去,欲待寻一自尽。被那妖道用手一指,难女竟自失了知觉。有时苏醒,也不过是一弹指间的工夫,求死不得。今日幸蒙大仙搭救,醒来才知妖道已伏天诛。本应该遵从大仙之命,择配还乡,无奈弟子早年已由父母做主许了婆家。难女已然失身,何颜回见乡里兄嫂?除掉在此间寻死外,别无办法。不过难女兄嫂素来钟爱,难女死后,意欲恳求大仙将难女尸骨埋葬,以免葬身虎狼之口。再求大仙派人与兄嫂送一口信,说明遭难经过,以免兄嫂朝夕悬念。今生不报大仙大恩,还当期诸来世。”说时泪珠盈盈,十分令人哀怜,感动得旁观那些男女,也都偷偷饮泪吞声不止。妙一夫人适才细看裘芷仙,已知她非凡品。又见剩下那个男的,虽然面目秀美,却是受害已深,看他相貌又不似有根底人家子弟,不配做芷仙的配偶。再听芷仙哭诉一番,料知她的被污,完全中了妖法,无力抵抗,并且看出她的为人贞烈,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正要开言说话,那裘芷仙已把话说完,又叩了十几个头,站起身来,一头往石壁上猛撞过去。英琼身法何等敏捷,见她楚楚可怜,早动了怜悯之心,哪容见死不救!身子一纵,抢上前去,将她抱了回来。妙一夫人便道:“你身子受污,原是中了妖法,不能求死。你既不愿择配,也无须乎寻死。我看你真阴虽亏,根基还厚。你既回不得家,待我想一善法,将你送往我一个道友那里,随她修行。你可愿意?”裘芷仙一听此言,喜出望外,急忙跪下谢恩,叩头不止。夫人便道:“英琼,搀她起来,等我打好主意再说。”这一干男女都对她羡慕不置。
  那剩下的男子名唤唐西,乃是一个破落户子弟,学得一手好弹唱,被妖道掠上山来,他偏能承欢取媚。那妖道平时选他做众人中一个领袖,只他一人并不用妖法迷禁,反传了许多妖法与他。裘芷仙被妖道抢来才三日,就被他看在眼里。怎奈芷仙身有仙骨,被妖道看中,预先嘱咐,淫乐跳舞时节,不准他染指。他虽然心中胡思乱想,好在美貌男女甚多,倒也不在心上。今日闻得钟声,引众跳舞而出,忽听妖道被妙一夫人等所杀,大吃一惊。他为人机警,知道如要逃走,定然难保性命,莫如假装与众人一样痴呆,相机行事。后来他见众人都有了配偶,只剩下芷仙一人,知道要轮到他的身上,暗中好生庆幸,心想:“这可活该我来受用。”及至芷仙痛哭,妙一夫人答应带了她走,自己空喜欢一场,还是变成一个光棍,暗恨夫人不替他做主。他本会几样障眼法,便安下不良之心,想抽空子抢了就走。
  偏偏妙一夫人也是一时大意,看见唐西满身邪气,以为他受毒较深,还不知他已学会邪术,只嫌他眉目流动,知非端人,不大答理他。将众人家乡问明之后,便把人分成两起,准备到了天明,与朱梅分别将他们送回故乡。见朱梅不在室中,正要唤英琼入内相请,朱梅已带了猩猩,二次由后洞走来。猩猩手上又包了一大堆食用之物,搁在石床上面。朱梅对妙一夫人道:“恭喜道友!今天升作月下老人了。只是这多半夜工夫,不怕把这痴男怨女肚子饿瘦么?适才我又到后洞中去,又发现一个密室,里面还藏有许多食物丹药。道友请看。”妙一夫人闻言,才想起英琼、猩猩俱未进食,便唤大众进前随便取食。这些被难男女,平时饮食起居全系受妖法指挥,一旦醒来,又熬了半夜,俱都有些腹中饥饿,听了夫人吩咐,便都上前取食。
  英琼见那些食物大半是川中出产的糖食饼饵之类,多日未曾吃过,颇觉好吃,只是有些口干。猛想起自己包裹内还有许多好吃的鲜果同黄精、松子,何不取将出来孝敬师父师伯?想到这里,忙将包裹打开,把莽苍山得来的那些异果取出献上。矮叟朱梅一眼看见那数十枚朱果,大为惊异,便问妙一夫人:“这不就是朱果么?我学道这么多年,全未见过,只从先师口中听说过此果形状。爱徒从何处得来这许多,岂非异数?”英琼起初对妙一夫人说斩木魃经过,因不知朱果名称,只说是因叫猩猩领自己去寻红色果子,才得斩了一个怪物。妙一夫人也未想到英琼会将天地间灵物得来许多。及至见英琼取出,也觉稀奇,便叫英琼说斩木魃经过。英琼遵嘱说了一遍。朱梅道:“这就无怪乎你仙缘遇合之巧了。此果名为朱果,食之可以长生益气,轻身明目。生于深山无人迹的石头上面,树身隐于石缝之中,不到开花结果时决不出现。所以深山采药修道的高人隐士,千百年难得遇见。加之天生异宝,必有异物怪兽在旁保护。别人求一而不可得,你竟无意中得到如此之多。你带来的这个猩猩,虽然是个兽类,颇有仙气,想必也是得吃此果的缘故了。”英琼又把同吃何首乌的事说了一遍。妙一夫人与矮叟朱梅俱惊英琼遇合之奇不置。
  英琼起初拿出来时,原想孝敬师父、师伯之后,分给这些被难男女。及至听完妙一夫人与朱梅之言,才知此果有许多妙用,不禁心中狂喜,又有些舍不得起来。忙取了十枚献与朱梅,把余下三十多枚献与妙一夫人。夫人笑道:“此果虽佳,我还用它不着,我吃两个尝尝新吧。”说罢,随手拈了几个吃了。朱梅也不客气,吃了两个,把其余的揣在身旁,说道:“此果我尚有用它的地方,既然令徒厚意,我就愧领了。不过我这个穷老头子,收下小辈的东西,无以为报,岂不羞煞?”说罢,从身上取出一个两寸长,类似一只冰钻,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东西,递与英琼道:“这件东西是我近日在青城山金鞭崖下掘土得来,发现之时,宝气上冲霄汉。等我取到手中,见上面篆文刻着‘朱雀’两个字。放在黑暗之中,常有五彩霞光。无论什么坚硬的金石,应手立碎。知是一个宝贝,只是不知道它的用法。但知妙一真人与玄真子能识此物,本打算去问他个明白。如今你既归妙一真人门下,我索性就送与你,等你见过真人再问用法吧。”英琼闻言,拿眼望着妙一夫人,还不敢伸手去接。妙一夫人叫英琼跪下领谢。英琼连忙跪下,谢了朱梅,接过那只冰钻。她自从被赤城子带出,虽然辛苦颠沛了好多日子,既得了许多异果奇珍,又得拜了剑侠中领袖为师,可算此行不虚,真是兴高采烈,心头说不出来地喜欢。妙一夫人叫英琼把剩下的朱果包好。英琼再三请夫人多吃几个,妙一夫人见英琼满脸天真至诚,不忍拂她的意,便取了八个带在身上。
  英琼见裘芷仙站在旁边,秀目盈盈,泪光满面,望着朱果,大有垂涎之态,神气非常可怜。便取了两个朱果递与她道:“姊姊这半天未吃食物,想必腹中饥饿。妹子日前食了这个朱果,虽然有时也吃东西,腹中从未饥过。适才听了师父、师伯之言,才知道此果妙用。姊姊也吃上两个尝尝新吧。”芷仙闻言,含羞接过道谢,正要张口去吃。忽然满洞漆黑,伸手不辨五指,一声娇啼过去,接着又是一声惨叫。英琼疑是什么妖怪前来,拔剑出匣时,妙一夫人已将手一搓,发出一道白光,把全洞照得通明。再看地下,躺着一具死尸,业已腹破肠流,鲜血洒了一地。那个猩猩正用地下的碎纸在擦手上的血迹。洞口旁边倒着裘芷仙,业已吓晕过去。那一干被难男女,也吓得挤作一团,嘤嘤啜泣。英琼见那死尸正是适才择配时落后向隅的唐西,疑是猩猩野性未驯,无故伤人,恐怕妙一夫人怪罪,正要上前责问。妙一夫人笑道:“小小妖魔,也敢到我二人面前卖弄,我一时大意,差点没让他把人拐走。想不到这个猩猩眼力竟这样好。”
  原来唐西因见心上人不能到手,仗着自己会了几样小妖法,时时刻刻想摄了芷仙逃走。妙一夫人起初只以为他是受邪太深。等到择配完毕,见他一人向隅,一双贼眼不住在那些女子身上打量,尤其对于芷仙格外注意;又见众人在惊魂乍定后,俱是满脸伤心与害怕的神气,惟独他神态自若,这才对他留一番心,觉得这人不是善良之辈。后来见他吃东西时举动轻捷,不似别人身体亏虚,行步迟钝。细细一看,果然看出这个人以前是假装痴呆,便知是妖人余党。估量他能力有限,不敢班门弄斧,且看一看再说。谁想唐西见妙一夫人等站在室中,离他较远,恰好芷仙接朱果时,正站在他的身旁不远,以为是一个良机。心想:“自己虽不是人家敌手,借法逃走,总还可以。”当下口中默诵妖诀,将室中灯火弄灭,黑暗之中驾起阴风,才待抱了芷仙御风逃走。他这点障眼法儿,如何遮得住妙一夫人与矮叟朱梅的慧眼,正要上去制止。那猩猩本自通灵,又食了许多灵药仙果,可以暗中视物。眼见唐西要抢了一个女子逃走,如何容得,将身一纵,已抢到唐西面前,一爪抓住芷仙,一爪往唐西胸前一抓,已将他活生生破腹抓死。英琼听了妙一夫人之言,还不大明白。那猩猩自己上前朝英琼跪下,指着死尸,连喊“贼怪”。妙一夫人又把唐西举动说了一遍,英琼才知究竟。便走过去,将芷仙扶起,唤了几声。芷仙原是一时着了惊吓,被英琼一阵呼唤,悠悠醒转。英琼又对她把前事说了一遍,芷仙便上前谢了众人与猩猩救命之恩。
  这时天光业已向曙。妙一夫人再细看其他男女,俱都无甚异样,便对朱梅道:“这些男女回家之后,多则五年,少则两年,俱要痨病而死。道友的灵药能够追魂返命,可怜他等无辜,索性行善行彻,积一些德吧。”朱梅笑道:“我的丹药熬炼实非容易,如今又剩得不多,我向来不救无缘人。夫人既代他们求情,我就帮夫人完成此番善举吧。”说吧,便从身旁取出一包丹药,拣了十八粒,付与众人。妙一夫人又将石榻上的一个花瓶,叫猩猩拿到外面洗净,取些山泉来。一面同朱梅、英琼齐至后洞查看,又寻出许多首饰金银,拿来分与众人,带回家去。只等猩猩取水回来,服药上路。芷仙把两个朱果捡起吃完,觉得入口甘芳,精神顿振,愈加动了出家之念。一会儿工夫,天光大亮,猩猩还未回转。英琼刚要出洞去看,忽听一声长啸,猩猩从洞外飞蹿进来,躲向英琼身后,它爪中取水的瓶不知去向。英琼不知就里,正要责问,忽听洞外连声雕鸣,不及再顾别的,纵身出去看时,果是神雕佛奴同约它去的那只白雕,正要离地飞起。英琼这一喜非同小可,高兴得忘了形,竟忘口中呼唤,将身一纵,竟纵起十余丈高下,刚刚抓着神雕佛奴的钢爪。那神雕佛奴原随它的同伴,由峨眉回到白眉和尚那里去炼骨洗心。等到服完白眉和尚赐的丹药之后,白眉和尚对它说道:“你的同伴玉奴已是脱离三劫,将归正果的了。惟有你三劫未完,杀心太重。我在十年之中,就要圆寂坐化,念你跟随我一场,特地命玉奴将你唤回,与你脱胎换骨,洗心伐髓。你的新主人仙缘甚厚,可仍回到那里,忠心相随,自然能助你完成三劫,得成正果。你此去就无须乎再来了。”神雕佛奴早已通灵,听了白眉和尚之言,已知前因后果,便长鸣了数十声。白眉和尚知它依恋不舍,又对它说道:“你不必再依恋我。你的新主人现时已不在峨眉,你此去由莽苍山顺路经过,便能在路上相遇。她正要用你回山,急速去吧。”神雕佛奴仍是依依不舍,几经白眉和尚催迫,才行上道。那白雕玉奴同伴情深,仍旧送它飞回。
  这两个雕排云横翼,疾如闪电,那消半个时辰,已飞到了莽苍山,各把速度降低,在空中留神细看。神雕佛奴本来淘气,偶然看见山涧之下有个大猩猩用瓶汲水,知是此山修道人用来代替童仆之用的兽类,便想将它抓住,逗它的主人出来,开个玩笑。谁想那猩猩也是通灵之物,汲水中间,忽然看见从未见过的一黑一白两个大雕朝它扑来,知道不好,没命般朝洞中跑回。任它行走如飞,怎赶得上神雕两翼的神速,一眨眼的工夫,便已追上,只一爪,便将猩猩离地抓起有十余丈高下,然后掷了下来。神雕的本意,原想将猩猩跌个半死,好引它主人出来,没料到猩猩身手会那样轻捷。神雕佛奴并不想伤生,只在它后面追随飞翔,不想倒会把自己主人引了出来。它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由洞中捷如飞鸟般纵将出来,只一纵,便抓住它的钢爪,早已认清是它的主人李英琼,当下又慢慢飞翔下来。英琼着地后,妙一夫人、矮叟朱梅也走了出来。神雕佛奴又朝空中叫了两声,白雕玉奴也飞翔下来。两个神雕站在英琼旁,竟比她人还高。妙一夫人见了这两个神雕,笑道:“这番我不愁分身无术了。”朱梅认得这两个雕是白眉和尚之物,非常厉害,寻常剑仙俱奈何不了它们,居然会听英琼使唤,真是奇怪。笑对英琼道:“你师父夫妻二人,与我当年成道,已经算仙缘凑合容易的了。谁知你比我们还要容易,竟有许多送上门来的奇缘。那白眉和尚脾气好不古怪,居然肯把座下两个灵禽赠你,岂非亘古未闻的奇事奇缘么?”英琼道:“这黑的金眼师兄,原是白眉师祖赠我在峨眉做伴的。这个白的,当初原是奉了白眉师祖之命,接它回去的。原说去十九天就回,想必今日期满,故而又送它回来,不想竟在途中相遇,真巧极了。”
  妙一夫人道:“既是神雕路遇,再巧不过。天已不早,就烦朱道友按照路程,与我同将这十一对男女分送回家。这神雕两翼载重何止千斤,芷仙现时有家难归,她又志在出家,我此时无暇带她同走,就叫英琼带着她回到峨眉暂住,以俟后命。只是这个猩猩无法带走,意欲命它先在此洞潜修,异日英琼剑术学成,再来带它便了。”英琼同猩猩共患难多日,听了夫人之言,未免依依不舍,只是初入师门,不知师父脾气,怎敢表示不愿。那猩猩早已通灵,一听夫人不叫它与英琼同去,急忙跑过来,朝着妙一夫人跪下,不住地叩头落泪,嘴里头结结巴巴,半人言半兽语地央求。妙一夫人笑道:“想不到此畜竟如此多情向上。我并非不让英琼带去,皆因人兽不能同载。黑神雕虽能载重,但是背上面积有限,它身又高大。再者,它虽然有些灵性,到底兽性还未除尽,万一飞在高空惊慌起来,英琼、芷仙俱要受它连累。只有白神雕可以带它飞去,但是白神雕乃是白眉禅师座下灵禽,未得它同意,我们怎好随便相烦呢?”说时,拿眼望着英琼,又看了那雕一眼。英琼恍然大悟,原来妙一夫人不是不让猩猩同去。但是不明白夫人既示意自己去烦白雕带猩猩回山,何以夫人自己不肯明说?因为出来日久,回山心切,也不及细想原因,便朝黑雕佛奴说道:“这个猩猩乃是我在莽苍山收伏来的,随我这些日,共了许多患难,异日帮我照应门户,采摘花果,极为得用。意欲烦你转求送你来的那位穿白的同伴,带它回转峨眉,那就再好不过了。”话言未了,那白雕一个腾达,扑向猩猩身上,舒开两只钢爪,就地将猩猩抓起,冲霄而去,吓得那猩猩连声怪叫。眨眨眼冲入云霄,往峨眉方向而去。
  英琼见白雕去得突兀,也自心惊,正要向黑雕问猩猩的吉凶,妙一夫人道:“猩猩已被白雕带往峨眉,这番称了你的心愿了。我们众人眼前就要分手,此去数月后才得见面。你有神雕、猩猩做伴,别的自可无忧。不过你从师才只一日,要将功诀一齐传你,短时间内自是不能办到。你可随我到前面坡下,先将练剑的初步功夫口诀传你吧。”说罢,领了英琼,走到无人之处,将许多要诀一一指点。英琼天资颖异,自是牢记于心,一教便会。妙一夫人传完口诀,日光业已满山,便把洞中男女一齐唤出,按照路途方向,与朱梅分领一半,将各人送回家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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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二回 并驾神雕 逐鹿惊邪火 饥餐朱果 斗剑遇同门
  英琼、芷仙依依不舍地拜送妙一夫人等走去之后,英琼笑对芷仙道:“姊姊休要害怕,请随妹子到峨眉山去吧。”芷仙见英琼小小年纪,有如此惊人的本领,心中非常羡慕佩服。闻言便道:“妹子命薄,惨遇妖人,迷却本性,失节辱身,恨不早死。多蒙仙师垂怜援手,准许妹子到姊姊洞府中,随姊姊修行,真是恩施格外。自堕魔劫后,已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况有姊姊同乘,何惧之有?”英琼道:“如此甚好。恩师、师伯已经率众人走去,我们走吧。”一面说,一面将包裹取来,套在神雕颈上,先扶芷仙坐了上去,叫她两手紧攀神雕翅根,紧闭双目,不要害怕。自己随着也腾身而上,还怕芷仙坐不牢稳,一手紧抓神雕贴身处铁翎,一手伸向芷仙胸前,将她拦腰抱住。才喊得一声“起”,那神雕长鸣一声,健翮展处,已是离地二三十丈高下。英琼在雕背上喊道:“金眼师兄,飞得低些,一来沿途可以看看风景,二来省得裘姊姊害怕。”那神雕果然听话,不再高飞,就在离地二三十丈高下,朝前飞去。芷仙起先还觉得有一些头晕,后来觉得平稳非常,不禁偷偷低头往下观看。眼中一座座大小峰峦,在脚底下飞一般跑向身后,春山如秀,风景绝佳,不禁在雕背上连喊“有趣”。英琼恐怕她得意忘形,失手跌了下去,刚要唤她留神,忽然那神雕倏地加快速度,朝着下面一个山凹处飞将下去。忙从芷仙身旁朝下看时,原来山凹处有一只梅花鹿在那里吃草,被那神雕一眼看见,想要顺手抓回去当午餐吃。说时迟,那时快,那只大鹿看见天上一只大雕扑来,知是它的克星,正要纵逃,已是不及,被那雕飞近身旁,两只钢爪将那鹿拦腰一抱,便将它抱起。英琼、芷仙在雕背上觉着微微一震动间,那雕已擒鹿在爪,仍旧往上飞行。那鹿被雕擒住,知道性命难保,便用头上大角回头朝神雕颈间触来。那只梅花大鹿,角长有三四尺光景,差点没碰着芷仙的身体。惹得神雕性起,两只钢爪用力一扣,一齐伸入鹿腹。那鹿护痛不过,“哟”的一声惨叫,竟然死去。吓得芷仙心头不住怦怦跳动。
  英琼正觉着有趣,忽听下面有人大叫道:“何方贱婢,竟敢纵使扁毛畜生伤及仙鹿?快快下来,还我鹿的命来!”英琼闻言大惊,忙朝下面看时,只见山凹旁跑出一个非尼非道的女子,手中执着一柄宝剑。英琼吃了一回亏,昔日又听自己父亲讲过,异服奇装的僧尼道士最为难惹,况且又有芷仙同在雕背上面,愈发用不得武。便向那神雕说道:“飞得好好的,偏偏你要抓什么鹿,今日闯了祸了,还不快跑!”那神雕想是也知下面的人难惹,正加快速度往前飞走。谁知下面那个女子见英琼并不答言,那雕依旧朝前飞行,心中大怒,急忙念诵口诀,将手中执的那柄长剑朝空掷去,脱手便是一阵黑烟,夹杂着一溜火光,朝着神雕身后飞来。神雕闻得身后风声,略将身子回旋,往后一看。想是知道那女子厉害,在空中稍微迟顿了一下,两爪松处,放下那只死鹿,拨转头,风驰电掣一般,直往前面逃走。那雕飞得那般神速,又不似适才平平稳稳地朝前飞去,时而高举冲霄,时而弩箭脱弦一般往下泻落。漫说芷仙胆战心惊,就连英琼也觉得头晕眼花。两人都是迎着劈面的天风,连口都张不开。英琼生怕芷仙受不住这般剧烈震撼,遭受危险,急中生智,忙将头躲在芷仙身后,好容易迸出两句话道:“这般逃法,不大妥当,莫如降落下去,同来人拼个你死我活吧。”神雕本通灵性,恰好这时正朝前面一个低坡飞去,听了英琼呼唤,顺势降落。这时已飞出十来里地,离那飞剑已经很远。等到神雕落地,英琼扶着芷仙跳将下来,芷仙已是头昏脚软,支持不住,坐到地下。
  英琼正要举目往天空看时,忽听神雕一声长鸣,倏地舍了英琼,往空便起。英琼连忙抬头看时,原来敌人飞剑已然赶到,被那神雕迎个正着,朝那黑烟火光中飞去。英琼不知神雕本领,生怕有了差池,忙喊:“金眼师兄,快快下来,待我同她对敌。”话言未了,神雕已经冲入烟火之中,一个回旋,已将敌人飞剑抓入爪中,飞下地来。英琼看见神雕爪中抓着一把宝剑,烟火围绕,心中大喜。适才说话时节,已将身旁紫郢剑拔在手中,急忙迎上前去。那雕还未落地,便将宝剑掷将下来。英琼见那剑有火围绕,不敢用手去接。又见那剑稍微往下一沉,离地还有丈许,好似空中有什么吸力,略一停顿,又要往空中飞起。英琼恐它逃走,更不怠慢,忙将手中剑纵身往上一撩,撩个正着,十余丈紫色寒光过去,当地一声,将敌人那口飞剑削为两截,火灭烟消,坠落地下。英琼见神雕如此灵异,越发珍爱,便上前去抚弄它的翎毛,看看并无伤损,越加高兴。
  偏偏芷仙受了这一番大惊恐和剧烈震撼,竟是手脚疲软,无力再上雕背飞行。虽然不敢请求英琼歇息一会儿再走,英琼已看出她那楚楚可怜的神气。又仗着自己有神雕、宝剑,不禁心粗胆壮起来。便对芷仙说道:“此地离敌人巢穴不远,虽然是个险地,但是妹子有白眉师祖座下神雕,同长眉真人的紫郢剑,料无妨碍。姊姊既然劳累,我们休息一会儿,吃点果子再走吧。”说罢,便将雕颈上拴的包裹取下打开,取了两个朱果,递与芷仙。芷仙道:“此地既是险地,怎好为妹子一人暂时舒适,去惹凶险?这个朱果,恩师妙一夫人同那位姓朱的仙师曾说是稀世奇珍,百年难得一遇。妹子自受妖法所迷,浑身作痛,手脚疲软,昨日在洞中蒙姊姊赐了两个吃下,昨晚并不曾睡,今早反觉神清气爽,可知此果功用非常。妹子是个命苦福薄的人,怎敢过分消受仙果?妹子随便吃两个松子,这个仙果姊姊留为后用吧。”英琼笑道:“我得此果,已然好些天。这是鲜东西,虽说是仙果,恐怕也未必能够久藏。我只要留几个,回转峨眉与我余英男姊姊吃就行了,你就吃吧。”芷仙人极聪明,与英琼见面虽然才只一日,谈话也才两三次,已知她有个小性儿。起初不吃,原是一番客气,及见英琼固劝,便也乐得受用。
  二人正吃朱果,那神雕忽然叫唤两声,用嘴在包裹中衔了两个朱果,放在英琼身旁,睁着一双大金眼,大有垂涎之态。英琼笑道:“你也想吃仙果么?我起初还以为你尽吃荤的哩。”说罢,便拿起一个朱果往空中扔去。神雕将身微一扑腾,便纵上前去,衔在口中,吃下肚去。英琼觉着好玩,便取了六七个朱果,用家传连珠弹法,打向空中。那神雕也甚狡猾,竟用了六七种不同身法,去接吃口中。招得英琼哈哈大笑。还待向包裹中去取朱果时,一看只剩下九个了,才想起回山还要送人,便停止不打。那神雕连吃了几个朱果,倏地又冲霄飞起。英琼以为敌人寻来,连忙纵身拔剑看时,天交正午,碧空无云,一些迹兆皆无。再看那雕,已朝来路飞去,转瞬不见踪影。英琼不知它的用意,只好等它回来,再作计较。
  芷仙见那雕如此灵异,便问英琼得雕始末。英琼便将峨眉山中父病割股,神雕接引去见白眉和尚,父亲病好出家,蒙白眉和尚赠雕为伴,种种从头说起。还未说到一半,神雕已经飞回,爪中抓着一个鹿的天灵盖,两个鹿角还附在上面,没有丝毫损伤。那角红得像珊瑚一样,横枝九出,非常好看。英琼才明白那雕百忙中擒取那鹿,原来为的是这一双鹿角,只不知有何用处。还等与芷仙接着往下讲时,芷仙道:“妹子此刻头已不昏晕,此地风景虽好,金眼师兄又去将鹿角取回,难免不去惹动敌人追赶前来,我们骑上金眼师兄,回到姊姊洞府再说吧。”英琼也觉言之有理。那神雕忽然走近前来,蹲在地下,也好似催促上路神气。
  英琼仍将包裹拴在雕颈,正待扶着芷仙先上雕背,忽然从身后树林子内走出一男三女。男的看去年纪和自己相仿佛,那三个女的,大的一个也不过二十以内,真是男的长得像金童,女的长得像玉女一般。才出林来,那年长的一个口中喊道:“两位姊姊暂留贵步,我等有话相烦。”英琼起初疑是敌人跟踪寻来,连忙拔剑在手。及至定睛看来人,一个个俱是神采英朗,风度翩翩。自古惺惺惜惺惺,自然而然地起了一种好感。正要上前答言,忽然一阵狂风过处,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耳旁又是鬼哭啾啾,竟和昨日追虎遇见妖人光景相像。不禁大吃一惊,知道中了妖人暗算。芷仙是个无能之人,英琼忙把她一把先抱在怀内,舞动紫郢剑护着身体。用目寻那妖人存身之所,好照上回一样,将紫郢剑飞出,取他性命。正在四处观望,耳旁又听数声娇叱道:“胆大妖孽!擅敢无礼。”话言未了,适才那四个青年男女站立的地方忽然发出数十丈长、亩许方圆的五色火光,把天地照得通明,光到处风息树静,雾散烟消,依旧是光明世界。接着便有三道红紫色、一道青色的光华和两道金光,同时飞将出去。英琼这时也辨不出谁是敌,谁是友,见那几道光华在自己头顶上飞来,慌忙将剑朝上一撩,手中紫郢剑竟自脱手飞来,与两道红紫色的剑光迎个正着,立刻在空中绞成一团,隐隐发出风雷之声。其余那三道光华飞到英琼头上,并不下落,反投向英琼身后而去。英琼正觉着有些诧异,忽听前面那个年长的女子说道:“我们俱是相助姊姊,为何自己人反争斗起来?还不将剑快快收去,省得二宝相争,必有一伤。”英琼闻言,还不明白。芷仙虽在惊惶中,因她无有临敌本领,只有害怕心思,反较英琼清楚,早看出来人是一番好意。忙喊:“姊姊休要误会,来的几位姊姊是帮你的。”英琼刚辨出来人语意,耳旁又是一声女子的惨叫,顾不得收剑,忙回头看时,离自己身后十来丈远近,躺着适才在空中看见的那个非尼非道、披头散发、奇形怪状的女子。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男子,业已往空逃去。再看那雕,业已往空中飞起,追赶那男的去了。从头上飞过去的那几道光华,正往回飞去。刚一回身,那年长的女子已走近身边,说道:“姊姊还不收回尊剑,等待何时?”英琼再看空中自己的紫郢剑和那两道红紫色的光华,如同蛟龙闹海一般,斗得正酣。便用妙一夫人所传收剑之法,将剑收了回来。然后上前与那四个青年男女相见。
  英琼还不曾开言,那年长的一个女子道:“这位姊姊,何处得遇家母妙一夫人?请道其详。”英琼闻言,忙问那四个青年男女姓名。才知这其中的三个人便是妙一夫人的子女、自己的师姊师兄齐灵云、金蝉,餐霞大师的弟子女神童朱文。那一个黑衣女郎,正是在峨眉、武当、昆仑、五台、华山正邪各派之中,异军突起的女剑仙墨凤凰申若兰。她原是云南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生平惟一得意的弟子。红花姥姥自从得了一部道书后,悟彻天人,深参造化,算计自己不久坐化,只等那破潭之人前来破去她潭中封锁,便好飞升。又因潭中黑暗,毒石、神鳄年深日久,越发厉害,恐怕来的那一双慧根男女不易对付,特地差申若兰赶到武当山,向半边老尼去借紫烟锄和于潜琉璃,好助来人破潭,以应昔日誓言。申若兰走后,红花姥姥又起了一卦,知道破潭的人已在路上,只因内中一人负伤,不能御剑飞行,山川辽远,恐怕耽误了飞升日期,只得亲自下山,暗中用千里户庭囊中缩影之法,将灵云等三人暗中接引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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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三回 感深情 抱病长征 施妙法 神囊缩地
  原来灵云等三人自从在成都和张琪兄妹分手,雇用车轿上路,多给车夫银钱,连夜兼程,每日也不过走一百数十里路。他们俱是御剑飞行,瞬息千百里地惯了的,自然觉着心焦气闷。本想退了车轿,改乘川马,贪图快些。偏偏女神童朱文虽然仗着灵丹护体,也不过保全性命,浑身烧热酸痛,日夜呻吟,哪里受得长途骑马的颠沛,只得作罢。灵云性情最为温和,保护朱文,如同自己手足,虽然觉着心烦,倒还没有什么。金蝉性情活泼,火性未退,偏偏这次对于朱文竟是早晚殷勤将护,不但体贴个无微不至,并且较灵云还要耐心一些。灵云看在眼中,暗暗点了点头,因朱文病重,不好取笑,反倒装作不知。他三人按照二老所指的途径,在路上行了八九日,忽然峰峦重重,万山绵亘,除掉翻山越岭过去,简直无路可通。先一日车夫就来回话,说前面已是莽苍山,不但无路可通,而且山中惯出豺虎鬼怪,纵然多给银钱,他等也无法过去。灵云来时,原来听二老说过,到了莽苍山,便要步行。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只得取下包裹。打发他们回去。先在山脚下一个小村中歇了歇脚,商量上路。偶然看见一个人坐着滑竿走过,金蝉异想天开,向灵云要了一把散碎银子,走将过去,请那人站下商量,将他那一副滑竿买下,两手举着拿到朱文面前放下。
  村中居民看着这三个青年男女,一个个长得和美女一般,来到这荒山脚下,已是奇怪,又见金蝉小小年纪,把那一副滑竿如同捻灯草一般,毫不在意地举在手中,更是惊异。有那多事的人,便问他三人的来踪去迹。金蝉便说:“住在城里,要往这山中去打猎。”那地方民情敦厚,又见他们三人各佩长剑,倒也不疑什么。只是说山中豺虎妖怪甚多,劝他们年纪轻轻的人不要造次。灵云看见来人越聚越多,恐朱文不耐烦琐。又见金蝉买了那一副滑竿来,便问有何用处。金蝉道:“你不要管,先带着它上了山再说,我自有用它之处。”灵云还待要问,金蝉一面催着上路,一面手举那副滑竿(中间结着一个麻绳结着的网兜,两旁两根长有两三丈粗如人臂的黄杨木的杆子),独个儿迈步自跑上山去。
  灵云当着许多人,无法,只得将朱文半扶半抱地带进山去。在山内走了二里多地,回看后面无人,正要喊住金蝉,金蝉业已赶了回来,放下手中的滑竿,说道:“我适才跑到高处一望,山路倒还平坦,只不知前面怎样。我想用这副滑竿,和姊姊一人抬一头,将朱姊姊抬到桂花山。如何?”灵云才明白他买那滑竿的用途,不禁点头一笑。朱文一路上已觉着灵云姊弟受累不浅,如今又要屈她姊弟做挑夫抬她上路,如何好意思,再三不肯。灵云笑道:“文妹,你莫辜负你那小兄弟的好意吧。我正为路远日长发闷,难得他有此好打算,倒可以多走些路。”说罢,不由分说,硬将朱文安放在网兜之中,招呼一声,与金蝉二人抬了便走。朱文连日周身骨节作痛,适才有灵云扶着,走了这二里多山路,已是支持不住,被灵云在网兜中用力一放,再想撑起身来已不能够。况且明知灵云姊弟也不容她起身,再若谦让,倒好似成心作假。便也不再客气,说了几句感激道谢的话,安安稳稳躺在网中,仰望着头上青天,一任灵云姊弟往前抬走。灵云怕她冒风,又给她盖了一床被,只露头在外。同了金蝉,施展好多年不用的轻身本领,走到日落,差不多走了五六百里。看天色不早,依着金蝉,还要乘着月色连夜赶路。朱文见她姊弟抬了一天,好生过意不去,执意要找一个地方,大家安歇一宵,明日早行。灵云姊弟拗她不过,见四外俱是森林,暝岚四合,黛色参天,便打算在树林中露宿一宵。朱文也想下来舒展筋骨,由灵云姊弟一边一个,搀扶着走进林去,寻了一株大可数抱的古树下面,将网兜中被褥取来铺好。灵云取干粮与朱文食用,叫金蝉拿水具去取一些山水来。
  金蝉走后,朱文便对灵云道:“姊姊如此恩待,叫妹子怎生补报呢?”灵云闻言,只把一双秀目含笑望着朱文,也不答话。停了一会儿才道:“做姊姊的,是应该疼妹妹的呀。”朱文见灵云一往情深的神气,不知想到一些什么,忽然颊上涌起两朵红云,兀自低头不语。这时已是金乌西匿,明月东升,树影被月光照在地下,时散时聚。灵云对着当前情景,看见朱文弱质娉婷,眉峰时时颦蹙,知她痛楚,又怜又爱,便凑近前去,将她揽在怀中,温言抚慰。朱文遭受妖法,身上忽寒忽热,时作酸痛。她幼遭孤露,才出娘胎不久,便被矮叟朱梅带上黄山,餐霞大师虽然爱重,几曾受过像今日灵云姊弟这般温存体贴。在这春风和暖的月明之夜,最容易引起人生自然的感情流露。又受灵云这一种至诚的爱抚,感激到了极处。便把身子紧贴灵云怀中,宛如依人小鸟,愈发动人爱怜。
  灵云和朱文二人正在娓娓清谈,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林鸟惊飞。灵云抬头往四外一看,满天清光,树影在地,有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在月光底下闪着如银的翅膀,一收一合地往东北方飞去。灵云见别无动静,用手摸了摸朱文额角,觉得炙手火热,怕她着风,随手把包裹拉过。正要再取一件夹被给她连头蒙上,恰好金蝉取水回来。灵云先递给朱文喝了,自己也喝了两口,觉着山泉甜美。正要问金蝉为何取了这么多的时候,言还未了,忽觉眼前漆黑,伸手不辨五指,便知事有差池。一手将朱文抱定,忙喊金蝉道:“怎么一会儿工夫,什么都看不见了?”金蝉道:“是啊!我的眼力比你们都好得多,怎么也只看出你们两个人,别的不见一些影子呢?莫不是中了异派中人的妖法暗算吧?”灵云道:“你还看见我们,我简直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看这事不妙,黑暗中又放不得飞剑,你既看得见我们,你们索性走近前来,我们三人连成一气,先用神鲛网护着身体再说吧。”金蝉闻言,连忙挨将过来,打算与她二人挤在一起。
  这时朱文正在浑身发热难过,忽觉眼前漆黑,起初还疑是自己病体加重。及至听了灵云姊弟问答,才知是中了什么异派中人弄的玄虚。猛想起自己身边现有矮叟朱梅赠的宝镜,何不将它取出来?忙喊灵云道:“姊姊休得惊慌,我身旁现有师父赠我的宝镜。我手脚无力,姊姊替我取出来,破这妖法吧。”恰好金蝉也走到面前,灵云已先把玉清大师赠的乌云神鲛网取出,放起护着三人身体,这才伸手到朱文怀中去取宝镜。金蝉刚要挨近她二人坐下,忽然一个立脚不住,滚到她二人身上。由此三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坐起不能。情知将朱文身旁宝镜取出,便能大放光明,破去敌人法术,谁知偏偏不由自主。似这样东滚西跌了好一会儿,慢慢觉察立身所在,已非原地,足底下好似软得像棉花一样。三人如果紧抱作一团不动还好,只要一动,便似海洋中遭遇飓风的小船一样,颠簸不停。灵云忙喊住金蝉、朱文:“不要乱动,先挤在一处,再作计较。”说完这句话,果然安静许多。朱文因二人是受自己连累,心中好生难过,坐定以后,勉强用力将手伸进怀中,摸着宝镜,心中大喜。刚要取将出来,三人同时听见有人在空中发话道:“尔等休要乱动,再有一会儿,便到桂花山。如果破去我的法术,你我两方都有不利。”说罢,不再有声响。灵云到底长了几岁年纪,道行较深,连忙悄悄止住朱文道:“我看今晚之事来得奇怪,未必便是异派敌人为难。如果是异派中人成心寻我们的晦气,在这黑暗之间,虽然我们俱能抵敌,他岂肯不暗下毒手?他所说的桂花山,又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莫如姑且由他,等到了地头再说。如今凶吉难定,我们各将随身剑囊准备应用,以免临时慌乱便了。”说罢,觉得坐的所在,愈加平稳起来。朱文虽在病中,仗着平时内功根底,昏睡之时甚少。灵云姊弟更是仙根仙骨,睡眠绝少。这时经了这一番扰乱之后,一个个竟觉着有些困倦起来。先是朱文合上双目,躺在灵云姊弟身上睡去。金蝉也只打了一个哈欠,便自睡了。灵云在暗中觉着朱文、金蝉先后都朝她身上躺来,有些奇怪,随手摸了摸二人鼻息,已是睡去。就连自己也觉着精神恍惚,神思困倦起来。知道修道之人不应有此,定是中了敌人暗算,深悔刚才不叫朱文取出宝镜来破妖法。一面想,一面强打精神,往朱文怀中摸宝镜。心中虽然明白,叵耐两个眼皮再也支撑不开,手才伸到朱文怀内,一个哈欠,也自睡去。
  不知经过了几个时辰,三人同时醒转,仍是挤在一处,地点却在一个山坡旁边。彼此对面一看,把朱文羞了一个面红通耳,也不知在黑暗中怎么滚的,朱文半睡在金蝉怀中,金蝉的左腿却压在她的右腿上面,金蝉的头又斜枕在灵云胸前,灵云的手却伸在朱文怀内。朱文纽带自己解开,露出一片欺霜赛雪凝脂一般细皮嫩肉。叵耐金蝉醒转以后,神思恍惚,还不就起。朱文病中无力,又推他不动,又羞又急。还是灵云比较清楚,忙喝道:“蝉弟你还不快些站起!你要将朱姊姊病体压坏么?”金蝉正在揉他的双眼,他见天光微明,晨曦欲上,躺的所在已不是昨晚月地里的景色,好生奇怪。忽听姊姊说话,才发觉右手腕挨近脚前躺着的朱姊姊,急忙轻轻扶着朱文起来。灵云也挨坐过来,将朱文衣襟掖好,又将她发鬓理了一理。金蝉已拔出鸳鸯霹雳剑,纵上高处,寻找敌人方向。这时天光业已大亮,照见这一座灵山,果然是胜景非凡,美不胜收。看了一会儿,无有敌人踪迹,也不知这座山叫什么名字。便又跑到灵云面前说道:“姊姊,你看多奇怪,明明昨天在月光底下,受了人家妖法暗算,怎么一觉醒来,竟会破了妖法,换了一个无名的高山?莫非我们做了一场梦么?”灵云道:“你休要胡乱瞎说。如今敌友不分,未卜吉凶;你朱姊姊又在病中,昨晚受了一夜虚惊,幸喜不曾加病。凡事忍耐一些好。我看昨晚捉弄我们的人,绝非无故扰乱,也许不是恶意,好坏未知。且莫急于找寻敌人,先设法探明路径,检点自己的东西再说。”
  说罢,各人查点随身之物,且喜并无失落,只有金蝉买来的那一副滑竿不知去向。灵云正在寻思那作法的用心,朱文忽然惊叫道:“姊姊!你看这石头上面,不是桂花山么?”这一句话,顿时将各人精神振作起来,顺着朱文颤巍巍的手指处一看,可不是,在她身旁一块苔萝丛生的石壁上面,刻着“桂花山”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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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4: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回 登桂屋 灵药医奇病 浴温泉 涤垢去尘氛
  三人当时高兴起来,依旧聚坐下来,商议入山之策。灵云道:“按照白、朱两位师伯所指途径,我们那般走法,至少还须二十天左右。如今一晚工夫来到此地,昨晚行法的定是一位前辈高人,特来接引我等入山,以免延迟误事。适才所见山上大字,正与白、朱二位师伯之言相符。只须依言行事,那倒不消计算的。只是红花姥姥当年誓言,原说是要一双三世童身、具有慧根、生就天眼通的男女,才能入潭取草。文妹虽是合格,可惜她身中妖法,毒气未退,潭中神鳄、毒石厉害非凡,文妹连路都走不动,如何能够随着蝉弟一同下去?我看红花姥姥道术通玄,并且不久飞升,她要践当年誓言,必能助我等一臂之力。我等先去拜见她老人家,求她撤去洞口云雾。然后三人一同下潭,由我护着文妹,蝉弟上前用霹雳剑先斩神鳄,再设法铲去毒石。此去务必语言、礼貌都要谨慎,不可乱了方针,又生枝节。”
  三人计议定后,朱文实是周身酸痛,不能行走,也就不再客气,由灵云将她背在身上,直往红花姥姥所住的福仙潭走去。刚刚走上山坡,便看见西面山角上有一堆五色云雾笼罩,映着朝日光晖,如同锦绣堆成,非常好看。金蝉直喊好景致。灵云道:“哪里是什么好景致,这想必是姥姥封锁福仙潭的五色云雾。她如不答应先将这云雾撤去,恐怕下潭去还不容易呢。”三人正在问答之间,金蝉先看见福仙潭那边飞起一个黑点,一会儿工夫,便听有破空之声,直往三人面前落下。灵云见来人是一个黑衣女子,年约十六七岁,生得猿背蜂腰,英姿勃勃,鸭蛋脸儿,鼻似琼瑶,耳如缀玉,齿若编贝,唇似涂朱,两道柳眉斜飞入鬓,一双秀目明若朗星,睫毛长有二分,分外显出一泓秋水,光彩照人。灵云知她不是等闲人物,正要答话,那女子已抢先开口道:“三位敢莫是到俺福仙潭寻取仙草的么?”灵云道:“妹子齐灵云,同舍弟金蝉,正是奉了白、朱两位师伯之命,陪着俺师妹朱文来到宝山,拜谒红花姥姥求取仙草。只不知姊姊尊姓大名,有何见教?”那女子闻言,面带喜容,说道:“妹子申若兰。家师红花姥姥,因预知三位来此取乌风草,日前特命妹子到武当山,向半边大师借紫烟锄和于潜琉璃,以助姊姊等一臂之力,家师不久飞升,连日正在忙于料理后事,在未破潭之前,不能与三位相见,特命妹子迎上前来,接引三位先去破潭。又因这位朱姊姊中了晓月蝉师法术,受毒已深,恐怕不能亲身下潭,功亏一篑。叫妹子带来三粒百毒丹,一瓶乌风酒,与这位朱姊姊服用,比那潭中乌风草还有灵效。可请三位先到妹子结茅之所,由妹子代为施治。明早起来,再去破潭不晚。”
  灵云等闻言大喜,当下随了申若兰,越过了两座山峰,便见前面一座大森林,四围俱是参天桂树。若兰引三人走到一株大可八九抱的桂树下面,停步请进。灵云看这株大树,树身业已中空,近根处一个七八尺高的孔洞,算是门户,便由若兰揖客。进去一看,里面竟是有床有椅,还有窗户。窗前一个小条案,上面笔墨纸砚,色色俱全。炉中香烟未歇,也不知焚的什么香,时闻一股奇馨扑鼻。室中布置得一尘不染,清洁非凡。门旁有一个小梯,直通上面,想必上面还另有布置。灵云姊弟见朱文脸上身上烧得火热,病愈加重,无心观赏屋中景致,坐定以后,便请若兰施治。若兰先从身上取出一个三寸来高的羊脂玉瓶。另外取了一红一白三粒丹药:用一粒红的,叫灵云隔衣伸进手去,按住朱文脐眼;余外两粒,塞在朱文口中。然后若兰亲自走至朱文面前,将瓶塞揭开,立刻满屋中充满一股辛辣之味。若兰更不怠慢,一手捏着朱文下颏,将瓶口对准朱文的嘴,把一瓶乌风酒灌了下去。随即帮同灵云将朱文抬扶到床上躺下,取了带来的被褥与她盖好。然后说道:“此地原名古桂坪,三年前,被妹子看中这一株空了肚皮的大桂树,拿来辟为修道之所。家师自从得了天书之后,不愿人在眼前麻烦,所以妹子除每日一见家师,听一些教训传授外,便在此处用功。这树也逗人喜欢,除全身二十余丈俱是空心外,还有许多孔窍,妹子利用它们做了许多窗户。把这树的内部修造出三层。最上一层近枝丫处,被妹子削平,搭了一些木板,算是晚间望月之所。现在还没有什么好玩,一到秋天,满山桂花齐放,素月流光,清香扑鼻,才好玩呢。朱姊姊服药之后,至少要到半夜才醒。我们不宜在此惊忧她,何不到蜗居楼上玩玩呢?”
  灵云摸了摸朱文,见她已是沉沉睡去,知道灵药有效,许多日的愁烦,为之一快。又见若兰情意殷殷,便也放心,随她从窗前一个楼梯走了上去。这一层布置,比较下面还要来得精致。深山之中,也不知是哪里去寻来的这些筠帘斐几,笛管琴箫,满壁俱用锦绣铺设,古玩图书,罗列满室。暗暗惊奇:“申若兰一个修道的人,如何会有这般布置?难道她凡念绮思,犹未尽么?”若兰也看出她的心意,笑道:“姊姊,你看我这蜗居布置,有些不伦不类么?妹子幼小出家,哪里会去搜罗这许多东西?皆因家师早年所修的道,原与现在不同,这许多东西全是家师洞中之物。家师自得天书后,便将这许多东西完全摒弃不用。妹子生性顽皮,一时高兴,便搬来布置这一座蜗居。去年桂花忽然结实,被妹子采了许多,制成香末,所以满屋清香。昨晚听家师说,姊姊等三位即刻就到,才将这壁的一张床搬下去,预备朱姊姊服药后睡的。妹子不久要随姊姊同去,这些一时游戏的身外之物,万不能带走。我们且到最上一层去玩,留作他年凭吊之资吧。”灵云姊弟便又随她走到上一层去,此处才是若兰用功之所,药鼎茶铛,道书长剑,又是一番古趣。灵云便问若兰要随她同去的意思。若兰道:“家师自得天书后,深参天人,说妹子尚有许多人事未尽,不能随她同去。家师生平只收妹子一人为徒,平时钟爱非凡,传我许多法术同一口飞剑。家师恐她飞升以后,妹子别无同门师叔伯师兄弟姊妹,受人欺侮,想趁姊姊取药之便,托姊姊引进峨眉门下。只不知姊姊肯不肯帮妹子这个大忙哩。”
  自古惺惺惜惺惺。灵云一见若兰,便爱她英风丽质,闻言大喜道:“妹子与姊姊真是一见如故,正愁彼此派别不同,不能时常聚首。既然姥姥同姊姊有此雅意,那是再好不过,岂有不肯替姊姊引进之理?不过妹子还有一节请教:姥姥既然对敝派有这番盛意,何以今日不容妹子等进谒?潭中生雾,原是姥姥封锁,何不先行撤去,以免妹子等为难呢?”若兰笑道:“家师性情有些古怪。一则不愿出尔反尔;二则不愿天地灵物,令人得之太易;三则知道令弟生就慧眼,朱姊姊有天遁镜,还有姊姊的神鲛网护身,再拿着妹子在武当借来的紫烟锄和于潜琉璃,必能成功。愁它作甚?”灵云闻言,才放宽心。又随她从一个小窗户走到她的望月台上。那台原就两三个树枝削平,虽然简单,颇具巧思。又是离地十余丈高下,高出群林,可以把全山美景一览无遗。想到了桂花时节,必定另有一番盛况。
  灵云姊弟与若兰在上面谈了一阵,若兰又请她姊弟吃了许多佳果,才一同走下楼来。灵云摸了摸朱文,见她依旧沉睡不醒,周身温软如棉,不似以前火热,面目也清润了些,知是药力发动。若兰道:“看朱姊姊脸上神气,药力已渐渐发动,我们不要在此扰她。现时无事,何不请随我到福仙潭去,看看潭中形势,同这山上景致如何?”金蝉道:“刚才我就有这个心思,只是朱姊姊病体未愈,恐怕我们走了无人照料,所以没有说将出来。我们三人同去,倘若朱姊姊醒来唤人,岂不害她着急?姊姊素来爱朱姊姊,请你留在此地,让我同申姊姊先到潭边去看看吧。”灵云含笑未答,若兰抢先说道:“你哪里知道,家师这药吃了下去,至少要六七个整时辰才得醒转哩。别看我这个小小桂屋,四外俱有家师符箓,埋伏无穷妙用,这番姊姊等三位前来,如不得她老人家默许,漫说入潭取草,想进此山也非易事。朱姊姊睡在里面,再也安稳不过,担心何来?快些随我走吧。”灵云姊弟只得抛下朱文,随着若兰走出桂屋,直往山巅走去。
  那福仙潭形如钵盂,高居山巅,宽才里许方圆,四围俱是烟云紫雾笼罩。灵云走到离潭还有数十丈,便是一片溟濛,时幻五彩,认不出上边路径。若兰到此也自止步,说道:“上面不远就是福仙潭。这潭深有百丈,因那毒石上面发出暗氛,无论多高道行的剑仙,也看不出潭中景物。再加上家师所封的云雾,更难走近。前些年到本山来盗草的,颇有几个能人。有的擅入云雾之中,被家师催动符咒,变幻烟云,由这云雾之中发出一种毒气。那知机得早的,侥幸逃脱性命;有的稍微延迟一些,便做了神鳄口中之物。这番姊姊等前来,家师虽不施展法术困阻来人,因为昔日誓言,却也不便自行撤去烟雾。我们要想从烟雾中走到潭边,实在是危险又困难。幸喜这次奉命到武当山借宝,蒙我义姊缥缈儿石明珠向她师父说情,借来于潜琉璃,听说可以照彻九幽。待我取出来试它一试。”
  二人正说到兴头上,忽听金蝉在头上喊道:“姊姊们快来,怎么下面黑洞洞的,只看出一些影子在动呢?”若兰闻言,大吃一惊,忙从身上取出那于潜琉璃,拉了灵云,纵了上去。只见金蝉正立潭边,望着下面,又指又说。若兰见金蝉未遇凶险,才得放心。便对灵云道:“令弟怎么这般胆大,会从烟雾丛中摸将上来,万一有个差池,如何是好?”金蝉见若兰手上擎着一团栲栳大的青光,荧荧欲活,便问这是何物。若兰道:“这就是那于潜琉璃。你看这光到烟雾堆中,竟看得这般清楚。如果没有它,明日如何下去呢?”说罢,便将那琉璃往潭中一照。金蝉顺着那道青光,往下看了一看,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若兰便问何故。金蝉道:“你看这光只照得十丈远近,下面依旧黑洞洞的,有何用处?”若兰原本艺高性傲,闻了金蝉之言,也不答话。青光照处,看见下面七八丈远近处,有一块大石现出,便将身一纵,纵了下去,打算离潭底近一些,看看那神鳄到底是何形象。谁知脚还未得站稳,忽然下面卷起一阵怪风,接着从下面黑暗之中蹿起一条红蟒一般的东西,直往若兰脚底穿了上来。若兰久闻师父说那神鳄厉害,吓了一个胆战心惊,知道不好,更不怠慢,将脚一点,纵上潭来。不知怎的一个不小心,手松处,那一个于潜琉璃脱手坠落潭心,上面依然漆黑。金蝉早看见潭中卷起一阵怪风,一条红蟒般的东西蹿了上来,那于潜琉璃又从若兰手中坠落,知道潭中妖物出来,不问三七二十一,把手中霹雳剑往下一指,两道红紫色剑光往潭中飞射下去。那妖物想也知机,不敢迎敌,拨回头退了下去,转瞬不知去向。那一团栲栳大的青光,荧荧流转,半晌才得坠落潭底。金蝉连喊有趣。忽然高声叫道:“我看见那怪物了,原来是一个穿山甲啊!”
  若兰失去手中于潜琉璃,又羞又惜。且喜怪物不来追赶,回望潭下,依稀看出一丝青光闪动,潭上面依旧漆黑。黑暗之中,恐怕出了差池,不敢久停。正要招呼灵云姊弟御剑飞行下峰,忽听金蝉所说之言,与红花姥姥所说神鳄形象相似,好生奇怪。还未及问他怎会看见,又听灵云道:“蝉弟,这黑暗之中,我们三个人就只你看得见潭中怪物,道力深浅难测,快些过来,领我们一同下去吧。”若兰闻言,才知金蝉目力果异寻常。金蝉也自走将过来,先拉了灵云,灵云又拉了若兰,三人一同下了高峰。若兰对灵云道:“令弟天生神眼,这破潭一层,想必不难了。只可惜我一时失手,竟把半边大师的于潜琉璃失去。那块琉璃原是半边大师昔年在雁荡修道,路过于潜,一晚夜行田间,看见一个小土坡上,有一道青光上冲霄汉,在那里守了数十天,费了不少事,才将宝得到。起初原是一个流动质,经大师用本身先天真气炼成此宝。一旦被我失去,万一破潭之后,竟被怪物损坏,异日见了大师,如何交代?这真叫人为难呢。”金蝉道:“姊姊不必担心,适才我见那团青光坠到潭底,那形似穿山甲的神鳄竟掉头扑了上去,扑离青光不远,又退了下来,看那神气,好似有些畏惧的样子。因它几次扑近青光,我才看出它形似穿山甲。起初我也不过只看见一团黑影,哪里能看得仔细呢?”灵云听他二人对答,只是低头寻思,不曾发言。忽然笑道:“倘得仰仗红花姥姥相助,文妹再告痊愈,明日破潭必矣。”若兰虽然听金蝉说到于潜琉璃未被神鳄损坏,到底还是不大放心,听灵云说起破潭那般容易,忙问究竟。灵云道:“我想多年得道灵物,大都能够前知。我们先回去看看文妹病体如何,等到破潭之时,再作计较吧。”若兰也知神鳄通灵,便不再问。
  当下三人回转桂屋,已是下午申牌时分。才进屋来,便闻着一股奇臭刺鼻,中人欲呕。若兰忙招呼灵云姊弟退出,先不要进去,在外暂停片刻。自己飞身上了三层,由窗户进去。灵云姊弟放心朱文不下,刚要再次走进,忽听若兰在内喊道:“姊姊们快闪开!”说罢,一道青光过处,若兰身上背着朱文,如飞一般往林外而去。金蝉不知朱文吉凶,大叫一声,随后追去。灵云也是十分关心,跟踪上前。若兰背着朱文,走到一个山洞底下,回首见灵云姊弟跟在后面,叫:“姊姊快来帮帮忙。叫令弟不要下来。”灵云知有缘故,止住金蝉,跳下涧去。只见朱文面如白纸,遍体污秽狼藉。她身上的衣履,若兰正替她一件件地脱呢。灵云忙问到此作甚?若兰道:“你看朱姊姊身上这个样子,快替她洗呀!”灵云见朱文脸上虽然惨白,只是神气委顿,不似先前一身邪气,知道若兰定是依照红花姥姥之言而行,便帮若兰扶了朱文,将她浑身脱了个干净。
  先前三人从桂屋走后,朱文迷惘中忽觉周身骨节奇痛非常,心头更好似有千万条毒虫钻咬,想唤灵云姊弟,口中又不能出声。似这样难受了一会儿,下面一个大急屁,接着屎尿齐来。朱文虽然痛苦,心中却是明白,叵耐四肢无力,动转艰难,又羞又急。暗恨金蝉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枉自在路上殷勤服侍了多日,在这生死关头,却抛下自己走开去玩,越想越气。正在万般难受,忽然一阵奇酸,从脑门直达脚底。紧跟着又是一阵奇痛,比较刚才还要厉害十倍。羞忿痛苦,急怒攻心,一个支持不住,大叫一声,滚下床来。待了一阵,才得醒转,耳旁听灵云等笑语之声。刚要呼唤,便觉身子轻飘飘的,好似被一个人背起出门,被大风一吹,立刻身上清爽非凡,虽然头脑涔涔,有些昏晕,身上痛苦竟然去尽。微睁秀目,见背自己的人竟是个女子。迷惘中醒来,先还忘了若兰是谁,及至若兰将她背到涧边,才看清楚。恰好灵云赶到,与她脱去衣履,不由有些害羞,还待不肯。忽然闻着奇臭刺鼻,再看自己身上,竟是遍身粪秽,连若兰身上也沾染了许多,又是急,又是羞,索性装作昏迷,由她二人摆布。
  灵云将朱文上下衣一齐脱去,同若兰将朱文扶到涧边。见那碧泉如镜,水底满铺着极细的白沙,沙中有千千万万个水珠,不住地从水底冒到水面上来,结成一个个水泡。微风过处,将那些水泡吹破,变成无数圆圈,向四外散去。水中的碧苔,高有二尺,稀稀落落地在水中自由摆动,甚是鲜肥。水面上不时还有一丝丝的白气。灵云顺手往水中一摸,竟是一泓温泉,知道朱文浴了于病体有益。这时朱文已坐在水边一块圆滑的石头上面脱鞋袜,虽然身子还有些疲倦,觉着胸际清爽,头脑清明,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难过的样子,知道病毒全消。又见灵云、若兰不顾污秽,左右扶持,心中感激到了万分。忽然觉着身旁还少了一人,不知不觉中抬头往四外一望,一眼看见崖上有个人影一晃。猛想起自己一丝未挂,一着急,羞得“哎呀”一声,扑通跳入水中,潜伏不动。灵云见朱文忽然“哎呀”一声,吃了一惊。及见朱文跳入水中,已在游泳洗浴,方放了心。若兰已看出一些形迹,因自己背负朱文,又与她脱衣解履,闹了一身污秽,也想到温泉中洗一洗。恐怕跟朱文一样被人偷看,又不好意思明言,便对灵云说道:“朱姊姊病后体弱,妹子身上又沾染了好些污秽,想下去陪朱姊姊同洗。我们俱是女儿家,意欲请姊姊先到涧上替我们巡风可以么?”
  灵云闻言,才想起金蝉现在涧上,适才朱文那般惶急,莫非他在那里偷看?暗恨金蝉没有出息。表面上却仍装笑脸,对若兰道:“这有什么,只是又累姊姊一人,太叫人过意不去了。”说罢,先将朱文身上佩的长剑、宝镜等替她代收身旁,纵身上涧,满打算责问金蝉一番,用目一看,哪有金蝉影子。心想:“适才下涧时,明明叫他在上面等候,为何此时不见?莫非错怪了他么?”正在寻思之际,忽见前面树林之内,红紫色的剑光与两三道青灰色的剑光绞作一团,大吃一惊。急忙飞身进林一看,树林之中,有一块两亩大的平地,金蝉指挥双剑,正与两个红衣女子,一个凹鼻红眼、披着一头长发、怪模怪样的人,在那里拼命争斗。灵云知红花姥姥性情特别,来往此山的人,大都是她的朋友,现在正是求于人之际,暗怪金蝉造次。正要上前问个明白,金蝉已一眼看见灵云走来,忙唤道:“姊姊快来!这个红眼塌鼻鬼,打算用黑剑来害我们,被我发现,追到此地。他又寻出两个帮手来,三打一。姊姊快将他们除了吧!”灵云已看出来人剑光路数不正,只因身在人家势力范围以内,不愿多事。便将手一指,一道金光过去,先将金蝉剑光与来人剑光隔断,止住金蝉,喝问道:“我等来到此山,乃是奉了本山主人红花姥姥的允准。你们三人是何人门下?因何暗中寻衅?快快说将出来,以免伤了和气。”那红脸男子见灵云剑光厉害,心中畏惧,可是还不甘伏,脸上一阵狞笑,说道:“好好!你们也是红花姥姥约了来的么?我们三人,乃江西庐山白鹿洞八手观音飞龙师太门下,金氏三姊弟金莺、金燕、金驼的便是。你们呢?”灵云道:“我乃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长女齐灵云,这是我兄弟金蝉,还有我师妹朱文,奉了嵩山二老之命,到此拜求红花姥姥赐一些乌风草,并不曾得罪三位,为何与舍弟动起干戈?”金驼闻言,大怒道:“你原来就是齐漱溟的女儿,来盗乌风草的么?你可知道那乌风草,原是我师父向红花姥姥预订下的?适才我等三人赶到此地,正遇见你等同申若兰那个小贱人私探仙潭。你们哪里得了姥姥允许?分明申若兰瞒着姥姥,勾引你等来此盗草。是我心中不服,打算趁你们下涧洗澡,用九龙梭将你等打死。不想被这个小畜生看见,破了我九龙梭。我将他引到此地,正要同我两个姊姊将他碎尸万段!我要早知你们是峨眉余孽,岂能容你们活这些时候?”说罢,将口一张,一股白烟过处,那三道青灰色的剑光重又活跃起来。金蝉哪里容得,不等金驼说完,早已挥动剑光上去,灵云因金氏姊弟虽然路数不正,听他口气,与红花姥姥颇有渊源,不愿伤他,只将剑光把金氏姊弟剑光围住,打算叫他们知难而退。
  这样支持了有好一阵,日色已逐渐平西。灵云恐怕金氏姊弟还有余党,又记挂着朱文病体,正想设法将金氏姊弟逼走,忽听林外一声娇叱道:“大胆不识羞的红贼,又到本山扰闹!”声到人到,一道青光,神龙一般从林外飞将进来。只听“哎呀”一声怪叫,那三道青灰色的剑光,倏地破空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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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回 相逢狭路 初会飞龙师 预示仙机 同谒红花姥
  若兰还待追赶,灵云连忙上前唤住。这时朱文也从林外走将进来。灵云见朱文脸上浮肿全消,虽然清瘦许多,却是动止轻捷,不似先前委顿,知道病毒已除,好生高兴。朱文看见金蝉,不由妙目含瞋,待要说他两句,又不好意思说什么似的。灵云刚要问若兰有关金氏姊弟的来历,金蝉抢先说道:“刚才那三个怪人,真是可恶已极!我们从福仙潭回到桂屋时,便见他们在我们后面藏头缩脑。彼时因为担心朱姊姊病体,急于进屋看望,我又疑惑他们是本山上人,没有十分注意。后来申姊姊背了朱姊姊出来,那红脸贼隐身树后,手上拿着一个丧门钉,在申姊姊背后比了又比,好似要发出去的神气。我又因为急于追赶三位姊姊,没去理他。想是我们剑光快,那厮来不及发出。等到三位姊姊走向涧边,姊姊只不叫我下去,又不说出原因。我在上面等得心烦,刚刚把头往下一探,还未及往下看时,便听后面窸窸窣窣作响。忙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厮掩在后面,手中拿的那一根丧门钉,正朝我放将过来,出手便是一条孽龙,夹着一溜火光。被我用霹雳剑迎着一撩,那厮的钉看去厉害,却是个障眼法儿,被我的剑光一碰,当时烟消火灭,跌在地上。先还想喊喊姊姊帮忙,一来怕朱姊姊病体受惊,二来见那厮本领不济,发出来的剑光又是那般青灰色的,我便不想惊动多人,想独自将他擒住。果然他的剑光与我才一接触,马上逃走。被我追进树林,那厮同来的两个贼婢出来相助,虽然同是下等货,却比那厮强得多。我听那两个女子直喊祭宝,想必要使什么妖法。恰好姊姊们来到,便赶跑了。”
  朱文听金蝉说他曾在涧上面探头,羞了个面红过耳。金蝉却天真烂漫,并未觉着什么。灵云本想说他两句,又怕当着若兰羞了朱文,只看了他两人一眼。听金蝉把话说完,笑道:“你说话老像炒爆豆似的,蹦个不停。也不问清来人是谁,就忙着动手,万一误伤本山贵客,何颜去拜姥姥哩?”若兰道:“姊姊休要怪令弟。这三个鬼东西实在可恶,我现在想起还恨!适才剑光慢了一些,仅仅伤了他的左臂,没有取他的首级,真是便宜了这贼。”灵云见若兰那般深恨金氏姊弟,觉着奇怪,便问道:“那厮口称令师红花姥姥曾预先答应给他乌风草,想必与姥姥有些渊源,何以姊姊这样恨法呢?”
  若兰道:“姊姊哪里知道。他们三人原是庐山白鹿洞飞龙师太的三个孽徒,因他们的师父宠爱,简直是无恶不作。他师父与家师当年原是好友,后来家师得了天书,把从前宗旨大变,两下里渐渐生疏起来,可是表面来往依然照旧。他们的师父在年前又来看望,家师谈起只等盗草之人破了福仙潭,便要圆寂飞升等语。这次原是带着她那三个孽徒来的。那红脸的一个名叫金驼,最为可恶,听说家师不久飞升,无端忽发妄想,打算家师走后霸占此山,把乌风草据为己有,并对妹子还起了一种不良之念。他师父向来耳软心活,听了她三个孽徒之言,以为家师还是当年脾气,便劝家师何必把这天材地宝奉之外人,昔时誓言不过与长眉真人打赌的一句笑话,岂能作准?叫家师只管飞升,将本山让与她掌管,作为她的别府。又劝家师将我许配那个红脸鬼。家师闻言,已知他们用意,情知他们没有三世慧根、生有慧眼的童男女,下不去那潭,便敷衍她道:‘昔日誓言,岂能变更?无论何派何人,只要破得了潭,便可做本山主人。我徒弟婚姻一节,要她本人愿意,当师父的人,不便主张。’他师父知家师存心推托,住了两日,觉得无味,不辞而去。那红脸鬼还不死心,从那日后,便不时借破潭为由,来到本山。偏他又没有本事下去,老在这里胡缠。去年年底,他知我不大理他,异想天开,又运动他两个不识羞的姊姊。先是假装替她们师父前来看望家师,并谢昔日不辞而去之罪。家师洞中石房本多,她二人便赖住不走,天天与妹子套亲近。妹子年幼心热,哪知人情鬼蜮,不但不讨厌她俩,反替她俩筹划破潭盗草之计。住了些日,她们请求搬往桂屋中去,与妹子同住,以便朝夕聚首。相处在一起多日,倒也相安。也是活该她们奸谋败露。有一天妹子在桂屋中,忽听家师那里呼唤,叫妹子一人前去,不要别人知道。这是一种千里传音,别人是听不见的。妹子奉命之后,只说回洞取些东西,便去见家师听训。才一进洞,见家师手中拿着三寸来长的一面小旗,上面画着八卦五行。这便是昔年家师最厉害的宝贝,名叫旗里烟岚。家师将这旗赐与妹子,又教会用法,便催妹子回转桂屋,也不说别的话。
  “妹子知道家师脾气,向来不喜欢人问长问短。而且每教人做一件事,总只预示一些迹兆,余外全由受命的人自己办理,办好办糟,她都不管。似这样很机密地将妹子唤去,赐给她老人家最爱之宝,估量必有事故发生,可是还未料到金氏姊弟有不良的心意。当下由家师洞中回转,走离桂屋不远,看见一条黑影飞进屋中。我觉着有些奇怪,起初还疑心金氏姊妹有个出来回去,看那身材又似不像。急忙用家师传的遁法,跟踪到了屋的上层,往下一看,那人正是金氏姊妹的兄弟红脸鬼金驼。我一见是他,本来就不乐意,再一听他说的话,更是气死人。我伏在上面,偷听他三人把话说完,才知他三人奸计:先是由那厮两个姊姊与我亲近,等到彼此交厚,才由那两个贱人趁妹子用内功时,用她们本门的迷药将妹子迷过去,由她们的禽兽兄弟摆布。那厮本与两个贱人同来多日,因为惧怕家师,还不敢骤然下手。那厮见妹子不在屋中,又来寻两个贱人商议,不想被妹子听见,哪里容得,便下去与这三个狗男女理论。那厮见事已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逃到外面,与妹子交起手来。此时妹子人单势孤,很觉吃力,便将家师赐的那面旗,如法使用出来。才一招展,便有百十丈烟雾云岚,将三个狗男女包围,不大工夫,三个狗男女同时跌倒地面。我正打算取他们的性命,耳旁又听家师说:‘他等三人虽不好,看在他等师父分上,只可薄惩示儆,休要伤其性命。’妹子虽然不愿,怎敢违抗家师之命,急切中又想不出怎样惩治之法。适才洗澡的地方,原有两个泉眼,涧后的一个却是寒泉,其冷彻骨。便将他三人浸在那寒泉之中,泡了三日。到第四日夜间,正要去放他们,不知被何人救去。从此本山就多事了。想是三个狗男女怀恨在心,勾引了许多旁门邪道,来与妹子为难,俱被妹子仗家师法力打发回去。家师因飞升在即,不愿妹子多结仇怨,为异日留下祸恨,把本山用云岚封锁,道行稍差的人,休想入山一步。姊姊们来时,若非家师先就撤去云岚,漫说破潭取草,入山还有些费事哩。想是那厮心还不甘,今日又来寻我们的晦气。因恨他不过,妹子将他臂肉削下一大片来。此仇越结越深,也顾不得了。”
  话言未了,忽听一声怪叫道:“大胆贱婢!竟敢屡次伤我徒儿。今日叫你难逃公道!”灵云等闻言大惊,面前已出现一个中年道姑,生得豹头环眼,黄发披肩,穿着一件烈火道衣,手中拿着一个九节十八环的龙头拐杖。若兰已认出来人便是金氏姊弟的师父、庐山白鹿洞八手观音飞龙师太,知道不是耍处,硬着头皮上前叫了一声师叔。飞龙师太狞笑道:“你眼里还有什么师叔?况且不久你就要背师叛教,到峨眉门下去了。这原是你那老不死的师父,把你宠惯得这个样子,原与我无干。那乌风草本是此山灵药,又不是你师父自己带来的,被你师父霸占多年。我见她死期不远,不能再霸占下去,打算好意向她求让。既然允许了我,如何纵容你这小贱人,勾引外人前来盗草?又三番两次,欺压我的徒儿?今日别无话说,快快束手就擒,随我到你那老不死的师父面前讲理,还则罢了;如若不然,莫怪我手下无情,悔之晚矣!”若兰闻言,正待申辩,早恼了朱文、金蝉,也不答话,双双将剑光放起。飞龙师大骂道:“怪不得小贱人猖狂,原来还有这许多倚仗。”说罢,长啸一声,手扬处,指头上发出五道青灰色的光华,抵住朱文、金蝉剑光。一面还待伸手去拿若兰时,忽然一阵天昏地暗过去,一霎时满山都是云岚彩雾,分不出东西南北。只听若兰说道:“姊姊们休慌,我师父来了。”
  话言未了,耳边果听得一种极尖锐极难听的声音说道:“飞龙道友,凡事莫怪旁人,只怪你专信一面之词。我昔日誓言,原说不论何派的人,只要能下得潭去,乌风草便属于他。令徒们既来取草,为何心存邪念,打算暗害若兰?就以道友来说,也是得道多年的人,不该听信谗言,算计我老婆子。我明日圆寂,今日要运用玄功,身子僵硬,不能转动。你要欺负他们这些年幼孩子,若非我早料到此着,岂不受了你的暗算?道友休要不服,我对你与峨眉派均无偏袒。如要取那乌风草,明日福仙潭尽管由你们先行下去。明知自己不行,徒自欺负他们,何苦呢?”又听飞龙师太接着道:“你休要偏袒你的孽徒。你既谅我不能入潭取草,等我明日取草之后,再取这一班小畜生狗命便了!”
  说着,依旧一阵狂风过去,一轮红日已挂树梢,清光满山,幽景如画,宛不似适才双方引刃待发神气。若兰道:“想不到这个老贼竟会听信三个孽徒谗言,前来与我们为难。若非家师相助,说不定还会吃她的亏呢。”金蝉道:“适才云雾堆中,我只看见那老贼婆一人,竟看不见你师父在哪里。本想趁那老贼婆被云所迷,暗中刺她一剑。谁知我才指挥剑光过去,好似有什么东西挡住似的,看起来这个老贼婆还不好对付呢。”若兰道:“二位剑光被阻,想是我师父不愿与人结仇。只是明日我们入潭取草,又要加上一番阻力了。”灵云道:“我看那飞龙师太发出来的剑光虽然不正,却也厉害。那人怙恶不悛,性情古怪。明日仙草如被她取去,不但我等空劳跋涉,顽石大师性命休矣!如果那仙草被我们得到手中,她又岂肯甘休?这事须要想一妥善之法才好。”说罢,拿眼望着若兰。若兰答道:“这倒不消虑得。这老贼婆性情虽然古怪,却不知我师父比她还要特别,从未服输过人。既然答应让他们明日先下潭去,此中必有深意,决不会冷眼看我们失败的。至于顽石大师急等乌风草救命,家师配的药酒留存甚多,朱姊姊既能起死回生,想必顽石大师服了也是一样。家师所以要人来将草取去者,一因昔日誓言;二因悟道以后,想将这些灵药付托一个正人,好代她济世活人。无论如何也决不会让老贼婆得去的。”
  灵云闻言,略放宽心。四人在月光下又计议了一阵。若兰生性喜洁,因桂屋已然污秽,好在自己明日便要随灵云等同行,也就不打算再去屋中打扫。谈到三更向尽,对灵云等说道:“现在离天亮不多时,我们无须再回转桂屋,就此先到家师洞府,等到天明破潭吧。”灵云道:“我等多蒙姥姥照应,以前听姊姊说,姥姥不见生人,所以不敢冒昧进谒。转眼我们破潭取草之后,就要离此他去,既然姊姊相邀到姥姥洞府,不妨顺便代为通融,以便上前拜谢姥姥大德,也不枉来到宝山一场。姊姊意下如何?”若兰道:“家师洞府,就在福仙潭后,地方也很大。漫说姊姊们外人,就连妹子也只有明日行时拜别,或者得见一面而已。”
  说着,四人便一同前去,不久便到。灵云见红花姥姥所居洞府,虽然是一座石洞,有数十间石室,到处都是文绣铺壁,陈设富丽,更奇怪是合洞光明,如同白昼。朱文、金蝉觉得稀奇,几次要问,都被灵云使眼色止住。灵云等三人随着若兰,到各室游玩了一会儿,走到姥姥昔日的丹房落座。若兰从身上将紫烟锄取出,对灵云说道:“潭中那块毒石,周围十丈以内,发出一种黑氛毒雾,非常厉害。乌风草便长在那毒石后面,惟有这紫烟锄能够将它铲除。可惜于潜琉璃业已失落潭中,失掉好些帮助。明午破潭,若不是家师预先算定,妹子真不敢乐观呢。”
  灵云正要答言,四人同时听见一种尖锐声音说道:“你们天亮后可由这丹房旁边一个洞穴走了出去,那便是福仙潭的中心,离潭底才只十丈多高。那里有一块平伸出来的大石,石旁丛生着有数十茎素草,能避毒氛,可各取一茎,含在口内。到了辰刻,便有人来破潭,你们休出声息,不要乱动,由他等替你们除了神鳄。那时他们无法破那毒石,必然前来寻我。前晚我接引你们三人来此,才知你们带来矮叟朱梅的天遁镜,胜似于潜琉璃十倍。等那先来破潭的人走后,才由历劫三世的童男女,一个手持宝镜照着下面,一个用紫烟锄去锄毒石。那时潭底不多一会儿便要冒出地火,四周的山峰也要崩裂。你们取得仙草以后,须要急速离开那里。我也便在那时圆寂。先前的人必不甘心,定要与你们为难,可是我已早有安排,到时自知。若兰可趁我法身未解以前,将我法身背在身上,掷入福仙潭内火葬以后,急速随他们回去便了。”若兰闻言,知道师父一会儿便要圆寂飞升,并且生前不与她再见,想起这十余年相随恩义,不禁跪在地下痛哭起来。灵云也领了朱文、金蝉拜谢姥姥昨晚接引之德。若兰痛哭了一阵,又听姥姥的声音说道:“我平日造孽多端,自从巧得天书,已顿悟前非,好容易才盼到今日。你如感念师恩,千万不要忘记我前年在桂屋中对你说的那一番话,就算报答我了,有什么悲伤呢?如今天色快明,尔等急速去吧。”
  若兰知道姥姥言行坚决,既不容她见面,求也无益,只得忍着悲怀,起来领了灵云等三人走出丹房。果然见丹房旁似陷出一个地穴,便由金蝉前导,走了下去。往下走约数十丈远近,又转过好几个弯,觉得前面愈走愈觉黑暗,不时闻见一股瘴疠之气,中人欲呕。幸喜金蝉能在暗中视物,四人拉拉扯扯,一任金蝉招呼行走,好容易才摸到姥姥所说的那一块平伸出潭腰的巨石。四面愈觉黑暗,头脑兀自昏眩起来,除金蝉外,灵云等对面难分。四人摸摸索索,才去寻那素草。灵云正觉头眼昏眩,忽然闻见一阵幽香,顺手一摸,居然将那草摸着,心中大喜。立刻取来分与众人,还不敢含在口内,用鼻闻了一闻,立刻头脑清凉,心神皆爽,知道不会有错,才把草含入口中。金蝉看下面青光荧荧流动,知是那于潜琉璃,离近了反看不出那神鳄存身所在。因姥姥适才嘱咐,四人俱都属息宁神,静以待变。
  四人坐了有好一会儿,忽听那上面有人说话。金蝉便见似龙一样的东西,直从上面投入潭中。还未到得潭底,灵云等坐的那块石头下面,倏地也蹿起日前所见那条红蟒一般的东西,与那条火龙迎个正着,斗将起来。金蝉定睛细看,叵耐四围黑气浓厚,只看出两道红光夭矫飞舞,分不出那东西的首尾。眼看这两样东西斗了有一个时辰,兀自难分胜负。猛听潭上面大喝一声,又飞下一道青森森的光华,往那两道红光中只一绕,便听一声怪啸过处,先飞下来的那条火龙和那道青光,依旧飞回潭上。潭中却是黑沉沉的,什么迹象俱无。猜是神鳄已除,只不见潭上人下来,金蝉性急,正要招呼朱文取出宝镜,忽见潭上先前那道青光,同了一道较小的青光,飞入潭底。最奇怪的是那青光上面还附着一团丈许方圆白光,带着那一道较小的青光,流星赶月一般满潭飞绕。光影里看出四围黑氛非常浓厚,倒好似白光本身发出一团黑雾似的,在潭中滚来滚去。似这样上下飞舞了一阵,这青白三道光华,倏地聚在一处电也似疾地直投潭底,看看飞到那于潜琉璃发光的所在不远。这道白光经下面于潜琉璃上面所发出来的青光反射,竟照得潭底通明。金蝉等才看出潭底是一大块平地,偏西南角上黑茸茸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余下简直是一无所见。这时前飞的那一道白光已到潭底,若兰恐怕于潜琉璃要被旁人夺去,好生着急。谁知那道白光只略微顿了一顿,与后飞的那一道青光同时投向西南。还未飞到尽头,忽见黑暗之中喷起几缕极细的黑烟,倏地散开,化成一团浓雾,直向那三道青白光华包围上去。一声怪啸过处,那三道青白光华好似抵敌那黑烟不过,拨转头,风驰电掣一般,飞回潭上。金蝉迎面往上看时,黑暗之中,依稀有几个人影闪动,几声喁喁细语过去,便听不见动静了。
  金蝉看得正出神,耳旁忽听得有人唤道:“破潭的两个人还不下去,等待何时?”灵云等闻言,一齐警觉。当下金蝉抖擞精神,向若兰手中取过紫烟锄。朱文从身旁也取出天遁镜,才揭开那面乾坤镜袱,便发出数十丈的五彩光华,照耀潭底。若兰见朱文有此至宝,心中大喜。因姥姥之命,只叫这一双童男女下去,便和灵云仍站在原处警备。众人在这天遁镜的光华中,早看出潭底静悄悄的,黑云尽散,紫雾全消。惟有西南角上有一块牛形的奇石,从那石的身上,不断地冒出一缕缕的黑烟。若兰关心那一块于潜琉璃,忙往潭底看时,那青光被这五彩光华一照,好似太阳底下的灯台,渺小得可怜。想看看潭中神鳄到底是何形象,竟不见踪迹,想已被飞龙师太收了回去了。正在用目四望,忽听朱文、金蝉“哎呀”了一声。若兰大惊,忙往潭中看时,原来朱文、金蝉双双携手下去时,金蝉性急,脚先沾地。谁知那潭底看似平地,却是虚软异常,金蝉才一落地,便陷了下去,心中一急,一用力,更陷下去尺许。那泥竟火热一般燎烫,眼看要陷入这污泥火潭之中。幸喜朱文细心,处处留神,手中觉着金蝉往下一坠,忙用气功往上一提,把金蝉提了上来。可是受了金蝉拉的力量,两脚也稍微沾地,觉得热烫难耐。知道不好,一面提着金蝉,喊一声,各将身子悬空,离地约有三尺,飞身前进。倒把灵云在上面吓了一大跳。金蝉飞到那块于潜琉璃跟前,将紫烟锄夹在左臂,顺手俯身下去,拾将起来,揣在怀中。正要同朱文飞向西南角上去破那块毒石,猛见地下有一摊血迹,依稀看出穿山甲一般的一条鳄鱼尾巴,直往地下慢慢陷落。那上半截身子,想是在被斩时早已入土了。
  朱文拉了金蝉飞离那块毒石不远,见石上发出来的黑气越来越厚,知道厉害,便将手中宝镜对准毒石。毒石黑气被镜上五彩光华近处一逼,纷纷四散。朱文见毒石为宝镜所制,愈发飞身近前。金蝉抡起紫烟锄往那石上砍去,那锄才着后面,便有一大团紫雾青光。那石受了这一击,竟发出一种极难听的呻吟声,被紫烟锄劈成两半。金蝉见毒石伎俩已尽,由朱文将左手宝镜对准石头上面,自己用力一连就是十几锄,把这一块四五尺高的毒石连根锄倒,四散纷飞。这石锄倒以后,才看见石后面长着数十根菜叶一般的东西,叶黑如漆,在那里无风自动,知是那乌风草。起初下来时,上了一个当,此刻自然处处留心。好在那乌风草长在干处,便用紫烟锄连根掘起,挑在肩上。那毒石一经掘倒,依然和鳄鱼一样,慢慢陷入泥中。金蝉掘那乌风草时,因是身子悬空,不好用力,若不是朱文用力拉提,险些脚又沾地。
  二人取到了乌风草以后,还想寻觅有无千年何首乌。正在四下寻找,耳听一阵沸汤之声,又觉身上奇热。忙将宝镜往潭心一照,只见潭心泥浆飞溅,热气上腾,恰好似刚煮开了的饭锅一样。一转瞬间,四围尽是泥浆,一圈大一圈小地沸涨飞沫。朱文猛想起姥姥嘱咐的话,喊一声:“不好!”不及说话,拉了金蝉,才飞到适才站立的那块巨石上面,脚底下的泥潭噗的一声过处,泥浆飞起有十来丈高下,沸泥中心隐隐看见喷出有火光。再找灵云、若兰二人,踪迹不见。知道此潭的四围山峰就要崩裂,又惊又急,欲待从原路回转姥姥洞府,已无路可通。幸喜烟云尽散,四外清明,二人只得飞身上潭。不由回望潭下,已是飞焰四张,泥浆沸涌,觉着站的地方隐隐摇动。不敢延迟,猛抬头看见潭后一道青光和一道金光,正和一道青灰色的光华驰逐,知道灵云、若兰遇见敌人。才待赶上前去,又见飞起一团绿雾,接着飞起亩许方圆一块乌云,耳旁又是一阵轰隆砰啪的声音,知是四围山峰崩裂。朱文等正在着急,无暇再顾别的,双双飞向潭后,见姥姥的洞府业已震坍。飞龙师太同着那日林中所见金氏姊弟,不知使用什么法术,飞起一团绿雾,灵云、若兰用神鲛网护着身体,正在相持。朱文不管金蝉,娇叱一声,手举天遁镜,照将过去,五彩光华照处,绿雾立刻在日光下化作轻烟四散。那飞龙师太正在扬扬得意,忽见一男一女飞来,一照面便发出百十丈五彩光华。紧跟着那个男童手扬处,两道红紫色的光,夹着霹雳之声,电也似的飞来。知道今日万难取胜,情势非常危险,只得错一错口中钢牙,将脚一蹬,带了三个徒弟,驾起剑光,破空逃走。
  这时金蝉猛觉脚底奇痛,腿上也烫了无数水泡。朱文也觉脚底热痛。便不再追赶敌人,上前与灵云相见。正要细说破潭之事,猛见若兰奔入室中,一会儿工夫,背起一个红衣的人,头上包着一块红布,分不清面目,跑了出来,口中连喊:“姊姊们闪开!”灵云见若兰眼含痛泪,满脸惊惶,忙把路让开,跟上前去。这时福仙潭业已崩裂,火焰飞空,高起有数十丈,照得半山通红。若兰跑向潭边,便把红花姥姥尸身捧起,掷入火内。跪在地下,放声大哭,直哭得力竭声嘶。灵云好容易才将她劝住。若兰道:“妹子从今全仗姊姊照应,如蒙视为骨肉,请改了称呼吧。”灵云见她楚楚可怜,愈加爱惜,点头允了她的要求。将她扶起,又替她拢了拢云鬓,手搀手走了回来。
  这时金蝉火毒已发,疼得浑身是汗,满地乱滚。朱文虽然比较轻些,也觉着脚底热痛难耐。见金蝉那般痛苦,想起路上那般殷勤服侍,老大地不忍心,拉着金蝉双手,不住地抚慰。金蝉索性滚入朱文怀中,得了这一种温暖的安慰,虽然脚腿热痛,心头还舒服一些。朱文恐怕若兰走来看见,想叫他起来,又难以出口。正在着急,灵云、若兰已然回转。朱文忙喊道:“姊姊们快来!蝉弟弟不好了!”灵云闻言大惊,连忙上前问故。朱文便将误踏潭底浮泥,中了热毒,说了一遍。若兰闻言,也不答话,重又跑进石室,取出一瓶药酒道:“朱姊姊与蝉弟既然中了火毒,这是先师留与妹子的乌风酒,擦上去就好。”灵云大喜,忙接了过来,先取些敷在金蝉腿上,觉着遍体清凉,金蝉直喊好酒。灵云又将他的草鞋脱下,用酒将肿处擦满,立刻疼消热止。金蝉猛翻身坐起,说道:“姊姊快替朱姊姊擦擦吧,她脚上也疼着呢。”灵云才想起忘了朱文,好生不过意,急忙过来与朱文脱鞋。朱文偏偏抵死不肯,一双秀目只望着金蝉。金蝉道:“朱姊姊不肯擦药,想是多我一人。偏偏我这时腿上刚好些,不能转动,待我滚下坡去吧。”说罢便滚。朱文见他神态可笑,自己也觉着腿底热疼渐渐厉害,不能久挨,笑对金蝉道:“你刚好一些,哪个要你滚?你只把身子转过去,背朝着我便了。”金蝉笑道:“我也是前世作了孽,今生偏偏把我变作男身,有这许多避讳。”一面说,将头一拱,一个倒翻筋斗,滚到旁边大树一边,隐藏起来。招得若兰哈哈大笑。灵云也不好说什么,绷着脸来替朱文脱鞋。朱文道:“由我自己来吧。”灵云笑道:“我们情同骨肉,这一路上还少了服侍你,这会儿又客气起来了。”朱文道:“亏你不羞,还做姊姊呢。见我才好一些,就来表功劳了。做妹子的不会忘记姊姊的大恩的啊!”灵云笑道:“你忘记我不忘记,当什么紧?”说到这里,朱文不知怎的,竟不愿她再往下说。恰好灵云也就止住,便用话岔开道:“不要说了,做妹子的年轻,哪一时一刻不在姊姊保护教训之下哩。无非是见姊姊累了这多天,于心不忍,况且妹子不似日前不能动转,所以不敢劳动姊姊,难道说还怪我么?”灵云这时已帮着朱文将脚上鞋袜脱去,只见她这双脚生得底平指敛,胫跗丰满,皮肤白腻,柔若无骨。近脚尖处紫黑了一片,炙手火热。知道火毒不轻,无暇再和她斗嘴,急忙将药酒与她敷上。朱文觉得脚底下一片清凉,热痛全止,便要穿上鞋袜。灵云劝她:“既然药酒见效,索性停一会儿,再擦一次,以收全功。”说罢,又拿了药酒走到金蝉藏身之所,见他将身倚着树根,正在仰天呆想。看见灵云走来,急忙问道:“朱姊姊擦了药酒,可好一些么?”灵云正色答道:“我们与朱姊姊本是同门,相聚数年,又共过患难,情逾骨肉,彼此亲密,原是常情。你现在年岁不小,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随便说笑,以免外人见笑。况且你朱姊姊还有个小性儿,你要是招恼了她,就许一辈子不理你,顶好的兄弟姊妹反倒弄成生疏,多不合适呢。”
  金蝉与朱文在黄山、九华相处多年,竹马青梅,两小无猜,又都有些孩子气,时好时恼。自从醉仙崖诛蟒以后,朱文服了肉芝,灵根愈厚,常从餐霞大师口中听出一些语气,知道自己还有许多尘缘,惊心动魄,抱定宗旨,与金蝉疏远。金蝉童心未尽,虽然觉着闷气,还不十分在心。及至他二人成都相见,在碧筠庵、辟邪村两处住了多日,金蝉便常寻朱文去一块玩。起初朱文还狠着心肠,存心不理。金蝉无法,好在同门小弟兄甚多,赌气抛了朱文,与笑和尚、孙南等亲近。朱文也不去理他,双方也就日益地疏远。偏偏这一班小弟兄静极思动,互相约成两组去探慈云寺,无形中又共了一次患难。后来朱文贪功,中了晓月禅师的妖法,金蝉舍死忘生,将她救回。朱文从迷惘中醒来,看见金蝉在旁,情急悲泣,芳心中不由得起了一种感动。偏偏嵩山二老又命灵云姊弟陪她取乌风草,路上承蒙她姊弟尽心爱护,不避污秽,为她受了许多辛苦。他二人感情本来最好,起初生疏原是矫情做作。好些日在患难中朝夕相处,彼此在不知不觉中,心情上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变化。也并不似世俗儿女,有那燕婉之求,只觉你对我,我对你,都比别人不同似的。因此形迹之间,自然有许多表现。心里头本是干干净净,可是一听旁人语含讥讽,便都像有什么心病似的,羞得满脸通红。
  刚才金蝉因朱文示意他回避,便躺在树后,仰天默想,男女之间为何要拘这形迹?又想起前些年与朱文交好,胜似手足,中间忽又疏远起来,天幸这次因她中了妖毒,倒便宜自己得在她面前尽一些心。不晓她病好以后,会不会再和自己疏远?正在胡思乱想,被灵云走来数说了一顿,很觉自己丝毫没有错处,你还不是一样爱护她,偏不许我。虽然这般想法,以为他姊姊说的话太无道理,说得他不服,可是脸上不知怎的,依旧羞起两朵红云,做声不得。只得把眼仰望天上的浮云,顺手折一枝草花,不住在手中揉搓。灵云以为他于心有愧,无话可答,记挂着朱文还要擦药上路,便将药酒与他敷了一遍,又走了回去。若兰已然走开,只朱文一人坐在草地上,低头看着那一双脚出神。灵云远远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走上前来,二次与她将药酒敷好。
  朱文见脚上已然一丝不觉痛苦,恐怕金蝉走来,忙将鞋袜穿着整齐,站起身来。举目往洞后一望,只见福仙潭内火焰高举,上冲云霄,轰隆哗啦之音不绝于耳,看去非常惊心骇目。灵云便问朱文:“若兰往哪里去了?”朱文说道:“她适才好似忘了什么要紧事似的,如飞一般跑进洞中。我问她,她说去去就来,没对我说为什么事。”二人正说到此地,忽听一阵呼呼之声,狂风大起,洞后火焰愈炽,热气逼人。金蝉从树后跑将过来,寻着适才脱的那双草鞋。刚刚穿好,瞥见若兰身上背了一个包裹,满脸通红,从洞内飞身出来,还未到三人跟前,口中大叫道:“姊姊们快驾剑光逃走,这里顷刻就要崩裂了!”言还未了,先自腾身而起。
  灵云等三人见若兰那般惶急,不敢怠慢,拾起地下的乌风草,飞身便起。这时脚底已在那里摇动,一转瞬间,轰隆一声巨响过去,接着劈啪劈啪,好似万马奔驰的声音,无量数的大小石块树木往空迸起,满天乱飞。不是三人飞起得快,险些被那碎石打着。三人在空中,见适才站立的那一个山坡,凭空陷成一个无底深坑,一大股青烟由地心笔直往上激射起来,迎着日光,变成一团火云。接着地底喷出数十丈高的烈火,泥石经火化成液体,飞溅滚沫,许多树林溅着火星,烧成一片。那一座红花姥姥所居的洞穴石室,已不知去向。再望福仙潭那边,业已变成一片火海。那未经喷火之处,经这一番大地震后,周围数十里的大小树木,有的连根拔起,有的凭空震动,一座名山胜景,洞天福地,在这一刹那间,竟会变成泥坑火海。无怪乎人世上的崇楼杰阁,容易变成瓦砾荒丘了。
  灵云见火势逼人难耐,招呼一声,正等飞身同行。若兰道:“姊姊且慢,还有一点事。”灵云等三人随她回转身来,才看见相距不远,有两个小小的峰头,便随若兰飞身到了峰上。想是天留胜迹,不愿叫它全化灰烬,这样小小一座山峰,竟是岩石幽奇,花明柳媚,居然丝毫没有受着地震山崩的影响。四人到了上面立定,往来路一看,只见数十处烈焰飞空,砂石乱飞,天已变成红色,幸喜还是逆风,大家已是热得遍体汗流。金蝉不耐炎热,正要催大家快走,忽见若兰望着福仙潭跪倒,重又大哭起来。灵云、朱文正要上前劝慰,忽见福仙潭内火焰越来越大,一会儿工夫,腾起一块亩许大的彩云,停留不散。倏地一道红光,往空冲起,红光中一个遍体通红、奇形怪状的赤身女子,由那块彩云笼罩着,直往四人站立的那座山峰飞来。灵云等三人疑是火坑中出来怪物,正要准备放剑。若兰哭道:“姊姊们休要造次,这是我师父啊!”灵云连忙止住朱文、金蝉,跪伏在地。说时迟,那时快,那红光中女子已飞到四人头上,含笑向着下面点了点头。然后电闪星驰,往西南方向飞去,日光底下,依稀看见一点红星,转瞬不见。
  若兰看见姥姥已然成道,尸解而去,悲哭了好一会儿。灵云等三人费了若干唇舌,才将她劝住。便邀她同到嵩山见了追云叟,送上乌风草复命之后,再同回九华,引见到妙一夫人门下。若兰哽咽着说道:“妹子此后一任姊姊们提携照顾,只要不离开姊姊,我全去的。”说时,拉着灵云、朱文的手,越加显得小鸟依人,动人爱怜。灵云便问若兰是否还要回到桂屋走一趟,若兰道:“要紧的东西全在身边,去不去均可。只是那里还有姊姊们的东西呢。”灵云道:“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来时,因为文妹病重,张琪兄弟赠的被褥包裹。现在文妹病愈,也用不着那些东西;况且东西已然污秽,也不好还人。既是兰妹不愿回去,就算了吧。”朱文因在姥姥洞中听金蝉说起桂屋中景致,昨日病中不曾领略,想去一看。灵云拗她不过,只好同去。四人到了桂屋一看,那株参天老树业已震断,幸喜桂树不曾被火延烧,桂屋中零星用品遗了一地。若兰忽然看到一个小盒,便拾起揣在身上。朱文便问何物。若兰道:“这便是妹子将这树上所结的桂实制成的香末,本没想带着走,被我回来无心捡着,留在这里白糟践了可惜,将它带到九华,无事时点着玩吧。”
  灵云因若兰说起那香,猛想起昨日在涧边,幸而留神身上没有沾着污秽,连日风尘劳顿,且喜事已办完,还添了一个山林闺伴,非常高兴,便想到那温泉中洗一回浴,商量分班去洗。若兰道:“不是姊姊提起,我还忘了呢。那日背朱姊姊去洗澡时,裹她的那一块被单,连同妹子外边披的那一件披风,因为沾了一点污秽,妹子曾把它洗净,晾在石上,忘了去取。妹子在此山过惯了暖和岁月,九华高寒,原用得着;况且那披风又是先师所赐,更不该将它随便丢失。等我去将它取来吧。”说罢,四人一同走到涧边,且喜温泉无恙,只是水越发热了些。商量既妥,还是金蝉在涧上巡风,灵云等三人洗完,再让他洗。这样轮流洗浴完毕,大家上来休息了一会儿,又互把破潭和灵云、若兰遇见飞龙师太师徒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适才朱文、金蝉双双下潭之时,灵云、若兰在上面看见五彩光华当中,金蝉脚往下一坠,与朱文同时一声惊叫,大吃一惊,几乎飞身下去援救。再定睛用目一看,他二人已是驾起剑光,飞往西南角上,知道不曾失脚,才放了宽心。久闻奇石、神鳄的厉害,正想看个究竟,忽与若兰同时听见红花姥姥呼唤,叫若兰同灵云快去后洞,并说她们站的那块大石就要崩裂。灵云闻言大惊,不放心金蝉、朱文在下面,想要招呼他们。若兰只说无碍,姥姥现在已被敌人包围,危险万分,催她快去。灵云只得半信半疑,随着若兰,二次从石洞中回转原来姥姥洞府。才得现出身来,便听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前洞业已塌坍。前面站立一个二尺来高、长得婴儿一般、浑身通红的女人,身上发出十余丈的红光,与昨日林中所遇的飞龙师太及师徒四人苦苦相持。若兰见了大惊,忙喊:“姊姊快上前,我师父已被这老贼婆害了。”说罢,几乎哭出声来。灵云早已料到那红色女婴定是姥姥炼的婴儿,不俟若兰说完,肩微动处,一道金光如蛟龙一般飞上前去,抵住来人四道青灰色剑光。那婴儿见灵云上前,急忙往后便走,若兰道:“姊姊休放这四个狗男女逃走。妹子送家师回洞,去去就来。”说罢,随那婴儿如飞转回后洞。
  那飞龙师太起初以为灵云人单势孤,原未放在心上,谁知一交手,才知来人飞剑竟非寻常可比。本来昨日树林交手,灵云因不知金氏姊弟来历,特意相让。今天听红花姥姥已被她师徒所害,怎肯相容。剑刚发将出去,运用她父母真传,一口混元真气喷将出去。头一个先遇着金燕的剑光,金燕刚觉着来人剑光厉害,重于泰山,知道不好,想要撤回,已来不及,被灵云剑光往下一压,立刻将她真气击散,化为一块顽铁。飞龙师太知道自己三个徒弟绝非来人对手,忙叫金莺、金驼退将下来;一面用自己剑光迎敌,将手从腰中掏出一个葫芦,将在庐山多年修炼的绿云瘴放了出来。这时恰好若兰赶到,将飞剑放出,双战敌人。灵云见飞龙师太放起一团亩许方圆的绿雾,远远便闻见腥臭触鼻,不知破法,不敢造次。先将玉清大师赠的乌云神鲛网放在空中,现出一块亩许方圆的乌云,将她与若兰护住,各将剑光收回。
  这时四面俱是地裂山崩,火烟四起。忙问:“姥姥进洞可有话说?如今地震山崩,金蝉、朱文有无妨碍?”若兰悲泣道:“他二人倒决无妨碍。老贼婆师徒因取乌风草不成,险些被那毒石所伤,虽然斩了神鳄,只便宜后来的人少了一层阻力,心怀不忿,以为毒石是家师安排,并非天生。知道家师运用元神出窍的当儿,身子不能动转,便去寻她晦气。她用一种极毒的妖法,名叫烈火毛虫,乃万条毛虫所炼,专攻人的七窍,打算立逼家师撤去毒石和潭中云雾。谁知家师早已料就,在她老人家打坐的面前,安排下家师当年得意的法宝五火乾坤罗,以毒攻毒,将她千万条毛虫活活烧死。老贼婆愈加大怒,便同家师拼命,运用她的飞剑,身剑合一,从家师胸前穿过,原想将家师形神一齐刺死。家师原知昔日没有修得外功,三劫只免得一劫,合该在她手内兵解。并且自己婴儿刚能成道,如用飞剑抵敌,散了婴儿真气,非同小可,只得坐以待死。没料想那老贼婆也料到此着,竟朝婴儿致命所在刺去。幸而家师预先拼命将元神遁去,不然岂不遭她毒手,把百余年来功行付于一旦?家师因为婴儿刚刚成形,元气还未十分坚固,不能和她久持,进洞等候姊姊们将老贼婆赶走,由妹子将她火葬,以完三劫。老贼婆所放的妖法,名为绿云瘴,乃山中大蟒的毒涎所炼。家师说姊姊有护身之法,只留神飞剑受污,一会儿就有人来破。”话言未了,忽听外面射进数十丈长的五彩毫光,光到处烟消雾散。原来朱文、金蝉已然破潭回来,用矮叟朱梅的天遁镜,将妖法破去,赶走飞龙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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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4: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六回 遇髯仙 奉命返峨眉 结同门 商量辟仙府
  金蝉也将破潭取草的事,从头又细说一遍。灵云见那乌风草长得和莲叶一样,只是没有那般大,茎长二尺,又黑又亮,拿在手中不住地颤动,真是灵药。只可惜那千年何首乌,已被神鳄享受去,不能到手了。
  四人谈说一阵,不觉金乌西匿,皓月东升,远望福仙潭火烟突突,依旧往上冒个不住,烘起满天红雾,与那将落山的红日相映成趣,不时听见爆炸之声。灵云急于到衡山复命,便招呼朱文等三人,同时驾起剑光,往空飞起。在空中御剑飞行了不多一会儿,忽听空中一声鹤唳,知是髯仙李元化路过,便迎上前去。见面之后,五人同时落下地来,灵云介绍若兰拜见髯仙。李元化见若兰骨秀神清,虽在旁门,却是一脸正气,满身仙骨,连声夸赞。灵云便说:“承红花姥姥与若兰相助,乌风草业已取到,现在就要往衡山。请问师叔云游何处?”髯仙李元化道:“我就为取此草而来。”原来顽石大师受伤以后,追云叟等便将她护送到了衡山,元元大师即托衡山白雀洞金姥姥代为照料。经追云叟用了不少的丹药,虽然保得性命,却是苦痛丝毫未减,几次打算兵解,都给金姥姥劝住。追云叟计算日期,请髯仙李元化迎上前来,将乌风草取回,并叫灵云等无须回转九华,径往峨眉飞去,便能在路上遇着她母亲妙一夫人荀兰因,见面之后,自有分派。髯仙李元化交代完毕,取了乌风草,回转衡山。不提。
  这里灵云等听说路上能与妙一夫人相遇,并且叫他们无须回转九华,不知有何分派,恐怕半路错过,忙驾剑光,由莽苍山经过,往峨眉那一方向飞去。一路留神在空中细看,直到第二日辰牌时分,看见山侧一个小村集,围着一圈子人和十来匹骡马。金蝉眼光尖锐,看那十余个男女,俱是非常年轻,穿着华丽,觉着奇怪,不禁凝神细看。忽见人丛中走出一个道姑,好似母亲妙一夫人。便招呼灵云等,在远处按下剑光,跑进那村去一看,果然是妙一夫人领着十余个少年男女,在那里雇用骡马山轿。金蝉便要上前招呼,妙一夫人忙使眼色止住。灵云等便也装作不识,在旁闲看,不去拜见。一会儿工夫,见妙一夫人雇好骡马山轿,打发这十余个青年男女上路。灵云等见众人当中,有好几个眼含泪珠望着妙一夫人,依依不舍,露出十分感激的神气。也不知这一群人,怎会聚集在这荒山孤村之中,自己母亲偏偏有此闲心替他们去雇骡马。正在胡猜,妙一夫人已将众人分别送走,向村中居民敷衍了两句,作别出村而去。那村中居民看见又来了一男三女,估量又是好买卖上门,便走上前来,对金蝉说道:“小官人同这三位大姑娘,敢莫也是去朝四川峨眉山,在前面上山遇着大蟒,吓得转回来,想雇用车马回家么?我们这里牲口山轿都让适才那十余位香客雇用尽了。离此二十里,还有一个吴场坝,那里牲口很多。如果小官人和三位大姑娘要用,只要多给点钱,我们可以代雇的。”说罢,笑容可掬。金蝉正要问他说些什么,灵云、朱文已猜出妙一夫人定是在何处救了这十余个人,假说是遭难香客来此雇用山轿,送他们回家。见夫人已走,不愿再说废话,便止住金蝉,抢先说道:“我等正想雇用车马,既然被前面香客雇尽,承你指示,我们到吴场坝再雇吧。”说完,不俟那人答言,招呼朱文等三人,跟在妙一夫人后面,直往山中走去。那村人见四人走去,暗怪自己不该说出吴场坝,跑了上门买卖。不提。
  灵云等进山不远,追上妙一夫人,便带领若兰一同上前拜见。妙一夫人见若兰根基甚厚,颇为嘉许,当时答应收归门下。若兰大喜,上前恭恭敬敬行了拜师之礼。两下里互谈经过。
  妙一夫人将前事说了一遍,便对灵云道:“你父亲现在东海,仗着玄真子相助,将宝炼成,不久便要回归峨眉。后山的白眉和尚业已他去,李宁父女所居的栖云洞,直通潭底的凝碧崖,打算将那里辟出一个别府,做你们一班小弟兄姊妹聚会修道之所。英琼现在途中,你们四人可以迎上前去,与她见面之后,一同回到峨眉,借用半边大师的紫烟锄,将栖云后洞当年白眉和尚封闭的石壁锄倒。下面有百余级石阶,石阶尽处,便转到洞侧深潭中心一块巨石。从巨石缺口处翻将下去,便是一条斜坡,直通凝碧崖。那里四季长春,到处都是奇花异卉,四外常有飞瀑流泉,终年无雨,最宜于练剑修道。你们到了那里,由灵云率领,朝夕用功,代传若兰、英琼口诀。三个月之后,灵云可去九华,将芝仙移植到峨眉来。日前追云叟派人向我借用九华洞府,我已答应了他,你们无须再回去。到了今年年底,你父回转峨眉,你们那时再听他吩咐。我救的这些青年男女,原同矮叟朱梅约好,将他们分送回家。为免村民大惊小怪,适才我假说他们是附近各县的人家子弟,发愿去峨眉进香,中途在莽苍山被大蟒吓回,替他们将山轿牲口雇好上路。但是我还不甚放心,恐怕他们俱都年幼,未出过门,路上出了差错。好在他们差不多俱在附近云南各县,打算随时暗中护送,等他们回了自己的家再说。英琼还同着一个被难的女子裘芷仙一路,她二人骑着白眉和尚的神雕,那雕如不载人,比你们剑光还要迅速。这一路上颇多异派中人,英琼虽然得着师祖的紫郢剑,但是有一个不会武术的女子同行,恐怕路上难免要遇麻烦。你们不必停留,急速去吧。”说罢,妙一夫人脚一蹬,一道金光,凌空而起。
  灵云等四人也驾起剑光,直飞向峨眉一路追赶。灵云正走之间,忽见前面有一柄异派中人放的飞剑,夹着黑烟火光,如飞前进。依了金蝉,便要动手。灵云连忙止住,想看个究竟,便跟在那飞剑后面紧追。金蝉从烟火中看去,隐隐辨出飞剑前面一只飞鸟,上面坐定两个女子,猜是英琼、芷仙二人坐着神雕,被异派中人追赶。正要告诉灵云上前相助,忽见那只大鸟倏地似弩箭脱弦一般,飞向下面山坡落下。因摆脱烟火遮蔽,分外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只大黑雕,背上背着两个年轻女子,便知是英琼无疑。灵云等也都看得清楚。说时迟,那时快,还未容灵云等上前相助,那雕已放下背上两个女子,蓦地冲霄飞入烟火之中。灵云知那异派飞剑颇为厉害,还恐那雕受伤,那雕已将那飞剑用钢爪抓住,飞落下去。再被下面女子剑上发出的十来丈长的紫光一撩,立刻烟消火灭,飞剑变成顽铁,坠落地下。灵云见那女子小小年纪,竟是身轻如燕,发出来的剑光尤为出色,非常欣喜。知道她的敌人决不肯善罢甘休,便招呼众人,远远按落剑光,隐身树林之内,一来想暗中助那两个女子一臂之力,二来看看她的本领。在林中待了一会儿,见那雕向那用剑女子要吃了许多红色果子,忽又冲霄而起,一会儿工夫,抓了一副大梅花鹿角回来。金蝉见那雕如此灵异,只喜欢得打跌。待了一会儿,见敌人无甚动静,急于要问那两个女子是否妙一夫人所说的英琼、芷仙,又见那两个女子要走,再也忍不住,不经灵云同意,首先出了树林。灵云等也只得跟将出来。灵云才要喊那两个女子留步时,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鬼声啾啾,天昏地暗。金蝉慧眼早看见黑暗中一对奇形怪状男女,披头散发,施展妖法而来。朱文见是妖法,早将天遁镜放起十余丈的五色毫光,破了妖法。灵云等已看出妖人站的方向,各将剑光飞起。灵云剑快,首先将那女的当胸刺过。那男的妖人见这些幼年男女个个厉害,只一照面,他的同伴便死了,吓得心惊胆裂,忙借妖法往空逃走。这里灵云等与那两个女子通问姓名之后,果是妙一夫人所说的李英琼与裘芷仙,俱各心中大喜。
  英琼见是同门师姊师兄,喜从天降。双方施礼,又谈了一阵。神雕佛奴也飞了回来,英琼便问妖人可曾抓死。神雕摇了摇头,知道被他逃走。灵云等俱不知那妖人来历,只得罢休。金蝉、若兰见那雕灵慧通神,善解人意,不住上前抚摸它的铁羽。那雕瞪着一双金光四射的眼,站在当地,一任二人抚摸,纹丝不动,又神灵,又驯良,爱得二人都恨不能骑上一回,才称心愿。大家谈谈笑笑非常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概。英琼、芷仙剑术未成,也不同众人客气,竟自骑上雕背。灵云等四人也都随后升起,紧随那雕前后左右,一齐往峨眉飞去。
  那雕两翼飞程,本比剑光还快,只因身上背了两个凡人,禁受不住天风,只得慢慢飞翔。灵云等又愿意同英琼在一起走,故而两下速度如一。金蝉、若兰孩子气比较重,既爱这两个新同门,又爱那雕,时而飞在雕前,时而飞在雕后,不时同英琼、芷仙二人说话。叵耐雕行迅速,扑面天风又急又冲,英琼将头藏在芷仙背后,还能勉强回答;芷仙两手紧攀神雕翅根,被对面天风逼得气都透不过来,哪里还回答得出。偏偏芷仙天生好强,又极爱面子,自从遇救出险以后,总觉自己非女儿之身,无端受尽妖人糟践,羞恨欲死。偏先后遇见英琼、灵云这一班小辈剑侠,大半都是比她年纪还轻,一个个俱都本领高强,飞行绝迹,美若仙人,英姿飒爽。不禁又是羡慕,又是佩服,越想越自惭形秽,远不如人。抱定宗旨,到了峨眉,无论如何都要从他们学些飞行本领,巴不得承颜希旨,得他们一点欢心才好。见若兰、金蝉飞近身旁,问长问短,自己连口也张不开,又怕若兰、金蝉说她大模大样,只好点头微笑,急得浑身俱是冷汗,无计可施。那英琼一旦遇见许多本领高强的同门伴侣,并且可以永久和他们在峨眉一处做伴,再不愁空山寂寞,只喜得心花怒开,洋洋得意。见金蝉、若兰问那神雕来历,便把一个头紧藏在芷仙背后,从李宁得病起,直说到莽苍山月夜斗龙,斩山魈,诛木魃,救马熊,灵猩舍命相从,以至同他们四人见面的情由,滔滔不绝,详细说了下去。
  金蝉、若兰听到还有一只神雕,已经把一只善通人性的大猩猩带到峨眉去了,越发觉得好玩高兴。朱文本同灵云并飞,偶尔顺风,听见一鳞半爪,后来也听出趣来,便拉了灵云飞近英琼,听得津津有味。神雕飞在空中,两翼平伸出来,好似两扇小门板一般。朱文知那雕能载重,好在自己深通剑术,不怕坠落,又想挨近英琼听个仔细,便收了剑光,试坐到雕翼上去。那雕见有人加坐在它右翼上面,只回头望了望,又转头望左叫唤了两声。灵云一面飞行,一面笑对朱文道:“你坐在神雕翼上,轻重失了平衡,只图你顺便,它可受了罪了。”说时,朱文见那雕并不闪动,坐在上面迎着呼呼天风,平稳非凡,便望金蝉笑着微一点首。金蝉明白她的用意,便把剑光收了,往左翼上坐去。若兰也看出便宜,两人对抢着坐了上去。那雕连头也不回,径自往前飞去。英琼见灵云一人向隅,好生不过意,便用手连招她来骑。灵云近前笑道:“尽够神雕受的了。”英琼偏着脸道:“我后面还空着许多地方咧,姊姊上来,抱着我坐吧。”连说了几次。灵云不忍拂她意思,想叫雕翼力量平衡,便收了剑光,在英琼身后,近左翼处坐下。那雕不但不嫌重,愈发加快速度,平稳往前飞行。若兰、英琼连喊有趣不置。
  六人一雕,一路说一路飞,正在高兴非凡。忽听那雕长鸣一声,倏地一道青光,流星赶月一般,往南方斜射过去。接着对面云堆中,也是一声雕鸣,一只白色大雕横开丈许长的银翼,风驰电掣,摩空飞过,直向那道青光追去。英琼座下的雕往高飞,迎个正着,口中不住长鸣。那白雕闻得同伴鸣声,舍那青光不追,横转双翼,减了速度,挨近黑雕身旁,一同飞行,两下一递一声叫唤着,显得非常亲热。众人见这只白色神雕比黑雕还要大许多,一双红眼,火光四射,浑身银羽,映日生辉,俱各连声夸赞。若兰便问这个白雕是否现在也归英琼所有。英琼还未答应,金蝉满拟白雕也和黑雕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将身一纵,打算骑了上去。谁知那白雕竟不许金蝉骑,见金蝉飞身上来,倏地空中一个大旋转,竟将金蝉闪脱。若不是金蝉会剑术飞行时,这一失足怕不落在地面化为肉泥。金蝉受了这个失闪,吃了一惊,又羞又气,骂一声扁毛畜生,忙驾剑光,想二次上前将它制服,收为己用。就连朱文、若兰,也都跃跃欲动。幸而灵云年长知事,知道白眉和尚座下神雕厉害非凡,稍次一点剑仙,俱不是它的敌手,适才见它追那青光,本领已可想见,不敢造次。便连忙喝住金蝉不得无礼,众人休要乱动。又对那白雕说道:“舍弟年幼无知,我到了峨眉,自会责罚于他,仙禽休怪。”那白雕闻言,也长鸣示意。灵云忙将金蝉唤上雕背,不住地埋怨。金蝉本不甘服,怎奈适才路遇妙一夫人再三嘱咐,无论何人,俱须听从灵云之命。又加上金蝉要跟灵云学那屡次想学、灵云吝而不教的一套练剑的口诀,只得坐上雕背,干生闷气。这时英琼的话也逐渐说完,当下几个人倒清静起来。六人二雕,直飞到天黑,才到了峨眉后山降下。
  这时候已是星月交辉,天已二更向尽。众人下了雕背。那大猩猩早在洞门口徘徊瞻望,看见主人同了几个嘉客骑雕飞来,欢喜非凡,迎上前去,跑前跳后。英琼便问:“你早被它抱回来么?”那猩猩横骨已化,能学人言,便学着答道:“回来么?”英琼大喜。金蝉便道:“你说那猩猩,是否就是它?怎么大得吓人?”英琼道:“你光说它大,它的心性却灵巧着哩!”说罢,黑雕陪着白雕,自在外头盘旋,英琼便自揖客进洞。猩猩猜知主人之意,先抢到前面,把洞口封的大石推开。英琼笑道:“这东西真灵,不然我只顾让客,还忘了开洞呢。”灵云道:“俱是一家人,无须客气。我们这里地理不熟,还是你先进去领路吧。”英琼闻言,便同了猩猩前行,先取出一盏油灯点上,然后邀众人坐定。忙放下背上包裹,跑到洞后,取了四个腊鹿腿出来,说道:“姊姊哥哥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喂喂那金眼师兄同它的朋友,就回来的。”说罢,匆匆往洞外就走。若兰、金蝉、朱文都想去看一看,拉了灵云往洞外便走。芷仙在雕背上坐了这一天,头晕腿酸,周身如同散了一样,看见洞中有一个石床,再也支持不住,恨不得躺一会儿才好。灵云见她累得可怜,叫她不要劳动,躺下养养神的好。说罢,便随众人出洞。芷仙猛见床侧石桌上有一封信,写“英琼妹亲拆”,知是英琼的信,便取来藏在身畔,一倒身睡在石床之上歇息,不多一会儿,竟自睡着。
  灵云同众人出洞,见英琼正喂那黑雕,爪喙齐施,风卷残云般在吃那鹿腿。白雕站在地下,只是不动,也不去吃。金蝉虽是恨那白雕,适才在空中不让他骑,可是心里头还是非常之爱,见它不吃,便随意举了一只鹿腿去喂。那白雕把头一偏,连忙跳开。金蝉不舍,赶得白雕乱蹦乱躲。灵云怕金蝉把白雕逗急,急忙止住金蝉道:“白仙禽业已成道,想必不食人间烟火了,你强它作甚?可惜晚上无处去采果子,不然着猩猩去采些果子来,或者仙禽肯吃,也未可知。”一句话把英琼提醒,才想起自己包裹中还有九个朱果,同一些黄精、松子之类。见两个神雕又在长鸣,恐怕飞走,急忙回身进洞。见芷仙已自睡着,扯了一床被与她盖上。打开包裹,取了些黄精、松子同四个朱果,走将出来,对白雕说道:“我知你是吃素。这个朱果乃是仙果,我听我师父说,吃了可以延年轻身。可惜一路被我糟掉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九个。我打算请你吃两个,给我爹爹带两个去,余下的五个我留在洞中待客了。”那白雕闻言,果然毫不客气走近前来,将两个朱果吃了,长鸣一声,点了点头,好似道谢的意思。接着伸出一只钢爪,英琼便将两个朱果递在它的爪中。这白雕抓了朱果,一个回旋,往空便起。黑雕佛奴也随着飞起,月光下一白一黑两个影子,转眼不见。金蝉、若兰忙问英琼:“二雕可要飞回?”英琼道:“那黑的,我叫它金眼师兄,它名字叫佛奴,白眉师祖业已赐与了我。白的是师祖座下仙禽,这次是送它同伴回来,不会在此停留的。”金蝉不住口地直喊可惜。果然不多一会儿,黑雕飞回。
  英琼二次揖客进洞,坐定后,便取出那五个朱果,递给每人一个。说道:“裘姊姊业已吃过几个了,这一个留给余姊姊吧。早知此果是个仙果,不易得到,我先前也不把它猪八戒吃人参果,当饭吃了。”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因适才听英琼在雕背上说过,知是仙果,大家慢慢咀嚼,果然甘香无比,食后犹有余甘。灵云细看这洞,有好几间石室,石床、石几、石灶样样俱全。洞外风景也甚清幽。只不知洞底凝碧崖风景如何,且待明早再去开辟。这时在灯光下,重新细看英琼,真是一身的仙风道骨,神采清爽,目如寒星,光彩照人。暗想:“她并未入门,却比那修炼多年的人,看去功行还要深厚。与若兰一比,真似一瑜一亮,难定高下。母亲说她生具异禀,果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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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回 抱不平 余英男神针御寇 寻仇隙 魏枫娘飞剑伤人
  大家正说得高兴,忽听芷仙在床上大叫道:“姊姊们千万提携我这苦命妹子呀!”众人知她梦中呓语,境由心生,俱都可怜她的遭遇。尤其灵云,自从遇见芷仙,便觉她性情温和,英华内敛,谈吐从容,动人怜爱,不由得点了点头。英琼在这空山古洞之中,寂寞惯了的人,一旦涉远山川,迭经奇险,死里逃生回来,得了许多飞行绝迹、本领高强、同自己差不多的剑仙,来常共晨夕,喜欢得不知如何才好。一会儿指挥猩猩帮着她打扫床榻,一会儿又去烧锅煮水弄饭弄菜,把过年时在城内买的那些年货俱搬出来,请大家食用,又把四壁宫灯点起,忙了个不亦乐乎。逗得若兰、金蝉高了兴,也帮她忙进忙出。中间还夹着一个大猩猩蹦前蹦后,显得四壁辉煌,人影幢幢,满洞生春,笑语喧哗,非常热闹。灵云、朱文虽然断绝烟火,但是也还不禁饮食,禁不住英琼劝客情殷,每样都用了些。英琼又去看了看芷仙,见她睡得正香,知道她多少夜不得好睡,昨晚熬了一夜,路上受了许多辛苦颠连,便不去唤她,只与她留下些吃的,灶中添上火,准备她醒来食用。自己仍同大家围坐,计议明早用紫烟锄去掘开通往凝碧崖的后洞。
  英琼又把同余英男交好之事说了一遍。灵云道:“她就是寒琼仙子广明师太和女韦护广慧师太的徒弟么?自从那广明师太误收了神手比丘魏枫娘做徒弟,把平生本领不惜尽心传授。谁知那魏枫娘在新疆博克山十年冰雪寒风中,将广明大师独创的天山派法术学成以后,假说奉了师命,到西南各省收罗弟子,光大门户,其实却是仗着本领,到处淫恶不法。又收了西川的黄骕、薛萍、钱青选、伊红樱、公孙武、厉吼、仵人龙、邱舲等男女八魔做徒弟,愈加胡作非为起来。气得广明师太从新疆博克大坂赶到四川寻她时,被她约来西藏魔教中一个惯使妖法害人,名叫布鲁音加的番僧,埋伏在她的巢穴之中,假说请师父去赔罪悔过,由那妖僧暗中用乌鸩刺,废了广明师太左臂,还算见机尚早,得逃性命。广明师太逃出来后,因为她素来好胜,吃了徒弟的亏,虽然恨在心里,却不好意思寻人报仇,反倒避在一旁,装聋作哑。那魏枫娘见师父都不敢管她,越加无恶不作。去年被家母同餐霞大师在成都城外将她杀死,八魔才害怕,躲往青螺山敛迹,轻易不敢出头。事后广明师太写信来道谢家母同餐霞大师替她清理门户,并说她因误中孽徒暗放毒刺,不久便要圆寂,又说她还有两个徒弟,甚是不才,只有一个徒弟很好,名叫余英男,可惜不是空门中人,现在她师弟广慧门下,请家母同餐霞大师便中照应等语,想必就是此人了。”
  英琼道:“她只说幼遭孤露,五六岁被恶婶赶将出来,倒在大雪之中,醒来已在一个山洞内,旁边还生着火,面前站定两个尼姑,一个年纪较长的,先收她做了徒弟。不多几天,那年纪较轻的,忽然要告别回山,行时对年长的说道:‘此女资质甚好,师兄莫再把她误了啊!’那年长的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你既如此说,你就把她带了走;我救她一场,算是我记名徒弟。’说完,便叫英男重又拜师。英男拜罢刚站起身来,那年轻的便解开僧袍,将她抱在怀内。她觉着有些气闷,还未说出,忽觉身上寒冷。偷偷用小手拉开袍缝一看,只见下面尽是白雪云雾从脚下飞过。她虽然年幼,已猜出这两个师父都不是凡人,又喜欢,又害怕。如是过了好半天,才落到一个山上。她新认的师父已觉察出她在半空中往下偷看,笑对她道:‘你看在云雾中奔驰,好玩么?’她也是福至心灵,当时便跪下求救。她师父道:‘早呢,早呢。你先认的那个师父,名叫广明。我叫广慧,是她的师弟。我俩都不是教你的人。不过你同我二人有缘,所以被我二人将你援救到此。你要从我两人学本领,便会走入旁门,反误了你。不如等你机缘到时,再说吧。’当时英男同她师父还不大熟,又是小孩子,见师父不允,也就罢了。后来英男年长一些,屡次跟她师父出门,飞来飞去,仗着她师父非常疼爱,便执意要学。她师父被她磨不过,才教她坐功练气,及许多轻身击剑之法。又过了几年,她见她师父能在二三十里外飞剑取人首级,又打得一手好梅花针,她又磨着要学。她师父道:‘我教你打坐驭气,便是学飞剑的根底,那是从峨眉派一个好朋友处问来的,与我的飞剑不同。我的飞剑实是旁门,因为克欲功夫不纯,你的资质太好,反误了你。’执意不教。她又要学那梅花针,她师父道:‘你这孩子,真是见一样,要学一样。这原是我一个救急防身的东西,你既一定要学,好在于你现时用的内功并无妨碍,就教与你吧。’
  “英男学成梅花针以后,在四五年前,她随广慧师太在西川路上,遇见一伙强人,劫一个镖客的镖。那强人劫了镖,还要将保镖的人众杀死。英男好生不服,便请她师父上前打抱不平。她师父道:‘你不要忙,自有人出头的。这些强人,还是自家人呢。’说罢,果然看见路旁纵出一个壮士,先替那镖客求情,那伙强人不允,动起手来。那壮士武功虽好,怎耐强人太多,堪堪寡不敌众。英男气恨不过,在暗中对那伙强人放了一把梅花针,那伙强人才败了下去。她师父见她放针出去,急忙带了她回到山上,埋怨道:‘你怎么爱闯祸,你看那壮士虽然不能抵敌,那旁边树林内还隐着一个能人呢,何苦我们结怨作甚?’说罢,便对英男道:‘三五日内,如有人来问我,便说我病了十来天,好多日不曾下山。不论来人怎样无礼,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再生事端。那来人不久便有人收拾她,她虽万恶,何苦我们自残呢?’果然到了半夜,广慧师太忽然真病起来。倒把英男急得要死,日夜衣不解带地服侍。到了第三天,果然来了一个女子,直闯进来,首先看见英男,便冷笑道:‘我听说我那老不死的师父在雪堆中救出一个女花子,想必就是你么?’英男年轻气盛,见那人盛气汹汹,刚要质问她为何出口伤人,广慧师太已在里面呻吟唤道:‘外面是哪位道友来了?恕我病中懒于行动,请进来吧。’那女子闻言,又冷笑一声,闯进室内。英男在外偷听,只听广慧师太与来的女子辩论了好半天。那女子一口咬定,各派剑仙中,使用这一种梅花针的,只有她师父同广慧师太,现在真凭实据在此,如何不认?口气非常强硬,咄咄逼人。广慧师太却说自己因误食山中药草,已病倒十来天,声音非常低弱,好似病势越发沉重。英男心如刀割,刚走进房,广慧师大忙对她使眼色,只得重又退出。那女子争论了一阵,半信半疑,说是还要去查访放针人下落,并要用飞剑去杀那壮士。出来时,一眼看见英男,眼中闪出凶光,硬要英男送她出洞。英男刚要倔强,又听广慧师太在内说道:‘你这贱丫头,来了几年,连什么也没学会,枉自生了一副聪明面孔。你师姊叫你送她,你也不肯,你就那样懒么?’英男上山以来,从未受过师父责骂,一闻此言,猜是病人肝火太旺,不好不依,只得忍气吞声,送那女子出洞。那女子走了不几步,忽然回头叫道:‘你这小鬼丫头!这事定是你偷偷干的吧?’说罢,手扬处,便有两道青光飞来。英男见那女子下毒手施放飞剑,吓得往房内飞跑,连喊师父救命。刚刚跑到病榻之前,广慧师太一伸手,便把她揽在怀里,只说:‘你师姊吓你的,不要害怕。’英男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广慧师太忽然站起说道:‘这个业障,真正可杀不可留了!’
  “英男再看广慧师太,面容依旧红润,哪有什么病容。身后青白光已不知去向,还疑是来人飞剑已被师父收去,好生奇怪。正想问时,广慧师太道:‘来的那女子,名叫神手比丘魏枫娘,是我师兄广明师太以前的得意门徒。那中梅花针的强人,便是她手下党羽。我知道你闯了那祸,她一定看出梅花针是我独门传授,要寻我们的晦气,故此才将真气内敛,装病哄她。不想由此倒看出你一番孝道,越发令我欢喜。她进门时,本不信我的话,反因你一脸愁苦之容,错疑我生病,才相信我果不曾下山。又见你一身仙骨,满脸英姿,以为你已将我剑术同梅花针学成,私自下山,抱打不平,才逼你送她,放出飞剑,试你一试。你如果已会飞剑,势必也放剑抵敌。她已尽得我师兄所传,漫说是你,我也不好对付。我不想因不愿你学旁门剑术,不曾传授,你自然不会,无法抵敌,逃了进来。她这人虽万恶,却从不肯亲手杀一个无能力抵抗的人,因此才未下毒手。反越加相信我师徒果然不曾离山,收了剑光,又寻旁人晦气去了。这贱婢如此骄横,目无长上,恶贯已盈,不久便遭惨劫。我师徒也犯不着怄气,由她将来自作自受吧。’
  “英男姊姊因了这一次小风波,练剑之心越急,日夜运用内功。叵耐广慧师太到如今,也未把飞剑口诀传授给她。在我离开峨眉之前,常同她见面,承她教给我许多打坐刺剑之法,有好些颇与仙师妙一夫人所传相似。她并说不久便要搬来与我同住。等我明日陪着诸位姊姊哥哥,把凝碧崖这条道路打开,再去接她来同住吧。”
  灵云闻言,也甚赞同。
  自己师兄妹,头一次聚在一处畅谈,大家越谈越起劲,一个也不去做功夫,也不去安歇,一直谈到天明。床上芷仙睡了一夜,业已醒转,见洞口透进来的曙光,还疑是月色。见众人俱在围坐畅谈,急忙翻身坐起道:“诸位姊姊,天到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未去睡?”若兰道:“天都亮了,你还睡呢。我们昨晚畅谈了一夜,谁也舍不得走开,偏你一人好睡。”芷仙听说天明,急忙爬下床,说道:“我昨日也不知怎会那样困法,原想倒下去稍歇一歇,竟会睡得那样死法。可是诸位姊姊也都受过好多日辛苦,倒一丝也不困,真可算得龙马精神了。”英琼道:“你哪里知道,漫说姊姊们剑术已成,就连我不过稍微懂得一些坐功,常时三五晚不睡,也不当要紧,这有什么稀奇?”说罢,见众人不会再睡,一会儿便要去开辟凝碧崖通道,兴冲冲跑到后面去烧水煮粥去了。那猩猩睡伏在石桌旁边,见主人入内,便也跟了进去,帮着烧火打水。一会儿工夫,先将水烧好,取出与大家盥洗。若兰、金蝉觉着好玩,便也跟进去帮英琼动手。芷仙更是连脸都不洗,先替英琼将杯箸等类摆好。
  大家忙了一阵,英琼将粥煮好,切了一盘腊味,又取了一大盘咸菜捧将出来。金蝉、若兰最爱吃那腊味,赞不绝口。朱文笑对金蝉道:“九华虽然清苦,辟邪村玉清大师颇预备许多荤素吃食,我不信这一趟莽苍山,会把你变成一个馋痨鬼。今天才到李师妹家中第二天,也不怕人家笑话。”说罢,抿着嘴,用两个指头在脸上刮。金蝉见朱文羞着笑他,便也反唇相讥道:“朱姊姊你还不是不住口地吃鹿肉,还说我呢。当心把神雕的粮食吃完,神雕不依吧。”朱文正要还言,英琼见二人斗口,忙道:“朱姊姊、金哥哥爱吃腊味,我还多着呢。即使吃完,只要叫我金眼师兄出去几趟,便能捉得好几个回来。我们都跟亲手足一样,谁还笑话不成?”朱文冷笑道:“我不过见他吃得野相,好意劝他几句,他反倒来说我。这类烟火食,我一年也难得吃上两回,因见李姊姊劝客情殷,又加上头一次吃鹿肉,觉得新鲜,才拿两片撕着就稀饭。谁似他狼吞虎咽的,这一大盘倒被他吃了一多半。为好劝他两句,还反说人吃不停嘴,吃你的么?”金蝉见朱文娇嗔满面,便低下头只顾吃,不再言语。
  灵云是一向看他二人拌嘴惯了的,也不去答理。见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便也取了筷子夹一片慢慢咀嚼,那一股熏腊之味竟是越吃越香。笑对金蝉道:“无怪你们争吃,果然这鹿肉很香。英琼妹子小小年纪,独处深山,居然布置得井井有条,什么饮食设备样样俱全。与若兰妹子一样,都是那么能干,叫人见了又可爱又可敬。要像这种殷勤待客,怕不宾至如归,把山洞都挤破了么?”若兰见朱文、金蝉拌嘴,在旁边也不答言,只顾吃。这会儿听灵云赞她能干,便笑道:“姊姊怎么也夸奖起我来?我哪一点比得上诸位姊姊?不过平日仗着先师疼爱,享享现成的罢了。”
  这时朱文停箸不食,坐在那里干生气。金蝉不时用眼看着朱文,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似的。英琼惦记着那只神雕,匆匆在后面取了两只鹿腿,出洞喂雕去了。芷仙怕他二人闹僵,看他二人神气,知道金蝉业已软化,容易打发,便劝朱文道:“姊姊不要生气,招呼凉了,不受吃。”还要往下说时,灵云忙拦道:“我们休要劝他们,他二人是这样惯了的。”朱文误会灵云偏袒金蝉,本想说两句,猛想起灵云患难中相待之德,不便出口,越发迁怒金蝉,假装看雕,立起身来,独自行出洞去。金蝉见朱文出洞,知她心中不快,讪讪地立起身来,也跟了出去。若兰天真烂漫,还不曾觉察。芷仙年岁较长,见他二人这般情况,已然看出他二人情感与众不同。暗想:“原来剑仙中人,一样也有男女之爱。”不由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婿罗鹭来,好生伤感。灵云见芷仙尽自发呆,便劝慰她道:“姊姊有何心事,这样愁闷?何妨说将出来,我们多少也可替你尽点小力。”芷仙道:“妹子自遭大难,万念皆灰,恨不如死。多蒙恩师救援,得同诸位神仙姊姊长聚一处,真是平生之幸。不过妹子天生薄质,深恐学道不成,有负恩师同诸位姊姊一番厚意罢了,哪里有什么心事?”灵云见芷仙不说,便也不去强她。
  这时若兰业已吃完,便对灵云道:“天已不早,我去将师兄同二位师姊请回来,商量开辟凝碧崖吧。”说罢,跑出洞去一看,只见英琼一人站在崖边凝望,便问朱文、金蝉二人去向。英琼道:“我想叫金眼师兄去请英男姊姊,在这里等它回来。适才朱姊姊出来,同我说了几句话,见师兄出来,便带了猩猩往崖后走去,师兄跑在后面,想是到崖后采梅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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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5: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八回 轻嗔薄怒 同摘梅花 慧质仙根 共寻碧涧
  若兰猛想起适才二人吃鹿肉拌嘴情形,猜是金蝉与朱文赔礼,不及还言,照英琼指的方向便走。才将身转到崖后,便听朱文笑语之声,忙把身掩在一旁偷听。只听朱文笑道:“该死的!花未采着,倒撒了我一头的花瓣。那边那边,我要那西北角上斜出来的那一个横枝。谁要这么大的,拿回家去当柴火烧么?”若兰猛闻一股幽香袭来,定睛往前面一看,原来崖侧生着一株大梅花树,开得十分繁茂。朱文站在当地指说,金蝉同猩猩分据在梅树枝上。一会儿工夫,金蝉照朱文所要的小横枝采了下来,那猩猩却采了五六尺长的一根大枝。金蝉、猩猩下地以后,把梅花都去递与朱文。朱文似嗔似喜地看了金蝉一眼道:“你采来了,我偏不要你的。”说罢,接过猩猩手中那枝长梅,回身就要走去。那猩猩非常淘气,也学着人言,对金蝉道:“偏不要你的。”恼得金蝉怒起,上前举拳便打。吓得那猩猩连蹿带纵,飞一般跳下山崖,无影无踪。金蝉便向朱文赔话道:“你还跟我生气么?下次我再不和你犟嘴了。”朱文站在那里,只是不理。金蝉仍是不住地说好话,定要朱文接他采的那枝梅花。朱文被他纠缠不过,正要伸手去接,若兰差点要笑出来,连忙忍住,高声说道:“天都不早了,你们还采梅花玩,大师姊她们叫回去开辟凝碧崖呢。”
  朱文见若兰忽然现身出来,不禁脸上一红,不再理会金蝉,回身便走。金蝉无法,只得同若兰跟在后面。刚走到洞口,众人俱在那里,神雕业已飞回,英男并未接来。英琼手中拿着一件白色半臂,正和灵云、芷仙讲说,三人不由凑上前去。只听英琼说道:“适才我因想念英男姊姊,打算叫金眼师兄将她背来,与我们一同开辟凝碧崖。不想金眼师兄回来,只带了她穿的这一件半臂,问它英男姊姊可在家中,它只摇头。难道她又随她师父出门去了么?”灵云道:“神雕飞回,想必英男不在庵中。不过这半臂又是何人与它带来?是何用意?这倒叫人难解呢。”正说到这里,神雕忽用它的钢喙,把英琼衣角拉了几下,又朝解脱坡那边长鸣了两声。英琼对众人道:“我同金眼师兄处的日子不少,它的举动十九我能猜出,这会儿它要我到解脱坡去。莫非英男姊姊生了大病,没人照看,故而将她穿的半臂与我带来,叫我前去看她么?”话刚说完,神雕又叫了两声,不住地摇头,英琼好生不解。朱文道:“这有何难,反正解脱坡离此不远,我们何须为此小事只管商量不决?我看天已不早,请大师姊领着众人开辟凝碧崖,我代英琼妹妹到解脱坡去看上一看,如果有病,我这里还剩有嵩山二老赐的丹药,与她吃上两粒,将她背到此间便了。”英琼闻言大喜,便将解脱坡方向说与朱文,就请朱文骑雕前去。那雕不待英琼吩咐,便自挨近朱文身旁蹲下。朱文越加高兴,骑上雕背,一个回翔,便已冲霄飞起。
  这里众人急于开辟凝碧崖,大家一路说笑,回身往洞内便走。刚走到洞门跟前,英琼忽然回头,“咦”的一声。灵云问是何故。英琼道:“那解脱坡原离此地不远,那神雕为何到了那里不往下落,反朝西南方飞去,是何缘故?”灵云道:“我看那神雕在白眉禅师那里听经多年,非普通仙禽可比。看它背着文妹去的神气,此中必有缘故。此雕业已通神,文妹又非弱者,等她少时回来,必有分晓。我们还是办我们的事吧。”
  说罢,英琼在前领路,灵云等随在后面,按照妙一夫人指定的方向进去。原来是半间石室,尽头处石壁非常坚固。估量地点已对,便由若兰取出紫烟锄,向那石壁上面打去。立刻紫光闪闪,满洞烟云,大的石块随着飞迸。不消十几下,已将这数尺的石壁锄了一个六七尺长、二尺来宽的石门,尽可容一个人出入。灵云便止住若兰且慢动手,先纵身进去一看。原来这里昔日是后洞门户,那块石壁是从别处移来封闭的。洞内只有两丈多的面积,还是个斜坡,下临绝巘,旁边便是那万丈深潭,云雾弥漫,看不见底。地洞中一块丈许方圆、三四尺厚的大石盖在上面,四围俱是符咒,知道下面便是通凝碧崖的捷径。若兰纵身进来,站好方向,往那石上便锄。锄下去后,金光闪闪,那石还是纹丝不动,任你半边大师镇山之宝,也是无效。灵云见那紫烟锄竟然无功,知道是白眉和尚的佛法,连忙止住若兰,率领大家跪倒,默祝了一番。祝罢起身,眼前一道金光亮处,石上符咒竟然不见踪迹。便再次命若兰动手,这次锄才下去,那块大石居然应手而碎。灵云、英琼也同时拔出剑来动手,不消一顿饭光景,将那块大石击成粉碎,现出一个石洞。若兰顺便用锄将那石洞中碎石拨开。灵云见下面黑洞洞的,便道:“此洞定是通那凝碧崖的捷径。偏偏文妹又到解脱坡去了,下面黑洞洞的不知深浅。只索等她回来,用天遁镜照着下去吧。”若兰猛想到金蝉是一双慧眼,能在黑暗中看物,可以领着大家下去。回头一望,竟然不在面前。原来适才朱文骑雕走时,金蝉本想跟去玩玩,还可借此与朱文赔话,因怕姊姊拦阻,特意走在众人后面。灵云等因急于开辟凝碧崖,不曾注意到他。他见众人进洞,早抽身追赶朱文去了。灵云发现金蝉不在跟前,猜是追赶朱文,他二人俱不在此,无法下去,只得等他二人回来再说。
  谁知等了两个时辰,朱文、金蝉才得回转,见了英琼说道:“你说的那个余英男,大概被人抢了去了。”英琼闻言大惊,忙问究竟。朱文道:“我骑上雕之后,直过了峨眉山六七百里,还不曾往下降落,我觉着非常奇怪。神雕不时回头朝我长鸣示意,飞得比我们驾的剑光还快,又飞出去好几百里,落到一个不知名的大山中。下了雕背走不远,看见一座洞府,洞门紧闭,四外风景好极了。我正在那里想主意,神雕忽然跑将过来蹲下,那意思要我骑上。我先疑心它飞累了,下来歇一歇力,再往前飞。谁想我二次骑了上去,它就往回路飞来。不多一会儿便遇见蝉弟赶来,一同骑上雕背,这才飞到你所说的那个解脱庵中落下。看见一个年老佛婆,满面愁苦,在那里念经,见我们从天飞下,非常害怕。我对她说明来意,她才说她本是广明师太用人,后来又跟随广慧师太。广慧师太五日前在本庵坐化,由英男同她将广慧师太埋葬以后,英男便说师父遗命,叫她到峨眉后山投奔英琼姊姊。她也知你出外未归,每日俱要到后山去看你回来不曾。到第三天上,忽然来了一个姓阴的道姑,说是与她有缘,硬要收她做徒弟。英男执意不肯,偏偏那道姑法术非常厉害,不由英男不从,只得勉强拜她为师。那道姑便要带英男到一个山上去修道,英男老想拖延,等你回来见上一面,费了许多唇舌,那道姑才容她再待两日。她恐你回来寻她不着,特到后山来与你留下一信。今天早上,那道姑便把她带走了。去的时节,她将庙中一切都送与了那老佛婆。又再三嘱咐,她走后如果有一个姓李的小姑娘来,便把以上情形对她详细说明,要紧要紧。那老佛婆把我错当做了你,才把这许多情形对我说。我问她那道姑什么模样神气,那老佛婆上了几岁年纪,说得不十分清楚。听她语气,那道姑绝非好人,英男定是被逼无法,被人强抢了去。那神雕领我去的所在,想必便是那道姑的巢穴,也未可知。”
  芷仙闻言,忽然想起昨日进洞时,曾在石桌上捡起一封信,上写“琼妹亲拆”。彼时英琼出洞喂雕去了,自己因见人多,好意替英琼收好,不知怎的,一倒头睡着,便把此事忘却。听朱文所说情形,英男昨晚尚在庙内,今早才被那道姑逼走,岂不是自己误了人家?不由又羞又急,又不好意思直说出来。正在为难,忽听英琼着急说道:“那老佛婆既说英男姊姊走前曾到我洞中留信,如何我们都没有看见呢?”芷仙知道英琼与英男交厚非常,不便再为隐瞒,好在自己是一个无心之失,忙接口道:“昨日我进洞时,曾看见石榻旁边有一封信,也未看清上面写的什么,因彼时身子困倦已极,被我随手塞在床褥底下,也不知是与不是?”英琼闻言,无暇与芷仙答话,急忙奔至榻前,将信取出一看,果然是英男亲笔。信中大意说:
  英男前十天到后山来寻她,见洞门紧闭,以为她在左近闲游,寻了一遍,不见踪迹。起初还疑心她骑雕出游,后来接连来了数次,最后一次将洞中石头搬开,看见留的信,才知她被赤城子接引到昆仑派女剑仙阴素棠那里,神雕佛奴已于事前飞去。她想了一阵无法,只得回去把前事告诉广慧师太。广慧师太听说她被阴素棠接去,大为惊异,说那阴素棠现时已经脱离了昆仑派,如果被她接去,恐不会有好结果,并说自己后日就要圆寂,原想叫英男到后山与她同住,不想中途出了差错,好生替英男发愁。英男既担心好友,又见恩师就要永诀,心中悲伤已极,无法可想,自己每日守着广慧师太哭泣。过了两天,广慧师太果然坐化。那老佛婆原是当年西川路上有名的女飞贼铁爪无敌唐家婆,因为行劫一家大户人家,被广慧师太收伏,从此洗手皈依,跟随广慧师太已十多年,本极为忠心。英男同唐家婆将广慧师太埋葬后,又到后山来看英琼回来没有。英男的意思,以为英琼纵使暂不回来,神雕佛奴总要回来的。倘若遇见神雕,便请它将自己背到白眉禅师那里,问一问白眉禅师:如果那阴素棠是个好人,自己便设法寻了去,与英琼一齐拜在她的门下;假使阴素棠是个坏人,也好求白眉禅师搭救英琼,仍回峨眉同住,谁知来了几次,均未遇见。第三天上,又到后山,忽然遇见一个中年女道姑,自称她是女剑仙阴素棠,当时就叫英男随她回去。后来问明来意,才知她请赤城子接引英琼,路过莽苍山,遇见仇人史南溪,受了重伤。幸而遇见嵩山二老中的矮叟朱梅,给了几粒夺命神丹,才得保住性命,养息了些日,回转枣花崖,请人报仇。阴素棠听说她所要收归门下的李英琼,遗落在莽苍山中一个破庙之内,因史南溪与烈火祖师不是一时能寻得到的,先放下报仇之事,急忙驾起剑光,沿途寻找英琼,并无踪影。猜她已从原路回转峨眉,故跟踪到此,英琼却并未回家。巧遇英男,见她根骨甚厚,便要收她为徒。英男听说英琼在半路上孤身遗落,因听师父说过阴素棠不是好人,见英琼未被她网罗了去,不禁心喜。但是听阴素棠说英琼孤身一人在荒山破庙之内,并且已寻不见踪迹,又非常担忧。加上那阴素棠见寻英琼不着,执意要带她走,又害怕,又不愿意。后来阴素棠用飞剑相逼,英男被迫无奈,再三哀告,假说亡师后事未了,请容她再在解脱庵中住上几日,再随着她同去,费尽许多唇舌。英男的嘴本甜,一套花言巧语,居然将阴素棠哄信,但是却不准她多延,只能再等两天。英男无法,只得应允。她的原意,只因英琼信上说神雕只去十几日回来,想挨到神雕回来,骑了逃走。又假对阴素棠说,她与英琼情同骨肉,起初所以不愿随她同去,是因舍不得英琼。求阴素棠允许她这两日内常到后山,探望英琼回来不曾,如果回来,与她一同拜师,岂不是好?这几句话,果然大合阴素棠心愿,知道英男不会飞剑,不愁她逃走;又见英男一脸小孩子气,谈吐真诚,便答应了她。英男背着阴素棠,偷偷写了这封长信,留与英琼,托英琼回来,千万请神雕到枣花崖阴素棠那里将她背回,再一同逃到白眉禅师处安身等语。
  英琼看完这一封信,一阵心酸,几乎流下泪来,当下便请灵云等设法去救英男,灵云道:“我看阴素棠既然这样爱惜人才,英男在她那里决无凶险。我们不愿她归入旁门,去接她回来,自是正理。不过也用不着忙在这一时,等到将凝碧崖开辟出来,再从长计议如何?”大家闻言,俱都赞同。英琼虽然性急,也只得任凭灵云调度。当下重又进石洞,灵云先命朱文、金蝉二人持着天遁宝镜前导。初下去时,那洞只容一人出入,加上适才坠下去的碎石碍路,顶又不高,只得鱼贯俯身而行。及至走下去有数十丈远近,忽然觉着空气新鲜起来。灵云忙叫朱文收起宝镜。果然看见透出一片光亮,和早上出来的曙光一样。便往那有光所在走了下去,绕了几个弯子,竟是越走前面越亮。及至走到尽头,原来已出洞口,面前是一座峭壁。那洞口上下半截,平伸出去,上面只露出宽约数尺的一个孔洞,四外一无所有。朝上一望,只见云雾弥漫,伸手可接,看不见青天,也不知离上面有多高。再走到崖侧,往下一望,下面也是层云隔断,看不见底。若兰失声笑道:“这里就是凝碧崖么?外头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洞内又是这样黑洞洞的,我们又不是要逃走避难,好端端地跑到这里来居住,有什么意思呢?”
  话言未了,金蝉忽然狂呼道:“在这里了!”原来众人起初以为妙一夫人既说凝碧崖是白眉和尚禅悦之所,又叫连九华都不要回去,只在此处学道,估量那里一定是美景非凡。适才下来时,便充满了好奇之想。走了好一会儿黑路,好容易前途才出现一些光明,满心欢喜。及至走到了尽头,却是寸草不生、枯燥无味的一个死崖口。除了灵云年长,知道妙一夫人叫大家来住,不是别有用意,便是自己同众人还未走到地头。英琼是去过的人,已知道这里绝非凝碧崖。余人大半失望。还未容英琼说话,若兰已先说出不满意的话来。那金蝉更是性急,他见崖口上下俱被云遮,不由分说,将朱文宝镜抢到手中,揭开锦袱,向下一照。再加上他的一双慧眼,霞光到处,下面云雾冲散,早看见底下一个广崖,崖上下丛生许多奇花异草,嘉木繁荫,溪流飞瀑,映带左右,果然是一个仙灵窟宅。心中大喜,不由狂喊起来。
  这时英琼正对灵云说:“这里不是凝碧崖,那凝碧崖我昔日去过,哪里是这般光景?”大家听见金蝉高兴狂呼,也都围将过来,虽然看得没有金蝉那般清楚,也看出下面的山光水影,一片青绿,别有洞天,果然无愧“凝碧”二字。众人便商量着要驾剑光下去。灵云道:“我想这条道路到此而止,便要驾剑光才能下去,决没有这般简单。母亲既叫我们从上面开辟,想必还有路可通。我们下去,原不费事,裘、李二位妹子不会御剑飞行,如何下去?”金蝉道:“姊姊总是这样虑前虑后,慢吞吞的。我们适才从上面下来,不就是这一条路么?至于裘、李两位姊姊,你同朱姊姊俱都剑术高强,不会背她们下去么?”灵云道:“话不是这般说法。一个人做事,总要做彻,没有说畏难苟安,只做一半的。英琼妹子生具仙骨,又得了一口仙剑,吃了许多仙药灵果,身轻如叶,只消照父亲口诀去练,我从旁再稍微指导,不消一月,便能御剑飞行。芷仙妹子就难得多了,她至少还要练个三年五载。以后常要出入,只有我一人才能带她进出,倘若我们有事他往,岂非不便?”金蝉还要争论,朱文抢先说道:“我们既然看见下面景致,是不是凝碧崖还不一定,何妨大家将裘、李二位背的背,带的带,先同到了下面,看清地点是与不是,再由我们一同去寻那通下面的捷径,岂不是好?”金蝉听了这一番话,固是心服口服;众人大半少年喜事,俱都赞同。灵云也只得同意。便议定由灵云带芷仙,朱文带英琼,连同若兰、金蝉,共是六人。
  正要举足,忽听顶上雕鸣。英琼听出是佛奴鸣声,忙唤众人稍停一停再下去。不多一会儿,果然佛奴从上面崖旁那数尺圆的孔洞中,束翼翩然而下,背上面坐着那个大猩猩。若兰笑道:“这个猩猩倒会享福,莫非求神雕携带,也到凝碧崖走走么?”言还未了,神雕已飞到英琼面前落下。猩猩看见主人,忙从雕背上跳了下来,趴伏在地。英琼道:“这番我同裘姊姊不必二位姊姊携带了。”说罢,拉了芷仙骑上雕背。那雕等二人坐稳,将身往下一扑,就势舒展两只钢爪,抓起地下猩猩,横开双翼,朝孔洞中斜飞下去。若兰拍手哈哈笑道:“他们倒好耍子。将来等我遇见机会,也收伏一只神雕来骑骑多好。”朱文道:“你们不用羡慕人家了,快些下去吧。”当下同了金蝉、灵云、若兰四人驾起剑光,飞身下去,一会儿工夫,便已着地。
  英琼同芷仙已先到,笑对众人道:“这里正是凝碧崖,昔日曾被金眼师兄背我来过的,你看那边崖壁上面不是有‘凝碧’两个大字么?”灵云等举目往前一看,果然前面崖壁上面有丈许方圆的“凝碧”两个大字。左侧百十丈的孤峰拔地高起,姿态玲珑生动,好似要飞去的神气。那凝碧崖与那孤峰并列,高有七八十丈,崖壁上面藤萝披拂,满布着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卉,触鼻清香。右侧崖壁非常峻险奇峭,转角上有一块形同龙头的奇石,一道二三丈粗细的急瀑,从石端飞落。离那奇石数十丈高下,又是一个粗有半亩方圆、高约十丈、上丰下锐、笔管一般直的孤峰,峰顶像钵盂一般,正承着那一股大瀑布。水汽如同云雾一般,包围着那白龙一般的瀑布,直落在那小孤峰上面,发出雷鸣一样的巨响。飞瀑到了峰顶,溅起丈许多高。瀑势到此分散开来,化成无数大小飞瀑,从那小孤峰往下坠落。峰顶石形不一,因是上丰下锐原故,有的瀑布流成稀薄透明的水晶帘子,有的粗到数尺,有的细得像一根长绳,在空中随风摇曳,俱都流向孤峰下面一个深潭,顺流往崖后绕去。水落石上,发出来的繁响,伴着潭中的泉声,疾徐中节,宛然一曲绝妙音乐。听到会心处,连峰顶大瀑轰隆之响,都会忘却。那溅起的千万点水珠,落到碧草上,亮晶晶的,一颗颗似明珠一般,不时随风滚转。近峰花草受了这灵泉滋润,愈加显出土肥苔青,花光如笑。
  众人遇见这般仙景,一个个站在那里没声响,耳听大自然的仙音,目接无穷尽的美景,不约而同地静默得呼吸都要停止。金蝉快乐到了极处,忽然在静寂中一声狂呼。大家不知不觉地互相欢呼跳跃起来,一同高兴赞赏了一阵。英琼又向着崖前一株绿荫如篷、荫覆数亩地面的参天老楠树,指给灵云等看,说此树便是昔日白眉和尚结茅之所,把前事补叙了许多。
  正说得高兴,忽然一团黑影从树顶飞落,接着又是哧溜一声,溜下一个黑东西来,把芷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神雕背着猩猩,猩猩爪上还抓着一串佛珠同一张纸条。英琼接过一看,正是师祖白眉和尚所留。大意是说:他已早算出他们要来此地居住,崖壁上面有一个洞府,里边有一百多间石室丹房,昔年原是长眉真人准备光大门庭时开辟出来的,后来还没有用,便已道成升仙,一直没有人用过。自从白眉和尚到此借住,又开出来一道灵泉,从各大名山福地移植了许多灵药异卉,瑶草琪花,更为此地增色不少。那石洞中的石头,本是一种透明质地,日夜光明,最宜修道人居住。洞门西面有一条上升的道路,直通后山飞雷岭髯仙李元化洞府旁边的一个已经闭塞的石洞之中。南面还有一条上升道路,便是通李宁父女所居的栖云洞。佛珠赠与英琼,后来自有妙用等语。
  英琼见纸条上面提到她的父亲,不禁动了思亲之念,流下泪来。灵云劝慰了几句,便从她手中接过那一串佛珠看时,一共只有十八粒。拿在手中轻飘飘的,非金非玉,非木非石,颗颗匀圆,有龙眼般大小。发出来的乌光黑黝黝的,鉴人毛发。知是一个宝物,想必将来定有用处,仍递与英琼套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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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5: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九回 辟洞天 裘芷仙学道 传飞柬 李英琼出山
  英琼恐楠树上面还有东西,将身一纵,蹿起十余丈高下,攀着树梢,将身往上一翻,只两三纵,已蹿入了白眉和尚所居的楠巢之内。灵云等纵能飞行绝迹,看见她这种轻如飞鸟、捷比猿猱的轻身本领,也不由点头赞赏。金蝉、若兰好奇心盛,双双不约而同地跟踪上去。三人先后到楠巢里面一看,那巢全是一些黑白鸟羽做成,又干净,又整洁。面积并不大,只有不到两丈方圆。当中有个大蒲团,旁边又有两个小蒲团,此外空无一物。寻了一阵,并无遗物,三人也不再流连,同时纵身下地。灵云便领众人同上高崖,去寻那座洞府,一路上又看了许多奇迹仙景。走了一会儿,尚未寻见那座洞府,忽听泉声聒耳,如同雷鸣一般。众人往前面一看,对面崖壁下面有一条长涧,宽有数丈。中流倏地突起一座石峰,石峰上面丛生着无数的青松翠柏,四围俱是大小孔窍。涧中之水,被那小石堆分成十数条银龙,从崖侧奔腾飞涌而来。流到那石峰根际,受了那石的撞击,溅起几丈高的水花落下。再分流绕过石峰,化成无数大小漩涡,随波滚滚往下,流水奔腾澎湃而去,好似那中流砥柱都要被冲走。水撞在石缝孔窍中,收翕吞吐,响成一片黄钟大吕之声,与刚才瀑布的鸣声,又自不同。灵云等正驻足玩赏,若兰见那石峰体态玲珑,屹立中流,一任下面奔流冲射,兀自一动也不动,又雄美,又好玩,心中高兴,飞身一纵,便到了石峰上面。金蝉、朱文、英琼也要随往,忽听若兰高叫道:“那底下才是座洞府。”说罢,便飞身回来,拖了灵云往下走。众人也随着下崖。
  走下去不到十余步,果然看见一座石洞。那洞宽大宏敞,正对着那座中流砥柱,洞门上藤萝披拂,丛生着许多奇花异草,上面有“太元洞”三个大字。大家便走了进去。但见石室宽广,丹炉、药灶、石床、石几色色皆全。里面钟乳下垂,透明若镜。就着石洞原势,辟出大小宽狭不同样的石室,共有一百多间。知是祖师长眉真人所留无疑。走到最后,忽看见一间两三亩宽的石室,上面横列着二十五把石凳,猜是将来同门聚会之所。走过这间石室,地势忽然越走越高。灵云记着白眉和尚留纸所说,便率众人往南走去,果然发现一条甬道。循着这条甬道走了有好半会儿,越走光线越暗,便由朱文、金蝉用天遁镜在前照着行走。又走了二十多丈远,前面忽然有石壁挡住,业已到头,不能前进。正疑错了方向,忽然镜光照处,石壁上面似有字迹。近前一看,上面写着“栖云门户”四个篆字。摸了摸石壁,手感微软,颇似石膏凝结而成。灵云仔细想了一想,便命若兰用紫烟锄姑且试试。一锄下去,那石头竟似豆腐块似的,随手而落。灵云忙从若兰手中要过紫烟锄,亲自动手,不多一会儿工夫,便已开辟出一个六尺高三尺宽的门户,正齐那篆字下面,恰好篆字当成门额。石门开通后,见那石壁竟有三尺多厚,探头往门外一看,忽然看见亮光。大家走出门去一看,不禁同时欢呼起来。原来外面正是适才由上面下来时,到此无路可通,后来驾剑光下去的那个洞口。此门开辟,上面英琼所居的栖云洞,与下面凝碧崖,便打通一气,无须由半山当中再驾剑光下去了。大家高兴头上,便商量在上面先住一宵,明日再将应用东西搬将下去,仔细安排。
  这时天色将近黄昏,英琼便去安排饮食,大家一齐帮她动手将饭做好。未及食用,英琼猛想起神雕同猩猩尚在下面,适才急于开辟洞府,不曾想到它们。急忙出洞看时,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竟自回转。便回洞切了一只腊鹿腿,送出洞去与那雕吃。因那猩猩吃素,莽苍山中带来的黄精、松子业已吃得所剩有限,好生发愁。便对它说道:“金眼师兄的粮,它自己能够去找,还能有富余,让我们沾光。你吃的东西大半是些果子,你也有法去寻么?”那猩猩闻言点头。英琼因洞中饭已做好,天已决黑,且过了今天再说,便把所剩的一些松子、黄精都给了那猩猩吃。随即招呼众人就座。
  灵云在席上说道:“这次毫不费事,便将师爷遗留的仙府开辟出来。我比诸位年长,我不同诸位客气,忝做诸位一个老姊姊。不过从今日起,诸位也就此各按年岁称呼,大家都方便一些,省得客套。此后既在一起练剑学道,便是一家人了。”当下各人序了一序齿,除灵云外,芷仙最长,其次便是朱文、若兰、金蝉,仍是英琼年纪最小。各人改了称呼以后,分外显得亲密。灵云又给那神雕、猩猩各取一个名字:神雕原名佛奴,因是白眉和尚座下仙禽,不便照此称呼,取名钢羽,算是大家同辈中的异类道友;那猩猿便将它原来名称颠倒过来,去掉两字的犬旁,叫做袁星。天黑以后,灵云便将许多学剑秘诀,按程度不同,分别传与若兰、英琼、芷仙三人。除芷仙是初次入门,只先学习坐功外,若兰、英琼二人,一个已得旁门真谛,一个生具仙骨慧心,一点便会。就连芷仙,也是绝顶聪明,不过根行较浅罢了。灵云传罢剑诀之后,便不许再为熬夜耗神,率领大家分在几个石床上打坐练功。一会儿工夫,除芷仙外,俱都入定。一宵无话。
  到了天色微明,众人下床盥洗已毕,便将一切应用东西径由洞后捷径运至凝碧崖太元洞中。英琼想起昔日曾由崖上骑雕飞下凝碧崖去,便打算再骑着下去一回,以后剑术学成后,多一个出入之地。这时芷仙已与灵云、朱文、金蝉三人到太元洞布置去了,只剩若兰在上面帮她检点零星用品。英琼便将一切应带的轻便东西打了两个包裹,拉了若兰走出洞外。只见洞外已堆着两个死鹿,同一大堆山果黄精之类,知是神雕钢羽与猩猩袁星找来的食粮,心中大喜。便引袁星将那两具死鹿、果品携回洞中,到那通太元洞入口之处,叫它连上面遗留的粗重东西,陆续搬到下面太元洞去。自己同若兰依次出洞,骑上神雕,从那万丈深潭之中飞了下去。若兰初次从云雾中往下飞行,觉得非常有趣。不一会儿工夫,便到太元洞口落下。二人走进洞去一看,灵云等已将各人住室指定,俱都相离洞口不远。除金蝉与若兰各独居一室外,朱文是与英琼一室,灵云是与芷仙一室,以便早晚间用功,可以从旁指点。不消几个时辰,袁星将上面应用东西一齐运来。各人到了新居,贪恋美景,不是临流观瀑,便是登峰长啸,谁也不愿再行上去。若兰、金蝉更是小孩子心性,高兴异常,抢着骑雕飞行。那雕也忽然驯良起来,无论谁骑都不倔强。朱文却同了英琼,带了袁星去寻景选胜,游玩了大半天,又采来不少奇花异果,大家食用。从此众人每日随着灵云,在太元洞凝碧崖修炼,十分快乐。英琼几次要请灵云去接英男,灵云总说无须忙在一时。山中日月,转瞬到了四月下旬,虽只三四月工夫,英琼竟进步得骇人,照着妙一夫人所传的口诀,加上灵云旦夕在旁指点,竟能御剑飞行,指挥如意。众人俱觉她前途远大,未可限量,非常歆羡。
  一天早上,灵云领了众人,各自分据一个树巅,发出飞剑,练习剑术。忽从崖顶云端飞下一道疾若闪电的金光。英琼、若兰不知就里,正要上前抵挡。灵云已用手一招,那金光便落在她的手中,略一停顿,倏又往空飞去。众人俱从树巅飞身下来,围拢灵云面前。却见灵云手上拿着一封书信,原来是乾坤正气妙一真人的飞剑传书。上面写着:八魔年来见无人干涉,故态复萌,新近又做了西藏毒龙尊者的记名弟子,愈加淫恶不法,西川路上的商民受尽他们的荼毒。现在矮叟朱梅来信,说三游洞侠僧轶凡的弟子赵心源,同他新收的门徒陶钧,还同了几个少年剑侠,要在端午日到青螺山下劫赴八魔之约,了结昔日八魔邱舲劫镖一重公案。朱梅因自己有事,届时恐怕来不及前去相助,赵、陶二人难免不遭毒手,写信请妙一真人派人在暗中前去助他们出险除害。妙一真人命灵云、朱文、金蝉三人即日动身,前往川边青螺山,假说是去西藏布达拉宫,做朝山拜佛的香客,在青螺山左近寻一个僻静处安置,随时到魔宫查看,助赵、陶诸人一臂之力等语。
  金蝉最是年少喜事,听见这个消息,欢喜得直蹦起来。英琼近日来已能御剑飞行,便要同去。灵云因信上没有写着她,又因她剑术还未精纯,八魔名声很大,不知深浅,不愿叫她前去涉险。英琼却以为自己虽然拜在峨眉教祖门下,但只见过妙一夫人,信上没有提她,焉知不是妙一真人还不知道妙一夫人已收她为徒?磨着灵云要跟了去。灵云本极爱她,知道父亲不叫她去,不是因为洞府无人主持,便是别有原因。见她的解释非常幼稚可笑,不忍过分拂她意思,再三婉言劝解说道:“你的剑术还未精纯,上不得这般大阵。好在你的资质聪明,异乎常人,再有一年半载,便能出神入化,以后要修外功,何愁没有这种热闹机会呢?”
  英琼还要拉着灵云撒娇,忽见若兰在灵云身后不住地对她使眼色。暗想:“芷仙姊姊是本领不济。若兰姊姊早就学会剑术,还会许多法术,她为何也不说去?我要去,她又止住我,必有缘故。”这几个月光景,英琼与若兰感情最好,便想同她商量商量,再同去要求灵云。装作赌气,往洞内便走。若兰假装相劝,随到房中,对英琼道:“教祖未提我们,想必是妙一夫人尚未与他见面,不知有我等二人。灵云姊姊一向做事谨慎小心,像个道学老夫子,同她商量,有何益处?好在你已能御剑飞行,加上座下神雕,难道她会去,我们就不会去?只管让他们先走。好在离端午还有七八天,他们三人前脚走,我们不会随后跟去,还愁追不上么?”英琼闻言大喜,正要回言,忽听外面有人说道:“你们好算计,待我告诉我姊姊去。”英琼大惊,见是金蝉,忙起身问道:“蝉哥,真要去告诉姊姊么?”金蝉笑道:“哄你呢。谁不愿大家一起去?又热闹,又壮声势。连我这个最无用的人还要去呢。兰姊剑术高强,道法通神,琼妹又得了师父的紫郢剑,同白眉禅师座下神雕,反不叫去,莫怪二位生气,连我也不服。只是姊姊一向惯用大帽子压人,偏有些歪理,不便同她抬杠。刚才你说我们先走,你们随后跟来,那是再好不过。你们进来时,我姊姊同文姊俱说兰姊刚才一句话不说,琼妹先前急于要去,后来忽然不说话,往洞内便走,兰姊又急忙跟进来,疑心你们二位要出花样,叫我前来探听口气,果不出她二人所料。不过她二人猜得倒不错,可惜所托非人,我不肯把二位真话拿出去报告罢了。”英琼闻言,不住口地称谢。金蝉便向英琼借那神雕一骑。若兰哈哈大笑道:“怪不得要做汉奸,原来是别有所图呀!”
  正说之间,灵云、朱文、芷仙三人也一同进来。若兰便朝英琼使了使眼色,英琼仍是装作生气模样。金蝉重又说起借雕的事。灵云道:“你总是小孩子脾气,我们都能御剑飞行,你偏借琼妹的雕作甚?”金蝉道:“姊姊休要处处怪人,我向琼妹借神雕,实含有两种用意:第一,我身剑合一,刚会不满半年,剑光没有你们快,省得为我耽误时光;第二,我们万一到了青螺山,对敌人家不过,兰妹、琼妹到了五月初六七见我们尚未回转,便可骑着那雕前去接应,现在让那雕先去认一趟路多好。”灵云知他强辩,因是小节,便不再说。英琼更是无有问题。当下灵云等便与申、李、裘三人作别动身,若兰等送灵云等三人出洞,灵云又再三嘱咐三人好生温习功课,不要妄动。然后同了朱文、金蝉分别御剑骑雕,破空而去。
  灵云等走后,依了英琼,就要随后动身。若兰却主张何必忙在一时,且等神雕回来再说,省得追赶不上,迷失路途。芷仙这几个月来非常崇拜灵云,见申、李二人商量跟去,留她一人守洞,一则空山寂寞,二则恐怕她二人走后,万一发生事端,独力难支,心中好生不愿。但是知道若兰性情温和,还好讲话;英琼素来刚直好胜,说做便做,任何人都劝说不转,灵云一走,更无人敢干涉她。只得偷偷与若兰商量,求她婉劝英琼,不要前去。若兰也是极愿前去的人,好胜好强之心也不亚于英琼,未便明里拒绝,却去推在英琼身上。芷仙见二人都执意要走,想跟她二人前去,又恐洞中无人照管,灵云回来怪她;自己又是本领不济,去了不但不能帮助大家除魔,反添累赘。左右为难,好生焦急。无奈何,又把守洞责任重大,恐怕外人前来侵占,自己不会飞剑,无法抵御的话,再向若兰恳求。若兰见她说时神态非常可怜,便对她道:“此洞深藏壑底,外人哪里知晓?我们出去,不久就回,哪有这么巧法,就会发生事端?姊姊能力有限,大家都知道,即使有事,大师姊也不能怪你。姊姊如对本身多虑的话,我有两个小玩意儿,乃先师早年叫我到深山采药时做防身之用的。一个类似隐身法,叫做木石潜踪;还有一个是一面小幡。倘若遇见敌人鬼怪,抵敌不过时,先将这幡一展动,立地生出云雾,遮住敌人视线,好借剑光遁走。姊姊不会剑遁,你可再念‘木石潜踪’口诀,只要觑定身旁,不论是树木山石滚到跟前,便和它一样,变成树木石头,等敌人走开,便可逃走。我将以上两法现在传授与你,以做万一防身之用。那袁星力大通灵,捷如飞鸟,力劈虎豹,再留它作为你的护卫,料无妨碍了。”
  芷仙闻言无奈,只得请若兰将以上法术传授。若兰便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幡,连同各样口诀一同传授。双方又演习了几回,演习纯熟,天已近夜。英琼等神雕不回,跑来寻若兰商量,正瞧见二人在那里演习法术,觉得好玩,便也要学。若兰只得笑着也传授给她。英琼问起根由,又安慰了芷仙两句,同回房中用功。
  次早出洞,神雕业已在夜间回转。英琼更不再商量,只嘱咐了袁星几句,叫它一切须听芷仙调遣,不准擅离洞府,早晚帮她煮饭做事。袁星数月来随着众人打坐,愈加通灵,已将人言学会,听见主人吩咐,急忙点头遵命。英琼高高兴兴地与若兰二人手拉手骑上雕背,向芷仙道声“珍重”,健翮凌云,直往青螺山飞去。芷仙目送申、李二人走后,便命袁星去将通上面门户用大石封闭,日夕用功,静等她们回来。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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